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邵钧是真的恨罗强,彻头彻尾地痛恨,恨入体肤。
邵钧觉得他让这人耍了,像个傻子一样,罗强最终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留给他,这人过几天就要上刑场了,一枪崩了,一了百了,然后等着邵三爷去收尸。
他想起罗强听说程宇被劫,要出狱做活儿,那时候对他说,你帮我。
他想起小河沟石头滩上俩人在车里亲热,做a,罗强说,等以后,老子哪天出狱了,一定好好让你舒服了。
罗强还说,你别后悔,你别怪我。
罗强说,你三岁五岁的,老子也搞了你,老子就是稀罕你,就喜欢上你了……
邵钧形单影只站在月光下,天台楼顶上,一p股蹲到地上,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这辈子头一回知道啥是恐惧,啥叫绝望,胸腔子里一颗心让人扯出来一把掷在地上,留下一团模糊的r,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他扯开嘶哑的嗓子,嚎啕,也不管会不会把岗楼上的武警招来,一枪把他扫了……
那天秋高气爽,天空湛蓝无云。震动京城朝野乡里的案子,在法院开庭审理。
各机关事先三缄其口,并未对外公开,开庭当天,法院门口仍然汇集了十几台采访车,记者和看热闹的老百姓云集。记者扛着炮筒子刚一下车,就被法警和保安堵了,黑压压一群人被拦在停车场里,不准靠近法院大门。
记者们等的就是这案子的人证,据说以一人之力生生把大人物扯下水,拉下马,供出一连串当年公安没有告破的疑案,一枚卒子将死了幕后翻云覆雨的大黑手。当然,外界流传的各种消息也都说,这枚卒子本身就不是个小人物,单拎出来什么大案没做过?罗老二是谁,你们没听过?没听说过的,去问问当年西四旧巷子里的老人儿,哪个不知道江湖上有这一号硬点子。
邵钧抽身从人丛中挤过,有人拦住他,他掏兜一亮证件,带着司法部的钢印。
邵钧一身制服正装,肩上一杠两花在y光下发亮,冷冷地说:“自己人,进去办事儿。”
市局的装甲押解车开进院子,扯枪的特警队员跳下车子。
戴黑头套的人在记者追堵的镜头前面无表情,安静而沉默,慢慢走进大门,只在经过门口时突然扭过头,看向邵钧,头套遮掩下的一双眼目光如炬,分明闪烁着惊异和渴望的光芒……
俩人就这么默默看着,四周的喧哗全部变成虚无的背景。
邵钧其实一眼就认出来,别说戴个破黑头套子,罗老二这混球,就是化成一堆灰,他也能从灰堆里把这人揪出来。
俩人头一回见面,就是这样的情形。整整五年了,邵钧是没想到,五年了俩人手拖着手拉扯着走了这么远,竟然一直都是他自个儿在拼命扯着罗强往前走,一个人的独角戏。眼前这人就一步都没往前走,这个人就一直站在原地,他妈的又往回迈回去了,一切从头开始!罗强还是那个罗强,永远都是那个杀人如麻嗜血如命伤人刻骨一意孤行眼都不带眨一下的罗老二,这人即便是化成灰,脑顶上几根硬茬儿,后脑勺上一块反骨,一分一毫都不会变……
变了的人其实是他自个儿。
邵钧觉得人的心真的可以慢慢变冷,变硬。
邵钧在人群里也看到了罗小三儿。
罗战脸上的表情一点儿也没比他好多少,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眶红肿。身边一群小弟围着,一个个黑s西装笔挺,黑墨镜,神情肃穆,沉默……
邵钧那时也听楚珣的姑姑提到,罗老二有个弟弟?他弟弟也托人找过我,四处打点,到处求人。
罗强自首这件事儿急得可不是邵三爷一个人,罗战也快急疯了。谭家势力彻底覆灭,京城少了一霸,程宇终于得救,切了半个胃,老二坐牢这么多年估摸着也该熬到减刑,谁都没料到,阖家快要团圆之际晴天降下一道霹雳。
罗三儿现在一个平头老百姓,邵钧那样的都找不着门路,罗战跟法院检察院上边能说得上话?罗战是托身边可靠的朋友朱妍帮忙牵线搭桥,找了一些关系,也送了很多钱。钱送出去了都见不着人,买不到刑,或者g脆被退回来。对方直接明白地说了,你哥哥这案子,捞不出来,没戏,你知道为啥?上边憋着要整人,罗老二要是囫囵吞枣似的轻判几年,姓刘的判不判?也判两年就放出来?其他那些小喽罗都白抓了白审了,都给放了?这哪能啊!
这俩死对头,互相咬,到这步田地,就是一根线儿上两只土蚂蚱,要活一起活,要死一块儿死,同归于尽。
案件是不公开审理,媒体闲杂人等包括嫌疑人家属,全部挡在大门外,不允许旁听。
候审室小屋门外,邵钧跟两个值班法警模样的人闲聊了几句。
小法警说:“你可只能说几句啊,这马上开庭了。”
邵钧连忙点头,给对方一一递烟,点上火:“这人以前是我手底下犯人,在押这几年就不是个省油灯,还他妈欠着我这一p股烂债呢,我正想抽他呢……”
邵钧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额角青筋微凸。
邵钧推门进去了,用皮靴后跟“哐当”一脚,把门踢上。
罗强半闭着眼坐在屋子正当间儿,手上脚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头发长长了很多,脸颊瘦削,眉眼粗粝冷漠。
罗强眉毛微微抬了抬,仿佛算准了这人要来,声音低哑:“来了?”
邵钧白着脸:“来看看你啥样了。”
罗强:“馒头。”
邵钧狠狠咬自己的嘴唇,低声骂道:“混蛋你……”
邵钧嘴里骂着,两眼渐渐发红,这时候甩开大步冲过去,直挺挺一拳打了过去!
他这一拳打得,丝毫没有保留,用尽了全力。浑身上下每个毛孔被罗强出的愤怒,绝望,委屈,在那一刻挣扎、咆哮着发泄出来,全部力道都汇集在拳眼上,这一拳生生打在罗强左眼眼睑下方颧骨最高处,重重的“嘭”的一声……
邵钧打完这一拳,紧接着在他打过的地方,狠狠地,又砸了第二拳。
……
罗强没动弹,既没还手,也没挡开,头慢慢摆回来,左脸立刻就挂了彩,露出一大块青紫,眼眶让邵钧打爆皮,眼角开裂出血。
邵钧成天打沙袋,练过的,沙袋他都能打散了,打个人能不手重?
邵钧攥拳的手抖着:“老二,这两下你欠我的,你不亏吧?我打完就走。”
罗强扭头吐了一口,静静地看着邵钧:“左边儿眼珠子早瞎了,打也打不疼,换一个,打这边儿,来。”
罗强说着,一摆头,把右半边脸递给邵钧。
邵钧:“……”
邵钧喉咙痉挛,眼眶一下子热了,那一刻难受得无以附加,五脏六腑都搅碎了。
没错,罗强是欠了他,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清,可是谁又欠了罗强的?
罗强这一辈子要是就这么完了,谁来偿还?!
一个被残酷的命运欺侮、蹂躏、玩弄的混帐王八蛋,掉过头来再去欺侮、玩弄命运,欺负全世界所有的人,罗强这一生都是这么过来的。
罗强那天歪着头坐着,对邵钧说:“够了吗?打完完了,收拾东西,回家。”
邵钧眼眶殷红,眼角能淌着血:“罗强,你耍我的吗?你诳我带你出去,你做活儿,然后你摆我一刀,你耍我?!”
罗强侧过头,眼望着窗外。
邵钧骂道:“罗强你就是个王八蛋,我真傻我以为你能变得不一样!你一辈子永远就是没心没肝,你冷血……”
罗强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有喉结微微战栗,哑声说:“回家去。”
邵钧冲口而出:“成,你就这样儿,永远这样儿,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三爷爷当初答应过你的话,我说到做到,你这回挂了,判死,我绝对为你收尸送终,管你管到你死那天。罗强,我这人扪心自问我对得起你,我没亏欠你!”
“然后我就回家,立刻回家,我回家找我爸爸,找我姥爷我朋友,我找个在乎我的人结婚,我一大家子人活得好着呢,我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
邵钧几句话下来,没把罗强怎么着,自个儿却先被出眼泪。
他用这么伤人的话说罗强,他自己心里能不疼吗?针扎一样的疼。
罗强眼底光芒闪烁,像是被深深刺痛了一下,那只半瞎的不会转动的眼球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馒头……”
“老子没耍你。”
罗强嗓音沙哑,声音像是从胸腔子里慢慢磨出来的,每一句话都磨出心头的血。
“馒头,老子心里一直觉着对不住你,这些年,欠你,伤你……可是咱今天明明白白告诉你一句话,这五年,老子不后悔。这句话我搁在这儿,是我罗强说的,老子从来就没后悔认识了你!稀罕了你!欠了你!伤了你!……我没耍过你,没骗你。”
“老子耽误你五年,不想耽误你一辈子,你还认识回家的路吗?……还认得路,走人吧,回家去。”
罗强一张脸的表情像磐石般坚毅,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令人无法抗拒,邵钧眼眶里的水哗地一下子,流了出来……
罗强说他不后悔。
邵钧难道后悔了吗?
五年了俩人爱过,恼过,吵过,恨过,流过血,亡过命,生死一线间手拉着手抢对方的命。如果一切重头再来一次,邵钧能放得下这个王八蛋吗,邵钧会后悔爱过罗强这个人吗?!
他是有血有r一个人,是人就有心。他依然会爱,会恼,会吵,会恨,恨不得剥了罗强一层皮咬他的r,把这个王八蛋吞掉,占为己有,永远不会失去。
如果重头再来一次,他仍然会深深渴望那个紧搂着他揉乱他头发的罗强,他仍然想念在楼顶天台月光下流着眼泪吻他宠溺他的罗强,他喜欢听罗强难得腻歪地哼哼着喊他宝贝儿,他喜欢罗强偶尔发情发疯似的掀开他的背心钻进他怀里啃他舔他,他想看到罗强纵容他的骄傲和赖皮全天底下罗老二就只纵容着他一个人,他甚至撕心裂肺地怀念罗强沉甸甸地压迫着他,撑开他的身体,充满他,冲撞着他,爱着他!罗强没耍他,那样的亲密,是两个人的心,绝不是假的……
他不敢想象罗强有一天就这么踏上绝路。
他不相信俩人之间就这么完了。
“老二,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你甭以为,你这么一甩手,就可以抹掉这么多年的一切,我跟你没完!”
“我付出过,我付出了这么多,你甭想!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放过你个混蛋!!!!!”
邵钧脸上的泪挂在腮帮上,幻想时间永远停留在五年前曾经的美好,他站在大c场上,迷人的y光下,掀起背心,笑着,望着罗强……
罗强眉目中明显流露出发自内心的震动,动容。
他终究还是轻看了邵钧这个人。他算准了一切,恐怕就是没算到,邵钧不放手,邵钧死都不愿意放弃他。
邵钧那时的表情无比委屈,绝望,额前的发帘湿漉、凌乱,像个伤心无助的孩子。
这个伤心无助的孩子罗强多年前就见过。这张脸他无比熟悉,从无数背景杂音中慢慢浮现出来,烙烫在他脑子里,清晰而尖锐。
罗强那时候用冰冷的枪管子抵着邵钧的额头,邵钧的发帘就是像现在这样,汗湿,凌乱,眼神恐惧无助。
罗强一把抢过邵钧手里的玩具枪,翻来覆去把玩,觉得好,比自己当年拿小木条和铁丝绑出来的那把木头把子枪,简直好太多了。
他小时候跟蹲在门槛上的罗小三儿承诺过:“等哥以后有钱了,给你买一把真枪。”
罗强低头看了看呼机上的信息:“哥,我做炸酱面葫塌子,等你回家就下锅。哥,等着你呢。”
他缓缓抬起头,瞅着邵钧吓傻了的一张脸,比他家三儿还年轻三四岁的一张嫩脸。
小钧钧眼睫毛上挂着泪花,小孩怪可人疼的。
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老天注定,恶与善一念之差,地狱和天堂相距仅仅一步之遥。
罗强那时收回枪管子,拿枪管拍了拍邵钧的脸,掉转身消失在人海……
罗老二做完活儿,回家吃了两大碗炸酱面,四大张葫塌子,抹掉嘴唇上浓浓的醋汁蒜泥,当天晚上就跑路去了香港。
他照着那个牌子,给他家小三儿买了一把跟邵钧的玩具枪一模一样的枪,高精仿真的,还带橡皮子弹,能瞄准能扫s,简直酷毙了。
这一趟自首,罗强把那支玩具枪也j代了,上缴了。
罗战小时候拿到他哥的礼物,特稀罕,珍藏这么些年,跟邵钧一样一直蒙在鼓里。冲锋枪的手柄夹层里,其实还夹着一大卷东西。
那是罗强从秦成江身上摸到的文件,里面有帐目,非法j易的证据。罗强当时就留了心眼儿,把东西截留了,没j给背后的人,留做r后上天入地的“把柄”。他将东西巧妙地塞进枪的把柄里,j予他宝贝弟弟收藏着了。
就是这一卷证物,让罗强带着一身的鲜血与罪恶,堕入最深的地狱,在地狱业火中将自己烧成灰烬……
76、第七十六章冷战
腐败涉黑案结案半年之后;该认罪的已然认罪;待伏法的终于伏法;过度悲愤与过度伤心的人都已经慢慢地恢复平静;生活仍在继续。
三里屯一代新人换旧人;新开张的酒吧夜店鳞次栉比。掩映在高档公寓小区内的这家“杰酷”夜总会;门前一水儿豪车,打扮时髦雅皮的男女人头攒动。
大堂里;沈博文、楚珣那一群狐朋狗友;一共七八个人,坐在大堂最豪华舒适的角落里;喝着东西;聊天;闲扯,热闹着。
经理和好几个服务生殷勤伺候着:“先生,酒冰好了,现在上?”
沈博文今天喝了五成高,明显开始上脸。这人喝酒,嘴巴还没开始说胡话瞎咧吧的时候,脸就先紫红紫红的,每回都把自个儿喝得跟一只熟茄子似的。
沈公子重重地一挥手:“上啥上?不是告儿你们了吗,正主儿还没来呢,都给我等着!”
有个朋友不明所以地嘟囔:“还等啥?人不都齐了吗?咱们就等酒了!”
沈博文俩白眼珠子把那人瞪回去了:“酒是给你丫点的吗?……你丫配喝吗?!”
沈博文在那喷着,楚珣蔫儿坏地伸手,两根指头狠狠捅了这人肋骨一下子,正好捅到那膈应难受的地方,捅得沈博文嗷嗷地叫。沈大少喝高了撒呓挣的时候,他老子都管不住,只有两个人能治住这厮,一个是楚珣,另一个还没来呢。
一辆越野车斜着窜向路边,转弯,潇洒地一甩尾,车胎在马路牙子上压出两串漂亮清晰的纹路。
车上的人跳下来,厚重的皮靴,仔裤裤脚故意嘟噜在靴帮上,要那个时髦的酷范儿,高领紧身毛衣,脑顶的头发看似随意地抓起,乱乱的,其实是用摩丝抓出的今冬最潮新款。
楚珣扭头从窗户角瞟了一眼,“来了”,说着撇下一大桌人,自顾自站起来,出去迎人了。
旁边斜c过来另一辆车,车里伸出一个脑袋,叫道:“嗳,你他妈让让,g嘛呢?”
乱发皮靴帅哥叼着烟,嘴角微耸:“凭啥让你?”
那人指着停车位:“我先来的,你瞎么俩眼儿,没瞅见我吗?你占我地儿了。”
皮靴帅哥冷冷地扭头,回嘴道:“你窝在车里聊着,隔大老远的,还想占车位?谁先开进来就是谁的。”
三里屯附近街道特别窄,店多车多人多,居民区附近车就更多,天天晚上一帮人为停车蹭车吵架打架,见得多了。
楚珣一步从店门口迈出来,正好瞧见了,一把撑开从车里蹿出来想掐架的人,推一边儿去了。
楚珣一扬下巴:“钧儿,。”
邵钧跟楚珣抛了个眼,算是打招呼。他把嘴里的烟拿开,甩着胯站在车前,两条长腿在一地金黄的背景s中显得愈发挺拔,帅气。
邵钧扫了一眼跟他吵架那人的车,竟然还是军牌,怪不得这么横,又是哪个兔崽子开着军区大院的车喝高了,跑夜总会撒野。邵钧出门从来不开军牌,不往自个儿脑袋上套那副马嚼子。开自家车反而自在,不惹眼,想咋地咋地,外面人反正谁也不认识他。
开军车那人满嘴酒气,骂骂咧咧,楚珣一把紧紧搂着邵钧,把人带进去:“甭耽误工夫。”
邵钧回头,薄薄的眼皮子一翻,甩出一道轻蔑的眼神。
身后的人占不着车位,扯嗓子指着骂,楚公子这时候突然回头,眯眼道:“有完没完?放着好r子忒么不想过了,钧儿,他们政委谁?”
邵钧扫一眼车牌号,想了半秒钟:“这你们总参大院的车,我又不认识,你问我?丢人都忒么丢到我眼眉前了,你们政委不是老孙吗?”
楚公子一摸脑袋:“没错,就是老孙,孙二老虎,回头我就让我爸问他去,怎么带出来的,这一个个的cx玩意儿。”
邵三爷其实算这几个人里脾气最好的一个,不在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帮人瞎折腾啥?楚二少可没那么好惹,这人别看长得细眉俊目,举止打扮透着尊贵优雅的派头,骨子里y坏着呢,嘴巴又损,当时就掏出手机,直接打到孙二老虎家去了,在电话里立马换成一副赖了吧唧的口吻:“孙叔叔,我小珣儿啊……惦记您了呗,跟您说件重要的事儿,咱大院丢车了吧,我现在就看见一辆!我把车牌号告诉您您赶紧找人查查这谁啊……”
那天打完电话,楚二爷和邵三爷撇下身后目瞪口呆傻了眼的家伙,勾肩搭背,扬长而去。
邵钧双手c兜,低着头走路,蛮腰轻摆,唇边荡出笑意,楚珣亲热地勾着他的脖子,凑着头闲扯,穷逗……
邵三爷一露面,座上一群人都站起来。
沈博文晃晃歪歪地迎着过去,一把搂上去想把邵钧抱怀里,结果差点儿一头栽人怀里。邵钧托着这人的脑袋:“嗳,嗳,这一脸口水大鼻涕的,别忒么碰我,抹我一身啊?……”
沈大少大手挥着让开酒,服务生也看出这排场,轻声细语地跟邵钧说话。
琥珀s的酒露在玻璃杯中荡漾,馥郁的酒香和果香让人眩晕,陶醉,邵钧晃着杯中的y体,一饮而尽……
沈博文跟邵钧碰杯:“钧儿,为你逃脱出包办婚姻的牢笼,重获自由单身,哥儿几个庆祝一个。”
楚珣笑着骂道:“还庆祝个p,为咱俩把邵叔叔一家子都忒么得罪了庆祝吗?我以后再也不敢去他们家了!”
沈博文红着眼睛说:“那又怎么样?你谁朋友,你是跟小钧儿铁,还是跟他们家铁?!”
楚珣乐,拍拍沈博文的大红脸:“我跟小钧儿铁。”
沈博文那表情特别正义:“可不是咋的!钧儿现在高兴不高兴,自在不自在?咱们邵小钧高兴就成,我一看他嘟噜着个脸,满脸皱纹的,我就犯愁,腻歪死!他现在痛快了,高兴了,不嘟噜脸了,我也乐!”
楚珣学着检察院陶副院长说话的口气,一拍桌子,指着邵钧:“邵国钢你儿子什么东西,这g得都他妈算什么事儿?!老子知道你这回风头出大了,案子让你破了,姓刘的整下去了,腾出个地儿,让你给续上了!当年的老同学,兵团老战友,你他妈的早就不放在眼里了!……”
楚少爷蔫儿有才,模仿得惟妙惟肖,一桌人大笑。
楚珣一只手腕搭在邵钧肩上,说:“钧儿,你现在在圈儿里可出名了,一说起来,谁不知道你?以后哪家姑娘敢嫁你这种人,说跑就跑了?你爸爸的老战友对你简直太失望了,你就一漂亮又坑人的货——真他妈漂亮,真他妈坑人!”
邵钧斜眼瞪人:“我坑你了?”
一群人口水乱喷,数落着,埋汰着。
邵钧也跟着乐,笑得满不在乎,舒服地坐在软沙发里,眼底晃动着杯中物倒映出的水光……
这一晚沈大少买单,邵钧帮沈博文算了算帐,光是特意为他开的两瓶酒,据说是78年的法国哪个酒庄的酒,就喝掉了几十万。
邵钧现在不敢多喝,怕肝脏负担重,每瓶酒就尝个杯底,品一品滋味儿。冰凉爽口的y体下胃,心里却是热烘烘的。俩发小铁哥们儿这么仗义,向着他,护着他,邵钧心里也高兴,也感动着呢。
邵钧这些r子经常跑出来,跟楚珣沈博文厮混,上夜店玩儿,喝酒,甚至有时候把个妞聊聊,纯粹消遣,排解心情。
他喜欢跟楚少沈少出来玩儿,瞎混。那俩人且不论出了这道门是什么人,至少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仨人是光p股穿开裆裤闻着ns味儿就互相认识脸的人,俩发小至少不会欺负他,不会耍他,不至于像牢里姓罗的大混蛋那样,蔫不唧得,哪天转眼就把他给卖了,他还傻吧唧跑前跑后,替人数钱呢。
无论何时何处,邵钧其实都不是那种自暴自弃、自我放逐的x格。他心里有数,即使站在悬崖上,也知道啥时候该往回收一收,勒一勒,别傻了吧唧从悬崖上就往下跳。好歹是个爷们儿,出去个顶个儿的,戳起来都像个人样,谁也没比谁差了。爷们儿出来混的,怎么死的都成,就是不能哪天让人说起来,他邵三爷是为了感情,为了个男人,把自己糟蹋得不成样了。
邵钧在夜店昏暗的洗手间里照着镜子,仔细瞅自己的眼角,那么俊的一双眼睛,都眯出鱼尾纹了,回家得赶紧贴个小黄瓜面膜,好好保养保养。
洗手间里又晃进来一男的,微醺的表情,站在邵钧身后,透过镜子,盯了邵钧很久。
邵钧一回头,差点儿跟那人脸对上脸。
穿着打扮挺斯文一男的,一看就是这种高档夜店里的常客,对邵钧笑了笑,故意凑得很近,一股子呛鼻的香水味儿。
邵钧皱了皱鼻子:“劳驾。”
对方不让。
邵钧错肩去开门,那男的有意无意,伸手捻了一把邵钧身上的毛衣:“百宝利今冬新款?国内还没上市……”
这一下正好轻轻摸到邵钧肚子上,邵钧一点儿没客气,“啪”得挡开了:“别忒么乱摸。”
邵钧冷冷地,看也不看对方,扭头出去了……
夜店里这种在洗手间里猫着找“伴”的男人,邵钧见识多了,他没那心思。他现在即使临时把个妹,泡个妞,都不会找男人。以前的那几个朋友,他也再没沾过。
可能真应了那句俗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邵钧现在看谁都入不了他那双桃花眼。他心里难免会去比较,有比较就忍不了,别人身上那味道就不对,别的男人就不够爷们儿;那滋味就好像是,就罗老二身上长得那把子是老二,别人就都忒么是个把子,摆设。
这半年多发生了挺多事儿。法院下达判决书,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
就连罗强自己上庭时都没把握,是奔着死去的,最终却没判死刑,姓刘的和罗强一人领了个无期。
落马之前身份显赫的那些人,都关在秦城监狱,而罗强仍然关押在清河。死刑的枪口下转了一圈儿,没死成,这人忒么又转回来了,又转回到邵三爷眼皮子底下。罗强就要在清河重犯监狱里蹲一辈子,跟邵钧一起蹲,把牢底坐穿。
邵钧跟着他姥爷去北戴河疗养了三四个月才回来,最近仍然照常上班,也照常下班。多一天他都不加班,但是也不旷工,坚决不肯调职走人,就这么耗着。
他仍然住在他的小办公室里,床头柜上摆着几个带茶底子和咖啡底子的杯子。
他现在也不用自个儿刷杯子,刷洗脸盆洗脚盆什么的,有专人给他刷。
罗老二每天早上五点多,上食堂上班,刷锅刷碗,给三监区犯人坐早饭,然后去办公楼提暖水壶下来,帮邵钧打两壶热水。罗强每天拎暖壶进屋的时候,邵钧通常才刚醒,从被窝里探出乱蓬蓬的脑袋和一双迷蒙的眼。
俩人默默地互相瞟一眼,谁也不主动开口,不说话,还冷战着呢。
上回因为邵钧回家休婚假这件事,罗强立时就爆了,已经两年没在监狱里闹事的人,把食堂大玻璃砸个稀烂,关了一星期禁闭。
三馒头要是真结婚了,再也不回来,罗强可能得在禁闭室关一辈子,或者直接从监区内墙爬出去,爬到炮楼顶上,让武警一枪把他点了。
邵钧终究没结婚,又回来了。
邵钧知道罗强为啥砸玻璃,罗强也清楚邵钧为什么还会回来。俩人心知肚明,心里都好像牵着一根长长的细细的丝线,拴住心口软r,线的另一头让对方拽在手心里,对方只要动一动,自己这边就能疼好久……
罗强这种人,是绝对不说一句废话的主儿。他想g啥就直接g了,也不多话,借着劳动的机会,隔两天就来邵钧办公室扫个屋子,把脏兮兮的杯子一锅端走,刷g净了,再摆回来。赶上天气好,他有时还把邵钧湿乎乎掖着汗的被褥抱到楼下,在大太y底下晒一天,把被子晒出暖烘烘的太y的味道,让邵钧能睡得舒服些。
有一回,罗强在水房里刷邵钧的杯子、饭盒,邵钧刚打完球,晃悠着走进去,拧开龙头,把脑袋伸到龙头下,囫囵痛快地冲头发,洗脸。
脑顶上的水突然没了,邵钧咪起眼,扭脸看着人。
罗强把水龙头关了,说:“水太凉,冻着,拿热的洗。”
邵钧白眼一翻:“你甭管我。”
罗强:“我不管你,谁管你。”
邵钧去开水龙头,罗强一掌覆在他手上,摁着,不让他拧开。
水房里就他们俩人,邵钧眉头拧起来了,俩人较劲似的,手指关节掰得发白,剑拔弩张。
罗强冷冷地说:“再感冒了,不舒服。”
邵钧:“我乐意。”
罗强冷哼道:“你乐意个p,舒服啊?心里有火冲我来,甭拿自己不当人。”
一句话戳到人心口上,邵钧眼圈就微微红了:“……又想跟我好了?”
罗强不说话。
邵钧红着眼睛说:“老二我告诉你,我这人特容易自作多情,你甭跟我来这个……别让我以为,你最近闲得,又回心转意了,又开始稀罕我了。”
罗强眼里刺痛了一下,喉结抖动,似乎是想说什么,想要解释,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没说,端着一盆刷g净的杯子,出去了。
邵钧对着罗强的背影,狠狠一脚踹在水房门框上。
他疼得闷哼一声,甩着腿单脚蹦,委屈得想咬人……
邵钧上一天班歇两天。歇完班从城里回来的时候,他经常故意从食堂经过。
罗强蹲在食堂角落的椅子上,静静地抽烟,遥遥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邵钧咬着嘴唇,转一圈儿走人,把罗强一个人丢在身后。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迈进厨房后面的储藏间,他跟罗强多少次亲昵恩爱过的地方。
罗强还跟往常一样,做好了夜宵,饭盒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盒煎饺,灶上砂锅里熬着补汤。
罗强把饭盒递过来。
邵钧别过脸去,不屑地哼道:“吃饱了,肚子没地儿。潮州菜,一万二一桌的,南方人潮州人做的那袖珍小饺子,煲的花胶猪肚汤,那才叫好吃,精致。”
邵钧说的也是实话。楚珣沈博文带他出去四处胡吃海塞,每回都说是让他这清河来的土鳖土老冒开开眼,京城各种高档馆子都吃遍,什么新鲜什么贵就吃什么。
罗强也不变脸,不发火,面无表情,端着饭盒转身走了。
邵钧心里恸了一下,难受,狠狠啃了自己嘴角一口,从身后一把拽住罗强的手腕……
他拿过饭盒,坐下,埋头吃煎饺子。
吃起来就停不下嘴,一口一口都吃光了。舌头也恋旧,喜欢那个熟悉的味道。
一万二一桌的私房精品潮州菜,吃到他嘴里,比不上罗强拿监狱食堂破铁锅煎出来的一盒饺子,永远都比不上。
对于缠在网中的两个人,无期甚至比死更加难捱,充满了绝望。
邵钧逃婚回来,曾经丢给罗强一句话:“罗强你王八蛋,法院把你判无期,你把我也判了个无期……我这辈子就跟你耗着,我跟你耗到死。”
邵钧说:“老二,我等着你出狱,你啥时候把自己混出狱,啥时候再来求我,我等着你跪在地上求我!”
77、第七十七章江湖八卦
邵钧那阵子闹了一趟差点儿订婚的闹剧;也是让身边一堆人撺掇的。
他从北戴河度假疗养回来;正赶上当年高中同学聚会。邵三爷是难得在老同学跟前露一回面;就碰上当年号称跟他青梅竹马又门当户对的陶珊珊。
同学聚会上大部分都是一对一对儿的;有甜蜜恩爱的;有刚生孩子的;有已经离了的,竟然还有二婚了的;孩子都生俩了;前妻现妻一人生一个,儿女都双全了。
邵小三儿当年是他们班班草;最帅的一个;多少女生轮番暗恋未果的对象;竟然还单着,吊着。老同学们起哄,不依不饶得,把他跟一桌上唯一一个单身没主的陶珊珊哄成一对儿。
陶珊珊这姑娘家世也好,当年穿连衣裙坐邵钧车后座上的时候,就是个漂亮小姑娘。从小养尊处优的,后来在她爸的单位系统里混个闲职,上班其实是副业,每年五六趟地往国外跑,在网上开网店,代购名牌服装,代购名包化妆品,做品牌代理。
邵钧那晚喝了一点儿酒,后来开车送陶珊珊回家。
陶珊珊赖在他车里墨迹了半天不下车,跟邵钧闲扯:“邵钧,你现在怎么这么颓?”
邵钧心不在焉:“我哪颓了?”
陶珊珊:“你都没以前帅了,肚子都起来了。”
邵钧撇嘴:“瞎说吧你,今天那一桌人,你看见有一个比老子更帅的吗?”
陶珊珊乐了,伸手扯扯邵钧衣服领子,拎着邵钧的下巴摇了两下:“你是帅,s包钧钧!嗳,我开那个网店,需要个模特,你是我认识最帅一男的,真没有比你更帅的了,你帮我做模特呗,我雇你了!”
陶珊珊是那种x格特外向爽快的妞儿,对感情也外露。她喜欢邵钧,不用掩饰。而且家世再好,再有个好爸爸罩着,也架不住做姑娘的老大难,都快三十了。
没过几天,某网店小站上七七八八地,全部挂上了邵钧的帅照,穿着铁灰s制服款长风衣,各种颜s高领毛衣,长筒军靴,短帮皮靴,戴墨镜的,或者没戴墨镜斜抛着眼儿的,甚至还有穿紧身背心宽松家居裤横躺在陶珊珊家沙发上的,特别x感,特s。
这些照片一下子在同学朋友小圈子里传疯了,两边儿大人全知道了,邵钧他爸爸就等这一出呢……
邵钧歇假回来,头一回上班,就是穿着长风衣长军靴去的,脖子上还一条毛围脖,把监区一帮人都震了,犯人都看傻了,啧啧的。几个月不见,邵三爷那副行头,那派头,跟清河监狱已经格格不入,根本就是两个世界;那感觉,就仿佛这人从来就没属于过这里,他随时调头就可以走,离开,也不会有什么留恋……
罗强那时候蹲在c场边,歪着头,冷冷地看他:“穿的那样儿。”
邵钧叼着烟,嘴一努:“咋的,不够帅?”
罗强冷笑:“把自个儿搞得跟一条阿拉斯加雪橇狗似的,你毛长啊?”
邵钧气得咬嘴唇。
罗强伸鼻子闻了闻,有香水味儿:“抹啥了,能比老子包的韭菜馅儿饺子好闻吗?”
邵钧不搭理这人,踩着皮靴走了。
田队和小马在一旁聊天:“是帅,有了媳妇的人是他妈的不一样了,瞧媳妇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嗳,听说小邵那媳妇是他高中同学,家里特有钱,自己还做生意开个小店,一年净赚一百多万,跟咱们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俩人般配!”
罗强就这么听见了,当时一动不动,呆呆地蹲在石头凳上。
罗强嘴里的烟头还燃着,烫着,一口咬进嘴里,火烧火燎的香烟p股烫着他的舌头,烧他的喉咙,烧他的心……
罗老二几天之后就把食堂大玻璃砸了,抡着桌子,砸得粉粉碎。
饭菜都是刚做好的,而且是这人自个儿掌勺做的。罗强眼眶发肿,眼底发红,让食堂案板上每一盆菜都溅上玻璃渣子,吼着,“老子这r子过得不舒坦,你们谁也甭想舒坦,老子吃不下饭,这屋谁都甭吃饭”!
订婚宴那天,据说陶珊珊哭着从酒店跑出去的,邵局和陶局俩人吵了起来。
邵钧后来也反省,自己这事儿特对不住陶珊珊。陶珊珊没错,错在他,是他先答应了,跟人暧昧着,临阵又后悔,反悔了。他也对不住他爸爸,让他爸爸在老同学同僚面前跌面子,肯定特别坐蜡。
他唯一没觉着自己对不起罗强。
那时候他是真恨罗强。
三爷爷凭啥就不能结婚?你还砸玻璃,你还闹事了?你罗老二就是这么一号人,在这种人面前,就没道理可讲。
邵钧见识多了,只许你罗强对不起我,耍我,还就不许老子对不起你摆你一刀吗?!他心里含着怨气,他也知道罗强有怨气,俩人每一次对掐,每一回冷战,都让他心绞,让他更加难受。
往前走,没有路,像剜他的心;撂挑子,他又舍不得,像割他一块r。
这天在夜店里,一群公子哥儿凑在一桌,喝酒,套关系,打了一会儿牌。
打牌楚二少和邵三爷坐对桌,互相翻眼皮子打眼s,专门赢沈博文一人儿的,杀熟。
打牌打累了,歇下来,一群人牢s闲扯,免不了提到最近一年帝都发生的大事,高层的变动。
座上有个朋友,家里有内部人士,消息灵通,从各处搜罗打听来的零散段子,于是在一群哥们儿面前云山雾罩,就他什么都知道似的,在哥们面前拔份儿。
那人把酒杯往桌上一摆,口气特别玄乎,还吊人胃口:“这不是半年多了吗,最近才解密,漏出风儿的,我才听说这里边儿的事,你们知道当时啥样吗?”
邵钧翘着二郎腿,眼睛看别处,楚珣烦了,哼道:“一个闷p,夹p眼儿里不难受啊?快放啊。”
那朋友于是开始抖,脚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这回那俩人,都是无期,判得都够狠,但是又都不够狠。按理儿说,都够死几个个儿的,可是到这个级别的,没有直接判死的。贪一百万的死,贪到十亿丫就死不了了,但是上边又不能饶他,这人野心太大,又确实有能力,敢整大事儿,恨他的人特多,所以给他个无期,膈应着他。说到底,还是整垮他把他彻底拖下水的那个人厉害,牛。”
楚珣哼道:“谁啊?你说姓罗的那位,他又怎么回事儿?”
那朋友拿玻璃杯一拍茶几:“对,就他。”
邵钧喉头动了动,脸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扭着,看向远处的舞台,耳朵却竖直了,听着身边的八卦。
那人显得很感慨,说道:“要说刘这个人,也算一代枭雄,败就败在‘不仁’这俩字上。”
“能做大事的人,要杀伐果断,要心狠手毒,但是凡事都要拿捏个分寸,对身边人要仁义,讲究个义气,要能服人。这个人,还是不仁,早在文革那会儿就看出来了,他妈的是个红卫兵的出身,最下三滥让人瞧不起的一类,谁对他有过恩他狠踩谁,背后捅刀子,背信弃义,过河拆桥,兔死狗烹。结果怎么样?这回就是让当年的手下给‘翻’了。”
“再说他当年这个手下,确实替他g了断头的买卖,也攥了他的把柄,这就是一着不慎,养虎为患。刘一直想除掉这个人,就是弄不掉。这回翻得真叫狠,所有的事儿都给丫抖露了。听说当年也是个狠点子,黑道大哥级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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