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娇娘子

第 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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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直叔!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欧阳烈在苏宅正厅咆哮着。
烈儿,你噤声点儿。你也知道外面那些流言,苏夫人嘴里虽说不信,但眼见为真,为了让苏家人安心,你走这一趟是值得的。欧阳直劝着脾气刚烈的侄子。
欧阳兄,又劳你走这一趟,一路上可好?一个清雅的嗓音从后边传出。
欧阳烈回头一看,一位长相清秀、举止端庄,身穿丝绸衣裳的女性出现在正厅。
这……这就是苏采颦?嗯……是长得不错,也没有娇贵气。欧阳烈拱手做揖--他出身豪门,基本的礼貌不会不懂。
苏姑娘,在下欧阳烈。
这话却引起那位女性一阵脸红。
烈儿,这位是苏夫人。欧阳直赶紧为侄儿介绍。
欧阳烈一愣。这不是苏家小姐?
欧阳公子真会说话,可见庄内的教导极为严谨。坐啊,就当是自己家,不要客气!
三人坐定,婢女端来茶水,王氏仔细瞧了瞧欧阳烈--嗯,高大英挺,器宇非凡,身材健壮,不似市井猥琐之流,也没有富家子弟的纨之气,很好!
苏夫人,今日我带烈儿来拜访,就是要夫人看看,烈儿并非外传的那样。
欧阳兄,我知道欧阳家的教导极为用心讲究,欧阳公子怎可能是莽夫呢?想不到今日欧阳兄还专程带着欧阳公子前来,真是让你们舟车劳顿了。王氏微微一笑,说话甚是得体。
哪里。为了表示欧阳家对亲事的诚意,多跑几趟是值得的。苏家小姐秀外慧中,烈儿要是能娶到令千金,那就是烈儿的福气了。
欧阳兄,你知道我对颦儿的婚事是赞同的,但最后还是得颦儿点头才算数。偏偏近日颦儿又不晓得在忙什么,整日不见人影,这事儿我也不好信口就答应你。欧阳公子专程跑这一趟,我心下着实过意不去,不如这样吧,两位留在宅内做客数日,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
不用了……欧阳烈正想推辞。
那就有劳苏夫人了。
咦?直叔怎么……
欧阳兄,这边请。前一阵子你对我说的那故事还没讲完呢。
哦,那个啊!诸葛孔明后来便要手下……
欧阳烈看两人并肩走着,愉快的谈天,渐行渐远。
什么嘛!直叔要他大老远来歙县,却只是想与苏夫人聊天!这苏家也真大牌,他人都来了,还不肯答应亲事。他就不相信那苏家小姐真的如此难娶!
欧阳烈心性单纯,性子直,遇到困难的事不会退缩,反而越挫越勇。今日他亲自上门求见,没想到苏府仍不愿答应,当下便动了气,一定要定下这门亲事才行。
欧阳叔侄在苏府做客三天,苏府上下尽心招待,还乘马车到歙县有名的古迹游玩,如长庆寺塔、圣僧庵壁画、新安碑园、檀干园,及新建的许国石坊。许国石坊是因许国这个人而建的。许国是歙县人,嘉靖朝的进士,在万历爷跟前讲经论政,颇得皇帝信任,后又因乎定云南乱事有功,才会有这牌坊的建造。许国石坊结构严谨,布局合理,上头还有皇帝老爷赐予的匾额呢!
在宾主尽欢的情况下,欧阳叔侄离开歙县,返回欧阳山庄。
◆ ◆ ◆
自此,媒婆便忙碌的穿梭于欧阳山庄与苏府之间,希望能促成这门亲事。
时序已入秋,苏家还没点头。
直爷,与苏家的亲事到底成不成啊?总管忧心的说。
王媒婆说快了。
快了?从夏天讲到叶子都落了,现在已入秋,眼看马上就冬天了……直爷,商家会在年节以前讨债款的,上回借的三十万两,三个月利息滚起来,也是相当惊人的。目前庄内的确没能力再背这债了,事情若不快些了结,那……
好了,我知道了。我就再跑一趟吧!
欧阳直爽快的说,倒是总管王忠傻了眼。直爷这些日子来,怕不跑了十几趟歙县,却一点儿怨言也没有。直爷并不是喜欢出远门的人,以前要直爷出门谈生意,他都找尽借口推托,怎么现在为了苏家这门亲事,跑得这般勤快?果真是为了少爷的事,直爷都会尽心做啊!
王忠哪儿知道,欧阳直是要到苏府为苏夫人讲故事呢i
◆ ◆ ◆
小姐,我这些天都不用上庆云酒楼放话吗?文德看了苏采颦一眼,后者正优闲的在容春园的储秀阁斗着鹌鹑。
文德,不要嚷嚷,这样人家就知道你做坏事了。苏采颦仍斗着鹌鹑。
我?小姐,这明明是妳交代的啊……文德苦着一张脸。明明是小姐叫他到人来人往、贩夫走卒必经之地庆云酒楼放话的啊。
怎么,你有意见?苏采颦美眸略抬了抬。
小的哪敢啊!只是小姐……文德停了下来。
嗯?苏采颦用微扬的语调要他说完。
小姐,那欧阳家的亲事怎么办?
当然是不理他们了。那欧阳家以为只要多上几回我们苏家的门,就可以娶到小姐啊?作梦!苏采颦的贴身女婢翠绿抢着回答。
翠绿!文德最受不了这个聒噪的婢女。
苏采颦停止斗鹌鹑,站直身子。
翠绿,将这鹌鹑提去晒晒阳光,顺便回房里拿件披风来。今日风大呢!
是的,小姐。翠绿瞪了文德一眼,提着鸟笼走下储秀阁。
看翠绿走远了,苏采颦倚着储秀阁的栏杆,望向满园的秋意。
呵,已经秋天了呢!
小姐……
文德,你觉得呢?
小姐,那欧阳家表现得极有诚意,甚至还为了这亲事,咬着牙向钱庄借了三十万两。这几个月下来,怕债务已经超过五百万两了,再这样下去,欧阳山庄恐怕会撑不下去,家破人亡呢。文德觑了主子一眼。
家破人亡?哼!想当初欧阳竞是怎么对我父亲的?让他辛苦经营的欧阳山庄家破人亡一次也不算什么!苏采颦柳眉蹙了一下。搞不好那欧阳烈是丑八怪呢!我娘还要我嫁他!
小姐,妳这话就不对了。上次欧阳烈在咱们正厅咆哮,妳还想教我拿扫帚轰他出去,还好夫人及时出现……明明躲在窗后面偷看,还说自己出门了。
这话说得苏采颦一阵脸红。
文德,改天我真要用蜡把你的嘴死死的封住。
那也得等小姐出阁了再说吧。到时小姐要我上刀山下油锅,文德都不会有怨言。目前,小姐还是先想想欧阳家的亲事吧。
不嫁!苏采颦回得干脆。
但是,小姐,听说那欧阳直上门上得勤呢!现在他人就在聚春园内。
苏采颦将眼光从园外移到阁门,柳眉一挑,微笑说道:文德,我看我们得去聚春园瞧瞧,看欧阳大叔又说什么故事逗我娘开心了?
主仆二人移步前往聚春园,苏采颦一踏入,便听到娘亲笑着说:欧阳兄,你可真是见多识广。你那侄儿是否也跟你一样呢?
苏夫人,烈儿自小喜欢到处游历,见闻自然比我多。要是夫人想听,我再带烈儿一块儿上府拜访。
不用,不用。庐州府离歙县还有一段路呢,不好老叫你们过来,挺劳师动众的。
苏夫人客气了。若是烈儿真能娶了令千金,也就是夫人的女婿,常上门走动是应该的。
欧阳兄,这门亲事我不是不答应,只是颦儿那边……
娘!苏采颦现身在聚春园的花径小道,用甜甜的笑容看着自己的娘亲。
啊!颦儿,妳来得正好。快见过欧阳山庄的欧阳大叔。王氏热络的招呼。
欧阳大叔,颦儿有礼了。苏采颦福了福身。
啊,免礼、免礼。欧阳直忙起身回礼。
苏采颦第一次正眼看清楚欧阳直--嗯!是个相貌端正的谦谦君子。难怪欧阳家做生意会赔钱,他根本不是做营生的料子!她打滚商界十余年,阅人无数,光看一个人的相貌,就知道这个人大约的个性、经历。
颦儿,妳来得正好。娘前些日子同妳说欧阳家的亲事,妳考虑得怎么样了?
苏采颦看了自己娘亲一眼。这到底是她的娘,还是欧阳烈的娘啊?怎么她身边的人都往欧阳家那边靠呢?连文德也是,就巴不得她快些嫁掉。
娘,妳怎么在欧阳大叔面前问呢?教我怎么说啊!苏采颦故做娇羞状。
啊,苏姑娘有什么话直说无妨,要真的不愿,欧阳家也不敢勉强,只能说烈儿没这福分。要是真有什么要求,也好早点告知,让庄内可以先行准备。欧阳直这话说得不卑不亢。
苏采颦心内赞许,果然自己没看错人,欧阳直是个君子。
嗯……那……欧阳大叔,我就直说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直说无妨。
是这样的,采颦从八岁起便注意营生事业,好不容易今日略有小小的成就。采颦之所以这么努力,全是为了我的娘亲。欧阳大叔,你是知道的,我娘自从我爹走后,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所以采颦从小就有个小小的心愿……苏采颦停了下来,看了欧阳直一眼。
姑娘直说无妨。
苏采颦嫣然一笑,采颦自小的心愿是如果有朝一日要出阁,想将自己辛苦挣来的家产全数留给娘亲,以保障我娘亲的晚年生活。
颦儿!王氏一听,差点昏倒。哪有女孩出嫁不带嫁妆?那是要惹人笑话的!
苏姑娘是说不带嫁妆出阁?
正是。
欧阳直也没有太惊讶,想了一下,苏姑娘可否容我回庄内与家人商量?
苏采颦笑了一下,自然是要商量的。不过看在欧阳大叔是谦谦君子的份上,采颦也将话讲开了。如果欧阳家不愿意,我们苏家是绝不会有任何疙瘩的。欢迎欧阳大叔常来歙县,与我娘讲话解闷,苏府上下一定尽心招待。
完了完了!这下小姐肯定是没人要了!哪有二十岁的姑娘要出阁不带嫁妆的?平常人家多多少少总要意思一下,更何况小姐是歙县首富耶!
欧阳家一定会回绝的--只要不是疯子的话!
偏这欧阳烈就是疯子。
婚期定在大年初一。
◆ ◆ ◆
欧阳山庄上上下下忙着庄主欧阳烈的婚礼及过年节庆,但在总管王忠及账房王福的脸上却感受不到喜气。
福叔,当初是你提这主意的,你看,现在落得赔了夫人又折兵--向钱庄借大笔银子娶苏家小姐,苏家小姐却连嫁妆都没有,这不是赔本生意吗?
唉!我当初的意思的确是想苏家小姐会带来百万陪嫁解决庄内的问题,没想到苏家居然会开出不带陪嫁的条件。我也在少爷跟前反对了,因为没了陪嫁,娶苏家小姐的目的就消失了。但少爷……忠叔,你也听见了少爷是怎么说的。
王忠回想庄主的怒气,仍忍不住颤抖--
直叔上苏府提亲好几回了,全天下都知道我们欧阳家想与苏家联姻,今日因苏家说没有陪嫁,就想回绝这门亲事,逭不是摆明了我们欧阳家是以钱看人,是见利忘义的小人吗?欧阳山庄丢得起这个脸吗?该死的!
天下当我欧阳烈娶不起苏家小姐吗?不管她是圆是扁,还是缺了鼻子少了眼睛,事到如今,我欧阳烈是娶定她了!都是你们搞出来的!
要是目光能杀人,山庄内的一干管事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王福自那一天起就食不下咽。婚事让庄内的债务直五百万两,如今苏家小姐又没陪嫁,看来他恐怕要跳河自尽以谢罪了。希望少爷不要捞起尸体鞭尸才好。
唉!
◆ ◆ ◆
小姐,加件外衣吧。天冷呢!翠绿小声的说着。
小姐又在发呆了!自从欧阳山庄来下聘后,小姐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活泼快乐的人一下子变得很沉默,还经常叹气。是因为要出嫁的关系吗?
对,就是因为要出嫁的关系。原本苏采颦认为欧阳家绝不可能接受她的条件--他们要的是钱,现在没了陪嫁,欧阳山庄自然没有联姻的理由。想不到欧阳直回去没几天,庐州府那边就派人来下聘,她娘还一直夸欧阳家果然有诚意,不像以前一样见利忘义,高兴得很。
哼!她倒希望欧阳家继续见利忘义呢!
难怪欧阳山庄会债台高筑。老是做赔本生意嘛!
唉!这下失算了。怎么办呢?
给他们一大笔钱,教他们退婚?
不成。再来一次退婚,娘一定会自杀。
她扮成男装,逃婚?
不成,歙县首富苏府丢不起这个脸。
假装自杀,教娘去退婚?
不成,娘会把她的尸首送到欧阳山庄,还说生是欧阳家的人,死是欧阳家的鬼之类的八股话。
找欧阳烈,告诉他这是赔本生意,教他不要娶她?
不成,那跟退婚没两样,娘会受不了的……
哎呀!想得头快炸了,谁来帮帮她啊!她不想嫁啊!
她纵横商场十余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偏今个儿这事让她伤透了脑筋!眼看婚期近,她越发心慌!
怎么?小姐又在叹气发呆啊?文德小声的问翠绿。
是啊!今个儿一早就坐在凉亭里发呆,一直到现在呢。翠绿难得小声说话。
妳先下去。我与小姐谈谈,或许能使她开心些。
那这儿就交给你了。翠绿依言悄悄退下。
文德看了苏采颦一眼,不发一语,恭敬的站在旁边。
苏采颦知道文德来了,见他许久不讲话,这倒稀奇了。文德,有什么事?
小姐心情不佳,文德不敢多言。
到底是什么事?苏采颦心烦,口气也跟着不好。
小……小姐,夫人请小姐过去,试……试穿……文德不敢再说下去了。
嫁衣?
文德点头如捣蒜。
不穿、不穿、不穿!烦死了,我根本不想嫁!可恶!
小姐,不要生气了。再三天就要成亲了,生气也于事无补啊!这些天来,小姐几乎天天发脾气,要不然就是发呆叹气,饭也没吃几口,身体都瘦得不成样子了,这样子嫁到欧阳家,那欧阳烈看了,还以为我们这边是穷到舍不得给妳一口饭吃呢!
文德的本意是想逗苏采颦开心,想不到苏采颦却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身体颤了一下,低语:我的身体……
欧阳烈会接受这样的身子吗?
不是完美无瑕的身体……
文德惊觉自己失言,小姐,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不必去想它。那也不是妳的错啊!
一想到自己的身体,苏采颦已全然无心与文德谈话。文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口气中尽是烦躁。
是!文德依言退下。
该死!干嘛没事多嘴?这下子小姐又要失眠了……该掌嘴!文德离开容春园就赏了自己几个耳光。
江南娇娘子 2
长夜漫漫 孤枕难眠
多么希望妳在身畔 填满我空虚的胸怀
第四章
欧阳烈迎娶歙县首富苏采颦是地方上的盛事,大家都知道欧阳家为了这桩婚事是尽心尽力,就算没有陪嫁也要娶苏家小姐,够义气!而苏家也一洗多年前被退婚的耻辱。
当天苏府贺客盈门,亲朋好友都向苏夫人道贺恭喜,说她好福气,挑了个好女婿,让王氏脸上有光,面子十足。迎亲队伍足足绕了歙县一圈,才往庐州府欧阳山庄行去。
欧阳山庄贺客更多,热闹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拜堂结束,头戴凤冠、身穿大红嫁裳的苏采颦被送入微德居,坐在床榻上,新郎欧阳烈还在外面应付宾客。
坐在床边的苏采颦满心气愤。娘亲今个儿一早就将自己的女儿往外推,还笑成那样……可恶!难道她不知道欧阳家债台高筑吗?将女儿嫁给穷人家,还笑成那样!
前一天当她与娘亲说要逃婚,她那从不懂生意的娘居然说做生意首重信用,婚姻虽不是买卖,但今日苏家要是逃婚,失信于人,日后有生意往来的商家如何相信苏家!为什么娘亲一遇到婚嫁之事,头脑就清楚起来了?平日与她讲营生的事,她听没两句就睡着了。
连最亲近的人都这样,她真是无语问苍天。不过她苏采颦也不是认命的女子,昨晚一夜没睡,终于让她想出一个好法子了。
小姐,妳还好吧?翠绿见小姐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床沿,担心的问。
没事。翠绿,妳先退下吧!
是的,小姐。
偌大的微德居只剩苏采颦一人,龙凤喜烛燃烧着,将房内照得明亮。
过了许久,房内一直没动静,她心想怎么这么久欧阳烈还没进来,便顺手把大红头巾扯下--
啊!苏采颦惊喊出声。
房里有人。那人就坐在离床很近的紫檀圆椅上看着她。
是欧阳烈!他……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看了她多久?数个疑问在苏采颦心中一闪而过。
欧阳烈早就无声无息的进房,坐在椅上,犹豫着要不要掀头巾。什么样的女子能在十几年内成为地方首富?如今她就坐在他面前,二十岁才嫁人,搞不好真的是缺了鼻子、少了眼睛……他想着想着,不觉夜已深,春宵也过了一半。他正想认命,闭着眼掀头巾算了,没想到新娘子自己掀了,他吓了一跳!
两人对望--
好美!她不但没缺鼻子眼睛,相反的,还相当标致。瓜子脸,丹凤眼,大小适中的红唇,光滑细致的肤质,没有十几岁的青涩,却有着二十岁的自信,从她那双坚毅的眸子看得出来。
嗯!他与那天在正厅上看到的不大一样,更英俊了。身穿大红蟒褂的他显得器宇非凡,有成熟男人的味道……她从他眼中看到一抹惊艳。
是因为她吗?
四目交流,房内没人讲话,一股奇妙的气氛围绕在两人之间。突然,欧阳烈站起身来,苏采颦才如梦初醒,正要说话,却发觉有一双大掌将她的凤冠拿下,接着大手解着她的火红嫁衣。
苏采颦一惊,忙向后退,低声喝斥:欧阳烈,住手!
欧阳烈闻声果然住了手,挑眉看着她。我是妳的新婚夫婿,妳只可叫我的名,不可连名带姓的叫我,清楚吗?
呸!还没跟她圆房,就端起夫君的架子来?她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是的,相公。苏采颦很假装的浅笑了一下。
这一笑又让欧阳烈失了魂。
苏采颦见他不说话,自顾自的说起来,我知道你娶我是不得已的,因为你一直想跟喜欢的姑娘成亲,可惜到现在还没出现,这次迎娶我是因为欧阳山庄丢不起这个脸……我知道你很委屈。
欧阳烈沉默地看着自己刚进门的媳妇。她讲得没错,他是很委屈!
看他不搭腔,苏采颦又继续讲着,至于我呢,我也不想嫁你,是我娘硬我嫁。既然你我都不是自愿的,我们何不打个商量?
天啊!有人在d房花烛夜讲这个的?这女人疯了吗?
什么商量?话一出口,欧阳烈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女人疯了,怎么他也跟着疯了?
我们可以当挂名的夫妻,我帮你解决欧阳山庄的债务,债务一解决,你就给我一张休书。我回歙县后,你可以去寻找自己喜欢的女子成亲,我娘也不会我再嫁,两全其美。
这女人真的疯了!哪有女子亲自要求要休书的?这样以后谁敢要她?
如果妳被休了,不怕以后没人要?
我只想过自己平静的生活。奈何在传统下,女子总是要嫁人的。我如果一直待在家里,一定会被我娘念到耳朵长茧,倒不如出嫁后再被休,这样她就没话说了。何况被休的女人是绝不会有人要的,我可以一辈子过我的平静生活。你意下如何?
欧阳烈也算是阅历丰富,可从没听过女子有这种论调的,这苏采颦果非普通人。但是……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采颦怕他不答应,还加强语气,休了我之后,你就可以去寻找自己喜欢的女子成亲,这样不是很好吗?
妳没有陪嫁,要如何解决庄内的债务?欧阳烈才不信她。没了丰厚的陪嫁,一个弱女子要如何解决百万两的债务?那可是天文数字啊!
苏采颦抿嘴笑了一下,那你是答应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不会不答应的。一来庄内的债务可以解决,二来你可以跟喜欢的女子成亲,三来也可以算是帮我一个忙。有这么多好处,你不会不答应的。苏采颦强自镇定的笑了一下,其实她真怕欧阳烈不答应。
我也可以让妳成为我名实相副的妻子。欧阳烈不怀好意的笑了,妳成为欧阳山庄的当家主母,当然要设法解决庄内债务,这样我也没什么损失啊!
喝!这欧阳烈脑袋怎么突然灵光起来了?要是用在经商上,欧阳家根本不会落到这种田地。好脑袋不用在营生上,专用在对付女人上,无耻!
你要这样做,我也没意见。但我从小就被灌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的观念,所以一旦我们成为真正的夫妻,我就会变成那种无才便是德的妇女,什么债务啊、生意啊,我都会忘得一乾二净,欧阳山庄的负债恐怕也撑不到明春了,到时我们就做个落难夫妻吧!
欧阳烈听了,剑眉微蹙。
而且,我是个标准的妒妇,绝不会让丈夫娶妾,就算你以后看上眼的女子,也不能进欧阳家的门。这样你愿意吗?夫君!苏采颦不疾不徐的说着,显然前一晚早打算好了。
欧阳烈的眉头更紧了。
如何?咱们击掌约定吧!苏采颦笑吟吟的说着。
见欧阳烈仍不讲话,苏采颦激他,怎么,不敢啊?
欧阳烈的性子就是经不起激,击掌就击掌!来不及思考,欧阳烈伸出大掌,与苏采颦的小手拍了一下。
这一拍,他就后悔了。那掌心接触到滑腻的玉肤,柔软的触感直窜入他心里去。
好!欧阳烈果然如外传的豪爽!苏采颦见商议成功,眼角皆是笑意,双腮泛红,高兴极了。
美人如花,看得欧阳烈心里后悔极了。
相公,你人较高大,大床就让你睡,我就在躺椅上将就一下。改天我再教下人抬一张小床来供我歇息。苏采颦目的达到,对欧阳烈也叫起相公来了。
看着苏采颦兴高采烈的在躺椅躺下,欧阳烈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打击。从没有女子如此疏忽他,甚至不想与他同枕共眠。不管是青楼乐妓或是良家小姐,一看到他高大俊挺的外型,都巴不得黏着他,一心想嫁进欧阳家。偏这苏采颦欧阳家举债迎娶她,她还心不甘情不愿,新婚之夜就来个商议挂名夫妻,现在还不屑与他共枕!
欧阳烈心中怒火大起。该死的!都是王忠那一群管事惹出来的!
◆ ◆ ◆
天刚破晓,欧阳烈起床,苏采颦已不在房内。
一想起昨夜,欧阳烈就满肚子气。最后他是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只知道昨晚残留在掌心的触感让他睡不安稳。
武靖!武靖!欧阳烈没好气的叫着。
是的,少爷!武靖是欧阳烈身边的护卫随从。但欧阳烈本身武艺极好,根本不需要护卫,所以武靖与一般的随从没啥两样。
苏……咳!夫人呢?
回庄主的话,夫人天还没亮就往账房去了,交代小的要好好伺候庄主。庄主,早膳已备妥,要在微德居用膳吗?还是嘉善阁?
咦,没有声音!武靖一抬头,哪里还有庄主的踪迹?
◆ ◆ ◆
欧阳烈一到账房门口,就听见苏采颦与王福等管事的对话。
夫人,孙老板那边恐怕不好说话。咱们已经积欠药材费十几万两了,再要铺货,恐怕没这般容易。
福叔,你就说是欧阳夫人要的,孙老板绝不会有第二句话。
欧阳烈看着容光焕发的苏采颦,一时之间呆住了。她比昨晚更美了!怎么回事?
庄主!苏采颦身边的文德眼尖,看见站在门外的欧阳烈,先喊了一声。
庄主!其它的管事仆役齐声喊。
相公,你来了。苏采颦甜蜜的叫着。
这儿怎么这么热闹?欧阳烈从没进过账房,一看账房一堆人围着他的新婚娘子,心里居然有点儿不是滋味。
禀庄主,夫人……王福正要应话。
相公,你饿了吧?我好饿,我们去用早膳吧!苏采颦嗲声说着。
哦,好!欧阳烈不由得应声。
苏采颦递给欧阳烈一个甜美的笑容,拉着他就往外走,临走还回过头来,给王福一个眼色,意思是赶快照她说的去办。
庄主夫妇走后,账房内的人开始议论起来。
夫人果然不同凡响,面对欧阳家庞大的债务,一下子就点出问题症结所在。自己有打过天下的,就是不一样。
通常在商场上打滚,不免会有些市侩,但我们夫人人长得美,气质又好,完全不像是经商的人。
太好了,欧阳山庄有救了,咱们不用去市集摆摊了,阿弥陀佛!
福叔,夫人虽没有陪嫁,但她的人就是无价之宝啊!还好少爷娶了她,我们有救了!总管王忠天没亮就被挖起来,说是夫人召见;他本来还不信呢,没想到天没亮,夫人就已经在账房点灯看账册。
是啊!小石子,快把这两封信送出去,一封给孙老板,一封送到徐家庄,千万不可耽误,知道吗?
是!小石子领命而去。
第五章
接下来的日子,苏采颦都到账房了解欧阳山庄的债务问题,忙得不亦乐乎。她生性聪颖好学,学习力强,个性倔强,不服输,喜欢寻找问题、解决问题。通常这类的人是闲不住的,过没几天优闲的日子,便会自己找事做。
所以虽说是不得已替欧阳烈解决债务,但苏采颦心里可乐得很;她最喜欢解决困难的问题,尤其是与钱财有关的。
文德及翠绿看自家主子忙得如此快乐,心底也跟着高兴。尤其是文德,小姐一忙,就没时间教他去做些奇怪的事,他也少倒一点儿楣。善哉!善哉!
这段时间,苏采颦与欧阳烈分床睡,欧阳烈睡大床,苏采颦则睡里边一点的小床,两人作息差不多,倒也相安无事。
两人的相处也还算可以,苏采颦在人前给足了欧阳烈为人夫君的面子,欧阳烈也因为苏采颦尽心尽力解决庄内的债务问题而对她有一份客气。毕竟那些管事仆役不要再来烦他是最好的了,他可以醉心于自己喜欢的武技。
经过两个多月,苏采颦大致对庄内的债务有一个概念了。照目前的经营状况,就算当初她有百万陪嫁也只能解决燃眉之急,长久下去,欧阳山庄终究要破败……娶到她苏采颦,算欧阳烈的祖先有烧好香。
今日她看着几笔借据,债主是群芳楼,债款是一百万两,她觉得不可思议!
群芳楼是庐州府第一流的妓院,由鸨娘红姨主持,里面的姑娘能歌善舞,又有美馔佳肴,是庐州男性人人梦想的温柔乡。欧阳烈常上那儿捧花魁红凤的场,常常一包就是数月,以致欠下百万两的风流债。
一百万两!都可以盖一百座群芳楼了!米一石要价不过一两银,便宜的三、四钱就有了,所有群芳楼的妓女加上房产也不超过三万两银子,欧阳烈上妓院是吃金吃银啊?!那老捣红姨还真敢坑欧阳烈,欧阳烈也就这样傻傻的被坑……怎么欧阳家专做赔钱生意啊!
哼!算妳运气不好,碰上我苏采颦!
王福!
是的,夫人。
这群芳楼的债是怎么回事?
禀夫人,这是庄主以前的行为,现在绝对不会这样。
这王福居然以为她在吃醋?欧阳烈过去上妓院她不会介意,现在上妓院她更喜欢,只要他不碰她就好了。不过好像成亲以后他就没上过妓院了--因为没有债条进来。
王福,这我知道。庄主是顾家的好男子,成亲之后就没往群芳楼跑了,我很清楚。
苏采颦不忘在人前给欧阳烈做面子。她很明白欧阳烈表面上虽然不在意他人眼光,骨子里还是希望能得到别人的赞同。
她笑了一下,庄主为了庄务,过去也辛苦了。我身为欧阳家的媳妇,希望能替庄主分忧解劳,所以才要了解这债务怎么来的,并不是兴师问罪,你不用担心。王福,这群芳楼的一百万两欠得也有点儿奇怪,你有什么意见?
账房王福彷佛松了一口气。禀夫人,庄主以前上群芳楼,都是点花魁红凤的场,有时几天,有时个把月,因此开销也就特别大。庄主往往叫红姨,也就是群芳楼的楼主写下开销数目,他签字了结,所以就有帐上这些债条。
庄主没看过债条上的数目吗?苏采颦随手翻了一下桌上的债务单子。
回夫人的话,庄主向来对钱财就不是挺细心的人,更何况在脂粉味重的地方,怕也没有人会细看。
王福这话说得含蓄,苏采颦却听得清楚。男人在妓院仔细看账单是会被笑的,更何况欧阳烈是欧阳山庄的庄主,自然更不能细看债条,那会惹人闲话,说堂堂一个庄主还斤斤计较。群芳楼就吃定这一点,才敢将债条上的数目堆得像天一样高。
那依你看,这群芳楼的债务应是多少才合理?
回夫人的话,老奴没上过群芳楼,并不知道里头开销如何。但现在米一石不过八钱多,绢一匹值银六钱,就算是花魁红凤的费用、治装费、给楼内上下打点的赏金、庄主的饮食,林林总总加起来应该不会超过三千两银产。
看来王福对物价还颇有概念,不像欧阳烈吃米不知道米价。
庄主对这数目都没意见?
回夫人的话,庄主就算有意见,也不能怎么样。债据上明明白白是他的字,庄主是不会赖债的人,就由着债务越积越多了。
这欧阳烈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在做赔钱生意,从上妓院到婚嫁都是这样……唉!今天算她苏大姑娘大发慈悲,救救这个深陷债海的男子吧!
苏采颦低头想了一下,我知道了,这事我会解决。王福,今日我问这群芳楼的事,不可让庄主知道,明白吗?
是的,夫人。王福这些天对苏采颦可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交代的事,他奉为圣旨一般,哪有不遵循之理。
账房是这般宁静,可前面正厅敬业堂可是狂风暴雨哪。欧阳山庄的正厅传来嘈杂声,隐约夹杂着欧阳烈的怒吼。
我说欧阳庄主,这款子已经积了两年,今个儿应该结清了吧!你媳妇也娶了,年也过了,这一千两的债务,你打算什么时候还呢?
说话的是鲁掌柜,他做的是煤炭、灯油的营生。欧阳山庄从前年积欠的款子迟迟收不回来,使他连着两年都亏损,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撑不住。只要收回欧阳家的一千两银子,立刻可转亏为盈,所以今日他说什么也要讨回这一千两银子。
鲁掌柜,这事我不清楚,你自己找王福去。欧阳烈最讨厌别人上门催债。讨债的都没好嘴脸;明明当日是巴不得欧阳家向他们买货物,今日却催钱催得像什么一样,好似别人欠他钱,他就可以任意羞辱人,让他看了直作呕。
欧阳庄主,这债单上指明欠钱的是欧阳山庄,既是欧阳山庄欠的债,自然是找庄主,哪有找账房之理呢!
庄内的帐是王福在管……
欧阳烈话还没说完,鲁掌柜就语带讥讽的说:要是欠债不找正主儿,反而找底下的账房,那人人都要干庄主了,谁敢做账房伙计呀?这王福也真可怜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欧阳烈不悦的盯着市侩嘴脸的鲁掌柜。
我是说欧阳山庄的账房该是天下最可怜的人了。庄主不管事,全推给王福……可怜那王福已经是上年纪的人了,不堪这样折腾啊!想不到欧阳山庄也会落得今日下场,连一千两银子都欠了两年。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将货物往欧阳家送,现在也不会要不回本钱。鲁掌柜刻薄的说着。
住口!欧阳山庄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欧阳烈吼了起来。
想当初欧阳家在江北可说是呼风唤雨,怎知落到你手里,欧阳家就负债累累……啧啧,真是富不过三代啊!
欧阳烈气得咬牙切齿,一双眸子激动的成了红色,举掌便要劈下。
欧阳庄主,今儿个我可是跟着官差爷儿一块来的,你要是动手打我这债主,是要坐牢的。是不是啊?官爷们!
鲁掌柜望向后头的衙役,这些人早收了他的好处。他知道欧阳烈武功了得,要是没找个保镖,怎敢如此嚣张;这些官差也乐得收鲁老板的银两,因为那欧阳家欠钱在先,就算他不动手打人,也可将他抓回衙门问罪。不过因为欧阳家过去在江北势力庞大,能不惹他就不要惹他,他们只是来做做样子,确保鲁掌柜的安全。
欧阳烈受此屈辱,恨不得把鲁掌柜劈成两半,偏造鲁掌柜又有官差撑腰,激得欧阳烈牙齿都快咬断了,却无法拿他怎样。
我说欧阳庄主,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你还不起一千两,我倒可以考虑让你到我商行内做长工,以工偿债--不不不,一千两银子怕是你做一辈子长工都还还不起哪,这样算来,还是我吃亏呢!哈哈哈……鲁掌柜嚣张的笑了起来。
欧阳烈狂怒到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正想一掌劈死那姓鲁的--
是谁敢让我亲爱的夫君去做长工啊?一个清脆的嗓音从外边传进来。
是苏采颦!
夫人!正厅的管事奴仆家丁们都恭敬的喊道。
总管王忠看苏采颦来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刚才还想庄主要是出手伤人,他第一个挡在鲁掌柜前面--不为鲁掌柜,而是为欧阳山庄。欧阳家今日负债累累,如果主子还背上杀人罪名,欧阳山庄就是彻头彻尾的毁了。他王忠在欧阳家三十余年,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欧阳烈脸色很难看,妳来做什么?他虽未与苏采颦有夫妻之实,但也不愿让她见到自己被债主羞辱的场面。
苏采颦并不应话,冷然的眼扫了一下正厅的人,原本嘈杂的场面立刻安静下来。她从账房急急往正厅来,进正厅之前,已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约略知道是怎么回事。
哪位是鲁掌柜?
我就是。妳是……
我是苏采颦。苏采颦用平静的声音说着。
啊!原来是苏家小姐。久仰、久仰!鲁掌柜一听是歙县首富苏采颦,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让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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