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飘落水自流

第 8 部分

半天我说,你为什么想念大学?
小晏看上去显得平静许多,她说,学好文化,想回我们老家当老师。
你们那里的老师工资是不是相对比较高啊?一个月挣多少钱?
我们那里早些年很穷的,饭都吃不上,哪还重视什么教育。
不挣钱你回去干嘛?
挣不挣钱不要紧,反正在乡下有钱也没处花。
我不解地望着小晏,她也用一种“我的心思你永远不会懂”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她说,小时候,以为全世界就只有那一个地方,以为全世界就只有那么几个人,总之以为那个小山沟就是全世界,那儿很穷,有很多小孩上不起学,他们的童年在麦田稻地里度过,有的才几岁大,就要挑起家庭沉重的担子,和这儿的孩子相比,他们没有玩具没有图书没有零用钱没有新衣服,有的甚至连饭都吃不饱,那种挨穷的生活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生活在大山里的人都靠土地吃饭,因为山里进不去车,每家每户只能住着稻草房,你知道什么是稻草吗?漏雨的!
漏雨?
嗯,在我们村里只有一间学校,那间学校也是用稻草搭的,四周都用黄泥垒的,学校没有什么年级的区分,也没有更多的座位,大孩子小孩子都搬着自家的板凳坐在一块,条件可想而知,哪会有人愿意去那种穷乡僻壤的小山沟教书啊?你不知道,有时候学校挺长一段时间都没老师!
小晏说的这所学校,就感觉那么有印象,我突然想起念高中的时候学校组织看电影,看过《一个都不能少》那部电影,特逗儿。我记得当时我和刘星俩坐在一块,看那些小孩一个个灰头土面地搬砖头把我俩乐得都岔气。后来老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班上爱耍宝的男生都跟女生面前掐着腰唱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什么的,可谓风行一时!在那个当时我特崇拜那部电影的导演,我觉得他挺搞乐儿,就像我妈说的小铅笔头的故事,说她们小时候有些小孩吃野菜吃得大便不出来,说什么十粒米一条命,我就感觉他们岁数大的人跟孩子面前特能瞎编乱造,特没谱儿!可是当小晏跟我这么说,她说的她老家的那个贫困山区,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了一点儿都不觉得可笑,我的心甚至被她的哪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特疼!
我问小晏说,那你也在那草房里上学吗?
小晏说,在山里,我爷爷家还算比较富裕的人家了。我七岁那年,到了上学的岁数,我爸就把我接到城里上学,这可把全村的小孩都羡慕坏了,他们一起送我,一直把我送出村里的山路,他们让我记得回去看他们,大家都哭了。那天的情景我一直没有忘,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有了最初的梦想,梦想自己可以站在村里的讲台上当老师,让山里的孩子也可以走出来脱离穷困的生活。但现在,我却呆在这儿,每天规规矩矩上这个课那个课,被表扬过来表扬过去的,我似乎永远都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可我却永远不会是学生心目中的好老师。
从头到尾,我都在想,要是自己考上大学,我妈那老太太肯定砸锅卖铁也会供我念,我想到小晏她妈眼巴巴地求她放弃,然后再想到我妈眼巴巴地求我努力,我趴在窗台上,真是有很大的震撼。
那天晚上,我和小晏聊了很多很多,我跟她说了我小时候的事情,说到刘星也提到叶雨,有一些甚至是我从来都没告诉别人的秘密。就像叶雨的身世,她的父母各自再婚,她被寄养在我们家整整生活了十四年,这些连柳仲都不知道的事情,当我瓮声瓮气说给小晏听的时候,我也在问自己是怎么了。我突然有一种相见恨晚的心情,恨不得把心里话全说出来给眼前这个人知道,生怕还有什么忘记了说,那种奇怪的感觉从未有过。
小晏也跟我说她的小时候,说她的老家,我一直没怎么去过农村的地儿,听着挺受吸引的。小晏告诉我,他们家祖祖辈辈都在偏远的乡下成家立业,他们自给自足,依靠土地的农作物过活,大多数村民往往从生到死都没走出过那个山沟子。而且乡下的农活总是很多很多,人们忙活起来甚至顾不上吃饭,特别是春秋两季播种收割必须要及时完成,一家老小都得去地里干,即使再累也得赶在雨季之前干完地里的活儿。小晏说,有一年,雨水多,一连几天雨都不停地下,眼看一年的辛苦就要烂在地里了,我那个时候还小,爷爷乃乃急着去收地,就用一条粗布绳把我拴在窗栏杆上。因为刚刚学会走路,爷爷乃乃怕我走丢只能那么办。就这样,我被锁在家里,后来天都黑了爷爷乃乃也没回来。打那儿起,每回下雨打雷我就心发慌,尤其晚上的闪电像天裂开了一样。还记得那天爷爷乃乃回家的时候,我已经哭得哭不出声了……
第二章 抚摸灰尘(46)
你刚才不是说,你爷爷家在村里还算比较富裕的人家吗?
嗯,但那个时候还是要靠地吃饭的,实际上,我爷爷含冤了大半辈子,他过去是军人。
原来,小晏的爷爷是一名文化兵,抗日战争解放以后被安排在城里做播音工作,这件事传到村里算得上光宗耀祖,因为在那个年代小广播如同现在的电视机一样,老百姓都是通过它了解外界的动态和局势的。后来文化大革命,有一天小晏的爷爷正在广播站上班,突然就冲进来一群人把他抓走,接下来又是游街又是批斗,也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事儿。就这样,这位老爷爷稀里糊涂地丢了工作,用小晏的话说那本来也是一段稀里糊涂的岁月。
七六年文革终于结束,老爷爷得到平反的时候哭得老泪纵横,党虽然还给他清白,可是他的青春已经在冤屈之中耗尽了,他不可能再回到当年的岗位上去。那个年代有一个政策就是子替父班,于是小晏的父亲作为长子理所当然地进城接班,但他对播音的工作一无所知,最后也只是被安排在安东的某个国营企业。小晏就出生在安东,不过这个地方老早以前,早在他们家还没有搬来大连以前就改名叫丹东了。小晏说,由于当时的条件所致,她出生不久便被父母送回老家,当年老家的那个穷山沟想通一封信都难,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一家三口才能见上一面。
小晏大部分的童年就是跟着爷爷乃乃在山沟里度过的,她砍过柴,种过地,放牛做饭更是游刃有余。她告诉我乡下有土的地方几乎都会种上农作物,每户农家都会有很多地很多农活,所以他们那里最近的邻居也隔着很远,路被一片片田地纵横得蜿蜒曲折,本来直线一百米的路程被交错之后就远远不止了。小晏说,乡下人都是规规矩矩的农民,他们有着最憨厚的面容最真实的笑,让人觉得特安全特温暖,就跟自己家里人一样。她说得那么动情,我仿佛真的看见一个满脸褶子的老爹笑意盈盈地叼着烟袋锅,他黝黑的额头深凹的嘴巴一副朴实的神情,跟梁岩的美术作品挺像。小晏还给我介绍了他们那里的风景,她说乡下与钢筋水泥的大城市相比自然环境更胜一筹,爷爷家的天空总是明净明净的,空气特别清新,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山上的溪水就会潺潺流下来,满山遍野的花什么样都有,像野j野兔子什么的随处都能看到,多了去呢!小晏说,在他们村有天然的温泉眼,那里冒出的水不但能洗澡还治百病,她小时候经常偷偷跑去玩,有的时候衣服湿了,怕挨骂,她就坐在爷爷家粮仓的梯子上,等衣服干了再进屋。农村天上的星星成片且异常明亮,让她眼花缭乱,远处邻舍家忽悠悠的灯,还有池塘里青蛙欢快的叫声,那些田地里泥土散发出的香味是一种不关乎任何因素的绝对安生。
这天晚上,在小晏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很高兴,也很感动,在我内心深处有一种激烈的感情破茧而出,我不知道它算不算同情,总之再看小晏的时候,真想抱抱她,就觉得处在某个角度上很舍不得她。
我们离开晾衣房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但走廊里还有一撮小尼姑在闹。我们走到二区的那排寝室,就是我们寝室的那个区,每个屋都是灯光通明,有的宿舍门外放着大旅行箱,各式各样的手提包塑胶袋什么的,看来就等天亮回家了。
我跟小晏站在我们俩的寝室门口,就像上回送她熊的时候那样面对面地站着,我刚想说点什么,康健突然从小晏她们屋里钻出来,康健望着我好像也想说点什么,结果话倒没说,吐了一地,她边吐边踉踉跄跄往厕所里走,撞了走廊里的小尼姑,还拿双眼横人家,一瞅就是喝大的德行。
〈22〉
我们屋只有柳仲一个人,企鹅和袋鼠也不知去向了,光剩下横在床上的旅行袋。柳仲挺舒服地坐在桌子上,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拿根棉棒,看见我回来,她把那根沾满黄色碎状物的棉棒从耳朵里捞出来,跟扔标枪似的扔给我,算是打了招呼。
我把门关好,我说你也真是调皮呀,我叫你不要乱扔东西,不要乱扔东西,乱扔东西是不对的!
柳仲用手捂住话筒咯咯笑,她说,大■■,你丫爱上罗家英了咋的?我可不是至尊宝,我是他姥姥!说完继续电话熬粥,看她那样不用问都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什么忠心良心的小夏利,没跑儿!我拿出旅行袋开始收拾,主要还是挑几件比较干净的衣服,好回家炫耀一下自立能力,跟老太太叫叫嚣。
柳仲讲到200卡警告没钱,只好跟男朋友挂断电话,她说,真幸亏了马忠良,要不美丽她们不能走,她们追根究底,还让我找你去,真要命!
我说,你那都是自找的,该!
柳仲从桌子上蹦下来,她挺正经地说,姐姐今天真高兴,打香港回归就没这么高兴过,听小美丽她们上竿子讨你欢喜,姐姐觉得特体面,特光彩,那心情就跟住进五星大宾馆一样,特牛b!
。。
第二章 抚摸灰尘(46)
你刚才不是说,你爷爷家在村里还算比较富裕的人家吗?
嗯,但那个时候还是要靠地吃饭的,实际上,我爷爷含冤了大半辈子,他过去是军人。
原来,小晏的爷爷是一名文化兵,抗日战争解放以后被安排在城里做播音工作,这件事传到村里算得上光宗耀祖,因为在那个年代小广播如同现在的电视机一样,老百姓都是通过它了解外界的动态和局势的。后来文化大革命,有一天小晏的爷爷正在广播站上班,突然就冲进来一群人把他抓走,接下来又是游街又是批斗,也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事儿。就这样,这位老爷爷稀里糊涂地丢了工作,用小晏的话说那本来也是一段稀里糊涂的岁月。
七六年文革终于结束,老爷爷得到平反的时候哭得老泪纵横,党虽然还给他清白,可是他的青春已经在冤屈之中耗尽了,他不可能再回到当年的岗位上去。那个年代有一个政策就是子替父班,于是小晏的父亲作为长子理所当然地进城接班,但他对播音的工作一无所知,最后也只是被安排在安东的某个国营企业。小晏就出生在安东,不过这个地方老早以前,早在他们家还没有搬来大连以前就改名叫丹东了。小晏说,由于当时的条件所致,她出生不久便被父母送回老家,当年老家的那个穷山沟想通一封信都难,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一家三口才能见上一面。
小晏大部分的童年就是跟着爷爷乃乃在山沟里度过的,她砍过柴,种过地,放牛做饭更是游刃有余。她告诉我乡下有土的地方几乎都会种上农作物,每户农家都会有很多地很多农活,所以他们那里最近的邻居也隔着很远,路被一片片田地纵横得蜿蜒曲折,本来直线一百米的路程被交错之后就远远不止了。小晏说,乡下人都是规规矩矩的农民,他们有着最憨厚的面容最真实的笑,让人觉得特安全特温暖,就跟自己家里人一样。她说得那么动情,我仿佛真的看见一个满脸褶子的老爹笑意盈盈地叼着烟袋锅,他黝黑的额头深凹的嘴巴一副朴实的神情,跟梁岩的美术作品挺像。小晏还给我介绍了他们那里的风景,她说乡下与钢筋水泥的大城市相比自然环境更胜一筹,爷爷家的天空总是明净明净的,空气特别清新,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山上的溪水就会潺潺流下来,满山遍野的花什么样都有,像野j野兔子什么的随处都能看到,多了去呢!小晏说,在他们村有天然的温泉眼,那里冒出的水不但能洗澡还治百病,她小时候经常偷偷跑去玩,有的时候衣服湿了,怕挨骂,她就坐在爷爷家粮仓的梯子上,等衣服干了再进屋。农村天上的星星成片且异常明亮,让她眼花缭乱,远处邻舍家忽悠悠的灯,还有池塘里青蛙欢快的叫声,那些田地里泥土散发出的香味是一种不关乎任何因素的绝对安生。
这天晚上,在小晏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很高兴,也很感动,在我内心深处有一种激烈的感情破茧而出,我不知道它算不算同情,总之再看小晏的时候,真想抱抱她,就觉得处在某个角度上很舍不得她。
我们离开晾衣房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但走廊里还有一撮小尼姑在闹。我们走到二区的那排寝室,就是我们寝室的那个区,每个屋都是灯光通明,有的宿舍门外放着大旅行箱,各式各样的手提包塑胶袋什么的,看来就等天亮回家了。
我跟小晏站在我们俩的寝室门口,就像上回送她熊的时候那样面对面地站着,我刚想说点什么,康健突然从小晏她们屋里钻出来,康健望着我好像也想说点什么,结果话倒没说,吐了一地,她边吐边踉踉跄跄往厕所里走,撞了走廊里的小尼姑,还拿双眼横人家,一瞅就是喝大的德行。
〈22〉
我们屋只有柳仲一个人,企鹅和袋鼠也不知去向了,光剩下横在床上的旅行袋。柳仲挺舒服地坐在桌子上,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拿根棉棒,看见我回来,她把那根沾满黄色碎状物的棉棒从耳朵里捞出来,跟扔标枪似的扔给我,算是打了招呼。
我把门关好,我说你也真是调皮呀,我叫你不要乱扔东西,不要乱扔东西,乱扔东西是不对的!
柳仲用手捂住话筒咯咯笑,她说,大■■,你丫爱上罗家英了咋的?我可不是至尊宝,我是他姥姥!说完继续电话熬粥,看她那样不用问都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什么忠心良心的小夏利,没跑儿!我拿出旅行袋开始收拾,主要还是挑几件比较干净的衣服,好回家炫耀一下自立能力,跟老太太叫叫嚣。
柳仲讲到200卡警告没钱,只好跟男朋友挂断电话,她说,真幸亏了马忠良,要不美丽她们不能走,她们追根究底,还让我找你去,真要命!
我说,你那都是自找的,该!
柳仲从桌子上蹦下来,她挺正经地说,姐姐今天真高兴,打香港回归就没这么高兴过,听小美丽她们上竿子讨你欢喜,姐姐觉得特体面,特光彩,那心情就跟住进五星大宾馆一样,特牛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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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抚摸灰尘(47)
我从上铺居高临下地望着柳仲,她坐在床上也在收拾回家的东西,她不知道我正在看她,继续说,古时候母以子为贵,宫里头哪个妃子先生了小子就是皇后,那家伙立马前呼后拥的,特假!你这一晚上火大了,谁都来围围你,姐姐我以前说,跟你一个妈生的,现在你乐意还是一个妈生的,你给人前呼后拥的时候咱俩是姐妹,假如哪天你四面楚歌了,你跟街上要饭了,你转头看看旁边端小盆那人肯定也是我!真的,有粮食一块要呗!
柳仲说的这些情意我信她,柳仲就是太贫了,好话没有好说,但心地不坏,她要认定稻草是宝,你就是拿根金条她都不会稀罕看,像什么恭维好听的话你也别指望她说,她可没那本字典。上回,朋友送了我两张体育馆的球赛票,因为球赛时间在周末,而我那个周末已经有了安排,于是票就便宜了柳仲和文文。那场比赛是大连和天津的一场友谊赛,柳仲热血澎湃,全场90分钟都在呐喊助威,结果大连队主场作战输了。一出体育馆,好几个记者在采访观众,主要就问看到大连输掉比赛有什么感想?希望大连队往后如何发展?全是一些上报纸上电视的体面问题,挺白痴的那种。被采访的观众大部分都说大连队实力是有的,关键是球员进攻的时候过于急躁了,应该稳住情绪,不能急于进球疏忽了防守,总之说得也是不疼不痒够体面。后来记者就采访到柳仲,柳仲的字典里头可没有逢场作戏的内容,她平时都是逮什么说什么,对着摄像机也照样不会装假。她捋起袖子就说,大连这些男的真完蛋,都跟没吃饭似的还抖擞踢球,我也干过体育,我要上去没准儿都能踹进去,真是白瞎他们还训练过来训练过去呢,什么玩意儿,大■■!
文文回来跟我说,当时柳仲说完那个记者的脸都黑了,估计是给吓的。
柳仲童言无忌,她就是直来直去想什么说什么,没有心眼儿,但她特重感情,这一点,我俩挺像一个妈生的。前两天,柳仲买了一部新手机,我逛街的时候买东西找零,摊主没零钱,就给了一个手机链,我看挺一般,便随手扔在桌上,柳仲无意中看到,说挺好的。我说你喜欢那你留着用。她倒不客气,拿去了。
后来,我跟柳仲去逛街,柳仲问我那个手机链在哪买的,说想再买个一模一样的。当时,我也不知道她想干嘛,我也没问她,结果找了一圈没找到,最后柳仲花了20块钱买了那阵子特别流行的来电显示手机链。但第二天,我看见那个来电显示的手机链挂在袋鼠的手机上,我就问柳仲怎么回事。柳仲说,袋鼠看中她的手机链,问她要,都是一个屋的小姑子,几块钱的东西,要是自己买的就给了,但那是我送给她的,她只能再去找一样的买给袋鼠。
我说,那你花了20块钱,也不是几块钱啊,你就把那个给她,你要喜欢再去买呗!
柳仲特正经,她说,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就算东西一样情意也不一样,你送给我的是姐妹情谊,再便宜是宝,我送袋鼠的是朋友情谊,再好也就是个礼物,两码事儿!
一直觉得柳仲特别粗糙,大大咧咧的什么也不放在眼里,随便看到哪个小尼姑都喊妹妹,那些妹妹倒也见着她喊姐姐,就说今晚那个尹美丽,那姐姐喊得亲啊,不知道还以为是同父同母失散多年了呢!
我探头一看,柳仲正在摆弄那个找零送的破手机链,我说贱人,咱俩这辈子都是一个妈生的,你放心,以后我要饭一准给你打电话,两个人还能做个伴。
柳仲嘁嘁笑,她说,不敢保,搞不好你要饭的时候我也困难,没有电话拿,怎么办?
我说,那不怕,要到钱了就去寻人启事呗,大街小巷都给贴上,现在咨询事业这么发达,不怕找不到你丫的。
柳仲呸呸两口,她说,今天这么高兴别说要不要饭好不好,大■■,说点好话,畅想一下美好的将来。
我说畅想将来那敢情好,将来你结婚的时候我跟文文她们都去吃饭,吃了这顿吃那顿,把马忠良的小夏利也给吃了,最起码也得把红包钱吃回来。
柳仲说,你怎么这么赶尽杀绝呀?
我说,没那么严重,到时候看看你管我要多少钱,我得看你要的礼钱决定具体在你们家吃几天。
柳仲一拍腿说,行!你舍得肚皮我就舍得大米,你丫敞开肚皮吃吧,我给你开小灶,到时候你也别给什么礼钱了,有什么项链啊,首饰啊,金银珠宝月光宝盒什么的,随便送几样就行!
柳仲说得爽利,我真是开始相信她是至尊宝他姥姥了。
〈23〉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我睡得死去活来,到了第二天就睡不着了,去过厕所,发现家里空空如也,老太太的字条告诉我,她和友人听一个佛学讲座去了。这老太太最近特信佛,整天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都不知道有多虔诚!结果该发生的事情还不是照样发生,也没见那个无所不能的佛主帮助了什么!所以啊,信他们都是扯淡,不如信自己,就像我现在饿了,还不是得自己想办法?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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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抚摸灰尘(48)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吃着煮好的方便面,吃得半饱的时候门铃响了,我一打开门就看叶雨挎一小挎包,那左手抱着一包右手拎着一袋的,全是吃的。叶雨在金州有一家连锁花店,为了生意年初她从我们家搬了出去,一个人吃住在外面。我本来以为这个五一她不会回来了,因为我知道她们逢年过节的时候最赚钱,没想不但回来还带些吃的来,挺意外!
我端着方便面跟叶雨坐在我房里,我说,姐,你真好,还以为你忙不能来了,都没敢给你打电话。叶雨咕隆咕隆喝水,她说,今个儿还行,不怎么忙,姐怕你想我,主动送来给你看看,你想姐没?
叶雨放下水杯开始给我叠被,边叠边讲花店的情况,说最近生意不错,说前两天我妈去看她,正好她出去了,俩人没见到面,问我老太太是不是有事儿。
刘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厨房吃着叶雨买给我的汉堡看她洗碗呐,我听见手机响,等接起来刘星已经挂了,只好又给她拨回去。
小样儿,你找寡人呐?
我都给挤死了,你还跟我贫!
急什么呀你?不是说跟学校里头过五一更热闹吗?
我回来了!我是说在车上给挤死了!
东西多?
不怎么多,就俩箱子跟几个口袋,都是一些冬天衣服,我看着热就给搬回来了,等冷了我再给搬回去。
不带你这么玩儿的吧?说你是学生票半价那东西也受不住这么折腾啊!你们老师都是这么教育你们搬来搬去的?什么人啊这是!我说星儿,你下车的时候可留意了,别落了东西,落了可就没得往回搬了,尤其是钱包手机什么的,那些值钱东西丢了难找!
刘星电话里头有电台调频的杂音,她说,我已经下车了,不过又上面的了,现在正在去你家路上,你等我到了再跟你贫哈!
我说好啊,会怕你?我贫不过你还有我姐,我姐贫不过你还有我妈。你直接让出租车开进来,今天的门卫我熟识。
我刚下楼,就看见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开进来,刘星探出脑袋大老远地向我挥手,特迫不及待的样子。刘星还是那么稚气可爱,一张地道的瓜子脸血盆大口地冲我笑,我站在原地看着车轮滚滚而来,看见刘星的长发飘在窗外,就像是劲风中一面飘出棱角的旗。
刘星撞上车门就把我抱住,我俩也真是好久没见,以前我们两家住得近,经常在一块儿玩儿,后来我家搬走了,紧接着刘星去了北京,春节时候见了一面,这一晃都小半年了。
我问刘星是怎么过的门卫那一关,因为我知道出租车是不准进入小区的。刘星松开我脖子立马挺来气地说,丫个倒霉男的,非不让我进来,好话都说尽了,就是不行!你们有钱人都爱住这深宅大院,我觉得不好,每天出去几趟全在人眼皮底下,跟坐牢差不多。
我说,你没提起我吗,你告诉他是我朋友他准能让你进来。
刘星说,我提了,我怎么没提,我就差没给他跪下了我!我说大兄弟,我朋友家住在b栋9楼,她叫吴小阳,其实吧我也是咱们大连人,只不过在北京读书很久没回来而已,车上装了不少行李,你看让进去一趟呗,马上就好!
刘星说到这儿更来气,她说本来以为门卫多少会给首都点面子,哪知道门卫y下了脸,声音跟畜牲似的说,你朋友家电话多少号,我们需要跟她核实一下才能放你进去。刘星说,我当时一听就火了,怎么深宅大院的门卫就牛b呀?我都向他表明了来历还是不相信,我一美女犯得着央求一畜生吗?我跟司机吼,我说,送不到不付钱,你踩紧了油门给我冲,那司机听说不给他钱就急了,轰一油门把小王八羔吓得嗖嗖抬脚,跟抽筋儿似的。
刘星娓娓道来。
我说,你丫真是傻b,今天那个门卫才二十几岁,你管人家叫大兄弟太酸了点吧?换了你,你也不会晴着脸。
刘星跟我跺脚,她说,你以为我乐意那么叫他呀?好像我多老似的,我还不是为了跟他套近乎,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见你?我坐车多辛苦呀!我坐车多危险呀!我坐车多贵呀!我家都没回就跑来看你,我多不孝呀!你竟然还不领情,你个小没良心儿!刘星拎着手袋气嘟嘟地往楼里头走,但我知道她并没生气,她就是愿意跟我面前耍耍赖,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会不知道她?小的时候跟我玩这招儿,每次一赖我就得把玩具让给她先玩儿,她的小聪明多着呢!这样一来,她的行李都得我一个人运电梯里。
电梯门一开,刘星身轻如燕地奔门铃去了,我跟后面像非洲难民似的给她拖箱子,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动不动就咬她,她没有现在这么霸道,顶多就是捂着牙印儿哭两声,哭完立马忘了还跟我玩儿。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我面前变得特横,手丫的一指这个那个的,跟地主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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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抚摸灰尘(49)
叶雨把门打开把刘星迎进屋里,她给刘星拿拖鞋拿水果,问她过来了给没给家里打电话,问她最近学习得怎么样,吃得好不好,想没想家什么的。叶雨跟刘星说这些的时候我觉得自个儿就像是站在民生街的老房子里,周围的邻居都是为人厚道的大叔大婶,特热情,特亲切,才不会像小区里这些有钱人,一个个见了面跟仇人一样绷着个脸,生怕谁会抢他们点儿什么似的。我有的时候真是特别想念老房子,我想我和刘星还有一大帮小孩儿总是满大楼里乱窜,我们吃了这家的,拿那家的,每天放了学都能跟楼底下看门老头儿在楚河汉界的棋盘上杀来杀去,杀得特玄乎儿。那时候,我还和刘星一块儿参加了一个语文辅导班,刘星的语文成绩其实比我好,她参加辅导班主要是因为她不会写作文。当时学校里流行写好人好事的题材,刘星写了一篇《我的好同学》交了作业。作文的内容大致就是说有一个同学每天为她补习功课,有一天下着大雨,她本来以为同学不会来了,可同学还是冒着大雨来了,她很感动,结果第二天这个同学就发高烧死了,她永远怀念这位好同学……那个时候,写作文要求真情实感,要求字数达标,一般字数不够,老师看都不看,直接划不及格,刘星为了写上一篇两百字的作文,这样写道,今天,我和妈妈去市场买菜,妈妈问小贩子白菜多少钱,小贩子说五毛钱,妈妈说,你的白菜真便宜呀真便宜,真便宜呀真便宜,真便宜呀真便宜,真便宜呀真……那回的作文是老对儿互相检查字数,字数够了老师才会收上去批改,刘星的老对儿把她的这篇“真便宜”数了一遍,一共是一百九十四个字,按照要求的两百字还少六个字,于是刘星又补上一句“真是太便宜了”,凑够两百字。结果就是刘星她妈又被老师给传唤去了,她老太太实在没辙,最后只好给刘星报了辅导班。
我和刘星参加辅导班的时候几乎成天到晚在一块儿,我们白天一起上学,放了学一起去辅导班,晚上刘星动不动就在我们家里睡,有时候整个儿星期都跟我们家里吃喝拉撒的,撵都撵不走。那时候刘星每次来家里叶雨都会给她拿拖鞋拿水果,问她吃没吃饭,给没给她妈打招呼什么的。就像刘星说的,她喜欢叶雨,因为叶雨有一张比我们成熟的脸,总给人很老练的感觉,比起我们,她深谋远虑。
刘星又这么说的时候,叶雨在厨房里忙活给我们做午饭呐,刘星板正地坐在饭桌前面,用根筷子敲着饭碗,边敲边说,小雨姐,你做的饭味儿我在大学里头可想了,比我妈那个老家庭妇女做的都好吃,你就是我偶像,真羡慕你什么活儿都会干,特成熟,特有深度,谁要娶了你,他们家真是祖宗十八代积了德了。刘星跟叶雨说完,望望我,又挺肯定地跟我说,真的!谁要娶了咱们小雨姐一准儿是上辈子救活木乃伊了,这辈子有福气,娶一好老婆!
我笑两下,没说话,我看见叶雨在厨房里也笑了,被逗的。
刘星经常这么逗叶雨,没大没小。刘星总说喜欢叶雨成熟的脸,说羡慕叶雨什么都会干,但刘星不会知道叶雨那张年轻的脸上不该有的沧桑是怎么造成的,因为她不是叶雨,即使她知道再多也无从感受,所以刘星会说她喜欢叶雨羡慕叶雨,可如果让她变成叶雨,她会干吗?
叶雨还不会走路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原因是叶大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叶雨被判给叶大伯,因为法律上认为男方更有抚养能力。后来,叶大妈回上海老家和别人结婚,叶大伯就跟那个拆人家庭的风s舞女同居了,住在南京。这样叶雨变成多余的,她被送到我们家里,她在我们家念满小学,念初中高中,然后大学毕业,一晃就是十四年,可这十四年在叶雨心里也是一晃过去的吗?是吗?
叶雨大学读的是法律,她跟我说法律这一行讲究口才,说白了就是靠嘴吃饭,不适合自己。大学毕业以后,叶雨没有参加实习,她的同学都忙着拍马p走后门的时候,她毅然放弃了分配的机会,让我和我妈百思不得其解。
开花店之前,大半年的时间里叶雨都在别人的花店里打工,学些c花的手艺,总结花艺方面的经验。开始的时候,叶雨花店的生意并不景气,偶尔有顾客买几束花,也有限,根本没什么利润,但自从加盟了深圳一家花艺公司,整个变了样。花店逐渐发展到网络上,可以提供二十四小时速递鲜花和礼品的便利,这样的服务迅速地覆盖了整个金州,那个时候鲜花便利店屈指可数,特吃香儿!一时之间什么人都会跟网上买花了,好像那么送花多体面似的,p大远也花钱速递,为的就是耍阔。叶雨每天往那几盘电话跟前一坐,钱就来了,我就特佩服她,干什么像什么,不像我,怎么烹调也不是盘菜。我妈说的对,叶雨就是比我强,自个儿创业,自个儿管理,头头是道,跟老企业家似的。不过尽管这样,我妈心里还是不踏实,我妈总给叶雨做思想工作,希望她能去看看叶大伯。叶雨说前两天我妈去花店找她,我估计又是念叨这事儿去了,好在叶雨不在!
第二章 抚摸灰尘(50)
其实我妈就是徒乱人意,叶雨怎么可能再回去见叶大伯呢?难道再让她回去给人羞辱给人打吗?我都不知道我妈是怎么想的。
我妈给叶雨做思想工作不是一天了,叶雨从来到我们家之后一直不肯见叶大伯,每次我妈提起叶大伯,劝她回南京的家里看看,逢年过节的时候孝敬孝敬老爷子,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翻脸比翻书都快。她跟我妈说她的家就在这里,应该孝敬的人也在这里,她不知道南京在哪儿,就算旅游都不会选择去南京那个地方玩儿。叶雨孝敬我妈,比我这个亲生的都听我妈的话,但在这件事情上她的态度一直很拗,每次我妈说到节骨眼儿上,她就头不抬眼不睁,跟听不见一样。
今年春节前后,有一天叶雨竟然主动问起了叶大伯,她问我妈叶大伯在南京的地址和电话,说过春节想回去看看。我妈听了喜出望外,我妈激动地说,就是,就是呀,老早就该回家看看你爸,你说你这孩子,你可算是想通了,这是谁跟谁呀,跟自个儿爸哪有过不去的事儿,婶子这就给你找去!
我妈眼含热泪跑书房去找电话本儿,再出来的时候一双眼红得跟红眼病似的。我猜我妈一准儿哭了,她虽然总劝叶雨回南京见叶大伯,可叶雨真的要回去我知道她还是会心疼的。我妈和我说过叶大伯跟“黑猫警长”那个风s女人的近况,叶大伯是南京公路发展集团的党委书记,就在那一年又荣升了南京市交通局的副局长,可谓官运亨通。不过,更让叶大伯高兴的事儿还是“黑猫”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老来得子,谁不乐。不过我妈一直没敢把这事儿透给叶雨知道。我妈说,像我和叶雨这样家庭背景的小孩儿都自卑孤僻,心理都不正常,能瞒就瞒着,怕叶雨知道心里不是滋味儿,更加记恨叶大伯。依我妈的,我也跟着保守秘密,我清楚叶雨的性格,她要知道了不会怎么样,但她肯定会偷偷地难受。这换了谁,谁都不会好受,自个儿家给别人住得其乐融融,自个儿却有家不能回,说什么老当益壮,生一儿子,都那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那个是不是叶大伯的种儿,“黑猫”那个女人太狡诈了!(“黑猫”这名儿是我取的,叶大伯跟那女人结婚的时候我还是看“黑猫警长”的岁数,小得根本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和平和正义,光整天嘴里念叨着黑猫警长黑猫警长,就顺嘴张冠李戴了。)
叶雨拨叶大伯的电话,这十四年里叶雨第一次心甘情愿给叶大伯拨了一个电话。我看见叶雨在等待接通的时候低着头,她拿电话的手颤颤抖抖,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很紧张,就像我在高中时候,第一次当着几千号人的面唱歌,既激动又紧张的心情是一样的。
叶雨去南京前一天,我和我妈陪着她逛了整个上午的商场百货,我妈买了一些大连特产的海参带给叶大伯,还买了几盒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就收的那个礼,还有人参鹿茸什么的,大部分都是补品。那时候正流行一种补血的药品,叫什么红桃k还是红桃尖儿,我也记不住了,我们走到那个专柜看见一大帮人都在买它,叶雨听说那东西给产后的妇女补血效果好,也要了两个大礼盒。付钱时候,叶雨把钱包掏出来,她跟我妈说她不知道给“黑猫警长”买什么好,这个她拿钱。我妈愣一下,叶雨已经结完账。
买好了东西,叶雨说她得回金州店里交待些手头上的事儿,让我们先回家,她晚些回来。叶雨走后,我和我妈没再多逛,我踩了几个油门就到了家。一路上我妈没怎么讲话,也不像往常坐在旁边一惊一乍怨我开车不稳了。我就挺纳闷,我说妈,您怎么啦?我妈看了我半天,问我“黑猫”生儿子的事儿是不是跟叶雨说了。我说我没说。我妈不信,象征性地举起了她的大手,她说,你这孩嘴怎么那么碎,你没说我没说,小雨怎么会买那个补血剂?你好好说,到底说没说?我看我妈那个样儿就屈得慌,我说老太太您不信我没关系,您自个儿问问小雨呗!要是我说的我给您递上菜刀,您把我剁吧剁吧,清蒸水煮,随您喜欢!我妈横我一眼,这才把高举的大手悻悻放下。
〈24〉
晚上,叶雨回来了。
叶雨回来那时候我在洗澡,我不知道我妈和叶雨说了什么,我本来想偷摸地去叶雨房里问问她是怎么知道的,结果我轻手轻脚钻进去一看屋里头根本没人。当时,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想我妈和叶雨一准儿是谈砸了,叶雨跑了。我说,妈呀,不好了,姐跑了。我一边喊一边往我妈的房里跑,结果我拖鞋都跑掉了打开我妈房间的门一看,我妈跟叶雨一左一右在床上躺着呢!
后来我妈告诉我,其实“黑猫”生小孩儿的事儿叶雨老早就知道了,知道得比我们都早。叶大伯只想到叮嘱我妈别跟叶雨透风儿,他怎么也想不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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