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卓然?”他看着名册问道。
“是。”反正眼下躲不过,我索性坦然地回答道。
“你知道客栈的秘道吗?”
“知道。”
“那么就请你带本将军去……”
“不可能!”我断然拒绝,“将军以为我有什么本事能让余老板如此信任告知秘道之事,若是这么轻易地就向外人吐露出来,那我就不值得余老板如此信任了!”
“很好,”靖宇不怒反笑,挥起配剑威胁道,“是不能轻易告诉外人!那么我们就让它变得不那么轻易吧。”
“住手!”
“不要!”
帐内同时响起寂周泓和余管家的大喝声。只见余管家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靖宇的剑转而挥向他,同时说道:“余老板果然待此人不同!”
“余管家。”我来不及多想,伸手挡住落下的剑锋,大声喊道:“靖宇,不要!”
靖宇被我突然喊出姓名,下意识地想要收回配剑,可是来不及了,剑尖在我左手手心重重地划了一道。
“卓然。”寂周泓奔过来抱住我滑落的身体。
“小姐!”余总管捧着我受伤的手大声唤着。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靖宇呆愣地望着我,满怀疑问。
好痛!我忍着痛望向靖宇,说出早就想说的问候:“好久不见,靖宇!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靖宇闻言后退两步,紧接着大步窜过来,推开寂周泓,将我揽入怀中,“你是小姐?你是小姐?蓝汀儿小姐?”狂喜地喊着,“这一年你到哪儿去了?我们到处找你呀!小姐,小姐。李副将,快将军医请过来,快!”“是!”呆愣在地的李副将领令直奔帐外而去。
我浑身放松地躺在靖宇怀里,知道自己会很安全,很安全。寂周泓迫人的目光向是要将我看穿一般。
还是被拆穿了!我懊恼地想着!
主帅帐中。
此刻,军医已经替我将伤口包扎好了。据他说,这伤口太深,恐怕会留下疤痕了!
是吗?我出神地望着包扎好的伤口,思绪又飘回了一年前:记得我被九龙鞭打伤的那一次,蓝若玄为我涂抹了举国罕有的雪肌精,比这严重得多的伤口竟是一点伤疤也没留。
玄,没有了你,我的心、我的身体竟都是伤痕累累呢!
正难过的时候,靖宇坐到身畔满脸后悔地说:“小姐,靖宇该死!竟把你刺伤了!你、你砍了靖宇的手臂吧!”
我好笑地说:“才感觉你成熟了,怎么又小孩儿脾气起来?砍掉你的手臂能挽回什么?傻靖宇!”更何况,这个伤疤的位置刚好遮住了我左手三条掌纹交汇处的那颗朱砂痣,从此后,相识的人想要认出我可不容易了呢!
“寂老板刚才想说的妙计是什么?靖宇此刻愿听而详。”靖宇转而对寂周泓说道。
那寂周泓仍是沉浸在这巨大的震惊中,对靖宇的话置若罔闻。
“寂老板?寂老板?”靖宇不解地叫着。
寂周泓突然一惊,站起身向帐外跑去。
“他怎么了?”靖宇吓了一跳。
“不知道。”我回了一句。心想他一定是接受不了这突然而来的事实,找地方疏解心情了。压抑了四年的内心世界,突然又去面对,心境一定很复杂吧!
这件事暂且放放,我抓住靖宇的衣袖,急迫地问:“你把阿珂母女俩怎么样了?”
“董夫人和董小姐吗?没怎么样。小姐,你还不相信靖宇吗?我怎么会去为难女人和孩子?”靖宇正色回答道。
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而后跟余管家对视一眼,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压低声音对靖宇说着惊人的秘密……
对靖宇,我十分了解,如果我能够被那个匈奴王子感动,那么他也一定会。
如果想要救出阿珂一家和匈奴王子,得到靖宇的配合无疑是最好的情况。
只是现在的靖宇已是皇上信任的将军了,要说服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秘道。
靖宇紧盯着面前的金日阐,双手紧张地放在佩剑上,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金日阐松弛地望着靖宇,说道:“靖将军,好久不见!我为你推荐的战马,不知道是不是好用呢!”
看来他们两人是旧识呢!
“王子殿下推荐的战马果然战斗力惊人!靖宇在此谢过!”稍顿,接着说道,“王子殿下,虽然您说服了我家小姐,可是,靖宇皇命在身必须带王子回去。”
“你家小姐?”金日阐环顾四周,显然有些困惑。
“就是她——”靖宇看向我,“蓝府大小姐蓝汀儿。”
那金日阐在京城居住多年蓝家的事情自然听过说,只见他诧异地望着我,“你就是蓝家大小姐?蓝若玄的未婚妻?”
我无奈地点点头,只得继续沿用蓝汀儿这一称谓。
金日阐紧紧地盯住我,忘了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我不爽地低头咳了两声,这才把他的注意力引了回来。
人可真是八卦的动物呢!都什么时候了,见到曾经名满天下的不伦之恋女主角还要多看几眼!
靖宇先开口说道:“虽然,王子我必须带回,但我可以想办法放了董先生一家三口。这已经是我可以退步的极限了,没什么可商量的。”
“靖将军认为两国的这场战争最后究竟是谁胜谁负?”金日阐尖锐地问道。
“这……”靖宇沉吟片刻沉声道,“很难分出胜负!”
“靖将军果然是诚实之人,不像你们国家一些将军盲目自信,无法清楚分析当前局势。”
“现在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何用?”
“没用吗?靖将军,我们两国此刻都深受战争的拖累,一年多以来,国库亏空,人民受苦,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动摇国之根本。贵国与我匈奴之间相互争斗,北边的东胡、西边的月氏、西南的羌国无不擦拳摩掌,等待着最好的时机联手将我们两国一举拿下!靖将军,难道我们作为两国的臣子,不该为两国共同的命运做出努力吗?若我能回国,定会力劝父王与贵国修好,两国人民共同繁荣、共同进步,岂不是要比现在相互拖垮的僵持局面要好得多吗?我为匈奴、为贵国的百姓恳请将军慎重考虑。要金日阐跟将军回去不难,要金日阐死也不难,只是若死得毫无意义,金日阐不甘啊!”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一时间,秘道中的人都默不作声。
第35节:第十章 论战争(3)
“王子殿下说得很好。可做臣子的,必须忠于王命。至于前方的战事,身为军人自然要奋勇杀敌,洒血战场,为国奋斗到最后一刻。我国国力昌盛、将士精锐,要战胜区区匈奴,又有何难?”靖宇自信地说着,浑身散发着惊人的勇气。
“哼!靖将军好自信啊!”金日阐示出了最后的杀手锏,“难道将军以为现在的三军统领樊大帅能和昔日的蓝若玄将军相提并论吗?”
这话显然问道了靖宇的痛楚,只见他自信的腰板微微晃动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的话你听得很清楚!你们上至皇帝下至普通士兵心里也非常清楚!没有蓝若玄的军队,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辉煌!否则照着过去,我军早就弃甲投降,退回沙漠腹地。怎能与贵国军队在此僵持一年之久!靖将军还是如此自信吗?又或者,将军自比蓝若玄,认为自己具有像他一样所向披靡的能力吗?如果如此,金日阐此刻甘愿随将军回去,请将军将金日阐捆绑起来吧!”那金日阐伸出双手,大义凛然地等待着靖宇的决定。
“你!”金日阐王子一席话显然触碰了每一位军人的痛楚和脆弱,是啊!若是蓝若玄还在,战争恐怕早就结束了!不,战争根本就不会开始!身为军人,却怎样也无法超越一个死去的将军,情何以堪!
恼羞成怒的靖宇挥剑指向他的喉咙。
一时间,秘道内竟只剩下了大家紧张的呼吸声。
客栈外。大漠的风沙狂叫着、肆虐着。
这,是沙尘暴即将来临的预兆。
沙尘暴果然刮了起来!
靖宇静默了近半个时辰,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剑。
我悬着的心猛地放了下来,知道他已经被金日阐一席残酷却客观的话说服。秘道中所有的人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承认你说的都是实情,但今日的选择只是情势使然,不代表我靖宇永远认同王子殿下的话。假以时日,我朝必定会涌现出一大批骁勇善战的将士,到时你匈奴若再敢来犯,定让你们有去无回!”靖宇紧握双拳,信誓旦旦道。
“我此次回去,必定将和平共荣的思想广为传播。相信我们两国不会再出现这种兵戎相见的情况了。”金日阐坚定地说。
“王子殿下,”我走到金日阐面前郑重地说,“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们所有人的期望!”
“卓兄弟……噢不,蓝小姐。”金日阐显然还没有适应我的身份变化。
“你叫我卓然好了。过去的蓝家大小姐已经死了,我是卓然。”断然拒绝他以蓝汀儿的身份称呼我。“这……卓然,蓝将军的死我很遗憾!虽然我是他抓到京城的,但是我从没有真正恨过他!从军人的角度来说,他值得每一个征战沙场的人去敬重!”
“谁告诉你他死了?”我恼怒地盯着金日阐王子,“他没有死,你们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死了!可是我告诉你:他、没、有、死!”最后的四个字我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蓝若玄不可能死!尤其不可能就那样死去!这是我一直坚信的。
“小姐!”余管家伤心地喊了一声,一时间他、靖宇、金日阐、董匡面面相觑。
我知道他们眼中的担心代表什么意思。民间不是传说蓝汀儿已经疯了吗?他们大概在担心我一提到蓝若玄之死就会发疯吧!
我走到秘道通风口前,听着外面沙尘暴肆虐的声音,幽幽地说道:“如果他真的死了,风会告诉我的。”
只听得身后的人们纷纷倒抽气的声音。
信不信随你们!我不在乎!
第二天,客栈大堂。
由于这几天的锁禁,再加上沙尘暴一宿的肆虐,早饭亲自下楼来吃的人寥寥无几,许多客人纷纷选择让伙计把早饭送到房间里去。所以,大堂里来来往往的都是手捧早饭的伙计,客人几乎看不见一个。
那个小四儿已经不在这里干了,听靖宇说,他把小四儿发配到前线修防事了。这等小人,真是活该!我也没什么胃口,毕竟今天还要办许多大事呢!
望着门口发呆,心想到了明天这个时候一切都会结束了吧?
我,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砰”的一声,门被几个人撞开了,随着他们的进入,黄色的风沙跟着吹了进来。
“咳咳咳!”来的人狼狈地干咳几声,环顾四周叫嚷道,“余老板,余老板!”
“来了来了。”余管家叫嚷着从后堂跑了过来,一看来人满脸堆笑地问道,“原来是佟校尉啊?怎么这天儿跑来啦?”
“呸!真倒霉,靖将军什么时候不派,今儿这样的日子派我过来!”佟校尉没好气地说道,“余管家,你去把通缉令撤了吧,告诉所有的人禁令解除了!客栈外的军营今天就会全部撤走!”说完转身准备离开,“他乃乃的,晚一天撤都不行!这京官就是麻烦!呸呸!”
一开门,黄沙又飞卷着窜进大堂,我的眼睛都被飞沙吹得睁不开了。
伙计们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兴奋地跑到楼上向各房的客官们报喜了。一时间,耳边传来的全部都是楼梯上急促的脚步声、人们欢呼的呐喊声、伙计报喜的敲门声……
我轻轻地揉着眼睛,好半天才勉强睁开。这不睁开还好,眼前,寂周泓正在用他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瞧他的头发乱的,一定是一宿没睡好。
该来的总要来的,我暗自说道。是啊!也该是跟他做个了断了。
“你还好吧?”我有些担心地问他。
寂周泓沉默不语,仍是用那双泛红的眼睛盯着我。
我不安地晃了晃身子,面对一个不太理智的男人,是不是还是先回避比较好?
于是,乌龟般地一点一点向椅子外挪着,妄图从这个男人面前逃跑。
就在我快要离开椅子的时候,那个木头人动了,我甚至都来不及看清他手的运动方向,整个人便已经被他扛在了肩上。我奋力地挣扎、大叫,余管家想要跑过来帮我,但却被寂周泓的手下拦在了五米开外。
就这样,在客栈伙计们的注视下、在客栈客人们的诧异中、在余管家的呼唤里,我在眨眼的工夫被寂周泓扛进了他住的天字一号房。
“砰!”门被重重地踢上,将各种探寻的目光隔绝在外。
天字一号房。
“寂周泓,你干什么?你疯……”话没说完,我就被扔进了热气腾腾的水中,正张口说话的嘴里一时不备呛了好几口水。
挣扎着从水中抬起头,恼羞成怒地冲着面前的疯子喊着:“你做什么?寂周泓,你凭什么……”可怜我这句话仍是没有说完,一条浴布从天而降盖住了我的脸。只感到一双大手急迫地在我的脸上揉搓着,天!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感到越是挣扎,越是呼吸困难后,我放弃了无谓的反抗。冷静下来以后,我明白了寂周泓的用意:他想看看我的脸究竟是不是蓝汀儿的脸,他想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的蓝汀儿。
第36节:第十一章 尺八与埙(1)
终于,我一生中堪称最痛苦的洗脸过程结束了。
此刻,我正盘坐在床上,身上厚厚地围着被子。
我可是整个人被丢进水里的,穿着湿衣服在这一月的大漠中可是很冷的!
尽管此刻身子打着哆嗦,眼睛却毫不示弱地盯着寂周泓。
经过一番折腾,我藏在煤灰下的精致脸庞一览无遗地显露在他的面前:眉毛变得更英挺了些,皮肤仍然惊人的白皙透亮,嘴唇在热水的浸泡下红润饱满,散乱的卷发娇媚地垂在额际,愤怒的双眼闪动着跳跃的明亮。
寂周泓震怒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面部柔和的线条和眼神中浮现的一层雾气。他缓缓地走过来,爬上床,双手捧住我不停晃动的脸。
“汀儿,汀儿。”他不停呢喃着,呼唤着蓝汀儿的名字,却侵犯着我的脸!
将双手从被窝中伸了出来,毫不犹豫地给他一个耳光。
这一个耳光打醒了他,震怒地抓着我的下巴问道:“你是蓝汀儿,你是蓝汀儿,你早知道我是谁,对吧?为什么?为什么眼看着我痛苦,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要不是我赶到军营看到一切,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声音变得哽咽,“你明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疯掉了,你明知道蓝若玄死后我一定会到蓝府找你的。你明知道,你明知道,你都知道的……”说到这里,嘴巴停止了发声,转而开始在我的面庞亲吻、啃噬。
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野兽变的吗?
我怒不可遏地想着:你遭遇了羞辱、挫折、痛苦,就要用这样卑劣的手段讨回来吗?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蓝若玄跟我相处不过几天,就已经感觉出我不是蓝汀儿。他爱的、他吻的、他要的明明确确的都是我:卓然!
可这个寂周泓,他要在蓝汀儿身上讨回来的不是爱,而是一个男人被践踏的自尊!我们接触过这么多天,难道就没有察觉到我跟蓝汀儿有截然不同的地方吗?
“寂周泓,你放开我,你放开!”
在我脸上放肆的人无动于衷。必须阻止他!已经能感到他的双手开始不规矩地入侵被子覆盖下我的身体。太危险了!我脑中警铃大作。
“你放开!这是蓝若玄才有的权利!你不配!”我冷冷地吐出这句话。
果然!正中要害!
他迷乱的脸抬了起来,危险地盯着我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是蓝若玄才能碰触的地方,你不配!”再次说出他心中的最痛!
“你!”他挥起手掌想要打我。
打啊!我宁肯让你打我也不要你侵犯只属于蓝若玄的权利。
闭上眼,我平静地等待着即将落下的巴掌……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一点动静。我这才睁开眼睛望着寂周泓:手掌在我的面前停住了,面颊上的愤怒不见了,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挡在额前的手——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左手原本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渗出了大量血迹。说来也怪,在他的注视下,我才感到了伤口传来的剧烈疼痛。
“啊!”真的好痛!我赶忙吹向伤口裂开的地方。
“别动!”寂周泓轻轻夺过我的左手,向门口喊着:“来人!快送药箱过来!”
此刻的寂周泓已经不再恐怖,只见他小心地处理着我的伤口,细心地重新包扎了一遍。
全部结束后,他平静地注视着我,“等沙尘暴结束,你就跟我回淮南。”
oh!my god!我还以为他恢复正常了,原来还是一只霸道的沙文主义猪!
第十一章 尺八与埙
我推开他的手冷冷地说道:“谁要跟你回淮南?”
寂周泓理所当然地说:“你啊!蓝汀儿,我的未婚妻。”
“对不起,寂先生,我的未婚夫只有一个人,他叫蓝若玄。”
“汀儿,你疯了!他跟你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啊!你难道不知道你们是不能在一起的吗?”
“我知道,就是因为我该死地、愚蠢地知道,才会害得玄从悬崖上摔下去生死不明!就是因为你们所有的人都说不行,不行!我跟玄才会分开的!”不顾身上的水仍未干透,我跳下床,站在寂周泓对面残酷地说,“你以为取消婚约是蓝若玄单方面的意愿吗?告诉你,我爱他!从懂事起我就爱他!”
寂周泓显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捂着耳朵指着我说:“你疯了!你跟蓝若玄一起疯了!”说完一个箭步蹿过来,攫住我的肩喊道,“你是被蓝若玄给诱惑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那么纯洁,怎么可能敌得过有过无数女人的蓝若玄!”
“我纯洁?大婚前夜,我试图勾引蓝若玄跟我上床,他却怎么也不肯,非要等到大婚后再d房。诱惑吗?是的,我们相互诱惑,相互吸引。”我心里哀怨地想:那一夜真应该把蓝若玄拐上床了,如果真是那样,今日的情况一定大不一样了!
寂周泓被我惊世骇俗的言论刺激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地、死命地抓住我的肩,绝望地看着我。
我的情绪稍有平静,缓缓地说道:“事情并不是你四年来所想的那样。即使当初蓝若玄没有提出娶我,早晚也会由我提出退婚的要求的。退婚,只是把错误的婚姻停止在伤害最小的时候,你不应该把它视为人生的耻辱,而是应该看作情感新的。嗯?”
他傻傻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是我的未婚妻,谁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你最好准备一下,我改变主意了,明天一早就带你回淮南。”不容置疑地说完这些后,他转身离开,“阿大、阿二、阿三!”
“是!”三个看起来外家工夫练得相当精深的魁梧大汉在门口齐齐地应了一声。
“从现在开始,你们给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少夫人。人若是丢了,你们也不必活着来见我。”
“是!”
“阿娟。”
“在,少爷。”那是他的随身丫头。
“给少夫人换上一身像样的衣服,好好收拾收拾。”
“是,少爷。”
吩咐完一切后,寂周泓大步迈出了房门。他的身后,是无奈愤怒的我。
为了不影响更重要的事情,我乖乖地完成了他吩咐的一切。
想带我回淮南?没门!我一边恨恨地穿着阿娟递过来的衣服,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
客栈大堂。
我无奈地坐在大堂一角,忍受着客栈来来往往的人投注过来的惊艳目光。这可是久违了一年的惊艳目光呢!低头望着一身水蓝色的华服——湖蓝色的缎面上下衣,外罩水蓝色轻纱,腰间系了月白色的缎带,打结处长长短短地垂着飘逸的流苏,那双伴随我半年之久的麻质马靴也换成了蓝色缎面绣花鞋,最令我难以忍受的是那鞋的后面还分别缀了一团米黄色的绒线球,这、这根本就是花痴打扮嘛!我愤愤地想着。
“收起你的怪笑,余管家。”恼怒地望着坐在我面前的余管家。他从刚才看到我盛装款款地走下楼梯时就开始笑了,一直到现在。也不怕面部神经抽筋!我坏坏地诅咒着!
第37节:第十一章 尺八与埙(2)
“嘿嘿嘿!小姐,你这样可真好看!只不过老余看惯了你男装的模样,这样猛地一打扮起来还真有些不适应呢!”老家伙仍是捂着嘴笑着。
“别笑了!”我压低声音说,“咱们约定好的事进行得都顺利吧?”没办法,那三个愣头就分坐在我身侧的三个桌子上,说话声稍大他们就会听见。
听我说到正事,余管家稍敛面部的笑容,凑在我耳边说:“一切都按照原计划进行,此刻董匡应该已经见到阿珂母女了。”
那就好!按照我们昨天商量好的计划,董匡乔装随靖宇回到军营,然后混入护送囚车的队伍中。囚车在靖宇的安排下走在撤军队伍的最后,马匹已经提前下了巴豆。队伍开拔后不久马就应该撑不住了,到时董匡再趁机救出阿珂母女。如果顺利,黄昏时分会有一趟运粮的马车来到客栈,那里面应该藏着董家三口人。按照常理,军中的人自然不会想到他们还敢回到龙门客栈,靖宇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派手下朝其他方向追去。那么,到了晚上,我、金日阐、董家三口就会顺秘道离开酒泉,到达匈奴的管地。
到时,寂周泓恐怕会是大漠中最失意的人了!如果说四年前失去蓝汀儿是皇命难违的话,四年后失去我更是天命使然。此生,蓝汀儿与他是注定无缘的。希望他能早日看透这一点,不要总是执迷在此,泥足深陷。
此刻,我能做的就是等待!
而且,要穿得像个花痴般地等待。
于是,我的午餐吃得很不爽,几乎可以说吃得难以下咽。
为什么?
如果是你在百十个人或躲躲藏藏或明目张胆的注视中,能吃得好才怪!
这个死寂周泓,差点害我肠胃痉挛呢!
傍晚,沙尘暴已经变得很微弱了,可是客栈里里外外甚至是砖缝里都充满了厚厚的黄沙。这就是大漠的力量,谁也不要忽视平静的大漠,它随时可以吞并人类的所有痕迹。
离开这里以后,大漠的美景恐怕也很难见到了吧?
站在客栈的屋顶,望着天地之间连绵不绝的黄沙,贪婪地想要将此刻的残阳美景留在记忆里。没办法,现在有没有数码相机,只有靠一双r眼记录一切了。
远远的,一辆马车孤寂地行走在荒芜的黄沙中,越走越近了。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按时出现的运粮马车,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因为我的身后,还有三个像雕像一样的大汉。
我回头望望他们,忍不住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明天就拜拜了!我愉快地想着。
这一幕被随后出现的寂周泓看在了眼中,他深锁着眉头坐在我身边说:“汀儿,该吃饭了!走吧。”
我一言不发地站起身离开了屋顶,顺从地来到了客栈大堂。
这是我们两个最后的晚餐了吧?不必再剑拔弩张的,给他留个好印象吧。
天子一号房。
寂周泓把晚餐安排在了他的客房。想来,他也不想跟我一起在大家的注目礼中共进晚餐吧!
望着他为我斟满的酒盅,微黄的醇酒静静地盛在翠绿欲滴的玉制酒杯中。端起酒杯,我一饮而尽。寂周泓,对你的抱歉全部都在这杯酒中了!
他望着我,愣愣地说:“你跟我认识蓝汀儿很不一样!汀儿,汀儿,还是你对吗?”
“是,还是我。”安慰着他说道。或许,是我太偏激了,他对蓝汀儿十几年的感情应该是情根深种的吧?
于是,他整晚都没吃什么菜,只是一盅盅地灌着黄酒。
在他即将在酒精的作用下不支倒下时,喃喃地说了一句:“还是你吗?或是该叫你卓然?再次相遇,应该是新的开始吧?”
心情一时间跌入谷底,我望着眼前受感情困顿、煎熬的寂周泓,心情无法不沉重。这,也是个不凡的男人呢!我这一走,他内心的痛苦怕是更难平复了。
“唉!”我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抚平了他紧皱在一起的双眉。这,也许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每个人都会遭遇难以治愈的痛苦,平复内心的伤痛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
再见了,寂周泓。
再见了,未婚夫。
再见了,大漠……
回到房间门口,我好心地扭过头去望着阿大、阿二、阿三,“辛苦你们在我房外守候了。晚安!”永远不见!心中加了一句。
我的房间有秘道呢!
密室。
金日阐被我的女装形象吓了一跳,足足半天瞠目结舌,说不出话呢!
“王子,我已经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了整整一天了,很烦耶!麻烦你收起这副表情。”我没好气地说。王子耶!怎么也跟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百姓们一样大惊小怪的。
“我有些明白蓝若玄将军坚持娶你的理由了。”
“什么?”我扭过头注视他。
“换了是我,或许也会这么做的。”他紧紧地盯着我,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这句话。
以色取人是两千年前的男人一贯的作风吗?还以为王子会不一样呢!
“或许,叫你卓然真的很合适。你的人就如这名字一般,卓然于世!”
我吃惊地望着这个匈奴王子,这男人竟准确地说出了我名字的含义。他竟是在一瞬之间读懂了我!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却被秘道一端的脚步声打断了。
余管家、董家三口齐刷刷地走进了密室。
我望着受了些惊吓的阿珂,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欢迎回来,阿珂。”
阿珂迷惘地望着我,显然还没有认出我就是她亲爱的“然哥哥”。
压低嗓音,我沉声道:“我是然哥哥,认不出来了吗?小阿珂?”
阿珂此时的表情可真是瞬息万变。瞬间从陌生到迷惑、从迷惑又到明确、从明确又到恍惚。
我把她弄迷糊了!可爱的小阿珂。
阿珂努力地辨认一番后,终于确定我真的就是“然哥哥”。
“然、然姐姐。”很聪明地换了称谓,飞也似的投入了我的怀抱。
还是孩子可爱,阿珂也不管我身上穿的名贵的花痴衣服,拽着衣角哭了起来。这一下,眼泪鼻子的统统蹭上了水蓝色的轻纱。
我毫不介意,扶着她的背安慰着:“好了,阿珂。你不是见到了一直盼望的爸爸了吗?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了,别哭了,再哭把坏人都引来了!”
最后一句威胁起了作用,阿珂渐渐停止了哭泣,只是双手仍紧紧地抱着我的腰。
董匡走了过来给我解了围,伸手将阿珂抱了去。
那阿珂不依地对爸爸说:“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和妈妈找了你大半年了,你怎么能不要我们呀!”
一席话说得一旁的董夫人也跟着掉起了泪。
唔!我有些受不了了,给余管家使了个眼色,走出了密室。同时,一旁的金日阐也看不下去一家团聚的苦情戏了,很有默契地跟我一起离开。
第38节:第十一章 尺八与埙(3)
“余管家,”我吩咐道,“你等一会儿给我准备几套男装让我带走,另外我走以后你把烈儿放了,跟它指指东边的方向,它就会找到我的。”
“小姐,你要走?”余管家打断我的话说,“你可从没有跟老奴提过。”
“余管家,我留在这里能做什么呢?西北方向我已经走了一遍了,没有找到一点玄的消息。我该往东南方向找找看了。更何况,这里有寂周泓在,我已经不方便留在龙门客栈了。”
“好。”余管家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说道,“既然小姐已经决定了,我老余也豁出去了,小姐去哪儿,老余就跟到哪儿!”
“余管家,你还是不放心我对不对?我知道你们都认为蓝若玄已经死了,我这样是不正常的表现。”
“小姐,那寂周泓是小姐从小指腹为婚的人,此番看他对小姐的态度可见情谊仍在。小姐跟着他未尝……”
“余管家,”我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玄没有死,即便是他死了,我跟寂周泓也绝不可能!”我浑身无力地滑落在冰冷的地面,低喃着,“过去总是他追我,我逃开。现在是需要我去追寻他的时候了。余管家,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他人的照顾,更不需要一个坚信玄已死去的人的照顾。我有烈儿陪伴就够了。”一旁的金日阐默默地望着我,过一会儿才沉声说道:“余老板,你放心。到了匈奴境内,我会派兵护送小姐到她想去的地方。”边说着边对我使了个眼色。
余管家听了这话果然放心不少,终于接受了我要孤身离开的事实。
“老余这就去给小姐准备。”说完准备离开。
“等一下。”我急忙唤住他,“我的房间门口现在可守着三个人呢!你现在不要去,衣服准备几件跟我身材相似的伙计们的就行。等寂周泓他们离开以后,你到我房里把床头放的埙挂在烈儿的身上就好了。”埙,是我西域之行的惊喜收获,是一件原始的、苍凉的吹奏乐器。
“是,小姐。”余管家抹了抹眼泪,走出了秘道。
“谢谢你!”我对金日阐说道。
他知道指的是安慰余管家会派兵保护我的事,“我知道如果要你跟我回匈奴,”他看到了我微笑婉拒的表情,接着说道,“自然是不可能的。蓝若玄将军,他是令人羡慕的。不论是他卓越的军事领导才能还是他挑选伴侣的眼光,都令人羡慕。”金日阐视我的目光中有一丝夺掠的情绪一闪而过。
“王子殿下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就是想要回到匈奴完成两国休战的理想。如果只是为了一时的感情迷惑而误了大事,将来情淡之后恐怕会后悔的吧?”我急忙抛出一席话打消他有些萌发的大男子主义。
唉!为什么所有优秀的男人都认为自己有能力征服所有的女人呢?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优秀到全天下的女人都应该爱上他们?回到男权时代真是麻烦!
金日阐眨了眨眼,微笑道:“那我们做个约定:两年后,若仍是没有蓝若玄将军生还的消息,我就向贵国提出和亲,要求一个叫卓然的女子嫁给我。”
仍是不愿轻易放弃。
“两年后的事情两年后再说吧。”我没有急着断然拒绝,反正两年后我都不知道会在哪儿,到时候他能找得到才怪呢!
“我们说定了。”许久没有整理过的脸上布满了虬髯(胡子),浓眉下的大眼炯炯地期待着我的回答。“哦。”我不在意地说着,反正我是女人!天生有遗忘、善变的特权不是吗?
董家三口、金日阐和我很顺利地顺着秘道离开了酒泉。此刻,我们已经站在了匈奴的境内。
我第一个钻出秘道,仰望东边隐约可见的朝阳。在那太阳升起的地方,会有玄的消息吗?我迎着晨光出神地想着。
随后的金日阐痴迷地望着已乔装成男子的我,像仰望朝阳一般。
我转过身轻松地说:“各位,卓然就此别过了。大家各自保重,他日再见!”
阿珂急忙拽住我的衣角,不舍地说:“然姐姐,你跟我们一起去匈奴王廷吧!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很害怕呢!”
董匡协助匈奴王子出逃已是叛国大罪,他们一家此生是再不可能回到中原了。我望着阿珂,轻声道:“阿珂,你的爸爸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知道吗?”
阿珂斜眼看看董匡不发一语。董匡的眼神中显出痛苦的神情。
“阿珂,你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你爸爸当年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他牺牲自己的名誉,却挽救了千千万万个老百姓。不要怨恨他,知道吗?”我轻抚着阿珂的粉脸,接着说道,“匈奴的草原、沙漠是个很美丽的地方,那里的人民跟我国的人民一样善良、友好。你会在那儿交到好朋友的,相信然姐姐的话吗?”
阿珂望着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的身后,董匡、金日阐的表情震惊、感动,两个对我有不同感情的男人以同样炙热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要走了。”我站起身,对大家逐一颔首。
“卓然。”金日阐的脚向前迈了一步。
我制止道:“对,我是卓然。卓然于世的卓然!”那含义很坚决,我不会为任何一个男人的不舍而停住脚步,我只会为我的心停留的地方驻足。
金日阐硬生生地停住了向前的脚步,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潇洒地转过身,迎着东边太阳升起的地方大步走着。
朝阳已经变得刺目,我大步前行着,奔向未知的未来!远处,黄沙卷卷,不知名的耐旱植物一丛丛地点缀其中。身后,金日阐不舍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视着……
有一句诗怎么说来着: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真美的诗啊!
未来?我的未来是怎样的?
乐浪郡。
很好听的名字吧?
跟匈奴王子分开不到三天,烈儿便追上了我。当我在荒野之上看到疾驰而来的烈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烈儿的身上驮了很多东西,有我交代余管家的埙,其他的就都是余管家自作主张放在烈儿背上的了。除了日常使用的物品,还有重重的一袋子钱。这古代的钱币很沉的,不像现代的纸币那样方便。为了减轻烈儿的负重,我一路上把一些不必要的物品和一些小面值的钱扔了不少。不是我不需要,而是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旅行,减少负重可是很有必要的。
就这样,顺着长城一路向东大概过了一个多月,我来到了这个叫乐浪的地方。听当地的人说,这里离海边只有三四天的路程了。
此刻,我还没有进城,城外有一个看起来很干净的茶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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