致,樱木子以为这里只是家常菜馆,瞧这不起眼的小餐馆竟然也能做出一道道精美菜肴,光看看菜色就让她垂涎不已,梁景生给她舀了一盅木瓜官燕,又舀了一勺佛跳墙:“这里地势安静,做的几乎都是熟客,别看地方小却请得资深大厨,手艺地道。”她也不客气,掂起勺子就吃,梁景生面前摆着酒盅,过了一会儿就喝一杯却很少动筷子,就算动,也是帮她布菜而已,他几乎只看她吃了,直到他喝得差不多了她也吃完了最后一口放下筷子,他才微微笑着问:“还行?”
她点点头,他垂下眼皮盯着眼前矮几上梅花状的碗盏,似是若无其事的随口说道:“跟我说说你的想法吧,你打算怎么做?”
她抬头瞧瞧他,他不说话的时候气质冷峻,也不似平常那样一丝不苟,倒是有些懒洋洋的漫不经心,随意的靠在沙发里手里把玩着小酒盅,其实他散漫的样子更令人着迷,他本就极具男人味,身材又高大壮硕,浑身散发出的霸气里,还有少许内敛,正是成熟男人的潜在魅力,他等不到她回答就抬起头,刚好与她打量他的眼光相遇,她一时来不及收回目光,于是假装坦然的转开脸,他又问一遍,她才说:“我现在有点难受,可不可以走了?”
他看着窗上古意的方格,略沉吟一会儿,似是思虑措辞:“条件随你开,什么都行,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肯定答应你。”
“那我要天上的月亮行不行?”
他就笑了,扭过脸来摊摊手说:“这难度也太大了点,来点简单的吧,我是很认真的。”
她站起身,说道:“梁先生,我也是很认真的,你曾不止一次说我根本不配,我都还记得,也记得你是怎么不屑扔掉我的结婚证的,还有你对我说过的那些尖酸刻薄的话。”
他也站起身,脸上还带着笑,就像是有着完美的好脾气:“我说了我错了,我跟你道歉,成不成,记性太好往往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都忘了吧。”
她冷笑:“为什么你说忘了我就得忘了,我偏偏记得清楚,我再告诉你一遍,这个孩子我不会要的。”
他疾步上前扯住她要走的身子,极轻的叹息一声:“木子,我真不信你会这么做,你不是很爱梁齐么?这是他唯一的血脉,你忍心?”
她一听到梁齐的名字就很心酸,几乎是立时红了眼眶,她咬着唇不搭理,甩开他的手直直往小院中走去,小钟早已把餐馆里清理的不见人影,只有小雨还凄凄的下着,树上的雨滴吧嗒一下砸在头顶,又落在暖暖的脖子里带来透心的凉意,梁景生跟在她后头,并没有追上她,他知道他不能再迫,他改循循善诱动之以情,一边跟在她身后一边沉声说道:“木子,如果你肯把孩子生下来,我发誓他可以继承我一半的财产,我可以让律师给你订协议。”
樱木子不屑,脚步不停。
“我帮你寻找你的家人,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做到。”
她的脚步似是慢了些,她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如果……这着实是个不小的诱惑。
他再接再厉:“你想想,如果梁齐还在的话,知道你有了孩子他该有多高兴。”
她终于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梁景生却吐出一口气,知道自己已经掐住她的七寸,缓缓上前,在她身侧看着她的睫毛上落了一层白色水雾,轻轻的颤动,似是禁不住水雾的重量,终于落下一颗晶莹的水珠,很久后她才扭头看向他,他极其温和的笑一笑,笑容既温柔又哀伤,轻声道:“木子,跟我回家,去告诉梁齐这个好消息吧。”
他们并肩坐在车子里一路沉默,两个人一左一右瞧着窗外,虽然下雨,但交通很舒畅,一路遇上的竟然都是绿灯,街道远处的高楼笼在淡灰色的水雾里,而地上腾起了一层细白的水汽,这雨越下越大,他并没有因为说服樱木子而感觉愉悦,相反,心里却很沉重,从上次酒宴过后他便让人盯着樱木子的一举一动,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仿佛只要得到她的消息,他就会心安一般,而潘东明也不是一个多事的人,昨晚上打来电话却是有意无意地跟他说起了樱木子,她参加公司年庆酒会,遇上了什么人,甚至她去药店买了什么他都了若指掌,也不知道为何那般兴奋,脑中渐渐形成的一个疯狂念头折磨的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早上他还没起床就得知了樱木子去医院的消息,他打定主意如果那女人真的有了,他无论如何也得让她留下,他知道有了孩子对于新寡的女人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可对于他来说却是一个希望的开始,抚养梁齐他付出的艰辛没人能体会,天不遂人愿让他英年早逝,他本已经心灰意懒,觉得折腾了半辈子,身体伤痕累累,换来今天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失去唯一至亲的人,他还折腾个什么劲,可现在又不一样了,樱木子怀孕了,那是梁齐生命的延续,他又有了希望有了亲人,又有了打拼的劲头,他甚至还在畅想孩子出生了,会有着梁齐一样的容貌,一样的乖巧,而他也会像爱梁齐那样,给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安逸幸福的生活,这个想法让他无比欣慰,他又有了至亲的家人,唯一的。
樱木子却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沉浸在哀伤里,从梁齐离开后她就一直脆弱的不堪一击,有时候她也想她是不是真的是人们口中说的不祥之人,克死了养父又克死了丈夫,为什么身边至亲至爱的人最终都要用这么残忍的方法离开,难道真是她命太硬了,昨晚上她也是想了好久,对于这个孩子是去是留她也矛盾过,她真心付出两次,对她的打击却一次比一次致命,她也是心灰意懒决心以后远离感情这个怪圈,她要清心寡欲的过完后半辈子,后来她想,反正她也决定不再嫁人了,有个孩子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寄托,有个指望不是,又想想她自己,童年时凄凉艰辛无父无母,遭过的冷眼无数,她忍心让她的孩子重复她的悲哀么,想到这里,她又矛盾了,可梁景生的态度又让她生出一丝希望,她能看得出梁景生是真心想要留下这个孩子,有了他的帮助,一切又会不一样,她紧紧的绞着手指,心里一丝丝的安慰,还好,艰辛的路还有人陪她一起。
管家早已得到了消息,对家里的几个佣人也是千交代万嘱咐,下着雨他们就一溜的站在前檐下,见了车子过来管家就撑着伞候在大门口,为他们打开车门,樱木子下车的时候他就把伞举得高高的为他她遮雨,嘴里还絮叨:“小心小心,哎,这儿滑。”
门前有浅浅的积水,映着人的影子,亮汪汪的,樱木子抬头,一幢气派的欧式三层别墅矗立在一片绿色里,大型的花圃草坪,造型各异的地灯假山,白色的大理石墙身,有着罗马柱的半圆形廊厅,以及廊厅下一排面色恭敬的佣人,处处显示了主人的不平凡与尊贵,还有热情,她想起她与梁齐的小公寓,比这里的一块草坪还要小,梁齐,一股热气热腾腾的熏湿了眼睛,她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不用管家再交代,佣人已经对他们躬腰行礼,一起叫道:“先生,太太好。”
樱木子一愣,却红了脸,梁景生忍不住就笑了,摆摆手道:“成了成了,都忙去吧。”他忽然间就心情大好,笑意盈盈的对管家说:“先带她去阁楼吧。”
第四十七章
梁景生默默站在落地窗前,从窗子里看出去,几片乌云沉甸甸的挂在半空似是触手可及,牛毛般细的雨帘把万物笼罩的朦胧迷离,有着白色矮木栏的花圃前不久被园艺公司的人翻新过,现在种着大片有着浅紫色花盘的美国石竹,正开的如火如荼,一朵朵的小花似是也怕冷,挤挤挨挨地纠结成一片,精致的花盘被雨水打的皱巴着瑟瑟发抖,花瓣上积了雨水,一滴滴往下滴着。穿过铁艺围栏远眺,隔着一条街道,就是区内荡漾着碧波的湖,岸边种着垂柳,隔着水雾,朦胧间能看见一抹湖中心小亭子的轮廓,这里本是风景极美的,却在雨雾里看似没有生气,隐隐有层哀凄。
她上去也没多久管家就一人下来了,在他身后低声说:“太太还在那儿,说不想被人打搅。”
他轻微的点点头又摆摆手,管家轻叹一声就走了,他点一支烟站在那里很久,一直默默出神,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只是发呆,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樱木子是不会再去医院了。
客厅里有座落地的英式大钟,秒针嗒嗒地走动,他听了很久,总觉得寂寞,这样的天气,偌大的房子里这样安静,无来由的让人感觉压抑,于是转过身走向旋转的楼梯,他拾级而上走得很慢,似是考虑要不要上去叫她,她有着身孕,伤心太久总归不好。
他轻轻推开阁楼的那扇门,一股檀香气立刻纠缠在鼻端,她却很安静的蜷缩在案几边,案上摆着黑色的镜框,里面镶嵌着梁齐被放大的黑白照片,镜框的两侧是还摇曳着火苗的似是小儿手臂粗细的蜡烛,中间是小小的香炉,三支檀香已经燃到了尽头,屋子里被半掩的窗帘遮着有些暗,忽闪忽闪的烛光漾在她略显凌乱的卷发上,她的脸埋在臂弯里他瞧不见,却能看到她眉头耸动似在发抖,梁景生手扶着门把站在那里很久,她亦是一个姿势不动,安静蜷缩着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终是极轻的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伸出手轻轻推了她一下,她这才抬起头看着他,倒让他心中微微一动,她的眼神疲乏又茫然,似是梦里醒来还在癔症,又黑又大的眼仁儿在烛光的辉映下像两潭深泉,睫毛湿湿的一缕一缕的纠结,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却没有声音及其安静,他忽然就在心里生出一丝怜悯,其实以前他一想起她就会恨得牙痒痒,就是认定了她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可却从来不会感觉她可怜,她这个无助无力无声悲恸的神情,让他的心揪在一起微微有些疼。
他对她微笑一下,低声道:“我带你去楼下看看。”
她抽口气似是麻了腿脚,忍不住用手去揉脚踝,他把手掐在她的臂弯里拉她起身,却又觉得她的胳膊那么纤细,她穿着圆领的小西服,他垂下眼眸就看到她露在衣领外突出的锁骨,突听她低声说道:“谢谢。”
他似是没听清“嗯?”了一声,她笑了笑说:“谢谢你让我来看他,我,我很高兴。”
梁景生松开手道:“走吧,楼下梁齐的房间,我带你去看看。”
她跟在他后面,下楼梯的时候他回头瞧了她一眼,她便对他笑了笑,她知道他是极为小心的,心里又忍不住凄然,第一次感觉到他其实非常爱梁齐,就连他的孩子亦是一样。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走上去无声无息,他在一扇门前站定,等她走来就推开,她望进去,房间那么大,朝南的整面墙壁几乎都被通顶的落地窗占据,能看到楼下景致舒雅的花园,远一点就是雾蒙蒙被翠绿环绕的湖,白色的窗帘层层叠叠如瀑布般垂在地板上,窗前是藤编的躺椅肥大的沙发,一侧的墙壁上挂着大小不一的精美相框,里面是青少年时期的梁齐,再往深处去,桌椅上随意的摆着笔记本游戏机,还有占据很大空间的床,她在床边坐下,立刻沉了下去,床很柔软,似是坐进了棉花堆里,她看着屋中摆设,想象梁齐以前在这里会做什么,视线被一层水雾模糊却笑出来。
梁景生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说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回来,隔壁的房间我让他们改成育婴室,等他们送来设计图纸咱们再商量,壁纸,你喜欢什么颜色?粉色?还是蓝色?”
她似是没听见还在冥想,他就不再说话沉默的立在一边,她轻轻叹口气终是站起身,抽抽鼻子对着他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梁先生,我们,去楼下谈吧。”
他点点头转身,出门的时候停顿一下,也不回头,微微侧过一侧脸颊说道:“还是改口叫大哥吧。”
她定定的瞧着他背影,他却又走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挪动脚步,可能刚才在阁楼里趴伏的时间太长了,隐隐有些腰酸困乏,下了楼梁景生已经在一侧小花厅里等着,她坐进宽软舒适的沙发里,垂着头看着脚尖,很久才小声开口:“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他坐在对面身体前倾,臂肘支在腿上目不转睛地凝视她:“你说,只要力所能及。”
“我,想买一块墓地……这样也不是不好,只是,总归,还是要入土为安的。”
梁景生垂下头,双手搓了搓脸颊,沉默一会儿才抬头:“也好。”
“还有,上午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
“什么?”他回忆,偏偏记不得说过什么。
她抬头看他一眼,又很快垂下:“你说,会帮我找家人,是真的么?”
他笑出来:“当然,我会尽一切努力帮你。”他顿一顿,斟酌一番还是温文的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得相信我。”
她点点头笑了笑,他继续说道:“为了方便照顾你,我希望你能搬来这里,你一人住在外面我也不放心,你说呢?”她没有说话,他很快又道:“我生意上忙应酬杂事儿也多,其实我也不怎么回来这里,你要是同意就住在梁齐的房间里,我随后让他们收拾收拾。”
她还是轻轻的摇摇头:“我一个人挺好的,来这儿……我觉得,不是太方便。”
他搓搓手笑着道:“这事儿不急,你再考虑考虑,我也是为了能更好的照顾你,这儿有厨师管家,什么事儿都不让你c心,就只管养好身子,再有就是,你能不能把工作辞了。”
她立刻抬起眼皮瞧瞧他,他解释道:“没别的意思,就是……医生不也说了最好多休息么,你这身子不方便的,等以后生了孩子想工作也不迟嘛。”
她还是不说话,却忍不住打个哈欠,他马上道:“咳,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我看你折腾半晌了也累了,先上楼躺会儿,晚上就在这儿吃了饭再走。”
她的确是又困又乏,乖乖的上了楼,躺在软软的床上,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立刻睡着了,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睁开眼睛重重伸个懒腰,似是睡得瘫了,一时脑袋昏昏沉沉的,扭头看着落地窗,发觉天色早已黑透,除了能听到外面沙沙的雨声屋里寂静幽暗,她记得床头好像有盏台灯,伸出手去摸索,一触到台灯就亮,穿上鞋子下楼去,在走廊里遇见佣人跟她打招呼:“太太。”
她听见楼下传来热闹的人声,听着似是小钟在讲笑话,然后就是哄堂大笑,她用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想起刚来这里的时候他们叫先生,太太好,听在耳里,却是那么别扭。客厅里坐着五六个男人,有人瞧见她,咳嗽一声,梁景生就喜盈盈的扭头看过来,她一觉睡得这么晚还被这么多人瞧着,就觉得有些不自在。
梁景生已经起身,喊管家开饭,小钟扭着腰过来,极为熟络的对她说:“哎哟您可睡美了,可苦了我了,早饿的头眼昏花。”那语气倒似认识良久又关系良好的样子。
有人拍他后脑勺嫌他话多,他就翻翻眼。
坐在餐桌边梁景生一一为她介绍他的兄弟,梁齐出事那晚他们在医院里都见过面,虽不熟悉却也不再是陌生人,晚餐也是极为丰盛,人多热闹她竟也似胃口大开,也不再觉得恶心反胃,气氛不知不觉融洽,席间有人打趣小钟:“小钟,你找了大学生老婆,早被熏陶成文化人儿了吧。”
小钟翻翻眼:“那是,还能跟你们似的一个个的不上进大老粗一个。”
“哟,还翘上了,要不吟诗一首,让哥几个崇拜一把?”
他往嘴巴里塞一块红烧鱼,含糊的道:“得了您呐,吟诗那得跟天气有关心情有关,手里还得有酒,才能即兴创作,懂不?”
“嘿我说,今儿这雨下的可够诗情画意的,手里刚好也有酒,你赶紧的即兴,赶紧的。”
小钟扭头看着窗外,伸伸脖子咽下那块鱼,像个说书先生一样挽起袖子:“那兄弟今儿可献丑了,要是把您衬得寒碜了也甭不好意思,随便给点掌声就成,我酝酿酝酿,咳咳,开始了啊听好了,——风卷云动雨倾城,叩窗犹如瓦缶鸣。”
有人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道:“乖乖,丫的还真被熏成了一才子啊,我佩服佩服。”
另一人道:“得了,知道这儿哪儿么,京城,从古到今最不缺的就是才子,你往早市摊儿那儿一坐,什么硕士博士的一抓一把,这小子得瑟两句就才子了——你你,再来再来。”
小钟抓耳挠腮摇头晃脑,酝酿又半晌又憋出一句:“玻璃问雨累不累,雨问玻璃疼不疼?”
这下子就连梁景生也是忍俊不禁,宋波已经狠狠拍着餐桌笑的喘不过来,樱木子虽然听不懂他吟什么诗,可看了满桌人都笑的那么开心也是忍不住笑出来,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情不自禁的笑,梁景生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对她说道:“这几个都是人来疯。”
他亲自送樱木子回城,直把她送进了门,走的时候还十分诚恳的道:“木子,我给你的提议,很希望你能认真的考虑一下,那边人多也热闹,心情也会舒畅,最重要的就是有人照顾你的饮食什么的,我也放心。”
他走后她就洗洗躺床上,想的最多的就是梁景生忽然转变的态度,他不但要帮她寻找家人,还答应了让梁齐入土为安,对于他的提议她想她不会答应搬到那儿去的,这里才是她和梁齐的家,他对她好也是母凭子贵看在孩子面上,她怎会不明白。
宋波习惯性的瞧了眼后视镜,梁景生还在闭目养神,忽听他说道:“最近见过老三么?”
“他那人,见天儿神出鬼没三不着两的,我也是有一绷子没见着了,不知跟哪儿窝着呢。”
“前段儿查账只他交上来的账目漏d百出,来见我也是点卯应付,上月二十几号说去了广州,却出现在桂香斋,我琢磨着他有点不对劲,你抽空给我弄弄清楚,这件事你亲自办甭声张。”
“嗯。”
“还有,找个人看看挑个日子,把梁齐送走。”
第四十八章
上午她去了公司,把辞职信写好了发进老总的信箱,又收拾了自己的物品,依然是只小纸箱,送她下楼的时候纪云替她抱着还不住的骂她傻,人家领导又没说什么,偏她上赶着去辞职,这不是正中人家下怀么,她满不在乎地说:“现在不辞过几个月身子不方便了还得辞。”
纪云忍了忍还是道:“木子,跟姐说说,真打算要生?”
她点点头,纪云叹口气:“你可得想清楚,这可不是闹着玩儿不是养宠物,你一单身女人没了工作再带一孩子,这往后……”
“放心吧云姐,在日本的房子卖了,再说,还有梁齐留给我的,等生了孩子我还可以再找工作,不要担心。”
提到梁齐纪云就有些不太敢搭腔了,只闷闷说:“有啥困难记得给云姐打电话,别的不敢说,做过孕妇带孩子的经验也是一把一把的。”还下着雨,纪云把纸箱往樱木子怀里一塞:“原地儿等着,我帮你叫车。”
把樱木子送上出租车,交了车款又对司机交代,这后边厢坐着的是孕妇开车千万要小心。
直到车子一转弯上了主干道,隔着雨雾车渐行渐远,纪云的身影被建筑物遮挡终于瞧不见了她才扭回头,一股暖烘烘的热流涌上心头,这是她来中国后除了梁齐外唯一真心对她好的女人,情不自禁的湿了眼眶。
秋雨如烟如雾,悄无声息的给城市街道披上一层蝉翼般的白纱,路过一个公车站,等公车的人群撑着一把把水灵灵的伞,五颜六色的,就像时而展翅时而收敛的蝶翼,看着自己怀里的小纸箱,又看看车窗外的小雨,几个月前,也是这般糟糕的天气里,她遇见梁齐,谁知幸福如同烟花一样难以把握,她曾经认为的永恒却只是短短一瞬,便消失在时光的尽头一切物是人非。
她感到浑身疲乏到了极点,很累,梁齐不在了,她的天也塌了。
有人打电话来,竟是送鞋柜的工人,她才想起买家具时,因梁齐不喜欢鞋柜的颜色就定了另一款,直到现在才送来,她的鼻子一酸心里又开始难过,梁齐喜欢的颜色,只是很柔和的浅绿,与新换的抽纱窗帘一样,梁齐说,有春天的味道。
到了小区,负责搬送的师傅一个人就站在楼道前沿下等着,扁扁的几个纸箱子,她问用不用帮忙,师傅赶紧摆手,一路走上去他还在替老板解释为什么会送的这么晚,她笑笑没说话,没关系她想,反正,梁齐都看不到了。
用钥匙打开门,小小的玄关处放着一双男式皮鞋,她的心里猛的一跳,她记得她把梁齐的东西全部收起来了,包括鞋子,这双也不是梁齐的风格,可能是听到动静,从厨房里竟然出来围着围裙的梁景生,樱木子惊的差点没跳起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梁景生不答话解了围裙随手扔在餐桌上,对还抱着纸箱的工人说道:“这什么玩意儿。”
“这是梁先生前不久定的鞋柜。”
他点点头说:“嗯,搁一边儿吧,付过钱了么?”他问的是樱木子,她还没反应过来,工人说道:“交了定金,我给您装好了您要是满意了,再付钱吧。”
他摆摆手走去沙发处提起衣服拿出钱包:“还差多少?回头我们自个儿弄。”
省了一事的工人拿了钱就走了,他对看似还癔症的樱木子说:“洗手,准备吃饭。”说完又进了厨房。
樱木子怔了好久,才敢尽量放轻脚步小心的走去厨房,在门口站一会儿,才伸手推开门,一股油烟气立刻缠上来,熟悉的作呕又从胸间翻上来,她赶紧伸手捂住口鼻,梁景生回头看她一眼,没什么表情:“不是让你洗手去么,快点,开饭了。”
他不撵她也受不了令人作呕的油烟味道,慌慌张张转身奔去洗手间,掀了马桶的盖子一阵狂呕,梁景生把盘子放在餐桌上,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心里虽急得慌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找了人咨询过,这是妊娠反应,谁也没办法,只能等妊娠反应期过了,他用桌上的毛巾擦擦手,倒了一杯温开水还是走进洗手间,樱木子跪趴在地板上抱着马桶,头发凌乱的遮挡住脸颊,背部一颤一颤的似还在痉挛,他拿过毛巾把水杯递给她。
樱木子微抬头,她的视线模糊,在朦胧的光晕中,依稀可以看见逆光中他紧皱的眉头,她接过水杯漱口,他在凌乱的发间瞧见她脸色惨白的鬼一样,这个样子可真可怜,不等她起身梁景生就转身出去了,实在是不忍心再看她狼狈的样子,他看看窗外还在淅淅沥沥的小雨,忽然很想抽上一支烟,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还是忍住。
樱木子收拾好自己出来的时候,梁景生已经坐在餐桌旁等她,默默的给她盛了一碗米饭,她很饿,却吃不下,其实是害怕,吃过后还是会吐,这样反复的折磨直让她心力交瘁,梁景生忽然抬起手给她夹了一筷子素菜:“医生说你现在得吃些清素,再过俩月就没事了。”
她抬起眼皮悄悄的看他一眼,这是跟他第二次在一起吃饭,他依然吃得很少,面前也依然放着酒杯,她鼓起勇气还是问出来:“你怎么会来?”竟然还会做菜,太诡异了,先入为主的印象里,他就是既神秘又大权在握的王者,谁知竟然还能入得厨房。
“我虽不常来,可我有钥匙。”
他喝一口酒,又抬头四处看了看,“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让梁齐一个人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
从他口中听到梁齐的名字,她赶紧的低头扒一口饭粒,可眼睛里已经带了一丝温润的泪意,听他又说道:“我今儿做的这些菜都是梁齐小时候爱吃的……等我这段时间忙完,就带你回老家,看看梁齐生活过的地方,我也很多年没回去了,咱们一起,……给母亲扫扫墓。”
她的眼泪还是滴在饭碗里,他也不再做声,又喝了杯酒站起身挽起衫衣袖子说:“你吃吧,我帮你把鞋柜装上。”
一时间屋子里很静,有她筷子碰着碗发出轻微的响声,还有梁景生撕扯纸箱,拿出那些一片片木板的声音,她快速扒完一碗米饭,也蹲在他身边去帮忙,刚拿起一片木板他就抬头说:“得了,你歇会儿,一会儿就能搞定,甭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话说的很不客气,让她有些尴尬也有点难受,默默的起身收拾碗筷去了。
其实梁景生是嫌她挨的太近,她的呼吸暖暖的就拂在他耳边,似有若无的淡淡女人香就萦绕在鼻央,让他无来由的感觉有点烦,折腾一绷子才弄好框架,樱木子把碗筷放进洗碗机点开开关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梁景生半蹲在地板上,挽着衣袖手里拿着工具杂役的模样,他看起来很能干,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事实也正是如此,当浅绿色的鞋柜被他摆在门口的时候,一切看似都那么完美。
她跑去洗手间给他拧条毛巾,他就摊着脏脏的双手进来了,她赶紧拧开水龙头,狭小的空间站着他们俩,而他微弯腰又占据着门口她出不去,只好呆在一边,梁景生一边洗手一边问:“我给你的提议你想好了么?”头也不抬,仿佛只是跟水龙头讲话。
她想了想还是说:“我想就住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他接过她手里的毛巾说道:“那成,我让管家给你物色个保姆来陪你。”
“别别,”她赶紧说道:“多个人会别扭,我一人就好。”
他点点头说道:“如果你改变心意或是需要有人陪,就给我打电话。”她点点头,却忍不住想,需要有人陪?给他打电话?这,好像语法不对,或许他的意思就是找个人来陪她,她还在yy,梁景生已经出去,在桌上撕了一张纸,写下一串号码,想了想又问:“你电话呢。”
她把包包里的电话翻出来,看他熟练的输入号码,完了递给她:“按号码1就是我的私人电话,不管有什么事,我希望你能在第一时间通知我。”正说着他的电话就响起来了,他低头瞅瞅号码,一转身去了阳台接电话,从阳台门边一方小格子窗望过去,他边讲边微笑,样子很放松也很……似是温柔,他笑的时候衬衣领上方的喉结微微颤动,这也是樱木子所不熟悉的他的另一面,却看的很难过,他好像很开心,她却很难过。
梁景生走后她坐在沙发里发怔,翻出手机电话簿,上面很简单俩字儿“大哥”,她抬起头,又看着门口崭新的鞋柜,忽然想起梁景生不久前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是一家人。
没过几天就接到梁景生打来的电话,说是选了日子,把梁齐的骨灰送往公墓。
去往公墓的路很远,她依照家乡的习俗穿着黑色的套装,挽起的发边别了一朵小白花,她的怀里就抱着那只冰冷的盒子,盒子上,摊着梁齐微微笑的照片。空间极大的商务车里就坐着梁景生还有他的几个兄弟,都是沉默不语,淅淅沥沥似是没完没了的小雨昨天就停了,可天空依然y霾,到了公墓,雾气更浓,整片的山头都隐在雾里模糊不清,青石板的台阶上很潮湿,小钟的女朋友兰兰一手抱着巨大的花束一手挽着她的胳膊,脚步踉跄却还是走到了梁景生为梁齐准备的墓前。
梁景生请来似是做法超度的人,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她默默的看着他们把装着梁齐骨灰的小型棺材送进又深又潮湿的墓x,梁景生和他几个兄弟用铁锹把湿湿黏黏的土一点一点洒在漆着金色的棺材上,棺材便在视线中一点一点的消失,从此以后,他便长眠于此入土为安,她再也见不到摸不到,感觉不到,每个人都很安静不说话,远远的也有人在拜祭,这里就连空气也都充满了悲伤,她哭倒在墓碑前,黑色碑面上梁齐依然笑盈盈地看着她,仿佛不能明白她为何要如此伤心……
第四十九章
让樱木子没想到的是,从公墓回来梁景生把她送回家,可小区里却多了达也。
她还沉浸在伤心里根本没抬头,而梁景生唬着脸却开始冷笑,她一扭头,达也竟然大摇大摆走过来,也不看满车要杀人的眼光,只对樱木子说:“我们能私下谈谈么?”
她摇摇头,对这个如同神经了一样的虚伪男人厌恶极了,她要走的时候他忽然说:“我没有想要辞退你的意思,为什么要辞职?辞职了,谁来照顾你?”
她没听见似的往楼道里走,却听见身后传来y侧侧的声音:“我说哥们儿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然后是纠缠成一片的混乱声音,她知道梁景生已经恼了并不敢回头看,直到了进了屋门悄悄的扒在窗台往下瞧,楼下却一片安静,车子连同达也一起消失不见,她不敢找人问只当没发生过,达也却在以后的日子里再也没有出现或是时不时的来打搅一番。
日子就在她嗜睡间悄悄溜走,她都不知道原来她这么能睡,常年养就的生物钟习惯失去了作用,早上根本不会醒,往往睁开眼便是中午了,吃过饭没一会儿就又瞌睡了,怕没了营养,她总是吐了吃,吃了吐,然后再吃,等胃口渐渐好了,她才发觉腰身早已胖了一圈儿,对着镜子照了照,身上的衣服还是梁景生让人送来的,裹在身上就像是偷来的那般不合身,脸上的皮肤像是抹了油般光滑瓷亮,尖尖圆圆的小下巴又堆积了一层,她叹口气坐在床上,心想这么难熬,自从上次达也不见了后梁景生也跟着消失一段时间,除了他遣人送来一些吃的用的,只在上次去医院产检的时候他才露了一面,却都没有再跟她说一句话,虽然纪云经常来看她,可她却感觉非常寂寞,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充实,常常跟宝宝自言自语,什么时间才能见到宝宝?
她伸出手摸了摸小腹,又硬又瓷实的一小块儿,上次去产检,本来跟司机约好了时间,可下了楼才发现车内竟然坐着梁景生。产检很麻烦,消耗了几乎一上午的时间,而梁景生十分耐性的坐在检查室外等着,听医生说要查胎心时他可能也是好奇,一点也没有避嫌的意思,竟然进了产检室,医生也许误会了还笑盈盈的说:“听,宝宝的心跳多活跃。”
一点也不似大众那种呯咚,呯咚有节奏的频率,而是咚咚咚咚又快又急,听到宝宝的心跳声,樱木子打从怀孕以来第一次山洪暴发似的涌起一股女人天生的母性,泛滥的不像话。她很激动,差点掉眼泪,她的身体里肥育着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而这个小生命就是她以后全部的希望她的天,一直过了很久,只要想起那激动人心的一幕,她总要擦擦湿漉漉的眼睛,她更小心,就算没胃口也是迫自己尽量吃,为了孩子她努力再努力,丢弃以前种种的习惯,从医生那里从网上寻来只要是对胎儿好的建议,她都会一一照做,只成了如今臃肿的模样。
瞧了瞧窗外呼呼的北风,y沉沉的天,她还是得去商场买些过冬的衣物,从上次产检回来,梁景生的司机就给她一个号码,如果出门就打这个电话,他负责接送,其实梁景生是有点小心过度了,多活动才有好处,她还听纪云说,多活动对以后生产有帮助,她刚下了决心要出门,可喜的是纪云就来了,瞧她一副外出的模样问:“喂,天这么冷,你还出门?”
她无奈的说:“我需要去买衣服,这些真没法子再穿了。”
看她圆润的身子纪云好笑的说:“你这身材赶上庙里供奉的弥勒佛了,我陪你兜一圈吧,顺带吃了饭再回来,省的做了。”
礼拜天的商场人头攒动,人们并没有因为天气寒冷就呆在暖和的家里,依然是热情高涨的疯狂shopping,转进一家据说很有名的育婴专卖,隔着琳琅满目的玩具柜台,樱木子竟然一眼就瞧见了正摆弄一架遥控小飞机的梁景生。
比瞧见他围围裙更诡异,一个大男人竟然在满是育婴产品的柜台前摆弄玩具,樱木子赶紧的拉着纪云灰溜溜的要走,突然一句清脆的女声叫道:“景生,你快来看,好可爱啊。”
樱木子本来已经转身,却被这一句勾住脚步,纪云忽然满是惊喜的冲到一边去,拿起一件小小的连脚裤喜滋滋地说:“哎唷,一看这个就想起我儿子小时候哈哈。”
樱木子却极小心地绕到衣架后,在挂着婴儿衣服的间隙里偷偷的瞧向梁景生,发现他满面笑意的跟一个年龄看似不太大,长相却极是动人的女孩子站在一起,女孩子手里举着一对婴儿穿的小鞋子,俩人极其亲密的说着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会跳的如此快,又面红耳赤,她一直紧盯着女孩子,跟她一样有着一把及腰的长发,却比她的顺滑多了,她本是大波浪的卷发,因长时间不打理早就跟一堆乱草没什么区别,还有女孩子跟模特比例一样好的身材,前凸后翘,一举手一投足都似有良好的教养,就连刚刚叫他的名字听着都那么风韵十足,她不自觉的悄悄摸了摸p股,怀了孕,她的身材因为暴吃暴喝早就走了样,跟人家一比,人家就是一棵水嫩水嫩的青葱,她,过了花期的残花一朵,她颓丧的叹口气,自卑啊自卑。
纪云突然隔着几个衣架子叫她:“木子!木子!快来瞧。”
那嗓门儿大的,只把樱木子惊的差点弄翻了被她抓在手里的衣架,而梁景远远的回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做贼一般弯着腰,冲过去拽住纪云就往门口急急走去,纪云还奇怪的说:“嘿嘿嘿,你干嘛,是不是顺了人家什么玩意儿这么急。”
她只顾急着走,跟进门来的一人突然撞个满怀,有人一把抓住她胳膊,嚷嚷道:“喂,走路不带眼睛瞧呐?”她一抬头,心头小鹿乱撞,竟然是小钟。
等小钟认出是她,梁景生已踱了过来,纪云在她耳边悄悄道:“哇噢,来了大人物。”她并不知道梁景生就是梁齐的哥哥,而梁景生已然开口:“木子?”
她也不抬头,只能从余光里发现跟他一起的女孩子亲热的挽着他的胳膊,甚是好奇的瞧着她,纪云惊了一跳,赶紧小声:“你们认识?”
她只好诺诺的开口,比纪云更小声:“大哥。”
梁景生请她们吃饭,去的地方格外的有情调,是位于某大厦顶层的“天上人间”,果然不似凡间那么庸俗,听不到喧哗甚至手机铃声,用餐的每位客人都是那么的彬彬有礼,就连服务生都似贵族绅士一般,高脚的水晶杯里盛着年份已久的干红,且餐的小勺子是沉甸甸的上等银器,只把纪云稀罕的恨不得装进包里顺走几把,不知是不是红酒多喝了几杯,进入电梯在角落里的她竟然狠狠的摇着樱木子,咬牙切齿地小声说:“你居然不告诉我,帝豪的梁总是你大哥?嗯?”
她苦笑,小声道:“那你也没问过我啊。”
梁景生让小钟把她们送回去,而他边讲着电话边为女孩子打开车门,女孩子就含着笑跟她们再见,梁景生关上车门就坐进了驾驶室,根本就没搭理樱木子,他前脚启动车子,后面就跟上一辆车子尾随,扬长而去。樱木子假装不在意,其实心里不是太好受,他一冷一热的态度让她忽然生出一个想法,那就是骨子里,梁景生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待见她,对她好,也就是看在梁齐面子上母凭子贵罢了,她悄悄的又叹了口气,心情一落千丈。
送了纪云小钟又送樱木子回家,穿过半个城市,到了她居住的小区下车时,小钟坚持送她上楼,实在无话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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