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安魂曲
瑛瑛
第一章 镜中人
一个精致的紫金香炉吞吐着一缕缕淡蓝色烟雾,弥漫在一间精致的厢房中。
床榻上静卧着一个纤瘦的女子,她的一只手伸到粉帐外,羸弱的脉搏在几乎透明的皮肤下跳动着。
“薛神医,小姐究竟怎么样了?她还能好吗?”一个少年慌张地问道。
被称为薛神医的人,双目紧闭,右手手指搭在女子的手腕上,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
“薛神医,你、你怎么不说话,你快说话呀!”少年忍不住拉扯着神医的衣服摇晃起来,薛神医仍然置若罔闻。
“靖宇,你先退下。”一丝冰冷的声音从厅外传来,被唤做靖宇的少年一惊,看一眼来人便默然退下。来人凤眼斜睨床上气若游丝的人儿,转身坐在榻边椅子上,细长白皙的手拂了拂额前不听话的几缕银发,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一般品着上好的清茶,闭目养神起来。站在门旁的侍女望着椅子上的人不禁看呆了。那亦正亦邪的气质,如雕刻般的深邃五官,混搭着额头的几缕微卷的银发,这个男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魅惑的邪气,令人想多看几眼却又禁不住浑身颤栗。有他在的房间渐渐充满了一种冰冷的感觉。
“玄少爷。”薛神医收回搭在少女手腕上的手指,对坐在椅子上的人说道。
蓝若玄,那个魅惑的男人凤眼微张,看向薛神医,“你知道,她不能死,她的命是我的,三年前是,现在也是。不要跟我说你无能为力。”
“……”薛神医沉默片刻,“请容老夫到外面静一静,再来回答少爷。”
蓝若玄眸光一紧,顷刻间又闭上了。
薛神医面色肃然,走向厅外。
蓝若玄坐在床榻旁,撩开粉帐,一张仿佛不应存在世间的精灵般的面容映入眼中。伸手握住她不盈一握的下巴,整张小脸仿佛都掌握在细长白皙的手中,他们两个人的皮肤竟都是惊人的透明,仿佛没有一点温度。
“汀儿,你想这样逃开我吗?这不可能!你知道,你是我的,即便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又如何!”惊人之语从蓝若玄完美的唇中轻轻吐出,淡淡的却带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那唇缓缓地,不容置疑地印在了蓝汀儿眉间那个殷红的小点上。空气中的温度蓦然升高了些。
这是谁?在做什么?谁在亲吻我的额头?是安吗?
我在哪儿?
这是什么?一双男人的脚,而我赤l着身子,脑中一片茫然。
昨天,林来找我,庆祝我的钢琴演奏会成功,我们喝了酒,胡聊了一夜。可是这双男人的脚是怎么回事?这,是谁的脚?
脚动了,我清楚地看到了脚的主人,同样赤l着的林。
什么叫血y倒流,我懂了,什么叫冷彻心扉,我体会到了。拿起他的衬衣,“穿上。”我没有温度地说。林挺直了腰,直视着我说:“然,你看着我。”
我扭过头去,林用手把我的脸扭过来,“我要你看着我穿!”
我仍然扭过头去。
“我要你看着!”林恼怒地低吼,再一次强迫我看着他。
不,我不看,这个可怕的男人!我以为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以为他是最了解我的人!我以为他是……“啪!”林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你的眼里只有安吗?他就在隔壁,你不妨大叫把他引来,让他看看整天围着他转的卓然,以他为天的卓然现在在干什么?”说完,一把将我按在身下,双手在我的身体上游走,“想叫吗?叫吧,喊吧!把安叫来,叫他来!”
“唔……”我紧紧咬紧牙关,承受着他野兽般的进入。眼前的一切都那么模糊,我已经看不清像野兽般发狂的林,但仍下意识地咬紧双唇。是的,我不能叫喊,我只能默默承受,我不能让安看到这一切。
安,你在哪里?
拼命想要睁开双眼,却只听到一阵耳语:“你是我的,逃也逃不掉!”是林吗?我已经选择了死亡难道仍逃不开他吗?终于,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你是谁?”挣扎着呢喃出声。
那双眸目露精光,眨了眨,过了一会儿,嘲笑的声音穿过耳边:“胆小鬼,要用失忆来对付我吗?”
唇边霎时传来热度,那时而带有温存时而带有惩罚意味的吻令我承受不起,头又剧烈地疼痛起来。
“玄少爷。”薛神医走进厢房。
“想到救治的法子了吗?”离开冰凉的唇,蓝若玄冷冷地问道。
“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有些难。”
“讲!”
“少爷若能在一个月内找到千年玄冰,并以天山圣火融化,让小姐在其中浸泡一天一夜,老夫可保她身体痊愈。”
“好!”蓝若玄紧握的双拳松弛下来,“有劳薛神医在这一个月中尽心守护,蓝若玄定在二十天内带回这两样东西。”说完转身便走。
薛神医看着蓝若玄急速消逝的背影,喃喃说道:“这世上也只有蓝若玄能在二十天之内办到此事,也只有这蓝汀儿才能让他这般焦急,亲自前往。可这究竟是……哎,孽缘,孽缘啊!”慢慢走回厢房,悉心照料床榻上的人儿。若是在蓝若玄回来前不能保住蓝汀儿的性命,他这个薛神医恐怕死十次谢罪都不够了。一想至此,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有蓝家兄妹在的地方怎么就那么冷!
这些人在说什么?我究竟在哪儿呢?什么玄冰,什么圣火,安呢?我的最爱,安,在哪里?
雾气蒸腾,一个由汉白玉砌成的浴池里,蓝汀儿仿如仙境中的精灵坐在其中。原本雪白剔透的肌肤在热气的作用下变成了婴儿般的嫩粉色,娇嫩欲滴,吹弹可破。眉间的那粒殷红印记颜色已经很淡,几乎寻不着痕迹了。
汉白玉池底下,一块罕见的千年玄冰正在天山圣火的燃烧下缓缓融化。
蓝若玄盯着炉中燃烧的火焰,低声问薛神医:“已经一天一夜了,她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薛神医沉默片刻,缓缓道:“你看她眉心的红点已经越来越淡了,蛇毒应该已经全部祛除。小姐应该就在这几天恢复意识,她一直不愿醒来,我们强求也没有用。”
蓝若玄眸光一暗,转身顺阶梯而上来到汉白玉池旁边,凤眼斜睨看着水雾中的蓝汀儿,漆黑的眸子仿佛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汀儿,你快醒过来,汀儿,汀儿……”那呼唤,那呢喃,任谁在场听了都感到心碎不已。
好热!身体好热!可是我的脸更是烫得惊人!是谁的目光?用这种灼人的目光看我的人只有安吧?可是,我的安,昨天发生了什么?我们最好的朋友林!答应要做我们婚礼司仪的林,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恍恍惚惚地走出公寓,穿过和安走过四年的林y小道,风仍然送上轻轻的问候,小花仍然向我摇摆着微笑,天空仍然晴朗地望着我。可我,却再也看不见这些。一天,仅仅一天,让我体会到了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滋味。现在的我已经说不出究竟有多痛,身体,感觉,好像都麻木了。
第2节:第一章 镜中人(2)
安,我想见你,只想见到你!
走过你的琴房,透过我无数次偷看你的那扇窗,你在那!就在阳光倾泻的窗前,你认真地看着拉赫曼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的总谱,一旁是学校乐团的首席小提琴许曼妮。我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女人,她看向你的眼神羞涩、着迷、坚定而充满阳光。
阳光!我的心刺痛了,这个词从此将消失在我的生命中,我的人生怎么会再次充满阳光呢?
安,从前的我们眼中只有彼此,从未对身边的人多看一眼。这样不对吧?以后要改掉这个坏毛病。从今天起,你会失去卓然的注视,却能得到更多人目光的围绕,还是会幸福吧?维也纳音乐学院的进修不要耽误了,那是指挥家成就梦想的摇篮。至于我的布拉格音乐学院钢琴系进修……不会去了吧?安,你的人生永远是阳光的,而失去光芒的我,应该回去属于自己的黑暗中了。
隔壁琴房突然传出维瓦尔弟的《四季——春》,流畅的旋律盈满了整栋琴房,那阳光的气息使我无所遁形。该消逝了!
走出琴房,来到校园的湖岸边,正午十分,大家都去吃午餐了吧?四月天,湖水冰吗?经过湖水的洗涤,我能回到昨天的我吗?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一片漆黑!
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像是要抓住什么!拼了命地呼喊,只变成了浅浅的低语:“别走……”
额头为什么这么热?是谁?是谁在注视着我?伸手想要揉去额头灼热的不适,却被一抹冰凉抓住。
“要醒了吗?汀儿?”
努力睁开双眼,望进一双深不见底的双眸,那眸中充盈着雾气,眨了眨,凤眼戏谑地盯着我,“欢迎回来,我的汀儿。”
回来?我终究还是来到了不愿再来的世界,没有安的世界。可是,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凤眼的主人不由分说地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走进浴池,将我从水中抱了出来,向厢房走去。
是的!我回来了!回到这无情的世界!
他们说我被岭南一种剧毒的毒蛇咬伤,差一点就没命了。
不对吧?应该是已经没命了才对!不然怎么会有我的存在呢?这应该叫什么?灵魂附体?转世重生?穿越时空?
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床边精致的雕花,脑中却翻滚着脑海中模糊的记忆,那属于蓝汀儿的记忆。
这不是我所熟知的现代,我居然拥有了一个古人的身体和隐约的记忆。
房门一阵微响,蓝汀儿的贴身丫环,现在应该是我的丫鬟丁当来了。这丫头看着就是喜人,小脸并不算美,可是却让人感到舒服、愉快!女孩子,长成这样恐怕是老天爷的眷顾吧?这样,应该会有一份平淡、快乐的生活吧!
我呢?想起过往,不觉心头一阵绞痛,眉头皱了起来。
“小姐!”丁当忙走过来,将我扶起来,“小姐,又有哪里不舒服了吗?我这就请薛神医过来。”
“不用,”我忙一把拉住她,“我没事,已经好了。你刚刚端来了什么?闻起来好香!”
“啊,是玄少爷交代厨房给小姐做的燕窝粥。您吃一点吧!”
是饿了!饥饿的感觉证明我存在的真实。
“拿来吧。”我伸手想接过燕窝粥。
“小姐,还是让丁当喂您吧!”
“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接过燕窝粥,映入眼帘的是精致的淡绿色瓷碗,阳光穿透碗壁把浅米色的燕窝粥映衬得玲珑剔透,令人看了格外有食欲。一口一口,喝完了那碗粥,现在比较有体力去思考自己的问题了。
摇一摇头,想那些做什么,先想一想自己应该面对的问题吧!既然必须“存在”,我有必要让自己在这一世活得快乐、过得潇洒,不是吗?
现实?第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我的“哥哥”——蓝若玄。蓝汀儿,你这个懦弱的胆小鬼,同父异母的哥哥爱上了你,你就毫无办法,听之任之了吗?还是,在你的心底也同样爱着他?
“哎!”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看来,我获得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决蓝若玄的恋妹情结。从我这些天的感觉而言,这是个困难的工程。可是再困难我也一定要摆脱他的纠缠,否则我的人生将再一次失去阳光。毕竟,这身子和他血脉相连。即便是在封建的古代,近亲结合也是不为人们所接受的吧!
环顾四周,这里真是精致得没话说!大到我睡的这张紫檀木雕花窗,小到厢房与客厅之间的珠帘,无一不显露出主人的尊贵地位。掀开被子,穿上床榻旁淡紫色的绣花鞋,天啊,这脚如此小巧精致,好一双完美的天足!
走到梳妆台前,第一次,仔细地端详自己。
镜中,不算绝美的脸,但却透着不属于人间的精灵般气质。五官单独看去都不算完美:眉毛不够弯、眼睛不算大、唇瓣还有些厚。可是,就是这样的眉眼,组合在一起竟能带来奇异的美,令人凝望之下,顿时失神。美中不足的是我的脸过于苍白了,如果再添一抹红晕就更完美了。不过我对自己的头发倒是满意极了,它竟是罕有的自来卷。哈!身在古代的我,不用烫发也能拥有一头波浪似的卷发!将一头卷发梳成两个麻花辫,看向镜中,感觉还少点什么!打开首饰盒一看,呵,清一色的珍珠饰品,r白色的、浅粉色的、淡紫色的,甚至还有稀有的黑色。这蓝家小姐可是享受着公主的待遇呢!
拿起一对r白色珍珠耳钉,下意识地抚了抚耳垂,有耳d呢!二十一世纪的我任身边好友引诱要挟,也没有去打耳d,因为怕痛。既然没有戴耳饰的习惯,还是将它别在发梢吧。望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满意了。起身走向衣橱,挑了一件亚麻质地的浅米色罩衫,上面简简单单地刺了朵淡蓝色的小花。暗含着主人的名字:岸芷汀兰。
对镜一笑,用手掐了掐面颊,一抹红晕浮了上来,目光自信而坚定,“欢迎重生,卓然。”镜中人儿莞尔一笑,走向房门,伸手一推,将温暖的阳光迎进来。
久违的阳光!
站在门外的长廊上,我伸开双臂,拥抱重生后的第一缕阳光。深吸一口气,感觉到阳光所特有的温暖气息,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安,你在另一个空间里过得好吗?
我又活过来了,所以,我绝不会再死一次!那一世没有活够的精彩,现在,我要全部讨回来!我是自由的、卓然于世的卓然!
“小姐,小姐!”丁当慌慌张张地从远处跑来,“你最心爱的马儿快、快要死了!”
“马儿?”是一匹马吗?
“是啊!小姐,那可是你最心爱的马呢!自从上次把你千里迢迢地从岭南送回来,它就病倒了,一直撑到今天。刚才,靖宇告诉我,它恐怕是过不了今天了。怎么办,小姐?”
什么?这是为了挽救我,不,应该说是挽救这身子的主人蓝汀儿才一病不起的吧!不论怎样,我应该送它最后一程。它,真是一匹忠心耿耿的马!
第3节:第一章 镜中人(3)
“它在哪儿?”我拉着丁当,“快带我去看它。”
马厩,蓝家养了不少好马,虽然我不是很懂马,但是从这些马的体格、鬃毛上看,每一匹都身价不菲。一路小跑到马厩的尽头,一匹通体雪白的马斜卧在柴草上,不停地喘着气。看得出来,它已经非常虚弱了。
调整一下紊乱的呼吸,我缓缓走到白色马儿身边蹲了下来。一直坐在旁边轻抚马背的少年,抬起头看到我眼前一亮,“小姐,你醒了?”这就是那个叫靖宇的马夫,印象里是他送我回来的。
我的注意力被马儿吸引了,对于他的话我并没有回答。少年见我全神贯注地看着马儿,眼圈一红,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被毒蛇咬伤了!从岭南奔回来的一路上,一心只想着快点儿,快点儿。一直用鞭子抽打烈儿,一回到府里,它就撑不住了。我看它今天从二更天就开始喘粗气,怕是熬不过今天了。”“烈儿?”原来你叫烈儿,手不由自主地伸向烈儿的头,“烈儿,烈儿,你很难受吗?”
烈儿像是听懂了一般,睁开双眼看着我,眼角分明有一滴泪流了下来。我的心口一窒,它是为了主人而油尽灯枯的。
不一会,烈儿又闭上了双眼,好像更不舒服了,呻吟着,喘息着。我看着它如此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怎样才能让你的痛苦少一点呢?一边抚着烈儿一边思忖。啊,以前看过电影,马好像都很喜欢吃糖。“丁当。”
“是,小姐。”丁当赶忙跑来。
“你到厨房去拿些砂糖过来,快!”
“砂糖?”不明白我的用意,丁当一时间愣在那里。
“别站着不动啊!快点!”我催促道。谁知道这法子有没有效,反正这个时代也没有安乐死,姑且试试看吧。
丁当回过神来,飞速跑向厨房。不一会,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陶瓷罐回来。
“给我。”一把拿过来,伸手抓了一把糖送到烈儿嘴边。
“小姐,你这是……”靖宇不解地叫我,接下来的话却因为烈儿的举动咽了回去。
烈儿,正伸长着舌头一下下地舔着我手上的砂糖呢!不一会儿,丁当拿的这一小罐砂糖全部被烈儿吃光了。它用嘴蹭了蹭我的手,尾巴也摇晃了几下,看起来精神竟好了许多。看来,它是体力透支得太严重造成的过度虚弱,再加上没有力气吃粮草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刚才让它舔的砂糖补充了它的一些体力,或许,它还会好起来,不会死。
“靖宇,你从今天开始每天喂烈儿一些白砂糖,如果厨房有红砂糖的话那更好,你就把两样掺着喂。再在它喝的水里放少许的盐,帮助烈儿补充体力。等它能够站起来了再喂它吃粮草。”
没有反应?我扭过头去看着靖宇,只见他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我,表情蠢蠢的。拿起一个小石子扔过去,“喂,你听见没有,在那儿愣什么呢?”
靖宇终于合上嘴巴,神情激动地对我说:“小姐,汀儿小姐,你真是太棒了,你怎么知道用砂糖可以救烈儿呢?太了不起了!”
丁当也是对我摆出崇拜的表情,“天啊!小姐,你简直无所不能!”
“好了好了,”我摆摆手,想要阻止他们继续在我耳边唠叨,“我刚才说的你们没听见啊!快去拿砂糖和盐吧。”说完,拍拍烈儿的头,站起身离开这里。
甩掉身后仍在欢呼雀跃的两人,我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能够挽救一个生命真好,不是吗?
天啊!我这是走到哪里了?眼前的一排排房屋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我在一条条长廊间已经来来回回转了几趟了。
坐在水塘边的石头上,气呼呼地脱下鞋袜,将脚伸进微凉的池水中。呼,真舒服,酸痛的感觉一扫而光。迷路,也是幸福的,不然我怎么能在这个暖冬午后悠然地晒着太阳呢?调皮地搅动着池水,满池的鱼儿都被我惊动了,四处逃窜起来。耳边突然回响起莫扎特的《春天奏鸣曲》,下意识看向十指。这手还会弹琴吗?即便可以,这里也没有钢琴可以让我演奏。哎,失去安,失去钢琴,在这个以男子为天的封建王朝,我将怎样安身立命呢?拥有独立、自由思想的我能够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快乐地生活下去吗?
看着池中无忧无虑的鱼儿,思绪飘向了天际。
长廊尽头。
“少爷,玄少爷,你不能这样做!老爷、夫人在天之灵不会安息啊!”一阵嘶哑的说话声钻入耳中,惊扰了我的白日梦,“这、这、这是不伦之恋啊!岂容于天地之间?!”
是蓝府的老管家余伯,他在蓝府担任管家已经三十多年了,经历过蓝家三代主人,他的话在府中是除蓝若玄外谁都要听的。
“天地不容跟我有何关系?”蓝若玄冷冷地说道。
“什么?玄少爷,我知道你因为亲生母亲被夫人害死一事一直耿耿于怀,伺机报复。可是,老爷夫人因为三年前的意外已经过世了,人都已经死了还不够吗?难道你还要让他们的灵魂不得安宁吗?”
“余伯,我可从来没想过要他们死。我原是计划他们亲手将汀儿交到我的手上,让老头子和老太婆看看他们最宝贝的女儿嫁给他们心中的孽种后,生活得多么快乐。只可惜,他们的命太短,这场好戏可是看不到了。”蓝若玄冷冷地说着。
奇怪,乌云来了吗?怎么感觉这么冷?
“小姐十六岁生日那天举行婚礼,余伯,请尽心准备。”
“不,我是绝不会替你们准备婚礼的。你这个疯子,居然还想大张旗鼓地迎娶小姐。我会阻止的,我绝不会让这种苟且之事在我蓝府发生。绝不!”余伯坚决地说。
“随你,三天后我要是看不到府中开始布置,就视为你老了能力有限,我会着手安排接替你的人选,安排你告老还乡的。”说完,大步从水塘边的长廊尽头走来。
“呀!”感觉身子突然悬空,我被抱进蓝若玄的怀抱。
额头上方传来一阵浅笑,“听说你用砂糖把烈儿救活了?我的汀儿果然厉害,这办法你是跟谁学的,我为什么不知道?”
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差点儿让我喘不过来气。这个霸道的男人,看来他的蓝汀儿所有的事他都想知道。而我,该怎么对付这个“大麻烦”呢?
“只是那样一试,谁想就成了呢!我原本只是想让它吃些甜的东西,以减轻它的痛苦而已。”不知道这个回答他是否满意,我用余光观察他的脸色。
似乎接受了。我轻呼一口气,上方又传来了声音:“方才我跟余伯讲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
“没有什么话想说吗?”蓝若玄不解地问。
我的平静好像影响了他的冷静。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说,不是吗,玄?”
讲出重量级的话后,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看来,我是用对招了。过去的蓝汀儿只是一味地逃避、拒绝、哭泣,这只能加剧蓝若玄甘冒天下之大不讳娶她的决心。我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轻易地打乱了他的坚决。我选修的心理学还真不是白学的。
第4节:第二章 为她做嫁衣(1)
就这样,蓝若玄y沉着脸一路将我抱回房间,然后坐在床边看着我午睡。恍惚之间感到他在抚摸我的脸颊,把玩着、研判着,像是要看进我的骨子里一样。
等我醒来,他已经离开了。
我伸伸懒腰,轻笑一声:“蓝若玄,准备接招吧!”
我的“哥哥”蓝若玄究竟是何许人也?竟可以张狂到大张旗鼓迎娶同父异母妹妹的地步?如此不容于世的想法,应该会有许多闲着无聊没事可做的卫道士前来抗议吧?可是蓝府自从宣布婚讯之后,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前来上礼。府内的仆人们表面上虽然不敢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们总是聚在一起讨论我与蓝若玄的畸形婚恋。能够迫得所有人不敢站出来说话,而且还笑脸相和,想要做到这一点,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只有一样东西可以达到。那就是——权利!
是的,蓝若玄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权利。他是当今皇帝最信任的人——当朝相国。如果他只有这一种身份,我还不会太惊异。可他不仅做到了文官的最高级别,同时还是令漠北的匈奴、南疆的蛮夷一见便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的剽骑将军。若不是皇上碍于不便让一人独任文武两派的最高官职,他此刻一定还会多一个三军统帅的头衔。这样一个人,会有谁敢说他的闲话?
蓝若玄要迎娶亲妹妹的事情并不是新闻。
武帝二十三年,二十一岁的他参加抗击匈奴大战。那是一场惨烈的冷兵器战争,士兵靠着自己的血r之躯为国家、为民族而战。听说,当时武帝将主力兵分三路各自为战。就在其他两路分别传来战败的消息后,从开战以来就失去消息的剽骑将军带领着大队人马凯旋而归,并且还带回了匈奴两万匹战马和一个身份特殊的马夫——匈奴王子。这个消息,使得当时以为战争失利的朝野上下一片,大臣们悬着的心也都放了下来。这消息来得再迟一点,皇帝在盛怒之下不知道要处斩多少人呢!所以,当蓝若玄走上朝堂接受皇帝召见的时候,群臣无不用感激、钦佩的目光看着他。直到听到下面的话——
“剽骑将军此次立下赫赫战功,朕,该赏你什么才能与你的战功相配呢?”
“陛下,保家卫国、击退匈奴是臣义不容辞的责任。陛下如果一定要赏,就请答应臣的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剽骑将军尽管开口讲,朕一定答应你。”
“臣想在舍妹十六岁的时候和她举行大婚,请陛下同意。”
……
据说当时满朝都是惊讶的抽气声,一直到退朝前,皇帝才微微颔首,说:“朕准了。”
“谢陛下!”
从此,满朝文武忘记了蓝若玄的赫赫战功,忘记了自己的性命是被蓝若玄救的。尤其是那些自诩三朝元老的老臣,总是利用一切机会上奏皇上,要求禁止这种不伦之事在我泱泱大国发生。可是皇上却从不理会。由于蓝若玄本人并不在意别人的议论,再加上皇上没有出面禁止。关于蓝家兄妹俩的传说就愈演愈烈。
直到有一天,三朝元老李大人三代单传的独孙李义在和营中将士说起蓝家兄妹时,言语侮辱了蓝汀儿。这话恰好被蓝若玄听见,于是把他拖在马后在营地外的山坡上狂奔了一个时辰。等马停下来以后,李义早就已经断了气,脸上已经磨得没有了五官。
皇上听说以后,迅速赶往现场,封锁了一切消息,处死了所有知情的人,并且对外宣布李义是在狩猎时不慎从马上跌落摔死的。
这李家人岂是那么容易就相信的?可若是站出来拆穿事情就等于指认皇帝说谎。那日后,李家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李大人心里清楚,现在卖皇帝一个人情,日后皇上一定有所弥补的。人已经死了,总不能为了讨个说法让全族的人跟着陪葬吧?
出了这件事以后,京城里就再也听不到关于蓝家兄妹的流言蜚语了。
望着紫金香炉里袅袅的青烟,我努力地回想着蓝汀儿对这同父异母的哥哥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有了。”脑海中隐约想起蓝汀儿有一个神秘的箱子,她从不让任何人看,甚至连丁当都不知道有这个箱子的存在。那箱子在哪儿?哦,好像是在床榻下的暗格里。
很顺利,我取出了暗格中的箱子。那是一个表面镶刻着黑玉雕花的石箱。
“对不起。”我朝着天空敬畏地说道。随后,怀着侵犯他人隐私的罪恶感,我缓缓打开了箱子。
一股淡淡的幽兰香气溢了出来,轻轻地笼罩着我。很轻易的,我被带进了那个少女羞涩的内心世界。神秘而缠绵。
第二章 为她做嫁衣
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眼前没有珍贵的珠宝,也没有机密的文件。有的只是一叠水墨画,黑黑白白,简简单单,如同兰花的干净幽香。打开第一幅、第二幅、第三幅,我惊呆了,无数幅人物水墨画,个个表情生动、栩栩如生,主角只有一个人——蓝若玄。
画的背后还有字。
玄,武皇十六年七月——玄的母亲今天去世了,他难过得昏了过去。我跪在他的脚边告诉他:不要难过了,我会陪在你身边,一辈子!
玄,武皇十九年三月——为什么玄要去青楼,为什么他要和霏红上床?那个妓女有什么好?为什么?为什么我偏偏是他的妹妹。
玄,武皇二十一年十二月——今天是我的十一岁生日,时间过得好慢啊!我真想一下子长大,让玄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看。我讨厌他看别的女人!
玄,武皇二十四年十二月——我已经十三岁了,从下人们的眼中我能看得出自己已经很漂亮了。昨天晚上,我看到玄一直盯着我看,他也发现我很美了吗?
玄,武皇二十五年十月——我发现了玄的秘密,每次他靠近我的时候,只要我躲开,他反而会高兴地拉着我到他的怀里。
玄,武皇二十六年一月——玄,我要永远在你的身边,我不想离开你。我喜欢你抱着我,吻我。我喜欢!
玄,武皇二十六年二月——玄,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是我娘害死了你的母亲芳夫人吗?三年前,我们一家三口遭遇伏击身受重伤的时候,你明明也可以救他们,却眼睁睁的见死不救。当我在昏迷中听到你为了报复他们而要我爱上你,并从此万劫不复的时候,我真想笑啊!傻瓜,我早就爱上你了!
玄,武皇二十六年三月——桃花开了,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带我到郊外赏桃花。玄,你真的爱我吗?还是只为了报复?
玄,武皇二十六年四月——玄,我今天在郊外碰见了一对恩爱的夫妇,在他们家我见到了一个可怕的怪物。玄,我们不能成婚,不能!他们说得没错,这是天地不容的。
玄,武皇二十六年七月——玄,不要再玩火了,我们绝不可能!我可以一辈子不嫁人,陪在你身边。但是我绝不能嫁给你!
第5节:第二章 为她做嫁衣(2)
玄,武皇二十六年十月——再过两个月就是我的生日了,我要阻止你,我要离开你!我爱你,但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哥哥,我不能留在你身边。我应该让自己消失。
……
重新将画整理好,放入石箱存进暗格。我走出房门站在长廊上仰望浩瀚天空。那里浅浅淡淡,纯净无瑕,虽迷幻却仿若遥不可及。
为什么?为什么眼睛涩涩的,鼻子酸酸的。终于,我抑制不住心头的酸楚,坐在台阶上抽泣起来。
这个傻乎乎的蓝汀儿,我曾以为自己对安的感情是世界上的最深的感情。没想到她对蓝若玄的爱竟是这种凌驾在自己生命之上的爱,为了阻止他,宁愿选择让自己消失。
等一下,前些日子我受的伤据说是因为被一条罕有的毒蛇咬伤所致,难道?
一个念头从我心中闪过:蓝汀儿被蛇咬伤不是意外,而是她故意所为。
是什么使蓝汀儿选择了死亡作为逃避的手段?跟她画上说的怪物有关吗?京城郊外,蓝汀儿在那看到了什么?
而蓝若玄,你究竟是为了报复要娶蓝汀儿,还是因为爱她呢?
正思索着,丁当慌慌张张地从远处跑来。
“小姐,小姐,老凤记的钱大娘给你量尺寸来了,她说要给你赶制嫁衣呢!”
老凤记。京城享誉盛名的老字号,专门承做王侯贵族的高档成衣。而且每年的一月至三月,他们是不对外营业的,这三个月他们专制皇宫未来一年里各项大小庆典所需要的皇家服饰。能请得动老凤记的首席裁缝(很想写成服装设计师,可是必须尊重历史)亲自前来量体裁衣,这蓝若玄的面子有多大可见一斑。
七拐八绕地跟着丁当走到蓝府的花厅,刚一迈进厅门,便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刘管家(顺便提一下,余伯宁死也不愿c办我们的婚礼,蓝若玄便真的让他告老还乡了。)正在跟钱大娘聊得热火朝天,一见我来了,急忙站起身恭敬叫了声:“小姐。”
钱大娘则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双眼紧盯着我说道:“蓝小姐,你好!我是老凤记的裁缝钱氏,你就叫我钱大娘好了。”
好个不卑不亢的裁缝!心里暗暗思忖,难怪她能坐到老凤记的头把交椅。在一个行业可以成为金字塔塔尖上的人物,那她必定是真心热爱自己的事业的。既然真心热爱,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身份低人一等。否则,今天我不会看到重返世界后的第一缕坦荡的注视。这注视跟蓝若玄那想要探究、掠夺、掌控的目光不一样,它令我感到舒服、平等。
坦然地望着钱大娘,我微微点头说道:“您好!听说这次是您要为我做嫁衣,蓝汀儿在此先谢过了。”站在一旁的刘管家吃惊地抬起头望着我,“小姐,你怎么……”
我知道他想说我为什么要对身份卑微的裁缝如此客气。不想理会他,以他的智商恐怕很难明白人与人之间相互平等的先进思想。我对钱大娘说:“有劳钱大娘一起到汀儿的房间量尺寸吧。”转身走出花厅,钱大娘别过刘管家紧跟着我向房间走去。
一路上,我能够感到钱大娘一直用锐利的眼光注视着我,同时也在用专业眼光观察我的体态、气质,以便为我制作出最合衬的嫁衣。然而,另一个原因恐怕是源于对畸形婚恋女主角的好奇吧!
走进我的别院,圆拱形的院门上篆刻着“岸芷汀兰”四字。蓝汀儿的名字想必是出自这四个字吧。
此刻正当上午,初冬的阳光照得整个院落暖暖的,“就在这儿量吧。正好可以晒晒太阳。”我停下脚步,站在阳光下。
钱大娘看着我阳光般的灿烂笑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稍后才愣过神来,说道:“好的,好的。请小姐抬起胳膊。”
不一会儿,钱大娘就将我的肩宽、胸围、腿长等丈量好了。这个时代的服饰都不用量腰围。不过宽大的罩衫正是我喜欢的风格。
工作完成了,钱大娘向我告辞。
“等一下。”我唤住她。
“小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在嫁衣的设计上我能提一些要求吗?”
钱大娘怔住了,在她的裁缝生涯中恐怕还没有碰到过我这样的大小姐。分明对她很敬重,却在制作上不信任她提出自己的要求。脸色有些不悦,但还是转了回来。
我微微一笑,将我的要求一点一点详细地讲给她听。第一:嫁衣的颜色不要大红,要淡粉色;第二:袖口不要现在流行的宽大款式,好像走到哪都要擦桌子似的;第三:要用纯棉面料,而且要很薄的那种;第四:给我配一双浅灰色亚麻质地的马靴;第五:配上与衣服料子相同的长发带一条。
随着我的要求一条一条讲出,钱大娘的脸色也越来越惊奇。最后,她站起身有些激动地说:“蓝小姐,你这要求我无法做到。我觉得你这是有意刁难,对不起,请恕我手艺不精,这单生意老凤记不接了。”说完,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反应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呢!真对我的脾气。不过,用什么方法才能打动她为我做嫁衣呢?心中突然灵光一闪,刚才看钱大娘画草图的时候好像是有一点老花眼。有办法了,希望这个时代还没有发明老花镜。
“丁当。”这鬼丫头,又跑哪儿去了?
“我在这儿呢!小姐。”丁当端着一盘点心朝这边走来,“钱大娘这么快就走啦?”
“丁当,到我房里拿上前两天少爷送来的水晶花瓶跟我走。快点!”
小六石墨店。
水磨石砌成的店面看起来有一种朴素、大气的美。进了店门,向掌柜说明来意后,我和丁当就被带到了后院的作坊。远远的就听见潺潺的水流声和很有质感的磨砂声。咦!好像钢琴二重奏,心中顿时浮现起流畅的旋律。
职业病!我暗暗在心中叹道。
掌柜的示意我们在此等候一下,不一会儿就带了一个石墨师傅出来了。
“这位师傅,我想定制一样东西。”我微笑着向他说道。
师傅有些紧张,大概是很少看见像我这样大小姐模样的人亲自到作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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