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说的:等我有钱了,我开公司开两间,一间我当老板,一间我当员工,我想炒老板就炒老板,想炒员工就炒员工。
等我有钱了,我买车买两部,一部出租车,一部公交车,我想坐出租就坐出租,想坐公交就坐公交。
等我有钱了,我大钱交给老婆搞计划经济,小钱留兜里搞市场经济,我想实行社会主义就实行社会主义,想实行资本主义就实行资本主义,想实行特色就实行特色。谁也管不着。”
索四海说:“所以这社会,越穷越忙;越忙越穷;越没钱越想钱;越想钱越没钱。就像你和我天天穷忙没出个名堂。”
“没钱也就算了,现在没钱人也多,像咱们厂一千多职工谁家能有多少钱?关键是他妈的活得腻歪,四大腻歪知道吗?请客没人到,bb机没人叫,媳妇不让闹, 要闹还得戴上套。我他妈的现在还不如这样,自己的老婆自己睡不上。”
“戴套就戴套,戴套不得病嘛。”
“呔!我有病呀?”
“其实罗哥,你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现在对婚姻有新说法,叫什么来着:打破老婆终身制,实行小姨股份制,引入小姐竞争制,推广情人合同制。”
“呔!那是贪官干的。”
“报上说,有个贪官有20个情人,贪官就在情妇中组建了一支团队,还用的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管理手段管理情妇团队。我日他妈。”
“那是用公款嫖风,你和我为吊命钱苦忙,找什么情妇?唉——说逑了半天,都是做梦娶媳妇——欺负裤衩子。百姓们过日子嘛,就是吃吃喝喝,日日戳戳,现在可好,逑厂子弄得人吃不上的日不上,唉……就只好这样糊里糊涂地混了。”
这天,和索四海一起被处理的吴忠义来找他俩,吴忠义现在鸿运房地产公司做了销售业务主管,公司需要招几名售房员,他想让他俩去干。他告诉他们其实在外面闯闯也不错,厂里要是早点处理他倒还好了,以前只知道守在厂里傻干,又没有工资。到了外面头脑活络多了,他在房地产公司做几天售房员就升成了业务主管,收入挺好。他俩一直以为吴忠义还在一家商场做保安,其实吴忠义在商场没干几天就应聘了鸿运房地产公司的售房员。
罗金雄对索四海说你去干吧,我就守这个小摊。吴忠义鼓动他,罗哥呀,现在都这么说: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花中寻家;四等男人下班回家;五等男人妻不在家;六等男人无妻无家。 你看看你是几等男人?别亏了自己。你这小摊有什么守头?到外面闯闯,有了钱自己也潇洒。厂里烂摊子,肯定是倒闭的下场,现在这社会倒闭企业的职工是穷人,倒闭企业的厂长是富人,钱往衣袋里装的是穷人,钱往皮箱里装的是富人。要钱的是穷人,躲债的富人。什么钱都去挣的是穷人,什么钱都敢花的是富人。挣钱养一个女人的是穷人,挣钱养多个女人的是富人。咱们都在厂里待傻了,对外面的事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索四海到鸿运房地产公司干去了。
第二部分——10
在摩托车被没收后的一段时间里,索四海又无聊起来,他常坐在罗金雄的小摊上聊起天来,见钢丝头精神焕发地出了厂门,他对罗金雄说:“我就想不通,尤芳瘦得一身肋巴条,也不知这个嫖客看上了那婊子的什么地方?整天乐此不彼地往厂里跑。”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嘛,到嘴边的r还能不吃。尤芳套他的钱,他好尤芳的r,各有所取。”想起尤芳身上的r,索四海眼又泛起那天征服尤芳的情景来,复仇的火焰连同一种人性欲望又从心头升起:“罗哥,这会我要上楼去。”
“又想拐了?”罗金雄说,“反正我总觉得自己厂子的人拐起来有点那个,不过那个婆娘也整天和别人拐着。”
当索四海又一次出现在尤芳的屋子时,尤芳笑嘻嘻地脱去上衣:“来呀嫖客,今天让你驴日的好好玩。”索四海忙脱下自己的裤子然后去拽尤芳的裤子。尤芳摸索出针织机用的一枚钩针用力地戳进索四海的小腹大笑:“哈哈,你驴日的来吧。”
索四海丝毫想不到遇到了这样的情况,豹子一般吼叫着从腹部拔出钩针,用力压倒尤芳,拿起钩针在尤芳的y部狠狠钩划着,一道又一道。钩划过的地方渗出血来,他还不解恨,又用力咬烂尤芳那板平的和男人相差无几的茹头,然后捂着小腹走了……
提起裤子,尤芳直奔派出所,一进门就叫喊起来:“你们不管吗?杀人了!”
小瞿领教过了她的厉害,见了尤芳也没有搭腔,尤芳认出瞿吉明后大喊大叫:“你穿一身警皮是做样子吗?匪徒杀人了,你们不管吗?”
尤芳闹到所长的办公室,撩起衣服、脱下裤子让所长看。所长打发尤芳走后叫来了小瞿,听了小瞿对尤芳这个人的汇报,所长说厂子不行了,什么怪事都出,企业内部的事情派出所也无法解决,让他找找双兰厂保卫科,劝尤芳搬出厂子。
小瞿再次来到厂子又一次领教了尤芳的泼劲。
自从尤芳到派出所报案后,就时时守在门房等派出所的人,见到小瞿边大声嚷嚷边去就去扯索四海:“指望你们抓个坏人比怀个娃还慢, 这样的办事速度还不如回家和你老婆睡觉去。”
尤芳边喊边认为索四海:“就是这个嫖客!快抓呀!”
瞿吉明刚进厂门就被尤芳的恶骂骂得来气了,他没好气地说:“谁让你硬往厂子里住,你抢占厂子的地盘,还偷公物,先把你抓起来差不多。”
“啊呸!”尤芳对着小瞿呸了声!
小瞿也拍案而起:“你现在就搬出去!”
保卫科的人拉走了尤芳,老胡陪小瞿坐着门卫值班室,钢丝头进了厂门。
“看!这人就是那个泼妇勾引的野汉子,踏破了双兰的门。”
小瞿鼻中呼着粗气:“你们的厂长真是软弱,把这个不讲理的泼妇放心搡了出去,怕什么?现在人家天天闹你,还往厂里勾汉子。你们这个厂呀乱透了……”
钢丝头来得很勤,有一段时间钢丝头以双兰厂为家,天天住在这里。钢丝头这次来并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厂里。像往常一样钢丝头迫不及待地钻进被窝等尤芳上床,尤芳亮出血迹斑斑的身体:“日你妈的,你就知道日x,看看!”
钢丝头一看吓了一跳:“哎哟,这是怎么了?”
“你走后我让人qg了。”
尤芳的泼劲他最了解,这个女人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他早有领教。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他早已看透尤芳是个什么货色。她不止一次地当面对他说:“我和你好就是为了你的钱。”在他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给她花了钱,但这个女人修养太差,张口下流话让他都难以忍受,他几次目睹尤芳在厂里大闹,那天他就亲耳听到尤芳高声对众人说:“他驴日的要不舍得给我花钱,我直接给他老婆一个电话。我还要当他老婆的面和他睡觉。”
他在众人哈哈笑声中进了厂门,那次他万分尴尬。一般人只能看到她有一张可人的脸和一副娇小的身材,谁能想到这个穿戴打扮人摸人样的女人长着一副险恶的心肠。自打那次以后,他把对尤芳的原有的一丝感情转化成为一种r体需要和生理功能需要。毕竟在她身发泄也是件快事,毕竟他给她花过不少钱,她能心安理得地享用他的钱,他也能拿她取乐,这种交换也算公平。所以当月月主动送来身体时,他心中暗暗高兴:他赚了!他早就料到做事霸道的尤芳迟早要吃亏的。面对刚才她气势汹汹的样子,他还不愿意表现得幸灾乐祸,他问:“这是怎么搞的?你又惹谁了?”
尤芳泼妇般地点着他的鼻子叫道:“我惹谁了?你驴日的会不会说句人话,咋不说别人惹我了?”钢丝头被这劈头盖脸的臭骂骂得很是难堪,便冷言冷语地说:“你这么凶谁敢惹你呀。”
他的话刚一出口就被尤芳火炮一样挡了回来:“放你妈的p,我咋凶了?你驴日的平时逑一胀就来找老娘,你管过我的死活吗?”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我咋没管你,钱也给着衣服也买着。”
嗨哟哟啧啧啧,啊呸!尤芳喷口唾沫:“你也不嫌羞啊,老娘陪你睡了多少年,几件破衣服算个p。亏你能说出口!”
钢丝头陷入尴尬,他知道不是尤芳的对手,这个女人是个不要脸皮的女人,除了他多少次他亲眼见到尤芳砸厂里的东西或和别人打架外,就在床上做那事时都脏话粗话满天飞。他无趣地坐起来开始穿衣服:“我是嫖客那你是什么?”
“老娘是什么都行。老娘就看不上你这个下戳子货,逑的本事都没有。”
钢丝头穿上了衣服,从裤腰上取下钥匙环拿下来尤芳房门的钥匙随手丢在床上,然后坐下来:“你要这么说就算了。”
尤芳狮子一般叫道:“你滚!”
钢丝头往外走时门房值班员说,看来今天没整上尤芳。有人问为啥?“哈哈,你们没看到吗,钢丝头平时往外走时脸上放着光,今天一脸的灰气。”
……
入夏一来几场雨下得破房屋漏,五楼办公室全都漏起雨来,原来是电信局在楼顶安装发s塔时砸漏了屋顶,工作组办公室漏得最厉害,庞十庆说:“你们说说老马这是为了什么?名义上是租出去了四楼200平方米,一楼的200平方也被占了,楼顶也让占了。加起来等于出租了一千平方米,还把好好的办公楼砸坏。”
李煊说:“明摆着的事,要是马治国个人没有从中取得好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韩大启也说:“我们再待下去恐怕厂里不高兴,厂里的事我们也管不了。不如……唉。”朱天新叹着气:“现在的事情很难办,这次咱们要求审查,局里抽了人按说是配合了咱们,可是马治国这个老滑头提供的都是孙子松主事时的情况,根本没有检查这一届的情况,咱们再打报告要求审查吧,上上下下都嫌咱们麻烦,马治国也会恨咱们。可目前厂里存在的问题实在令人担忧。你们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正说话时,住厂门口那排平房的七八户职工找到工作组来,说他们的住房快要塌掉了,要让厂里解决漏雨的问题,老马这几天没来上班,项宇腾也不知人在哪儿,他们只有找工作组。
站在工作组办公室的窗前能看到下面那排平房,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盖的,已经又破又旧属危房了。职工们见办公室的地上、桌上也摆着脸盆和水桶接雨水,都大骂马治国,骂了马治国又骂孙子松。住平房的职工中除了乐君在上班外,其余的都下岗在家,他们七嘴八舌地向工作组反映厂里的情况,朱天新只好记录下来。其中一个重要的情况让工作组成员吃了惊:马治国要卖厂!职工们听说项宇腾来厂的目的就是联系卖厂子的,马治国他们已经和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谈妥,把双兰厂卖掉,关门走人。
正在大家为这件事震惊而又狐疑之时,罗金雄和肖玉菲头上扎着白孝,啼哭着进来双双跪下来:吴秀兰老师傅去世了。
罗金雄哽咽着说,老妈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死了家里,他捧上一个布包,倒出一堆钱来:“就是这钱害死了她。”他哭得十分伤心。泣不成声地说,“全怨我,我妈发现这钱还没上交,当时就扑上来打我……然后一口气堵在胸口就死了。”肖玉菲也哭得很伤心:“早让你交,你为什么不交?公家的钱那么好拿!这下妈死了都不原谅你。”
听了这话罗金雄哭得越发伤心,他跪在地上低着头鼻涕眼泪连成了串。他妈死前在疾咳中哆嗦着手指指着钱袋只说了三个字:公,家,的……就与世长辞。从此罗金雄害怕听到公家这两个字,这两字连着老妈的性命。他对不起他妈。
朱天新忙给马治国打电话,马治国说他正有病他会把电话打给工会,让杨主席去处理。没一会杨树群过吵吵着过来了:“你们说说,我这个工会主席怎么给职工做主,厂里连个花圈都送不起,让我先垫上钱买了花圈后再报销,我也和职工们一样几年没领过工资。我这个工席主席还有什么当头。”
李煊说:“吴师傅是省级劳模,钟市长都挂记着,我建议咱们代表市政府送个花圈,每人捐些钱,你们看如何。”
好好行行,其他人积极响应,于是你三十他一百地凑了起来,罗金雄和肖玉菲坚决不收,连说谢谢就退了出去。
雨停了,马治国上班来了,住平房的几户职工围着马治国要求解决房子问题,马治国无精打彩地低着头,紧闭着双眼不言语,任职工点着鼻尖骂得死去活来,还有人把唾沫吐到马治国的脸上,马治国雕像一样任人指骂,最后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职工们骂够了走了。
乐君一个人在办公室垂泪,她也是平房住户之一,她的屋子漏得最厉害,她情面软不好意思和大家一起闹,只好自己和了些泥巴爬到房顶上修修补补,直忙碌到天黑儿子睡着了,她才有空坐下来想事情。黑夜黑漆漆的连同悲伤和绝望一齐包围了她,如果丈夫还在世她会有个依靠的肩头。现在可怕的一切像黑云一样向她袭来,她真怕自己挺不住。儿子在梦呓着翻了个身,乐君看着幼小的儿子,想想孩子马上就要报名上小学了,心头泛着复杂而奇怪的种种想法,她感到新的压力又魔鬼般地到来,她不知生活的出路在哪里?
第二部分—— 11
困境让乐君感到生活的沉重,因房屋漏雨,厂里又不解决,职工们纷纷抢占了后院的一排库房,每间都有三四十平方米,有的一户就抢占了两间,乐君没有力量去,也不好意思去抢,她还在厂里上班,其而他人都下岗了,因此下雨的时候只好任凭“房漏又逢连y雨”的侵袭,马治国清楚她的情况,全厂职工都清楚她的情况,她甚至幻想马治国会主动过问她的住房情况,因为其他人都抢占了库房,惟她没有,但是终究没有任何人过问她关心她,她只有悄悄地哭,她的哭不能让人知道,就连她的儿子也不知道。她自认为自己是个有志气的人,她决不会去求人,她想过如果不去求人那么生活会很清苦,她宁愿恪守这种清苦,但是,现实得她求了一次人,她被现实深深地教训了。
儿子到了学龄期,为了给儿子报名上学,她求了人。
乐君没有想到上小学报名有这么难,她带儿子到户口所在区的小学报名,不料辖区适龄儿童太多,满校园都是报名的人,学校考虑到新生太多,暂不给报名,当天排队的孩子先予以登记,有可能按孩子出生的年月往下刷。乐君生怕孩子上不了学,她多想找个人给孩子把名报上,这时候她才感到平时疏于与人联系,关键时走投无路。她呆呆地站在校园里,脑子里开始搜索所有认识的人,她希望能有一个人能帮她给孩子报上名,最终记忆中没有一个这样的人。就在她失望的时候,她猛然想到一个人,一个在身边的人:工作组的韩大启!听说他的爱人在###门工作。这是一个她不愿意求的人。
上次肖玉菲问她借给她钱的人是谁,她羞于启齿,因为这个人就在厂子里,这个人就是韩大启。她怕肖玉菲笑话她,更怕肖玉菲做出些过分的事让她或韩大启难堪。韩大启总用一双飘荡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头一次和韩大启接触是他为厂里的下岗女工联系了省人民医院的勤杂工岗位,厂里让女工们在她这里报名,韩大启常过来看看报名的情况。处于工作上的接触他们彼此都客气,上次她借了他的钱,也是韩大启一个劲地问她生活上有没有困难,他说愿意帮她,她才向他开的口。她记得韩大启当时犹豫了一会,然后y阳怪气地抬起脸来:“借钱可以,那你怎么感谢我?”她说:“我会还你,要利息吗?”韩大启色迷迷地说:“要啊,哈哈,放心好了。我最爱帮你这样的好女人。”乐君在欠钱的日子里万分痛苦,每次见到韩大启她都低着头,她把钱还清后心中不再有y影,这次,乐君为了孩子上学,她决定再找他一次。
她对韩大启讲了孩子报名的事,韩大启说待他问问情况后再找她。下班后乐君刚进家韩大启跟了进来,他说情况已经问过了,让她先不要急,一定能报上。乐君谢字刚出口,韩大启已经扑了上来,把乐君压倒在床上凑上嘴来在她脸上狂吻:“多好的女人就这样白白地耽误着青春,太可惜了。乐君,你才是最需要帮助的人,你不光生活上需帮助,生理上更需要帮助,今天就让我帮帮你。”说着一手解裤带,一手压住乐君,硬硬地就往乐君身上顶,“快快,我来帮扶你。”
乐君的腰部正好卡在床边,双腿曲着跪在了地上不得动弹,她就哭了,凄惨地说:“是政府让你来qg困难女工的吗?”韩大启一怔松开了手惊讶地说:“你怎么这样说话?”
乐君艰难地爬起来仍在哭:“不是吗?借你的钱已经还了,你还要怎样?”
韩大启翻了脸:“哼!不让人同情的女人,难怪你受穷。”说完悻悻提好裤子转身扔下一叠钱,“为了找机会单独见你,我专门把大家给你赞助的修房款给你送来了。”
韩大启走后,乐君一路流着泪来到工作组办公室,只有李煊一人在,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泪水,她把钱交给李煊说声谢谢,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钱退给大家。”
原来工作组的成员每人给乐君捐助了20元钱让她修补房子。
等她平静下来李煊才知道了其中缘由,李煊平静地坐了一会才问她哪天报名,乐君抽泣着说星期天。李煊说星期天你把孩子带来,我带你们去报名。
乐君回到家里搜遍所有的东西,竟没有一样能拿出手的东西。人家好心待她时,她也想送些东西感谢人家,可惜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其实,乐君是从心底里怕男人,一个军子,一个韩大启,她就接触了这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就让她对天下的男人如惊弓之鸟。她实在不敢和男人打交道,她不能让人家白帮忙。对李煊也一样,她怕了。
终于她打开了自己珍藏的一个铁盒子,盒子里有一样珍品——一件手工布艺品《黄河儿女》。捧着《黄河儿女》她又心潮起伏,心底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情感,有爱恋,有思念,有悲伤……许许多多难以名状的情感混合在一起。她把它紧紧贴在怀里,任泪水雨点般地落下。
乐君认为这是一件绝世工艺品,它的制做者刘授萍女士已经辞别了人间,之所以被她深深地珍藏是因为她把它看做成对一个已故之人珍贵的纪念,但眼下为了孩子,她实拿不出像样子的礼物来答谢人家,她只有狠下心来把这个工艺品送人了。她为自己悲哀,她对不起已故的老人刘授萍,这件被自己视为家中最值钱的东西要和她分别了。
《黄河儿女》这件工艺品本来是要去参加在日本举办的亚洲民间艺术展览的,可最后落到了乐君的手里。刘授萍是厂里针1车间的退休女工,由于爱好缝制手工艺品,她制做了各种布艺参加过多次展览。那年她做的巴掌大的一个“吉祥如意”到韩国展览时,被韩国人用一台大彩电换走,她和她的工艺品上过电视和报纸,被誉为民间艺术家的刘授萍为追求这份事业付出了许多艰辛,在没有退休工资的情况下,老伴的工资几乎全部让她买了棉布棉花和丝线。她痴痴地缝啊缝啊,缝得眼花了,背驼了,手上留下了深深的针壕。老伴一直支持着她,可是老伴却早早地离开了世间,去年冬天她收到省民间文艺家协会转来的一封邀请信,信中邀她今春三月带作品去日本国参加亚洲地区民间艺术品展览,这个大好消息让刘授萍老人惊喜万分,她很快构思出一副能够代表当地民风的画卷来,她日夜劳作呕心沥血精心缝制了近半年的时间,制作出了一幅两米见方的《黄河儿女》来。可惜她前去日本参加展览的美好愿望落空了,她没有资金做路费,乐君得到这个消息后,写出了刘授萍为棉塑工艺事业的艰辛付出与成就,并在报纸上呼吁各界为她去日本参展捐款的报道。乐君在《致富快报》干了两个月都没有领到工钱的情况下,当场捐助了15元钱,刘授萍师傅握着乐君的手流下了热泪。
在展览日期到来的时候,收到了捐款3000多元,远远不够路费,刘授萍老人无奈地放弃了参展的机会,这了感谢乐君,她将这幅《黄河儿女》送给了乐君。乐君明白这是双兰厂一个退休女工千针万线的心血之作,这幅作品中缝进得尽是老人家的欢乐与悲伤,辛酸与泪水,乐君没敢接受,而待人忠厚的刘授萍的态度是那样的坚决,她说你是第一个给我捐款的人,再者,你在报社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再为这幅作品做宣传。乐君深深地珍藏着这幅作品,直到报社欠发工钱,总编跑掉,员工们也走完,军子失踪后,乐君才带走了《黄河儿女》。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部分—— 12
离开《致富快报》日子里,乐君一度很想念刘授萍师傅,便去家里看望她。乐君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给她开了门,乐君问是不是刘授萍的家,小男孩说:“阿姨,你找我乃乃?”
乐君见孩子很可爱,长相有点像刘授萍师傅,便说:“是啊,你乃乃呢?”
正在写作业的小男抬起头来,一双纯真的眼睛雾濛濛看着她:“我乃乃已经死了。”
什么?!乐君雷击了一般惊呆了,许久才问:“什么时候不在的?”
“大概两个月前吧。”
乐君心如刀绞,眼泪簌簌落下来。乐君在这家没有看到一件老人的作品,便问孩子:“你乃乃缝了那多的东西,怎么不挂出来啊?”
孩子说:“我乃乃缝的东西全都送人了,家里没有留一件。”过了一会,孩子想起来什么似地进了里屋,取来一样东西给乐君看:“我乃乃就留下了这一个。”
乐君看到是个件缝了一半的布艺,针线还在上面,布料上被一片褐色的东西浸染,摸上去发硬,男孩子说:“这是我乃乃吐得血,她缝得吐血了,这个还就没缝完她就死了。”
想起这些,乐君抱着《黄河儿女》失声痛哭,她默默地说:“刘师傅您原谅我吧,我也是不得已啊。”
给孩子报名那天,乐君也没见李煊求什么人就把名报上了,报上名后时间尚早,李煊邀请他们到他的单位转一转,他们一同来到了市电台。
电台的院子有花有草有果树,累累果实长在树上,乐君的儿子高兴得又跳又叫:“妈妈快看,苹果!”“伯伯,苹果为什么长到树上?”孩子像快乐的小鸟飞进了乐园,乐君和李煊坐在办公室说话。李煊说双兰厂的问题太多,马治国的一些做法让人不可思议。还说上次他们写得厂里的那篇报道在社会上引起了反响,但最终没有人来管,并劝乐君成个家或在外面谋个职,因为在厂里干没有工资。李煊说现在许多媒体在招聘编辑记者,他劝乐君去应聘,他可以介绍她去新闻单位。李煊深深地叹息:“你们厂的职工太可怜,看看你住的房子,我真担心哪天倒塌。”
说到房子,乐君的心情沉重起来。丈夫殁了后厂里什么福利都与她无关,现在厂里这种境况让她这个弱者的心一直淹在黑暗和悲伤之中。她住的最边上的那间屋子漏雨最凶,损失最大,别人敢抢库房而她不敢抢,她真怕哪天夜里房子突然倒塌,她和幼小的儿子的性命就在这样的担忧中经受着威胁,听了李煊的话,再想想上次打工的教训,乐君犹豫不定,不出去干吧,现在生活已经陷入困境,出去干吧,遇上个不发工资的老板,再遇个让她受伤害的男人,她怕了。她心里十分地矛盾,不知该不该再一次出去闯,她心里炼狱般地煎熬。
她随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一本杂志,是一本名叫《经典杂文》的杂志,她信手翻到一篇文章《多久才能买套房子》。房子的字眼最能刺激她的视觉。文中这样说:
假如我是个农民,一个人,有一亩地已经不错了。一年种两次,一次小麦,一次玉米,一年能挣个800块,再加上养一群鸭子,卖点鸭蛋,估计最多也就能挣1000块。想要在上海那郊区买套像样的房子,我得不吃不喝地耕种1000年。到那时候,共产主义该实现了吧?
假如我是个工人,没有下岗,一个月拿800块钱,不抽烟,不喝酒,不结婚,不吃饭。渴了喝凉水,饿了吃烂菜叶,冷了拣破麻袋穿,总之,一分钱不花,在房价不上涨的前提下,要买那样的房子,得连续工作100年。估计,没什么工厂要这么老的工人。
假如我是个公务员,混得很一般,一个月2500块,也不抽烟,不喝酒,不吃饭,还不贪污,不受贿,不挪用公款,要想买那样的房子(同样,房价不上涨),我得熬上33年。估计刚买了房子,就得退休了,而且极有可能因为营养不良而迅速逝世。
假如我是个撰稿人,而且混得还不错,每两个字一块钱,我也不抽烟,不喝酒,不吃饭,也不泡文学女青年,要想买那样的房子(同样,房价不上涨),我得连续写2000000字,而且还得保证字字有人要。假如连构思、带写、带修改,每小时可以顺利完成2000字,那么,就得连续写1000个小时,在word文档上连续写2000页。我明白了,为什么写字的人容易夭折?
假如我是妓女,姿色一般,平均每次收获200块,我也不抽烟,不喝酒,不吃饭,不得性病,不养小白脸,要想买那样的房子(同样,房价不上涨),我得连续接5000次客人。假如每天接客两人(含法定节假日),那得连续奋战2500天,费时7年左右。
假如我是抢劫犯,手段一般,眼神一般,每次出手抢得1000元,我也不抽烟,不喝酒,不吃饭,不找女人,不被抓住,要想买那样的房子(同样,房价不上涨),得连续作案1000次,假如每星期作案一次,那得连续作案18年。
假如我是商人,我连吃带喝,也抽烟,也喝酒,也吃饭,也得性病,也养小蜜,只要我有本事贷到款,在房子刚出来的时候,噼里啪啦的付上头款,和同伙一起哄抬,不出两年,几套房子就都到手了。
文章最后说: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所,这历来都是百姓对于一个国家最起码的要求。记得很不清晰了——似乎是在老俄罗斯,一个穷人没饭吃,偷了一块面包。在当时,这可是大罪。其结局是,他并没有被定罪,原因是,当一个国家无法为其人民提供生存条件,为了生存,他偷窃了。
这段文字看得乐君惊心动魄 ,像这样的困难企业的职工,几年来就没有收入,厂里生产经营正常时,她的工资是360块,这么说来如果她想有房子的话,那是天方夜谭,是梦想。她以前从没有在把住房问题看得这样透彻,她只知道眼下的日子过得太困难,而这本杂志让她深深地震惊:多么可怕的房子啊!
她又哭了,好像除了哭她再没有别的路可走,李煊见她这样难过,默默地递过毛巾。自认识乐君以来,好像她脸上的泪就没有干过,泪痕像是长在了她的脸上。他开导她说:“这场改革是一场深刻的革命,是一场思想领域深处的革命,必须要要有大批的人做出下岗失业的牺牲,国家的体制改革才能取得成功。你能看到这一点吗?”
乐君从来没有听说过对职工下岗这样深刻含义的见解,李煊的口气是平缓的,像导师循循善诱,为她拨开眼前的迷雾。她细细捉摸和理解他的话,原来她们的下岗是国家需要,是改革需要,为了国家需要他们必须做出牺牲。关键所在是把下岗比作一场深刻革命的话,让她联想到历史上的几次革命运动。果然李煊接着说,政府只是市场竞争规则的制定者,不是市场竞争的直接参与者。我国已经加入了世贸组织,客观上要求政府不能代行企业职能,企业也不能代行政府职能,就是说迫使企业面对市场,依靠市场,适应市场,按市场规则办事,在市场竞争中求生存、求发展。那么一些不能适应市场的企业就要淘汰出局,像你们双兰厂,虽然以前辉煌过,但现在摇摇欲坠,濒临倒闭,职工下岗是必然的。
“可我们厂的产品仍然有销路,仍然受欢迎,是厂长成心搞垮厂子,那应该区别对待呀。”乐君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厂子属于不适合市场经济的说法,因为双兰厂的产品一直是畅销的。李煊说国家对工业企业改革的策略是“抓大放小”,你明白吗?大型国有企业是国家经济的支柱,国家会把精力放在大型国企上,而你们,不过一千多人的厂子,不管是什么原因倒闭,总之它倒了。乐君很想听听像她们这样的企业国家会怎么办?李煊说倒了的小企业国家也有政策,所谓“抓大放小”中的小,就是指你们这样的企业放活去搞。这样一来,企业的领导人就是关键了。
“像孙子松、项宇腾这样的厂长应该抓去坐牢。”乐君气乎乎地说。
“违法者肯定难逃法网,问题是把企业折腾坏了,职工们可怜了。”
李煊告诉她,这次国家在企业进行的内部深层次的改革,实质上就是一场战争,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看不到流血牺牲,却有大批的人付出下岗失业的代价,就像你们。因此政府提倡下岗职工要转变观念,鼓励实现再就业,他问她对转变观念有什么看法。
李煊满嘴的新名词让她耳目一新,她佩服他有政策水平,佩服他超人的目光。李煊说他这次来企业也学到了许多东西,他问乐君政府为什么要提倡工业企业改革要采取多种模式,乐君如同听天书一样哑口无言。李煊帮她分析了一些企业改制的实例,比如政府鼓励企业间联合兼并,可以跨行业跨区域跨所有制进行兼并,这就证明了国家的观念更新了,这是以前体制中所没有的事,那么个人的观念不更新就好比逆水行舟。李煊的一番话让乐君心中豁然开朗,她忽然感到自己是那样的渺小,自己的目光是那样的短浅,在李煊面前她还是个小学生。
她决定听一次李煊的话,再出去打打工,目前不要说住房,她和孩子的生活都成了难题,李煊帮她为孩子报了名又为她推荐工作,同时还帮她解开了思想上的圪塔,她送上了《黄河儿女》,李煊一见此物说:“棉塑!这件工艺品报道过。刘授萍做的吧。”乐君点了点头,她把《黄河儿女》捧在手中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挂在了李煊的办公室,她的的目光依然胶一般地停在墙上的画中,李煊从她的目光中感到了一种沉重与苦涩。他说:“我先替你保存着吧。”
这时,李煊突然拍拍乐君的肩膀指着窗外轻声说:“你看!”
原来乐君的儿子站在花园里正对着一株蘑盘花nn,只见他一手扶着花枝,一手捏着小jj专注地浇着。乐君扑的一声笑了出来,李煊说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多可爱的孩子。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部分——13
厂子不行了人情也冷淡了,要是给了前几年,职工谁有困难都会相互帮助的,现在住平房的职工们抢占了后院一排库房,个个喜气洋洋的,厂里这种状况不抢白不抢,抢了也白抢,事实证明他们没抢错,直到厂里最终破产,房子的事也无人过问了。也有人怪乐君太老实,马治国卖厂求荣,你有必要廉洁吗?马治国把几间库房白白地送给金鹰公司,他们鼓动乐君抢回来住上。乐君心里明白说这些话的人是不负责任的,他们抢的大房子都是厂里的,怎么不去抢给金鹰公司的房子?让她去抢说得容易?
乐君的境遇人人看在眼里,却都是事不关己,李煊实在看不过眼找了马治国,他说其他职工都抢占了库房,就剩下乐君一户,屋子漏成那样不能给解决一下吗?马治国尴尬地笑笑:“乐君一个人的事好办。”他让王郁红找来那边工地上的人,拿来了些水泥砖块,几下子把乐君的房子修补好了。
乐君在电台干了一个月领到了六百块钱的工资,她高兴极了,她到超市买了些东西送给李煊,被李煊一一退回来,其中一袋rj乐君坚决不让退,她说:“你不要我也得送人。”
“为什么要送人?”李煊说:“给孩子吃嘛。”
乐君不好意思地说:“要开膛破肚,我不敢动刀。”
李煊听了一惊:“死j都不敢动刀,这么说来你们不吃jr?”
乐君红了脸说很少吃。
“那孩子也不吃吗?”
乐君笑笑说:“是我不敢做。”
“那好办,我来给你们做。家里有生姜吗?”李煊说。
中午李煊果真来了,他挽起袖子提着j进了厨房。乐君的儿子脸上放着兴奋的光彩:“伯伯,你会做j?真了不起。jr好香,我好长好长时间没吃过jr了。”
李煊说:“看看,把孩子亏了吧。”
乐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帮着做饭,李煊叫上孩子帮忙:“来,小伙子,今天跟伯伯学着做j,以后想吃jr,你妈妈不敢做时,伯伯来给你做。”
这一说不要紧,让孩子记了好多年,多少次黑旦埋怨乐君:“伯伯怎么再不来做j呀。”
这一刻乐君的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这个家习惯了长时间地冷清,今天突然热闹起来,孩子显得十分高兴,看着李煊忙碌的身影,乐君的眼睛湿润了。
不一会jr的香味飘满屋子,黑旦欢呼起来:“闻到jr味了,真香啊!”
房顶补好后屋子里暖和多了,由于李煊的到来这个家有了生气,在孩子眼里家里多了jr的香味和一个和蔼的伯伯,气氛一下温馨起来。三人坐在一起吃饭时黑旦不停地问这问那:“伯伯你说,特级厨师厉害还是一级厨师厉害?”
“当然是特级厨师厉害。”
“那我封你为特级厨师。”
李煊笑得十分爽朗,说好好我接受。接着提问又来了:“那你说特级厨师厉害还是御膳房大厨厉害?”
李煊不由一惊:“这么小的孩子知道得还不少。”
乐君说:“就爱看动画片《中华小当家》,上面尽是美味佳肴,看得他犯馋病了。”
李煊说看动画片也能长知识,小伙子都知道御膳房了。
屋子出现了许久没有的欢乐气氛,这个家多年没有一个成年男子坐在乐君和黑旦的身边吃饭了,jr做得很香,香在了孩子的心里。吃完饭李煊又陪黑旦下了会儿象棋,黑旦又了提一些有趣的问题:“伯伯,你知道什么叫‘国士无双’?”,一会又问:“什么叫‘混世棋雄’?”
李煊很喜欢这个爱提问的小孩子:“会查字典吗?”
“会一点。”
怎么叫会一点?黑旦拿过来《现代汉语词典》,两人查了起来。就像两个孩子,象棋摊子刚铺起来,又下起围棋,围棋下到一半两人又查起字典,字典还没查完黑旦又拿出他的画书,画书上有黑旦要查的东西,李煊和黑旦一本本地翻画书,要提问的问题大部分在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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