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你受活不受活?”狗蛋判断出是鹿子霖大叔的声音,
一下子狂作起来,啪地一拳砸到窗扇上喊:“好哇,你们r得好受活!小娥你让乡
约r不叫我r,我到村里喊叫去呀!你叫我r一回我啥话不说。”咣当一声门板响,
小娥站在门口朝狗蛋招手。狗蛋离开窗子迎着小娥走进窑去。鹿子霖猫下腰贴着窑
壁溜出门来,吓出一身冷汗,满心的欢愉被那个不速之客破坏殆尽。
狗蛋慌手慌脚脱光了衣服,抱住小娥的腰往炕边拽。他的从未接触过异x肌肤
的身体承受不住,在刚刚搂住小娥腰身的一霎之间,就“妈呀”一声蹲下身去,双
手攥住下身在脚地上哆索抽搐成一团。小娥在黑暗里骂:“滚!吃舍饭打碗的薄命
鬼!狗蛋站起来纠缠着不走。小娥哄嘴说:“后r黑你来。”狗蛋俟过了一夜两天
盼到了又一个夜晚,他蹑手蹑脚走进窑院叩响窑门之际,就被黑影里跳出的两个团
丁击倒了,挨了一顿饱打。团丁是鹿子霖从仓里借来的,打得狗蛋拖着腿爬回他的
屋里去了。
这件事不消半天,就在白鹿村风传得家喻户晓。白嘉轩在事发后的头一天早晨
听到了族人的汇报,当即作出毫不含糊而又坚决的反应。在修复完备的祠堂正厅和
院子里,聚集着白鹿村十六岁以上的男女,女人被破例召来的用意是清楚不过的。
白孝文主持惩罚一对乱y男女的仪式显得紧张。他发蜡之后接着焚香,领着站在正
厅里和院子里的族人叩拜三遭,然后有针对x地选诵了乡约条文和族法条律,最后
庄严宣判:“对白狗蛋田小娥用刺刷各打四十。”孝文说毕转过头请示父亲。白嘉
轩挺身如椽,脸若蒙霜,冷峻威严地站在祭桌旁边,摆了摆头对孝文说:“请你子
霖叔说话。”鹿子霖站在祭桌的另一边,努力挺起腰绷着脸。他被孝文请来参加族
里的聚会十分勉强,借口推辞本来很容易,他沉思一下却朗然应允了。他对孝文轻
轻摆摆头,不失风范地表示没有必要说话。
小娥被人从东边的厢房推出来,双手系在一根皮绳上,皮绳的另一端绕过槐树
上一根粗股,几个人一抽皮绳,小娥的脚就被吊离地面。白狗蛋从西边的厢房推出
来时一条腿还跛着,吊到槐树的另一根粗股上,被撕开了污脏的对襟汗褂儿露出紫
红的皮r。为了遮丑,只给小娥保留着贴身的一件裹肚儿布,两只n子白皙的根部
l露出来。执行惩罚的是四个老年男人,每两个对付一个,每人手里握一把g酸枣
棵子捆成的刺刷,侍立在受刑者旁边。白嘉轩对鹿子霖一拱手:“你来开刑。”鹿
子霖还拱一揖:“你是族长。”白嘉轩从台阶上下来,众人屏声静息让开一条道,
走手田小娥跟前,从执刑具的老人手里接过刺刷,一扬手就抽到小娥的脸上,光洁
细嫩的脸颊顿时现出无数条血流。小娥撕天裂地地惨叫。白嘉轩把刺刷j给执刑者,
撩起袍子走到白狗蛋跟前,接过执刑人递来的刺刷,又一扬手,白狗蛋的脸皮和田
小娥的脸皮一样被揭了,一样的鲜血模糊。白狗蛋叫驴一样g嚎起来。白嘉轩撩着
袍角重新回到祠堂的台阶上站住,凛然瞅视着那两个在槐树上扭动着的躯体。鹿子
霖比较轻捷地走到小娥跟前,接过刺刷轮圆胳膊,结结实实抽到小娥穿着夹裤的尻
蛋上,然后把刺刷丢到地上转过身去。他再次接过刺刷抽到狗蛋的胸脯上,无数条
鲜血的小溪从胸脯上流泄下来注进裤腰。鹿子霖转身要走的当儿,狗蛋儿哭叫着喊
:“你睡了,我没睡你还打我!”整个庭院里变得凝结了一样。鹿子霖早已备着这
一着,冷笑着说:“我知道你恨着我!团丁抓你那夜,该把你捶死在窑门口!”白
嘉轩立即向族人郑重解释:“子霖早察觉了狗蛋的不轨,派团丁收拾过他,他才怀
恨在心反咬一口。加打四十。”孝文先走到狗蛋跟前,推走了鹿子霖,再接过刺刷
迎面抽去,狗蛋就再不敢胡咬了。他走到小娥跟前瞅了一眼那半露的胸脯,一刷抽
去,那晶莹如玉的n根上就冒出鲜红的血花,迅即弥散了整个胸脯。鹿三接过刺刷
刚刚扬起来,却像一堵墙似的朝后倒去,跌在地上不省人事。鹿三的出现激起了几
乎所有做父亲母亲的同情,也激起了对y乱者的切齿渍恨,男人女人们争着挤着抢
夺刺刷,呼叫着“打打打!”“打死这不要脸的姨子!”刺刷在众人的手里传递着
飞舞着,小娥的嘶叫和狗蛋的长嚎激起的不是同情而是更高涨的愤怒。鹿子霖站在
台阶上对身旁的白嘉轩说:“兄弟要去仓上,得先走一步。”
狗蛋被人拖回家就再没有起来。他先被团丁用枪托砸断了一条腿,接着又被刺
刷抽得浑身稀烂。时值热天,无以数计的伤口三几天内就肿胀化脓汇溃成脓血,不
要说医治,单是一口水也喝不到嘴里,他发高烧烧得喉咙冒火,神智迷糊,狂呼乱
叫:“冤枉啊冤枉!狗蛋冤枉……我连个锅底也没刮成就……挨了黑挫……”村里
人后来听不到叫声,才走进那幢破烂厦屋去,发现他死在水缸根下”,满屋飞舞的
绿头苍蝇像蜂群一样嗡嗡作响。
小娥的境况好多了。她拖着浑身流血的身体挪回窑d,鹿子霖当天晚上就来看
护她。鹿子霖在炕边伏下身刚叫了一声“亲蛋蛋呀”,小娥就猛乍伸出手来抓抠他
的脸。“甭抠甭抓。”鹿子霖抓住她的手腕说,“留下大这一张脸还有用场。”小
娥挣脱手,还要抓要抠:“我给你害得没脸了,你还想要脸?”鹿子霖镇定他说:
“你没脸了大知道。大这张脸再抓破了咱们就没有一张脸了,也就没人给你报仇了。”
小娥冷笑着说:“给我报仇?凭你,你先说说让我听听你咋么着给我报仇?”鹿于
霖说:“你先看病养好身子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罢就伏在小娥脸上哭了
:“你挨了刺刷受了疼我知道。可你不知道白嘉轩整你只用三成劲,七成的劲儿是
对着我……人家把你的尻子当作我的脸抽打哩!”他终于使使小娥安静下来,留下
一把银元:“你明r就去看伤。甭怕人七长八短咬耳朵。人有脸时怕这怕那,既是
没脸了啥也都不怕了,倒好!”
小娥第二天一早走过白鹿村村巷又走迸白鹿镇的街道。她什么人也不瞅,任凭
人们在她背后指指戳戳窃窃私语,真的如同鹿子霖大说的没脸了反倒不觉得胆怯了。
她走进白鹿中医查坐到冷先生的当面。冷先生瞅她一眼既不号脉也不察看伤势,开
了一个方子递给抓药的相公,又对小娥说:“大包子药煎了内服。小包g药熬成汤
水洗伤,一天洗三回。”
小娥关了窑门脱得精光,用布中蘸着紫黑s的药水往脸上身上涂抹,药水浸得
伤口疼痛钻心。晚上,鹿子霖虔诚地替她洗刷伤口,她又感激得想哭。三天以后,
大大小小被刺刷扎破的伤口全都结了痂。七天以后,那些疤痂全部脱落。半月以后,
她的脸颊和身体各部位的皮肤又光洁如初。大约是冷先生的药物的神奇效力,她的
脸膛更加红润洁净,胸脯更加细白柔腻。这一夜,她和鹿子霖倾心抚爱在一起,真
有许多患难不移的动情之处。鹿子霖双手捧着她的脸说:“记得我说的话吗,白嘉
轩把你的尻蛋子当作我的脸蛋子打哩刷哩!你说这仇咋报一”小娥知道他其实已经
谋划好了,就静静地听着不语。鹿子霖说:“你得想法子把他那个大公子的裤子抹
下来。那样嘛,就等于你n到族长脸上了!”
第十六章
麦子收罢新粮归仓以后,原上各个村庄的“忙罢会”便接踵而来,每个村子都
有自己过会的r子。太y冒红时,白鹿原的官道小路上,庄稼汉男女穿着浆捶得平
展硬峥的家织布白衫青裤,臂弯里挎着装有用新麦子面蒸成的各s花馍的竹提盒笼
儿,乐颠颠地去走亲访友,吃了喝了谝了,于r落时散散悠悠回家去,今年的“忙
罢会”过得尤其隆重尤其红火,稍微大点的村庄都搭台子演大戏,小村小寨再不行
也要演灯影耍木偶。形成这种盛况空前的热闹景象的原因不言而喻,除了传统的庆
贺丰收的原意,便是平息了黑娃的农协搅起的动乱,各个村庄的大户绅士们借机张
扬一番欢庆升平的心绪。
俟到贺家坊的“忙罢会”r,贺耀祖主持请来了南原上久负盛名的麻子红戏班
连演三天三夜,把在贺家坊之前演过戏的大村大户压倒了苫住了,也把原上已经形
成的欢乐气氛推到高c。这是一年里除开过年的又一个轻松欢乐的时月,即使像白
嘉轩这样严谨治家的大庄稼主户,也表现得十分通达贤明的态度。r头还未落下原
去,白嘉轩站院庭里宣布:“今个喝汤喝早些。喝了汤都去贺家坊看戏。我在屋看
门。”他又走出大门走进牲畜圈场,对刚刚背着一笼苜蓿回来的鹿三说:“三哥今
黑你去看戏,我来经管牲口。麻子红今黑出台唱的是拿手戏《葫芦峪》。”鹿三推
让说:“你去你去,人也爱看戏喀!”白嘉轩说:“我跟麻子已经说妥,给贺家坊
唱毕接着到咱村唱,咱白鹿村的会r眼看也就到了嘛!咱村唱起戏来我再看。”鹿
三把掇着一串串紫s花絮的苜蓿从笼里掏出来,码齐摞堆在铡墩跟前。白嘉轩揭起
铡刀刃子,鹿三跪匐下一条腿,把一撮撮苜蓿拢起来喂到铡刀口里去。白嘉轩双手
压下铡刀,咔哧一声,切断的苜蓿齐刷刷扑落到脚面上,散发出一股清香的气味,
从土打围墙上斜泄过来的一抹夕y的红光照在主仆二人的身上,鹿三接着给水缸里
挑满了水,然后推了几车晒g的黄土垫了圈,再把牲口牵回圈里,拌下一槽苜蓿,
拍打了肩头前襟后背上的土屑到前院屋里去喝汤。鹿三是个戏迷,逢着哪个村子唱
戏,甚或某户人家办理丧事有吹鼓手为死人安堂下葬唱乱弹,他都要赶去看一场听
一回过一过戏瘾。牛犊念书不开窍,整r价跟鹿三犁地种庄稼务弄牲畜,也就跟着
瘸三染上了戏瘾。喝毕汤以后,暮s苍茫里鹿三咂着烟袋,胯骨旁边跟着牛犊走出
白鹿村看戏去了。
白孝文也是个戏迷。白鹿原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男人无论贫富贵贱都是秦腔戏
的崇拜爱好者。看戏是白孝文唯一的喜好唯一的娱乐。白孝文已经被确立为白鹿两
姓族长的继任人,他主持修复祠堂领诵乡约族规惩罚田小娥私通的几件大事树立起
威望,父亲白嘉轩只是站在后台为他撑腰仗胆。孝文出得门来从街巷里端直走过来
,那些在荫凉下l着胸膛给娃娃喂n的女人,慌忙拉扯下衣襟来捂住了n子躲回屋
去;那些在碾道里围观公狗母狗j配的小伙子,远远瞧见孝文走过来就立即散开。
白孝文开始替代族长父亲到那些弟兄们闹得不可开j的家庭里去主持分家事宜,到
那些为地畔为墙根为猪拱j刨打得头破血流的族人家里去调解纠纷。他居中裁判力
主公道敢于抑恶扬善,决不两面光溜更下会恃弱凌弱。他说话不多却总是一句两句
击中要害,把那些企图在弟兄伙里捞便宜的j诡之徒或者在隔壁邻居之间耍弄心术
的不义之人戳得翻肠倒肚无言以对。他比老族长文墨深奥看事看人更加尖锐,在族
人中的威信威望如同刚刚出山的太y。他的形象截然区别于鹿兆鹏,更不可与黑娃
同r而语。他不摸牌九不掷骰子,连十分普及的纠方狼吃娃媳妇跳井下棋等类乡村
游戏也不染指,唯一的娱乐形式就是看戏。白孝文喝毕汤先礼让父亲去看戏,声言
由自己看门兼侍弄牲口;白嘉轩朗然说:“你去看去。你叫你屋里人也去,天热睡
不下喀!”白孝文再到上房问nn去不去,然后又问母亲去不去,nn和母亲既然
都不去,他就再没有去问自己的屋里人。他拿了一把竹皮扇子出门上路了。
贺家坊的戏楼前人山人海,浓烈的旱烟气儿和着汗酸味儿在戏台下形成一个庞
大的气团,令人窒息。戏楼两边的台柱上挂着两个盛满清油的大碗,碗沿上搭着一
条粗捻上冒着滚滚油烟,炽红的灯火把台子上的演员照得忽明忽暗。本戏《葫芦峪
》之前加演折子戏《走南y》,被王莽追赶着的刘秀慌不择路饥渴j困,遇见一位
到田里送饭村姑,戏剧便在刘秀与这位村姑之间展开。刘秀此时没有了皇帝的架势
纯粹是一个死皮赖娃,不仅哄唆得村姑向他奉献出篮子里的蒸馍和瓦罐里的麦仁汤
,而且在吃饱喝胀有了精神之后便耍s使拐调戏起村姑来了:“今r里吃了你半个
馍,我封你昭y坐正官。”刘秀唱着许诺着就伸手去摸村姑的脸蛋儿。“今r里吃
了你两个半个馍,我封你昭y坐正宫。”刘秀唱着许诺着又撩起腰带摔打到村姑的
前档里。麻子红出演村姑,天生的娇嫩甜润的女人嗓音特富魅力,人们已经忘渴了
他厚厚的脂粉下打着摞儿的大小麻窝儿,被他的表演倾倒了。村姑对刘秀死乞白赖
打诨骂俏动手动脚的s情举动明着恼暗着喜噘嘴拒斜眼让半推半就实际上好的那个
调调儿,麻子红把个村姑演得又稚又s。台下一阵阵起哄叫好打唿哨,小伙子们故
意拥挤着朝女人身上蹭。白孝文站在台子靠后人群稍微疏松的地方,瞧着刘秀和村
姑两个活宝在戏台上打情骂俏吊膀子,觉得这样的酸戏未免有碍观瞻伤风败俗教唆
学坏,到白鹿村过会时绝对不能点演这出《走南y》。他心里这样想着,却止不住
下身那东西被挑逗被撩拨的疯胀起来,做梦也意料不到的事突然发生了,黑暗里有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那个东西,白孝文恼羞成怒转过头一看,田小娥正贴着他的左臂
站在旁侧,斜溜着眼睛瞅着他,那眼神准确无误明明白白告示他:“你要是敢吭声
我也就大喊大叫说你在女人身上耍s!白孝文完全清楚那样的后果不言而喻,聚集
在台下的男人们当即会把他捶成r坨子,一个在戏台下趁黑耍s的瞎熊不会得到任
何同情。白孝文恐慌无主,心在胸膛里突突狂跳双腿颤抖胸子里一片昏黑,喊不敢
喊动不敢动,伸着脖子僵硬地站着佯装看戏。戏台上的刘秀和村姑愈来愈不像话的
调情狎呢。那只攥着他下身的手暗暗示意他离开戏场。白孝文屈从于那只手固执坚
定的暗示,装作不堪沤热从人窝里挤出去,好在黑咕隆咯的戏场上没有谁认出他来
。那只手牵着他离开戏场走过村边的一片树林,斜c过一畛尚未翻耕的麦茬地,便
进入一个破旧废弃的砖瓦窑里。
钻进破烂的砖瓦窑白孝文才感到真正的恐惧,砖瓦窑,大土壕,猪狗猫。他和
他惩罚过的白鹿村最烂脏的女人竟然钻进猪狗猫j配的龌龊角落里来了,一旦被某
个拉屎nn的人察觉了就不堪设想其后果。他很自然地想到逃跑,逃离破砖窑一踏
上大路就万事大吉了,和这个女人多在一会儿都潜伏着毁灭的危机。他转过身抬肢
就跑,脑门碰撞到低矮的窑门上也顾不得疼了,刚跑出窑外几步,田小娥就后边大
叫起来:“来人哟,救命呀,白孝文糟蹋我哩跑了……”白孝文吓得腿发软急忙收
住脚,立时听不见她喊叫了。跑不了了!这狗东西把人缠死了!白孝文猛地转过身
又走进破砖窑的门d,抡开胳膊抽了田小娥一记耳光。田小娥却顺势抱住他的胳膊
,不还手也不反抗扬起头瞅着他的脸,低声嗔气地说:“哥呀你打,你打死妹子妹
子也不恼。”瓦罐似的砖窑顶口泄下朦朦的星光,田小娥的眼里透出两束亮晶晶的
光点柔媚动人,一缕奇异的气息刺激他的鼻膜,凝聚在胳膊上拳头上的力量悄悄消
溶,两条胳膊轻轻地垂落下来。田小娥说:“哥呀,你看我活到这地步还活啥哩?
我不活了我心绝了我死呀:我跳涝池我不想在人世栽了,我要你亲妹子一下妹子死
了也心甘了!”白孝文的心开始颤抖,斥责道:“你胡吣乱呔些啥!”田小娥说:
“哥呀你正经啥哩!你不看看皇帝吃了人家女人的馍喝了人家的麦仁汤还逗人家女
子哩!”说着扬起胳膊钩住孝文的脖子,把她丰盈的胸脯紧紧贴压到他的胸膛上,
踮起脚尖往起一纵,准确无误地把嘴唇对住他的嘴唇,白孝文的胸间潮起一阵强大
的热流。这个女人身上那种奇异的气味愈加浓郁,那温热的r房把他胸脯上坚硬的
肋条熔化了,他被强烈的欲望和无法摆脱的恐惧j织得十分痛苦。在他痛苦不堪犹
豫不决的短暂僵持中,感觉到她的舌尖毫不迟疑地进入他的口中。那一刻里,白孝
文听到胸腔里的筋条如铁笼的铁条折断的脆响,听见了被囚禁着的狼冲出铁笼时的
一声酣畅淋漓的吼叫。白孝文咂住那美好无比的舌头,双手揽住了田小娥的后腰,
几乎晕昏了。
白孝文忘情地吮吻着,觉察到她的手在摸索着解开他衣襟上的布圪塔纽扣,她
又抓住他的右手而且导引到她的腋下,示意他解开她腋下斜襟上的纽扣。他摸住一
个绾结的布纽圪塔解脱续环儿,顺手揭开大襟,把她l开的n子搂到他同样l开的
胸膛上,几乎迷醉而跌倒下去,他已经无法控制浑身涌动着的春情,第一次主动出
击伸手去解她的布条裤带,慌乱中把她拴着的活扣儿拉成了死结,g脆从裤带下把
裤腰拉下去,小娥光着身子把砖窑里未燃烧的麦秸扒拢到一起,再铺垫上自己的衫
子,便躺下去。星光从砖窑顶口泄到她的身上,她静静地躺着等待他。白孝文急忙
解开裤带抹脱裤子,刚趴到她的身上就从心底透过一缕悲哀;他的那东西软瘫下来
。小娥问:“哥你咋咧?咋是这样子?孝文丧气他说:“我也不知道。”他无奈爬
起来重新穿上裤子,小娥也坐起来摸衣服穿。白孝文挡住小娥穿衣服的手兴奋他说
:“好咧好咧又好咧!”小娥摸了一把就再躺下去,白孝文刚刚解下裤带抹下裤子
,就更加悲哀他说:“咋搞的咋闹着哩?又不行了?”连着反覆穿了脱了三四次裤
子,都是勒上裤子就好了解开裤子又不行了。小娥问:“哥呀你有毛病?”白孝文
说:“没有没有,向来也没出过这情况儿。”到他再次不甘就此失败趴上她的身时
却轰然一声泄了。田小娥却柔声安慰他说:“哥呀你甭难受。你逢七到我窑里来我
等你。”
白孝文重新来到贺家坊戏台下。《葫芦峪》正演到热闹处,台下一片静默。白
孝文小心翼翼地c进人窝里,却怎么也听不进看不进去,眶眶啷啷的梆子声锣钹声
失去了魅力令人心烦。他心不在焉地站了一会儿又退出人窝,g脆回家去了。清爽
的夜风抚拂着他的脸,脑子里浮现着田小娥那光亮的胸脯和大腿,鼻腔里残留着那
身体里散出的奇异的气味儿,相比之下,自己那个婆娘简直就是一堆粗糙无味的豆
腐渣了。甭看都是女人,可女人跟女人大不一样。他走进白鹿村村口时开始懊悔,
离家门愈近愈觉心底发虚。他硬着头皮走进街门时感到一种异样的气氛,他的豆腐
渣似的女人急慌慌走到院中,看见他失声叫道:“哎呀你才回来……土匪打抢了…
…”白孝文像当头挨了一g差点栽倒,立即奔进上房,父亲白嘉轩躺在nn的炕上
呼吸微弱,连呻唤都很艰难,冷先生正在桌子上的油灯下配制药膏。孝文像从火的
的热炕上跌入冰窖,眼前一黑栽倒在脚地上不醒人事了。
这声洗幼g得十分g净利落,时机的选择再好不过,村子里十室九空,男人女
人引着孩子看戏去了。白嘉轩给牛马拌了第二槽草料,一个人坐在圈场上摇着扇子
乘凉。今年收成不错,老天爷许是看到黑娃们搅动的动乱而有意赐惠庄稼人连下了
两场好雨,麦子豌豆在农协狂妄的喧嚣中蓬蓬冒起来孕穗结英。牛马吞嚼草料的优
雅的声音从敞开的窗孔传出来,比戏台上弦索声美妙悦耳。堆积在铡墩前铡碎的苜
蓿散发的清香在夜风中弥漫。村子里十分静谧。仙草走来了,一手端着一盘j蛋一
手提着酒壶,放到鹿三夜晚露宿乘凉的木板上。白嘉轩舒悦地笑笑,善知人意的妻
子恰到好处地送来他想吃想喝的东西,贤淑地斟上一杯酒就走出圈场去了。白嘉轩
喝一杯酒浑身都活络起来,吱儿吱儿咂得酒盅响着。这当儿从背后伸过一双手卡住
他的脖子把他从木板上拽翻到地上,另一双手扭住他的双手,一块烂布塞住了嘴巴
。他的双手被捆在背后,随之就被人提起来,才看见他面前站着三个人。他们拽着
他走出圈场进入街门,他看见院子里还站着两三个人;他被推推搡搡拉到上房正厅
,看见一根明柱上绑着妻子仙草,母亲白赵氏被一个土匪扭着手压着头按在祭祖的
方桌边上,两个桌腿上绑着他的两个儿媳。他们把他的双腿捆到一起让他站着,然
后就把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刀横到他的脖子前,问他银元在哪儿藏着,白嘉轩揣摩对
方是纯粹要钱还是既要钱又要命?如果是前者不是后者,那他就准备折财保命,如
果是后者不是前者,那么他就准备折命保财,不至于人财两空。在他准备进一步猜
测土匪们的真实目的时,一个土匪用刀尖挖掉他口里的烂布又挑破他的裤裆:“你
说话我先把你阉了!”白嘉轩怒骂道:“老子老命都不要了还要老二?割了拿回去
敬你祖宗去!”土匪却不恼,转过身用刀尖挑破仙草的裤子,仙草羞怯地喊:“他
爸……”白嘉轩骂:“小人才欺侮女人!”白赵氏在方桌边上招供了:“在南墙上
你们挖去!”土匪进入里间,钦器挖凿土坯墙壁和土块跌落的杂乱的响声使白嘉轩
不忍卒听就闭上了眼睛。土匪们得手以后大摇大摆从后门出去了。他们告别之前没
有忘记留给他一个永久x的纪念,用那根顶后门用的榆木杠子在他的腰上抽击了一
下,他顿时眼前金星迸溅栽倒了。
同时遭到抢劫的还有鹿家,劫难发生的过程大同小异。那阵鹿子霖被贺耀祖邀
去坐在戏楼的礼宾席上观赏麻子红的精彩表演,不无担心地算计着白孝文钻进圈套
的过程。鹿子霖女人娘家在贺家坊,午饭后跟着前来叫她的侄儿回娘家看戏去了。
屋里只剩下鹿泰恒以及常年守着活寡心灰意冷的兆鹏媳妇。土匪们把鹿泰恒背缚着
用皮绳绕过大梁吊到空中,却对兆鹏媳妇十分客气他说:“嫂子,你睡你的觉,甭
害怕没有你的事。”他们用刀尖在鹿泰恒脸上划一道口子,再问银元藏在哪里。
鹿泰恒叫着喊着骂着却终不说银元的藏处,直到老汉脸膛胳膊胸脯脊背大腿被刀尖
拉成像碎布条一样稀烂。土匪们把所有墙壁都挖得坑坑洼洼,把箱子柜子都翻得乱
七八糟,把铺地的方砖揭起来挖下去,仍然没有找到银元。土匪们仿效田福贤鹿子
霖整死贺老大的弄法,把鹿泰恒从屋梁上敦下来,再拉皮绳吊起来又松开皮绳敦下
来,反覆敦了几次,直到敦得鹿泰恒骨头断裂,尻子里涌出一堆鲜血搅和粪便,又
在当胸戳了一刀。
白鹿原刚刚潮起“忙罢会”的庆贺气氛和升平景象一下子低落了,一些准备演
戏的村庄纷纷改变了主意,没有心思和兴趣组织唱戏的事了。“忙罢会”开始笼罩
上恐怖的气氛。白狼的传闻再度神秘地流传。遭幼后的第二天早晨,鹿家和白家的
街门上都发现了土匪留下的手迹:“白狼到此。”新老亲戚见面以后没有多少兴致
j谈收成,白狼的种种传闻在酒席茶桌上成为热门话题。抢劫白鹿两家的白狼和烧
毁白腿乌鸦兵粮台的白狼有及只吮血不食r的白狼被连结在一起,有人说在峪道里
看见过一对脱皮掉毛的老白狼引着一大群狼子狼孙,s扰抢劫时像两腿的人,遇到
抵抗打击时全现出四条腿逃窜了。
漩涡的中心反倒是平静的,白嘉轩已经清醒过来,接受冷先生的悉心治疗。
治疗分两套措施同步进行,每天早晨空腹时和睡觉前煎服汤药,间隔一天由冷先生
亲自给腰部伤位上裹缠膏药。白嘉轩不能翻身转腰,死死地仰躺在炕上接待前来看
望他的亲戚好友和乡邻族人,他没有愤恨没有伤感甚至连剧烈的痛楚也不呻唤出来
,平静淡漠地接受热切意诚的问候和安慰。七八天以后,腰伤刚见明显好转,背上
和臀部压出的褥疮红肿化脓引起高烧,白嘉轩几次烧得昏迷。仙草整天侍候在炕边
端屎端n擦洗身子,仍然没有能够阻止褥疮的发生。冷先生重新开了药方主治高烧
,给褥疮配制了外敷药面儿,白嘉轩终于从又一次危机里缓活下来,显然变得十分
虚弱了。他微微喘着气对孝文说:“你整天立在炕跟前做啥?该死的话你立在这儿
也不顶啥喀!你该弄啥快弄啥。”孝文显得忧愁而又西惶,那个破烂砖瓦窑的景像
克化不开的积食整得他心虚神移痛苦不堪。白嘉轩以为儿子为自己煎熬c心,就问
:“咱村过会的r子快到咧。给戏班子磨面买菜的事安顿停当了没?”白孝文说:
“现在还演啥戏哩!我跟麻子红把戏退咧:”白嘉轩瞪着眼问:“谁叫你退戏?”
孝文解释说:“咱家遭了难,子霖叔家刚刚过罢丧事,谁还有心演戏凑热闹?我跟
子霖叔商量了就说算咧不演戏咧。”白嘉轩摆一下头嘲弄地笑了:“说定要演的戏
就要演不能退。你把你子霖叔叫来我跟他说。”
鹿子霖头上绾着守孝的白布圈来了。白嘉轩说:“子霖,你听我一句话,这戏
一定要演,底里嘛缓后我再给你说。”鹿子霖还陷在深沉的悲痛和仇恨里,对演戏
仍然提不起兴趣。白嘉轩说:“土匪正是想看你我的哭丧脸儿哩!明白吧?偏给他
个不在乎的笑脸。明白吗?”
所有亲朋好友包括田福贤前来看望的时候,白嘉轩都保持着一种不失体面的大
家风范,惟有姐夫朱先生走进来时他显得难以抑制的动情。他不顾朱先生和家人的
百般劝阻,硬是要坐起来,疼得他渗出一头虚汗,才在妻子仙草垫给他的被子上斜
倚起来。白嘉轩开门见山地说:“哥呀,你甭听人说白狼长白狼短的混话!不是白
狼是黑狼——”朱先生虽然明智,却一时解不开白狼黑狼的隐喻。白嘉轩就一语道
破:“这是黑娃做的活!”朱先生不由一惊。
白嘉轩清清白白记得,土匪得手后大摇大摆走出后门时,一个土匪像记起一件
未办完的事一样返身又走进后门,顺手从后门背后捞起了那榆木杠子走到他的跟前
,在抡起杠子之前,那个土匪说:“你的腰挺得太硬太直了!”对这句似乎耳熟的
话来不及回忆对证,他腰里就挨了致命的一击昏死了。白嘉轩经冷先生抢救活来后
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个土匪拦腰抽击之前的那句话,他努力追寻关于这句话的记
忆,终于想到了鹿三。等到在他炕前只有鹿三一个人的时机里,白嘉轩像聊闲话那
样不经意地问:“三哥,你记得不记得有这回事?黑娃逃学,我给他买了笔墨纸砚
叫他念书,他给你说了一句‘我嫌嘉轩叔的腰挺的太硬太直’。有这活没这话?”
“有有有,那驴r说过不止一回哩!”鹿三说:“我叫他来给牛割草他说过这话。
我叫他替我来顶工,他硬要跟嘉道到渭北去熬活就是不上这儿来,还是那句话:
‘我嫌嘉轩叔腰挺的大硬太直我害怕。”你这会儿咋想起这话了?”白嘉轩闭上眼
睛似乎很疲惫地说:“我躺在炕上脑子闲了乱想哩!”……白嘉轩向姐夫朱先生详
细说了他的确凿无疑的证据:“土匪白狼就是黑娃!”
“噢!这下是三家子争着一个鏊啦!”朱先生超然他说:“原先两家子争一个
鏊子,已经煎得满原都是人r味儿;而今再添一家子来煎,这鏊子成了抢手货忙不
过来了。”
白嘉轩听着姐夫的话,又想起朱先生说的“白鹿原这下变成鏊子啦”的话。
那是在黑娃在农协倒台以后,田福贤回到原上开始报复行动不久,白嘉轩去看望姐
夫企图听一听朱先生对乡村局势的判断。朱先生在农协潮起和潮落的整个过程中保
持缄默,在岳维山回滋水田福贤回白鹿原以后仍然保持不介入不评说的超然态度,
在被妻弟追问再三的情况下就撂出来那句:“白鹿原这个成了鏊子啦”的话。白嘉
轩后来对田福贤说这话时演绎成“白鹿村的戏楼变成鏊子啦”。白嘉轩侧身倚在被
子上瞧着姐夫,琢磨着他的隐隐晦晦的妙语,两家子自然是指这家子国民党和那家
子共产党,三家子不用说是指添上黑娃土匪一家子。白嘉轩说:“黑娃当了土匪,
我开头料想不到,其实这是自自然然的事。”
黑娃确已成了上匪。
习旅从古关道口转移时做了周密的部署和最坏的打算:队伍一直沿着山根行
进,在遭到围击时万不得已可以进山周旋。在开赴预定集结地点之前,习旅长在战
前动员中讲述了“七步诗”的历史故事。他说:“老掌柜的死了,大哥要拿家事了
。大哥想到六七岁的小兄弟现时虽则撞不动他的壮腿粗腰,可小兄弟总是一年一年
往大的长哩,长大了即使不跟他争掌柜的权力,也得平分一半家业呀!大哥痛恨他
妈为啥要多生这个祸害……”台下的士兵腾起一片笑声,黑娃也笑了。习旅长接着
说:“大哥就想,g脆趁他还没长大把他掐死算了!同志们,中国现在就是这个样
子。我们就是那个要被黑心的哥哥掐死的小兄弟,他的手已经掐到我们的脖子了。
我们能像曹植那样唱一诗乖乖儿地送死?”
这支队伍到达一个原上就驻扎待命。那原和白鹿原十分相像,那里的几十个村
子同样闹过农协而且现在还挂着农协白地绿字的牌子,许多村子的农协头儿领着农
协会员给部队送来了米面猪r蒸熟的馍馍压好的面条。三天后的一个夜晚,中国北
方最大的一次共产党领导的军事暴动发生了。那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的战争
,开头的小小的胜利和接连着的彻底溃灭都是无法改易的。从打响第一枪到枪声在
整个战场冷寂下来,习旅长的指挥部不断向战争的前沿推进,黑娃从只听得枪响到
看见战壕,枪弹曳出的火jj织成一幅美丽的网,像y春三月母亲在地上绷着经线
,看着倒地扬花孕穗的麦田里的各种姿势的尸体和一张张扭曲得面目全非的脸孔,
黑娃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一丝害怕,战争原来就是这个样子,战争不过就是这
个样子。直到习旅长下令让他把全部警卫一个不留带上去进入战壕时,黑娃似乎才
有了知觉才感到某种难过:“习旅长,你跟前不能一个不留啊!”“我现在已经不
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场仗。”习旅长吼起来,“同志们,把你的能耐用到前沿上去
,黑娃你不是有三只眼吗?把三只眼都盯紧大哥的黑心窝打!打不死他也要砸断他
一条腿!”黑娃就决定不再争辩,决定服从命令率领警卫排进入人手稀少的战壕。
习旅长挥了挥手说:“同志们,把能耐可甭用到唱“七小诗”上去哇!”那一刻黑
娃看见习旅长眼中有一缕绝望的柔情和一缕绝望的悲哀掺和着的动人的神光;这是
他最后看见习旅长的一眼,那神光就永久地留在他的记忆里。
进入战壕里头的战斗远不及他的逃亡印象深刻。进攻和溃败时都没有害怕而逃
亡时却如惊弓之鸟,那原因是端枪瞄准大哥的士兵时他已经豁出去了,而逃亡时他
不想豁出去了,他率领的警卫排谁死了谁活着谁伤了谁跑了习旅长死了活了撤走了
到哪里去了一概不明,黑娃被露水激醒时看见满天星光,先意识到右手里擦着的折
腰子短枪,随之意识到左手抓着一把湿漉漉粘糊糊的麦穗,最后才意识到肩膀挨了
枪子儿受了伤,伤口正好与上次习旅长被黑枪子s的相吻合。他站起来摇摇手臂似
乎还不要紧,就绕过一个个横竖摆列着的尸体朝东南方逃去,脚下是绵茸茸的被攘
践倒他的麦子的青秆绿穗儿,辨不清大哥的士兵和战友的尸体,反正都像夏收时割
倒捆束的麦个子摆在田野里。他走着跑着直到看不见尸体直到站立着的麦子挡阻脚
步时才又放缓下来,从黑夜终于走到黎明。齐腰高的麦田小路上走来一位拉牛扛犁
的老汉,在甜润润的晨风里唱着乱弹,兴致很好嗓门也很好,黑娃跳到老汉当面,
者汉一句乱弹卡在肚子里扔了肩上的犁杖软软地瘫倒了,紫红s的大犍牛扬起尾巴
跑进麦田里去了。黑娃这才看到自己被血浆红了的衣裤。他从老汉身上剥下一件蓝
衫留下底下的白衫,脱下老汉的青s夹裤留下里边套着的单裤,把自己的衣裤脱下
来揉成一圪塔塞到麦地里,再把老汉的蓝衫青裤穿起来,把短枪掖进裤腰,一下子
变成他在渭北熬活时的长工装束了。临走时,他从腰里摸出一块银元,塞进老汉僵
硬的手心就匆匆走掉了。
涉过一条河沟时,黑娃脱光衣裤洗刷了凝结在身上的血痕,晌午时分走进一个
叫做候家铺的村子,问到一户正在场上碾大麦的人家雇不雇工,主人留下他顺手把
一把木杈j给他翻搅碾过的大麦秆子,午饭算是有着落了。他和主人刚刚端起麻食
饭碗,两个背着枪的士兵从大门走进来,追问黑娃的来路,而且一口咬定他是暴乱
的逃亡分子。黑娃装作傻愣贝崩的神气说:”老总你的话我连听都听不懂。我屋里
青黄不接出来混口饭吃倒惹下麻达了”你们不信我也没法,我跟你们走,那也得叫
吃一碗麻食,我g了一晌活饿得……”主人是个厚道人也说起情来:“二位老总就
让小伙吃一碗饭,反正他又跑不了嘛!”那当儿黑娃一只手端着自己的碗另一手端
起主人搁在桌子上的碗,准确无误地把两碗刚出锅的热烫麻食扣到两个老总脸上,
转身从后门逃走了,出后门的时候他感到了极度的恐惧和害怕。
天老黑时黑娃走进秦岭峪口浅山的一个镇子,十数家人家全都关死了店门,只
有两家小栈门板虚淹,门上方吊着一个油纸糊的灯笼。黑娃在镇子上溜了一遭踏查
了进山出山的路径,就走进一家小栈,青石垒的柜台上铺着一块黑s光亮的生漆漆
过的木板,柜台里头有幽微的烧酒的香气儿。一个佝偻着腰的瘦老汉问他吃哩还是
住哩?黑娃说想吃也想住。佝偻老汉说你先住下再消停吃,随之领他走进里间,一
排大炕,炕d里的火呼呼啦啦燃烧着,屋里一股很浓的松烟气味。炕上坐着躺着的
几个人,全是山民们烟熏火燎得乌秋秋的脸。佝偻栈主向他介绍有野猪r獾r野j
r,征询他的意愿要吃碗子还是吃大块子。黑娃问啥叫碗子啥又叫块子,才得知下
一块蘸盐面吃叫块子,烩了汤的叫碗子。黑娃又饥又渴自然要了碗子,一只大如小
盆的粗瓷碗里盛着满满一碗野猪r,其实不过四五块,筷子挟不起来就动手抓起来
撕咬,又吃了四个在炕d里烤得焦黄酥脆的黄包谷馍,便觉得浑身困惫不堪躺到在
炕上,佝偻店主赶过来说:“客官付了账再睡,臭行道的臭礼行。”黑娃摸了摸没
有零钱就j给他一枚银元。夜半时分,黑娃醒过来时已被捆死了手脚,听见有人在
黑间里说:“客官甭惊,我认得你。你去年到咱寨上叫咱改号换旗你记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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