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深处(耽美)

7

个陌生世界的第三天,他靠打手势成功在一家破落的餐厅找了份洗盘子的工作,由于餐厅人手不够,他有时还得充当服务生。老板给的薪水很低,以银河标准币计算,仅够维持约书亚的日常开销。约书亚知道他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赚钱,而是熟悉这个未来世界。很快他就学会了当地的语言,虽然夹杂着大量俚语和语法错误,但这无疑是当前殖民地通用的语言。语言是融入社会的第一步,约书亚这样告诉自己。
学会语言之后,他开始旁敲侧击向老板、同事和客人打探殖民地现在的状况。餐厅的客人都是些地痞流氓,偶尔还有前来寻觅客源的妓|女和毒贩。他们根本不会讨论什么国家大事,每天就围绕着哪个妞最正点和怎么干掉隔壁街区的某个无赖而喋喋不休。约书亚发现继续待在这里对他已经没有益处了,他盘算着离开这个闭塞之处,去一个更能和外界联系更紧密的地方。如果凯斯特说的没错,乔尔乔内他们早就到达殖民地了,他得想办法同他们联络上,或者至少找到他们的后人。
首先,他要有一笔足够的钱。餐厅的薪水不足以支持他旅行的费用,他又不能冒险动用停在郊外的飞船(他可不想被挂上个“来自两千年前的古人”牌子被送进博物馆里)。很快,他遇到了一个赚钱的机会。
当时他正把餐厅的垃圾送到后巷的垃圾桶里,接着一个穿黑衣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了他身边。他带着墨镜,领子竖得高高的,遮住了大半张脸。剩下裸|露出来的皮肤则苍白得不似人类。
“嘿,小子。”男人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嘶嘶声,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想赚笔钱吗?”
第八十八章
“嘿,小子。想赚笔钱吗?”
男人形迹可疑,但是在这个地方,有几个人是不可疑的呢?约书亚想也没想就回答“好”。之后他有片刻后悔,至少应该问清楚是怎么赚钱再答应。
男人戴着黑手套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指尖捏着一支细小的瓶子,里面装着透明液体。在灰暗天幕和肮脏小巷的衬托下,那支瓶子就如同水晶般璀璨美丽。
“我要你替我去杀一个人。”男人抬了抬下巴,“有个叫休伊特的家伙,染着一头蓝色头发,耳朵上有三个耳环,他常常来这家餐馆吃饭。”
约书亚想了想,的确有这么个人,他是这片街区的老大。“你是要我去毒死他吗?”少年问。
男人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聪明的孩子。”他将瓶子放在约书亚掌心。瓶子很冰冷,约书亚却觉得其中好像有烈火在燃烧。
“只要干掉他一个就行了。”
“那钱呢?”约书亚问,“你给我多少钱?怎么给?”
男人伸出三根手指:“三千标准币,先付你一千,剩下的等事成之后再付。如果休伊特的确死了,我会知道的,那时候我就来找你。”
三千标准币,按一般标准来看其实并不多,但这样就可以买一条人命。对于现在一无所有的约书亚来说,这就是可以解燃眉之急的巨款。他点点头,表示答应这交易。男人再次露出可怖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信封,扔在地上。
“祝你好运,聪明的男孩。”他转身消失在布满污渍和垃圾的小巷中。
约书亚捡起信封,打开后发现里面有一枚晶片,这年头已经不流行纸币了。他把晶片和装毒药的瓶子一起放进口袋里,回到餐馆厨房。
这天晚上,休伊特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像往常一样来餐馆闹腾。他有了新女人,于是带来向大家炫耀。那是个高傲又漂亮的妓|女,浓妆艳抹,身上散发着刺鼻的香水味。
休伊特要了三明治和啤酒,女人则要了利口酒,剩下的小混混们都要了酒。厨师在灶边忙忙碌碌,小声抱怨这些大吃大喝又经常赊账的流氓。约书亚一声不吭地洗着盘子,心脏跳得极快,几乎要蹦出胸膛,脑海里却意外的平静。他只要在上菜的时候将毒药倒在给休伊特的三明治里就可以了,非常简单,一个动作就能搞定。夺去一个人的生命竟如此简单,这让少年觉得相当不可思议。更奇妙的时,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好像那场漫长的漂流已经抹杀了他的感情。
厨师将放着食物的托盘放在一旁的柜子上。今天本该来打工的服务生没有来。“那混账肯定又泡妞去了。”厨师说,“约书亚,把盘子端过去!”
约书亚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握紧瓶子,指甲挑开它的盖子。他走到托盘前,用身体挡住自己的手,掀开上面的那片面包,将毒药倒在下面不怎么新鲜的肉上,和古怪的酱汁混在一起。接着他将面包放回原位,端起托盘走出厨房。
休伊特正和他的朋友们插科打诨,不时爆出下流的笑声,女人掩着嘴,不停往他身上靠。约书亚将托盘放在他们的桌子上时,女人咯咯笑着抓住少年的手臂:“哟,小帅哥,过来让姐姐看看。”
约书亚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女人的指甲陷在他的皮肤里,一阵疼痛。休伊特拽回女人的手,喷了她一脸烟:“臭婊|子,还想老牛吃嫩草?”周围一阵哄笑,女人也媚笑着倒向他怀里。
约书亚逃回厨房里,安抚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从破了一个角的窗户往外面看,只见休伊特抓起三明治狼吞虎咽起来,才吃了几口,便抓住自己的咽喉,发出不成调的呻吟,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瞪大,快要突出眼眶了。女人以为他噎住了,拿起酒杯劝他喝酒。但是休伊特推开她,胸膛剧烈起伏,好像在渴求空气一般。其他人发现不对,立刻扑上来打算抢救,但已经迟了。休伊特抓着喉咙的手失去了力气,软软垂在两边,身体也不再挣扎。有个大胆的家伙按住他的颈动脉,接着哀嚎一声:“老大!老大死了!”
餐厅里立刻乱作一团。老板跑出来想让他们冷静下来,却被一拳打倒在地。混乱中,那个女人的尖叫声格外刺耳:“休伊特是吃了东西才死的!他是被害死的!”
血液从约书亚脸上退去了,他觉得格外寒冷。他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毒药先进到什么程度,要怎样才能检测出来,但只要休伊特的手下们把餐厅所有人都抓起来挨个审问,很容易就能找出真相。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约书亚飞快地从厨房后门跑出去。天已经很黑了,这座苟延残喘的都市里昏暗无光,曲折复杂的暗巷更是黑暗无比。他踩过地上的垃圾,溅起污浊的水花,成群结队的老鼠从他脚下跑过,发出尖利的叫声,像在谴责这个不速之客入侵了他们的家园。
很多年以后,当约书亚复述起这段经历时,他发现他的一生好像都在不断逃亡,逃出地球,逃出监狱,逃离过去,不同的是,当时他势单力孤,现在则不再孤独。
约书亚跑过一跳岔路,然后发现自己被前后堵截了。休伊特的部下们显然比他更熟悉这座垃圾的迷宫,他们摩拳擦掌,手里挥舞着棍棒,打算教训一下这狗胆包天的小子。幸好他们没有枪。约书亚想,枪这种高级玩意儿他们还弄不到。
“小老鼠,你往哪儿跑?”
一只手从后面揪住约书亚的头发,将他撂倒在地,接着,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了他身上。愤怒的混混们将复仇的火焰全部撒在了他身上,棍棒和拳脚|交替砸在他后背。约书亚双手护住脖子,蜷缩在地上,徒劳地保护自己的要害,希望能撑过他们的殴打。但是心里有个声音隐隐告诉他:放弃吧,没用的,你杀了人,活该如此,以命抵命。
全身上下都疼痛不已,起初他还能分清是背上在痛还是胸口在痛,后来所有的疼痛都交织在了一起,像一股洪水叫嚣着奔流在他的神经里。他只能神志不清地猜测,呼吸困难是因为肋骨断了,嘴里有鲜血的味道是因为内脏受了伤,等等。
我就要死了。约书亚想。死在这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再也没有什么未来了。对不起,凯斯特。
接着他听见了一声枪响。
“滚开。”有个低沉的男声说。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之前的谩骂和叫唤都停止了。有个人颤抖地说:“是尤连塔!”
“滚开。”那个叫尤连塔的人重复了一遍。
“该滚开的是你,尤连塔。这个小子杀了我们老大,我们要他血债血偿!”
“滚开。你们挡着我的路了。”
又一次枪响。
纷乱的脚步声告诉约书亚,刚刚围殴他的人都离开了。他睁开一只肿胀的眼睛,模模糊糊看见有个人在他身边蹲下。
“好了好了,好孩子,你没事了。”那个人撩开他被血液沾在脸上的头发,“回去清洗一下,你依然是个漂亮的孩子。”
约书亚闻到那个人身上有股消毒水的味道。是个医生。他想。
第八十九章
约书亚一直闻着浓烈的消毒水和碘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直到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四周是一片全然的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和白色的自己。他身上被裹了一层又一层纱布,手背上还打着点滴,不过感觉不到疼痛了,可能是注射了止痛剂的缘故。
他凝视着输液瓶里的液面一点点降下去,直到瓶子空掉。房间的门像计算准了一样,吱呀一声打开,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男子推着一辆手推车走了进来。
“日安。”男子声音低沉,他看上去将近四十岁的样子,可能更年轻,也可能更老,约书亚有点分不清这个时代的人的年龄。
“日安。”他沙哑地回答。
“我叫尤连塔,你呢?”
“约书亚。”
“听说你杀了休伊特?”名叫尤连塔的医生娴熟地更换了输液瓶,然后在旁边一堆复杂的机器上敲敲打打,得出了约书亚现在身体状况的数据。
“是的。”约书亚好奇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这个时代的医疗设备,不知道同他的时代相比有什么进步。“你是医生?”
“这不是明摆着吗?”尤连塔笑着耸了耸肩。他从手推车上拿下一堆瓶瓶罐罐,帮约书亚拆绷带换药。“而且还很不巧是这一带唯一的医生。这里是我的诊所。”
“难怪他们那么怕你。”约书亚几乎不能动弹,只能任由他摆布。医生的动作很轻柔,有时候又意外的激动,他的手常在约书亚的私密部位流连不去,这让少年一阵反感。
一定是我多心了。他心想。医生在为我治疗,碰一碰也是……正常的。
换完绷带后,尤连塔轻轻抚摸着约书亚的额头,从他的眉骨到鼻梁,滑过嘴唇,轻轻托起他的下巴,仔细打量着他清秀的脸孔。“你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医生的呼吸有些急促,“我还从没见过比你更美的。”
约书亚感到心惊肉跳,就算杀人的时候他也没有过这种惊惧的感觉。他曾听说过,有些人就是有这样那样奇特的爱好,比起丰满性感的女人更喜欢青涩的少年。他该不会运气这么糟,刚好遇见了一个吧?
“尤连塔……医生?”
男人暧昧的抚摸戛然而止。他抽回手,神色阴冷地推着小车离去了。约书亚这才舒了口气。医生抚摸他的触感好像依旧留在身上,他想去冲个澡,洗去这怪异的感觉,但他动不了。他想,他必须快点好起来,这样才能尽早离开这鬼地方,到宇宙里去。
当尤连塔医生下一次为他换药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医生拆下他的绷带之后没有立刻为他敷药,而是再一次抚上他的肌肤,这次不止是脸颊,从布满伤痕的胸口到纤细的腰肢,再到双腿之间那个隐秘的地方,都被医生彻彻底底地“检查”了一遍。
“你是个乖孩子,”医生不停呢喃着,“要听话。我会让你舒服的。”
约书亚无法反抗,在这个属于尤连塔医生的私人诊所里,他就算喊叫也搬不来救兵。他从没遭遇过这种对待,双腿被强行分开,被迫露出的私|处暴|露在医生检视般的目光里。他只能噙着泪水,小声抽噎道:“医生,求求你不要……”
“为什么不要?”尤连塔将某种冰凉的液体擦在他后|穴上,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像为病人做手术般,小心又精准地探入了体内,那异样的感觉让约书亚呜咽了一声。
“你的命是我救的,对吗?”医生的声音带着情|欲,“你难道不应该报答我吗?”
“我……我会付钱给你……”他还有存了一千标准币的晶片。晶片现在在哪里?在他衣服的口袋里。衣服呢?被医生放到哪里去了?
“用钱能买来命吗?”医生喘息道,“只有用你的身体才能报答我,对吗?”
约书亚想回答“不对”,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凄惨的尖叫。医生将他粗大的阴|茎硬塞了进来,毫不顾忌地贯穿了他的身体。
约书亚觉得自己被撕成了两半,下|体被反复折磨,痛楚沿着神经充满了全身,充斥了他的大脑。他什么也无法思考,什么也想不起来,剩下的唯一想法就是: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到后来,他连叫声都发不出来了,只能呆呆盯着天花板。那上面一片惨白,一无所有,就像他一样。
医生发泄完之后,又恢复了冷静自若的样子。他穿好裤子,为约书亚缠好绷带,爱抚着他的脸颊说:“你是个好孩子。我喜欢像你这样听话的孩子。”
约书亚没有回答。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之后发生的事对于约书亚来说,是永远伴随他一生的、挥之不去的噩梦。每天睡去时,他都向上主祈祷,让他就这么睡去,永远不要醒来,或是醒来后发现自己仍在薄伽丘号上,从来没有降落在这颗名为便雅悯的行星上。然而上主没有回应他的祷告。
尤连塔医生持续地侵犯着他,在他伤势未愈的时候大约是三天一次,伤势好了一些后就变成了两天一次,甚至每天都要在他身上一逞兽|欲。有时约书亚下面实在伤到无法承受,他就强迫少年给他口|交,将他自浓密毛发中竖起的阴|茎塞进少年口中,完事后又强迫他咽下那腥臭的液体。
约书亚痊愈之后,尤连塔怕他反抗,就将他绑在床上。但医生很快发现这样得不到什么乐趣,因为少年总是用僵硬的姿势无声地拒绝他。于是他想到了一个新办法,给约书亚注射肌肉松弛剂,这样不但不用绑着,还能让少年任由他摆布,这意味着,尤连塔医生可以玩更多的花样了。
因为约书亚一直躺在床上,连自行便溺都做不到,于是医生给他插了根导尿管,这根特制的导尿管接入了一根电极,深深插|进少年柔嫩的尿|道中。当约书亚让他不快的时候(比如试图在接吻时咬他),医生就会开启电极,让电流从人类身上最脆弱的地方灌进少年的身体,让他在痛苦中失声尖叫,哭泣求饶。每次这么做,尤连塔都愉悦无比,如果不是顾忌约书亚的身体,他一定会让这惨叫谱成的乐曲成为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这样惨无人道的折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约书亚的身体渐渐产生了耐药性,于是尤连塔医生换了一种药剂。这一次,当药剂注射进血管的时候,约书亚没有像往常那样觉得浑身无力,相反,他感觉好极了。在医生侵犯他的时候,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发觉他可以支配自己的身体了。
尤连塔医生沉浸在对他人施暴的欢愉中,丝毫没有发现这一点。趁着这个机会,约书亚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好像他的精神已经和伤痕累累的肉体脱离了一般。他猜测自己本来就对新的药剂有一定耐药性,或许那种药剂是面对现代人的体质设计的,而约书亚本身是“来自两千年前的古人”,体质同现代人已经大不相同了,所以药剂对他产生不了效果。
不论原因为何,结果都是一样的。约书亚不再是药剂的奴仆了,他重获了力量!
他偏过头,看见医生推来的手推车上放着一套大小不一的刀具,有时尤连塔会用它们剪开约书亚的绷带,有时则用它们直接划破少年的身体。现在,那些刀具要反过来对付主人了。
当医生满足地射在他里面,沉浸在高|潮的愉悦中时,约书亚猛然起身,抓住离他最近的那把剪刀,直刺向医生的脖子!
第九十章
约书亚永远记得剪刀刺进尤连塔医生颈动脉时的景象,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将白色的天花板、墙壁和床单溅成一片红色。医生喉咙颤抖,嘴巴像搁浅的鱼一样一张一合,于是约书亚又朝他的喉咙补了一刀,这次医生彻底不动了,血沫从他咽喉处的伤口溢出来,就像一瓶被打翻的黑红色酱汁。
等血液不再四处喷溅,约书亚丢下剪刀,打算起身离开。有什么东西扯了他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插|进他体内的那根导尿管。他冷笑一声,慢慢将连着电极的导管拔|出来,中途因为没掌握好力道,狠狠地弄痛了自己。不过没关系,约书亚想,这是愉悦的痛苦,它赐给我自由。
拔出导尿管后,他试着踩上冰凉的地面。因为太久没有走动了,他竟一时站不起来,等站起来后,又因为贫血而头晕目眩了许久。他扶着被溅上脏污血液的墙壁,缓缓向门外走,他得先找到自己的衣服,总不能赤身裸|体地到处跑,然后找找看他的晶片还在不在。他还得找到那个雇他杀人的黑衣男人。他会落到这一步境地,那个人功不可没。他会好好报答他的。
走到门边,约书亚又回头看了一眼医生。那尸体歪歪扭扭地倒在床上,衣衫凌乱,裸|露的下|体像一条破损的下垂的水管。医生的瞳孔已经扩散了,约书亚知道再过一阵,他的眼睛就会变得浑浊不堪。现在那双鲜血中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像在无声地指控他杀人的罪行。没来由的,约书亚感到一阵狂喜,仿佛他的魂灵都在这死人的目光中扭曲了。他感到无上的喜乐,那是支配他人生命的快感,将自己的痛苦借由这种方式发泄出来,用这种最暴力的方式替自己复仇,这令他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战栗的喜悦。
约书亚喜欢死人的眼睛,被它们注视的时候,他甚至会产生一种性高|潮般的错觉。
他没有像电影里那些高傲的杀手一样,走过去阖上死者的眼睛,再假惺惺地念一段悼词。他要让那死人的眼睛永远睁着,看着他们自己的末日是如何到来的。
尤连塔的诊所比想象中的大。约书亚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医生的卧室。卧室里有个大衣橱,他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衣服,晶片还在口袋里,除此之外,衣橱里放满了和他身材相仿的适合少年穿的衣服,想必他不会是第一个被医生带上床的人。
约书亚先借用死者的浴室洗净身上血迹,再穿上衣服,只要一活动,下|身那个隐秘部位就会隐隐作痛。他忍住呕吐的冲动,从后门离开了诊所。
诊所坐落的街区很陌生,大概离约书亚熟悉的地方有一定距离。他在迷宫般的小巷里转悠了半天才找到一家生意惨淡的商店,买了些胶体食品,他太久没有吃东西了,胃无法消化固体食物。晶片里有钱,至少那个黑衣人在这一点上没有欺骗他。
然后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来享用来之不易的食物。他有些担心,如果医生的尸体被发现了,警察会不会按图索骥找到他。但他又怀疑这颗星球上存不存在名为“警察”的生物。在这个充满了混混、妓|女、杀手、恋童癖虐待狂的世界里,真的会有人去伸张正义吗?
一片阴影落在他头上。约书亚仰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穿黑衣的男人,全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像一团会移动、会呼吸的黑暗。
“小子,好久不见。”黑衣男人露齿而笑。
约书亚抬了抬下巴,一点儿不因为男人的突然出现而惊讶:“剩下的钱呢?”
男人将另一枚晶片抛到他手上。
约书亚掂量着晶片。“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一直在注意你。包括你被尤连塔抓起来的时候。”
约书亚紧紧盯着他:“你知道?”
“当然。尤连塔的兴趣在这一带还挺有名的。”男人又笑了,“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去帮你?”
约书亚不说话。于是男人自顾自地说下去了:“这不是很简单。如果你被医生玩死了,剩下的钱就归我了。”
看见少年目光中的怒火,男人笑得更加得意:“这就是我们世界的规则,小子。杀手不是这么好当的。”
“你是杀手?”
“曾经是。不过现在退休了,改行做杀手中介人了。”男人从怀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你做的很不错,不管是对休伊特,还是对尤连塔。有意向继续在这行发展吗?”
“什么?”
“当职业杀手啊。”男人掏出打火机,嗤的一声点燃了香烟。
“很赚钱吗?”
“显而易见。利润总是伴随着风险。”说完,男人转过身,慢悠悠地朝小巷尽头走去。“啊,我叫索亚。”他边说边走,没有回头。
约书亚将最后一点胶体食品咽进肚子里,接着起身跟上男人。“约书亚·普朗克。”他给自己瞎编了一个姓氏。
“啊啊,普朗克,我念书的时候可讨厌他了。”
“我也是。”
杀手中介人索亚不仅是一个优秀的老师,还是个出色的武器收藏家。他的武器库里从最古老的火枪到最先进的镭射枪,从最原始的石头匕首到最时尚的高速震动刀一应俱全。他教约书亚使用每一样武器的技巧和诀窍,然后让他在一次次实践中磨练出属于自己的技术。
除此之外,约书亚没有荒废自己原有的知识,在索亚的安排下,他去一家私人医院实习了一段时间,离开的时候除了干掉任务目标之外,还拿到了实习鉴定书。凭借这个,他参加了便雅悯星当年的医师执照考试(真令人惊讶这鬼地方真的有这种考试)。同古地球一样,便雅悯星也规定16岁以上才可参加考试。约书亚谎报了自己年龄。但其实他自己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多大了。
拿到证书的那一天,索亚开了瓶昂贵的红酒为他庆祝。
“真不错。”杀手中介人说,“如果以后有人问你为什么你切肉切得这么利索,你就有正当理由了。”
“是啊。”约书亚附和。
他们俩喝完了一整瓶酒,索亚有些醉了,约书亚借口去给他拿醒酒药而离席,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的却是他用的最顺手的那支枪。他用枪口抵住索亚的脑袋,没作出任何解释就扣下了扳机。当中介人失去温度的身体倒在血泊中时,他的眼睛还因为难以置信而瞪得大大的。约书亚沐浴了一会儿他失去生机的目光,然后从他身上找出了通讯终端。那里面存着索亚所有的委托人和他能联系上的杀手的号码。
因为中介人曾给过约书亚不少帮助,所以他特意没将尸体留在家中慢慢腐坏,而是运到了郊外,扔在一片废墟里。废墟上方竖着一块歪歪斜斜的铁板,看起来就像块黑黢黢的墓碑。
“再见,索亚,感谢你对我所做的一切,现在我再也不需要你了。就在这里长眠吧。”
约书亚发现中介人开花的脑袋边上竟然生长着一朵小小的白花,就像葬礼上人们为死者献上的鲜花一样。这里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坟墓。他想。
然后他离开了废墟,乘上环绕城市的轻轨,去了宇宙港。他在那里买了一张去奥林帕斯星的船票。
约书亚常常想起死去的尤连塔医生对他的质问:用钱能买来命吗?答案是否定的。
钱买不来生命,却可以夺走生命。
他杀过人,手上沾满了鲜血。他知道一旦踏上了这条路,自己就再也回不去了。他行走在黑暗的道路上,在看不见一丝光明的地狱里孤独地爬行。既然没有人来为他伸张正义,那么他就要成为自己正义。
来自古地球的少年约书亚已经死在他的记忆里了。活下来的是约书亚·普朗克。他有许多绰号,仰慕他的人称他为“活着的银河传说”,也有人叫他“漆黑的利刃”,或是“银之刺客”。在最广为流传的版本里,他被称作“悼亡人”。
他是一个杀手。
第九十一章
“……我在奥林帕斯星买了座房子,之后就真的变成职业杀手了。后来因为一个委托人泄露了我的行踪,我被送进了赫卡提……再后来就遇见了你。”
约书亚的讲述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他低下头,看着坐在草地上的青年。阿洛伊斯也看着他。杀手的黑金色双眸平静得像波澜不兴的湖面,但在那下面却隐藏着汹涌的暗流。虽然早就隐隐有一些猜测,但阿洛伊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约书亚竟然有着这样的过去。
他一把抱住约书亚。对方的身体是温热的,在带着些许凉意的晚风中,真实地存在于他的怀抱里。他想,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约书亚。然而在这个时候,不论怎样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难道他能将那不堪回首的过去从约书亚的记忆里消除吗?难道他能将约书亚所遭受过的伤痛都抹去吗?
他什么也做不了。仅仅是倾听约书亚的叙述,阿洛伊斯心里都在隐隐地抽痛。约书亚肯定比他难过千万倍。他不禁懊悔起来,之前和约书亚闹脾气是多么幼稚的行为。如果他能早点和约书亚相遇就好了,赶在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之前。那样他就能好好的保护约书亚,不让他遭受痛苦和悲伤。
“约书亚……”
一双手搭上的阿洛伊斯的后背,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约书亚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再度哭泣起来。阿洛伊斯感觉到滚烫的泪水打湿了肩头,渗进衣服里,仿佛要灼伤他的皮肤。
“阿洛伊斯……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约书亚哽咽道。
阿洛伊斯轻轻拍打着杀手的后背,像在安慰一个孩子。他想起约书亚曾许多次对他说“和我在一起”“不要离开我”,他曾以为那只是杀手固执的独占欲,现在才明白,这是种多么绝望的哀求。
他亲吻着约书亚的头发,亲吻他的耳根和泪水纵横的脸颊。他亲吻约书亚的嘴唇,舌尖尝到了眼泪咸涩的味道,但同时也异常甘甜。
“真想让凯斯特也看看,我遇到了多么好的恋人……”约书亚轻声说。
他已经停止了啜泣。好像因为哭过的原因,杀手整个人的轮廓都变得柔软了。他靠在阿洛伊斯胸口,轻轻磨蹭着。阿洛伊斯胆战心惊地想:约书亚这该不会是在撒娇吧。这想法太过于惊悚了,反而让其他一些事看起来顺理成章了起来,比如被约书亚碰触的地方像着了火一样,火焰很快就汇到了下面,而且越烧越旺。
“约……约书亚……”阿洛伊斯结结巴巴地推开他,“我……那个……在这里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约书亚仰起头,双手抓住秋千的锁链,“你能来吗?”
“……我?”阿洛伊斯眨眨眼睛,怕自己理解错了约书亚的暗示。
“……”杀手有些赧然的移开目光,盯着一旁的草地,“你来吧。”
这回轮到阿洛伊斯不知所措了。“真的可以吗?那个……你没关系吗?”
“嗯。”约书亚点点头,衬着白`皙的皮肤,他发红的耳根显得格外明显,“我也不想一辈子活在阴影里。如果是你的话……如果是你……我想我能克服的……”
阿洛伊斯觉得口干舌燥。眼前的这一幕他已经肖想很久了,从见到约书亚第一面起,他就一直想推`倒他,狠狠地占有他,让他成为只属于自己的人。这想法一开始是单纯的情`欲作祟,后来随着他们对彼此了解的深入,阿洛伊斯发现即使没有身体上的关系,他们也早就被羁绊栓在一起,牢不可分。他已经占有了约书亚的心灵,在杀手心中,永远有一个最最重要的地方是属于他的——而他也一样。
【此河蟹之亡我,非我之罪也。】
【此河蟹之亡我,非我之罪也。】
【此河蟹之亡我,非我之罪也。】
两个人都筋疲力竭,相拥着躺在草地上。头顶的全息时钟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仍庄严地旋转着。这一刻约书亚心里涌出了一种神圣的感觉,他们在神和历史的注视下结合,这比任何誓言都要牢不可破。
约书亚握住阿洛伊斯的手,侧身面对青年。“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他说,“我的阿洛伊斯是世界上最棒的恋人。”
阿洛伊斯凑过来亲了亲他,然后忽然狡黠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是最棒的?你怎么证明我是最棒的?”
约书亚凝望星空:“这个嘛……如果我有足够的时间,就和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谈一次恋爱,然后我就能骄傲地告诉你,你果然是最好的那一个。”
阿洛伊斯一怔。他只是想逗一逗约书亚,谁知道他竟然这么正经地回答了,还答得这么滴水不漏。
“……不许你找别人。”他紧紧抱住杀手,赌气似的咬着对方的嘴唇。
约书亚从喉咙里发出笑声,热烈地回应起他的亲吻来。
时间的确足够漫长,长到让新闻成为故事,让故事成为历史,让历史成为传说,让传说变成尘埃,让尘埃也湮没在宇宙深处,化作星尘和逝去的光辉。然而,既便时空再漫长,他们拥有彼此的此时此刻也丝毫不会改变,历经时光千年洗礼,仍镌刻在记忆中,永不褪色,一如往昔。
作者有话要说:反白,你们懂的
阿洛伊斯努力抑制双手的颤抖,慢慢解开约书亚衬衣上的扣子。约书亚温顺地任由他摆布,甚至当裤子被扒下来,露出下`体时也没有丝毫反抗——这让差点让阿洛伊斯以为自己做了个大胆的春`梦。
他握住约书亚腿间抬头的物事,缓缓套`弄起来。他想他一定要温柔一点,要让约书亚体验到极致的快乐。不过话说回来约书亚还真有情`趣,在秋千上……
秋千一直在晃悠,阿洛伊斯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扶着约书亚,而后者则紧紧抓着锁链,连手臂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好像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似的。
“放松,约书亚,”阿洛伊斯咬着他的乳`尖,“不会很痛的。”
“你说……不会‘很’痛?”约书亚双眉紧皱,“那到底有多痛?”
“我被你上过那么多次,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你不觉得这个类比有点……啊!”约书亚忽然惊叫一声,因为阿洛伊斯抬起他一条腿,将一根手指探进了他身体里。异样的感觉令约书亚浑身战栗起来,像有微小的电流在皮肤下跃动,不仅不痛,反而带来难以言明的愉悦感。
阿洛伊斯很快找到他的敏`感点,反复按压起来。约书亚咬住嘴唇,努力不呻吟出来,但最终却还是败在极富技巧性的攻势下,从鼻腔里发出细微的哼声。
第二根手指伸进来的时候,胀痛的感觉明显了一些。“慢一点。”约书亚小声道。
阿洛伊斯知道这个时候绝不可躁进,否则约书亚会受伤。虽然他下面快爆炸了,但他还是耐心地继续扩张,同时亲吻对方身上敏`感的地方,消除他的紧张。
等约书亚的身体完全打开,阿洛伊斯才抽出手指,握着自己早已坚硬如铁的阴`茎,插`进约书亚里面。
被温暖炙热的内`壁紧紧包裹的快`感让阿洛伊斯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差点就直接射出来了。他停了一会儿,既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振旗鼓,也让约书亚适应他体内的异物,接着才慢慢抽`送起来。
约书亚仰起头,露出毫无防备的颈项。异样的不适感更加明显,但随之而来的快`感也加倍地冲击着他的身体。他紧抓秋千的锁链,用双腿夹住阿洛伊斯的腰,好让对方的进出更容易些。这无形中鼓励了阿洛伊斯,他加快了抽`送的动作,一次又一次撞击着约书亚的身体,一次又一次贯穿到最深处。
约书亚被快`感的浪潮完全吞没,达到高`潮后浑身脱力,连锁链都抓不住了。他从秋千上滑下来,趴在草地上,阿洛伊斯揽住他的腰,从后面再一次进入。杀手揪住一棵青草,在冲撞之下拽掉了它的叶子。他闻到了青草汁液的味道,还有泥土和花朵的芬芳,以及属于男性身体的情`欲气息。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甜美的梦境,将笼罩在他身上十几年的阴霾一扫而空,让他迎着从炼狱山上照下的那一束璀璨的光,重回人间。
接着他被翻了过来。阿洛伊斯吻上他的嘴唇,下`体飞快抽`送,没多久就射了出来。
第九十二章
达雷斯·贝叶斯伯爵抬头仰望面前高耸的大门。它紧紧关闭着,连一丝空隙都没有,像在无形地拒绝他。这里是帝都最大的教堂兰特雷亚,为了表示哀悼,今夜教堂熄灭了所有的灯,只在灵堂中亮着烛火。
安诺特王子的灵柩就停在这扇紧闭的大门后。这些日子达雷斯一直在前线忙碌,同反叛的公爵军队交战,连那场悲伤的婚礼都没来得及赶来参加。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故意让自己变得如此忙碌的,因为他不愿看见安诺特同别的女子挽着双手,在众人的祝福下结为夫妇。那场面应该很温馨,对他来说却无比残酷。
然而现在达雷斯后悔了。他应该早点赶回来,像一个普通的兄弟、一个平凡的好友那样,为安诺特献上祝福,就算无法阻止他做傻事,至少也能在活着的时候同他见上一面。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安诺特用一道镭射光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而那个时候达雷斯还远在千万光年之外。等他赶回帝都,只能在出殡的前夜来看一看他的遗体了。
达雷斯伸出手,想推开门,却又在指尖碰触到大门的那一刻迟疑了。门后有人吗?如果一个人也没有,那么他将会单独面对安诺特的遗体。他该说些什么呢?安诺特又听不见了,他能说给谁听呢?此刻王子的灵魂是在上主的怀抱中安息呢,还是依然在凡世眷恋不去呢?如果是后者,他会看见姗姗来迟的达雷斯吗?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是如往常一样张开双手,拥抱他的兄弟和挚友,还是责怪他来得太迟呢?
达雷斯胆战心惊地推开门,温暖的橙色烛光映照着礼堂,原本摆在过道两边的座椅都被撤去了,将地方留给前来凭吊的人们。现在他们都不在,于是礼堂里空荡荡的,只有夜风的呜咽声仍在回响。
礼堂中点着成千上万的蜡烛,最深处则是鲜花的海洋。白色的花朵将棺材衬托得仿佛一艘航行在花海上的小船,将载着躺在其中的人去往天堂。
一个身材纤细瘦小的人跪在棺材前,双手交握胸前,垂着头,像在为死者祈祷冥福。达雷斯认出来那人正是安诺特的妹妹阿尔薇拉。公主穿着一身漆黑的丧服,长发挽起,也用黑色的纱网罩着。因为她背对达雷斯,使伯爵无法看见她的表情。
一阵风从开了缝隙的门中涌进来,吹得烛火一阵摇曳。阿尔薇拉一惊,回过头想看看是谁这样无礼,竟然在葬礼前夕的安息夜擅闯灵堂,发现来者是达雷斯后,她惊讶得失去了言语。
达雷斯默默关上门,迎着女孩的注视走到棺材前,并且在一个刚好看不见棺中遗体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达雷斯?”阿尔薇拉问,“是你吗?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
阿尔薇拉双唇颤抖,蓝色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你来的太迟了……太迟了……”她强忍着泪水道。
“对不起。”
“和我道歉有什么用!”公主突然怒吼,连旁边的烛火都被她的声音震了一下,“去向安诺特道歉呀!去呀!和我道歉什么也挽回不了!”
“对不起。”达雷斯迎接了阿尔薇拉的怒火,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冲他生气。
“我可以……看看安诺特吗?”
阿尔薇拉用仿佛要烧穿对方的眼神瞪着达雷斯,然后提起丧服的裙裾起身,后退数步,让出地方给他。
达雷斯的腿里像被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沉重无比。空气似乎一瞬间凝滞住了,令他无法呼吸。
棺材里也铺满了鲜花,因为低温,花朵依然保持着刚被采摘下来时的鲜嫩,就像躺在棺材里的人一样——安诺特静静地闭着双眼,双手交叠在胸口,握着一支金色的鹰首权杖。高超的遗体化妆术和低温保持使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丧失生命的死人,而像个在花海中沉睡的青年,随时都会睁开眼睛一样。
达雷斯凝视着王子安详的面容,心里如同被尖刀挖去了一块,无比疼痛,同时也空荡极了。上次和安诺特见面时,他还是个鲜活的人,现在他俩却已经天人永隔了。
他还有许多话没有对安诺特说,还有许多誓言没有来得及完成。他记得当他要离开舒适安逸的王宫去军校念书的前一天夜晚,他跪在安诺特面前,向年幼的王子献上代表忠诚的吻,他发誓要成为帝国的利剑,为王座的继承人扫平一切障碍,斩杀一切敌人。在那之后的日子里,这个誓言每夜都会在梦中浮现,而达雷斯也依照自己所发的誓,一步步登上权力的高位,建立了自己的舰队,拥有了自己的力量。他知道这份力量最终是属于安诺特的,在帝国内忧外患的时刻,他要用这份力量保护他的王子殿下,让他平安登上王位,成为君临银河的王者。
但是现在这个誓言已经永远无法实现了。他的王子殿下先一步离开了人世,去统治他在彼岸的帝国了。达雷斯有时甚至会可笑地担忧:安诺特在彼岸之世也会遇到像他这样忠诚的臣子吗?会遇到像他这样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吗?
阿尔薇拉向大门走去,途中掠起的风扰乱了烛火。“达雷斯,”她说,“你喜欢安诺特,对吗?”
达雷斯微微睁大眼睛:“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你向安诺特发誓的那个夜晚,我就躲在门外偷听。那时候我年纪太小了,还以为你们在玩什么骑士游戏。后来等我懂得权利之间的纷争后,我认为那是你们偷偷立下的约定。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阿尔薇拉走到礼堂的正中央,“你是爱着他的,对吗?”
达雷斯仰望着棺材后方的塑像,上主正用慈悲的目光凝望他。
“是的。”他回答,“我爱他。”愿上主宽恕这份禁忌的爱吧。他在心中祈祷。愿上主宽恕我未能完成自己的誓愿。请让我在死后能见到安诺特,当面向他道歉,然后再度成为他的骑士,守护他直到永远。
然后他扶着棺材的外沿,俯身亲吻王子冰凉的嘴唇。
如果这是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那么安诺特肯定会睁开双眼死而复生。但它不是。这是残酷的现实。
达雷斯发现自己哭了。自从母亲过世后,他就再没流过眼泪。泪水滴在白色的花朵上,像一滴刚好凝在花瓣上的露珠。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呢?”阿尔薇拉的声音从背后遥远的地方传来。
“葬礼结束后我就回前线。首先得击败温内特公爵,之后……”他停了下来。他本打算消灭叛军后班师回朝,那时安诺特已经和格林华德家的小姐完婚了,宰相也会支持他登基。达雷斯可以在漫长的政治斗争中消灭宰相的力量,为安诺特巩固地位。然而他所效忠的对象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安诺特死后,帝国的第一继承人就是阿尔薇拉。这个小姑娘能够担当重任,成为女王吗?
“达雷斯,你的誓言依然有效吗?”公主问。
“什么?”
“你曾发誓要成为帝国的利剑,为王座的继承人扫平一切障碍,斩杀一切敌人。现在你依然这么决定吗?”阿尔薇拉的声音镇定到可怕,“你想为安诺特复仇吗?”
达雷斯复又望向慈悲的上主。他的誓言还有实现的那一天吗?
“达雷斯,上主从我身边夺走了挚爱的人,然后又夺走了我的哥哥。我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你了。你会帮我吗?”
“你想做什么呢?”
“我要为死去的人复仇,将夺取他们生命的罪魁祸首送进地狱里。如果你是帝国的利剑,我就做帝国的坚盾。我要守护祖先和兄长留给我的王座,我要成为君临银河的女王。”
达雷斯回过头,公主已经走到门前,离他很遥远了。他一直觉得,阿尔薇拉还是个小女孩,在他的记忆力永远长不大。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坚强了呢?在烛火的映照下,她的背影竟然显得如此高大。
“是的,我的誓言仍然有效。”
阿尔薇拉推开大门,迎着夜风走入星光下。
第九十三章
安诺特王子的葬礼结束之后,达雷斯·贝叶斯少将邀请了数位同僚友人一起去家中小聚。人人都知道他和王子是青梅竹马的挚友,王子过世对他打击很大,想通过和朋友聚会排遣悲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无人对此表示异议,如果有,那也仅仅因为是阿尔薇拉公主也同去了。一位年轻的贵族小姐同一群军人混在一起,不论怎样都会惹来非议。不过死去的是公主的兄长,聚会的发起人又是公主视如兄长的达雷斯少将,这又有什么令人惊讶的呢?
“的确没人会觉得奇怪。”阿尔薇拉坐在窗户边,将窗帘拉开小小一条细缝,往外窥探。达雷斯的朋友们陆陆续续进了庄园大门,被尽职尽责的管家引到客厅。阿尔薇拉坐的位置刚好可以看清他们每一个人。
达雷斯站在她身边为她介绍:“那个褐色头发的是拉德露塔中校,‘妮娜公主’号的舰长,同时世袭子爵称号,他的弟弟是高塔能源公司的董事之一,掌握51%的股份。”
“那个戴帽子的是莫瑞埃少校,‘惊愕’号舰长,他虽然不是贵族,但他家世代经营奢侈品连锁店,他的堂姐是《不坠之星超光电讯报》的副主编。”
“那个身材微胖的是豪萨尔中校,黑睡莲号舰长,他在学校时是学生会的会长,很有号召力和领导力。”
“那个和管家说话是卡斯珀上校,‘星铁’号舰长,非常可靠,可以推心置腹。”
阿尔薇拉边听边点头,将这些人的相貌和身份牢记在心里。当她踏上战场的时候,这些人将会是她的第一批盟友。她需要属于自己的力量,如果没有部属和盟友,那么她只会是一个傀儡公主,将来还会变成傀儡女王。温内特公爵的反叛对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危机,但也未尝不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只要以对抗叛军为由,她可以最大限度地调动资源,然后趁此机会将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等战争结束,她就有足够的力量去扫荡帝国内部残余的障碍,即使权势滔天的宰相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等天色暗下来,管家走进房间报告客人都已到齐。于是阿尔薇拉在达雷斯绅士的搀扶下来到客厅,同这些年轻的军官们寒暄客套了一番。从众人热情的反应来看,大家对帝国的公主还是有那么点儿好奇心的,其中可能不乏想成为女王陛下女婿的人。阿尔薇拉心想,在必要的时候,婚姻也是一件得力的武器,她不介意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反正她喜欢的人已经死了,和谁结婚还不都是一样。
达雷斯挨个向她介绍他的朋友们,虽然早就知晓了他们的身份,阿尔薇拉还是装作头一次见面一样惊喜地和每个人握手,然后问候一下他们不在场的家人,或者询问两句他们得意的功勋,既显得礼貌周到,又隐隐流露出“我对你们很了解,早就准备好和你们见面了”的意思。
有几个人,比如被达雷斯称为“可靠”的卡斯珀上校,在听到阿尔薇拉向他询问学生时代的同窗阿洛伊斯·拉格朗日时便挑了挑眉毛,立刻就明白了公主有意和他们结交的原因。而大多数人则是在晚餐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公主会到臣子的家里参加宴会。
晚餐开始前,阿尔薇拉先带领大家为过世的兄长作了祷告:“愿仁慈的上主收留他的灵魂,在您永远的怀抱里安息。愿宽容的上主原谅他的过错,让他去到您的天国里享乐。愿公正的上主赐他正义的裁决,不错判一个良民,也不放过一个罪人。”
大家跟着她诵悼文,向悲悯的上主祈愿。他们意识到,这哪里是祈祷词,根本就是复仇的挑战书!
阿尔薇拉不会勉强他人和自己结盟,这些人也不值得信任。于是晚餐结束后,她对宾客们说:“晚上的时间还很长,请各位移步到隔壁,尝一尝达雷斯私藏的好酒。当然,如果有哪位先生晚上还有其他事,也可以不来。”有几个人犹豫了一下,但没有人真的扭头离开。阿尔薇拉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来到隔壁的休息室后,管家为他们关上门,隔开内外两个世界。阿尔薇拉找了个靠中央的位置坐下,达雷斯坐在她左手边,其他人则分布在周围。
“想必各位已经猜到我请大家来这里的原由了。”
一阵耳语声扫过休息室。
“真令人惊讶,”说话的是莫瑞埃,“惊愕”号舰长,“殿下是想为过世的安诺特殿下复仇吗?”
“难道我不应该这么做吗?”
“可殿下是自杀。”
“他该要多么穷极无聊才会在婚礼当天往自己脑袋上开洞?这又不好玩。”阿尔薇拉挑起嘴角。
卡斯珀上校说:“殿下,这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您大可以坐在宫殿里,等我们取下温内特公爵的首级献给您。”
“然后呢?公爵死后让格林华德宰相独揽大权?”
“您是帝国的公主,将来就是帝国的女王。”
“这我可不敢确定,”阿尔薇拉摊开手,“被暗杀的人还少吗?”她有意看了卡斯珀上校一眼,后者垂下头,为自己那位被陷害入狱的好友伤感了一会儿。
“况且,”她继续说道,“我无法和格林华德宰相和平相处,我又不喜欢他的‘漂亮’孙女。”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阿尔薇拉觉得这个反应还算不错。
“我不想当谁的提线木偶,相信诸位也不想。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拉德露塔中校说:“不是每个人都抱着对帝国和女王的一腔忠诚热血参军入伍的,我们也有自己的利益要争取。你能许诺我们什么呢?”
“你们要什么呢?”阿尔薇拉张开手掌,又握起来,好像把什么东西握在了掌心,“等我、等你们有了地位,还有什么得不到呢?你们不想升迁吗?不想功成名就吗?如果老老实实按照资历往上爬,能你们荣升上将,也早到了威鲁萨克上将那种年纪了,你们愿意吗?什么最能让军人体现出价值呢?”她顿了顿,“是战争。”
休息室中一时间静了下来,人们交换着掺杂疑虑和激动的眼神,在心里暗暗掂量这位年轻的公主所发下的豪言壮语能在多少程度上达成。
“您想发动战争?”卡斯珀上校问。
“战争从未停止过。”阿尔薇拉回答,“对抗公爵的战争,将来还有对抗宰相的战争,如果有机会,我们还会对抗联邦或者其他敌人。在这些战争中,你们都是先锋,你们能夺得的荣耀和武勋远远超过别人,也就有更多的机会晋升。那些陈腐老朽的家伙会被赶出舞台,接下来就是你们施展才华的天地了!”
有个人鼓起了掌,莫瑞埃少校。“富有煽动力。”他干巴巴地说,“也很诱人。不得不承认我有一瞬间动摇了。但是殿下,你凭什么让我们无条件地跟随、信任你呢?”
“难道除我之外还有别的人值得跟随和信任吗?”
“我们大可以投靠宰相,和他一起建立一个傀儡朝廷。宰相有权有势,在政治场上呼风唤雨几十年,经验老练,他玩弄权术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我们为什么放着强有力的靠山不去投靠,而要来支持一个小女孩呢?”
阿尔薇拉指着他:“因为我很年轻,你也很年轻,但是宰相已经老了。你和他之间有代沟的。”她的潜台词是:“如果我是小女孩,那么在宰相眼里你也不过是个小男孩而已,当他不需要你的时候可以把你一脚踢开,当他用其阴谋诡计的时候你防不胜防,而我不会去那么做。”
有个女主播姐姐的莫瑞埃少校听懂了公主的话外音,但他仍然一脸不信服的样子。“可你甚至没有一点儿自己的力量,你的地位完全依靠他人的支持,这样的地位怎么能长久呢?”
“我有你们。”
“你甚至没有一支只听命于自己的军队。”莫瑞埃少校瞥了一眼达雷斯,“就算是贝叶斯阁下的部队也是属于他的,而不是你。”
“我会有的。”阿尔薇拉自信满满地说,“我将会有一艘飞船,来自新雅典的造船厂,搭载着高端人工智能。她美丽绝伦,冠绝当世,任谁都要拜服在她的脚下。”
“她现在在哪儿呢?”
阿尔薇拉抿了下嘴唇,接着吐出那个发音陌生、却如雷贯耳的名字:“米兰图。”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补完,忘记卡斯珀是谁的,可以回头去看序章一
幕间五
亲爱的费加罗:
已经好久没有给你写信了,你最近过的如何?自从上次你说要去新雅典执行一个特殊的任务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也没有你的音讯。我听开普勒说你和家人搬去不坠之星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你知道,那家伙说话从来没个准头。
我把这封信发送到你以前常用的邮箱里,不知你还能否收到。说不定你早就不用这个邮箱了,愿上主保佑你能看见吧。
该死,你这个混账!我们都认识多久了,一起执行任务的次数比你和你老婆上床的次数都多,你怎么能一声不吭的消失呢?我几乎都要以为你死在新雅典了!就算任务再怎么机密,再怎么不方便和我们透露,你也不能跟我们切断联系呀!哦,上主,你这个狗娘养的混账,我真想把你撕碎了,扔给杰克吃!
杰克的小女朋友生了一窝小狗,我和开普勒一人领了一只回去养。开普勒那家伙笨手笨脚的,肯定养不活小狗!上主啊,我真不该把小狗送给他!但是已经迟了,那家伙是个老吝啬鬼,进了他腰包里的东西想再掏出来,比摘掉女王王冠上的钻石还难。
你知道吗,上周娜娜结婚了,对象是那个又蠢又傻酒吧老板。(他有什么好的!娜娜嫁给他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我给他们当伴娘,这是我第二次当伴娘了,上次是在你的婚礼上。听说当三次伴娘就再也嫁不出去了,我可真担心,希望这只是个谣传。
当初的伙伴们大多都成家了,很多人都不干了,我也打算金盆洗手,用现有的积蓄开一家赌场。赌场可赚钱了,还记得我们合伙去那个赌场老板手里偷那幅名画《帝国落日》吗?那时候我就想,总有一天我也要开一家自己的赌场,在里面放满名画。不过我可不会放任他们被偷走的!我就是最好的盗贼,谁能从我这里偷走东西呢!(开普勒说他可以在赌场里看场,顺便放高利贷,这家伙!)
费加罗,从我们第一次搭档出任务起,到现在一晃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回想起来,我们在奥林帕斯地下交易场里的相遇,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当时你我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以为只要有同伴,天大地大没有我们做不成的事情。就算遇到困难,也一定能克服。就算受了伤,也终有痊愈的那一天。
现在我已经三十岁了,身边的同伴一个一个离开,有些人还能时常联络,有些像你一样音讯全无,有些则再也见不到面了。到现在我才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到了我这个年纪才能看透这些事情,所以难免变得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真想回到过去啊,只要还年轻,还有青春在,就可以无所畏惧。但是我再也不是那个年轻人了,只能像个老太太一样,沉湎在往昔的光荣里无法自拔。
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没有选择去当盗贼,会过上怎样的人生呢?也许我会乖乖去念大学,在学校里邂逅一个性格腼腆的男生,跟他坠入爱河。然后交往数年,其间不停地吵架,分分合合,最后意识到自己和对方果然是最适合的。我们会组建一个家庭,生几个孩子,养一只猫和一条狗,再买一座海边的房子,要有白色的墙和红色的瓦,还附带一个小花园。我可以打理花园,我的丈夫教孩子们编竹篱笆。我想他可能会是个中学老师,或者公司的文员,我大概会变成一个无所事事的家庭妇女。等我们的孩子长大,到了叛逆期,天天把家里闹的天翻地覆鸡飞狗跳。他们会长大,会恋爱,会结婚生子。然后有一天我老了,像往常一样拿着剪子去修剪花枝,接着突然倒下,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这大概就是我的一生,虽然有些无聊,不够刺激,但未尝不完满。
有时候我会偷偷梦想这样的生活,因为我们的人生里充满了危险,极少有平静安宁的时刻。但是我一点儿也不后悔。选择这样的人生我一点也不后悔。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遇见你们,我从没有后悔在那个阴雨天走进地下交易场,远远看见娜娜和开普勒正在讨价还价,而你则站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远方,只留给我一个模糊不清的侧脸。
感谢上主让我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遇见了你们这些人。我感谢祂挥动无形的手,把我们凑到一起。感谢祂赐给我这样的道路。即使它艰辛又坎坷,还布满了泥泞和鲜血,但我相信这一定是一条最好的道路,因为一路上有你们的陪伴。
这封信写到这里差不多该结束了,开普勒又在催我去订船票(他就不能劳烦一下自己的尊手嘛)。我一向不喜欢和别人说再见,这次也一样,我可不会浪费笔墨跟你来一场煽情的离别戏。因为如果能再次见面,那么就不需要道别了。
代我问候你的妻子和儿子(虽然我压根儿没见过这小鬼头,但还是祝福他,希望他能成为和他父亲一样优秀的人)。
你忠诚的,
琼丽·卡文迪许
标准历1393年5月27日
作者有话要说:忘记琼丽和开普勒是谁的,可以回头看第十九章。接下来他们也会有很多戏份哦!
第九十四章
“喂,我们回米兰图吧。”
约书亚在晨光中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清风拂起窗帘,阳光从间隙间照进来,洒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时长时短的光斑。他打了个呵欠,眼角瞥见阿洛伊斯正缩在被子里,像只警惕的小动物一样瞪着蓝盈盈的眼睛,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睫毛上,落下一道浅浅的影子。
两个人一丝`不挂,赤`裸相对,昨夜留在身上的激情痕迹尚未消去。约书亚还有些迷糊,神志不清地吻了吻阿洛伊斯的嘴唇:“早安。”
“早安。”阿洛伊斯支起脑袋,又说了一遍,“我们回米兰图吧。”
“为什么要回去?这里不好吗?”他们现在就住在约书亚的“旧居”里,睡在约书亚曾经的卧室中,窗外是一片和平安宁的新雅典清晨。这样的生活简直就像童话故事。
“这里很好。”阿洛伊斯伸手去拽约书亚的头发,指尖缠着银色的发丝,“但是我想回米兰图。”
“嗯。”约书亚环住他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搂,“那我们就回去。”
“真的?”
“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
阿洛伊斯猛地跳起来,把被子一掀:“那就起来吧!该收拾东西了!”
“用得着这么急吗!”
当天下午刚好有一班开往奴塔林星的飞船,途中经过奥林帕斯,阿洛伊斯打算在那里换乘往帝国边境的飞船,到达烈焰双星附近星域后再想办法同米兰图联络。雷欧会搞定这一切的,虽然他现在被关在一块晶片里,搭载在通讯终端上,只能动用最低限度的功能——聊天。因为他太过无聊了,总是喋喋不休,抱怨新雅典所有的事物,从衣食住行到执政官的新袍子。所以阿洛伊斯有时不得不把通讯终端关掉,免受话唠的骚扰,这样雷欧连最低限度的功能都无法使用了。他感觉很忧伤。
两人上午的时候去向乔尔乔内阁下辞行。老人对他们这样匆忙的离去感到很不解,并且挽留他们多住一段时间。约书亚谢绝了老人的好意,因为阿洛伊斯一副归心似箭的样子,他也只能迁就。
新雅典的人工智能蒙娜丽莎亲自送他们去宇宙港,这把阿洛伊斯吓得不轻。“说实话,”他偷偷和约书亚耳语,“一看见她笑我就觉得毛骨悚然。一个人从平面变成了立体差别就这么大吗?”
刚说完这话,蒙娜丽莎便回头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阿洛伊斯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说什么了。人工智能肯定能听见他们的悄悄话。这也是阿洛伊斯急于离开的原因之一,在新雅典他们一点儿隐私都没有!人工智能什么都知道!
因为有个无所不知的人工智能随行,阿洛伊斯一路上都很不自在。登船时,他遥遥看见蒙娜丽莎在送行的人群里挥舞白色小手绢,而她身边赫然站着新雅典执政官诺林·提香。这让阿洛伊斯的惶恐到达了顶点。直到进入属于他们的舱室,飞船起航后,他才放松下来。
“总算离开了。”他把自己摊平在床上。约书亚坐在床沿上,伸手拨弄他的头发。
“你不喜欢新雅典?”
“待在那儿我总觉得别扭,好像自己不属于那里似的。”阿洛伊斯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约书亚的手很凉,掌心却是温暖的。“你也不属于那里。”他说,“你在新雅典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有吗?”约书亚挑起眉毛。他的手在阿洛伊斯脸颊上蹭啊蹭,蹭进了领口里,“那你属于哪儿呢?米兰图?”他解开青年的衬衫,在仍留着暧昧痕迹的胸膛上摩挲,“为什么急着回去呢?”
“得把雷欧的晶片送回去啊。”阿洛伊斯眯起眼睛,享受着约书亚的抚摸,“难道我们不应该回去吗?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被海盗团开除。”
“胡安娜已经死了。”约书亚说,“海盗团之所以能支撑到今日,全部是因为她在领导。没有人能替代她。那么在她死去后,海盗团也必定会……”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阿洛伊斯翻身背对着他。他知道约书亚说的很现实很有道理,但他就是不愿意想“胡安娜死后剩下的人会该怎么办”这个问题。没人能替代胡安娜,没人能像她那样把一群嚣张又高傲的海盗们凝聚在一起。阿洛伊斯不愿意看到失去胡安娜的海盗团四分五裂,也不知道该怎样将他们团结在一起。
除非胡安娜死而复生。他想。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宁愿回避这个问题。
约书亚却不放过他。“回到米兰图之后,要怎么办呢?”他低声问,“继续当海盗吗?海盗团还能继续运作下去吗?暗夜仕女号还能再度起航吗?”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阿洛伊斯瓮声瓮气地回答,“我不像你,约书亚。你如果不当海盗,依旧可以是一位出色的杀手。但我不一样。我什么也没有了,我……”
“除了我。”约书亚打断他,“你还有我。”他俯身亲吻阿洛伊斯的耳后,手也不老实地伸进对方衣服里,越来越向下。
“嗯,除了你。”阿洛伊斯嘴边浮起一抹笑。
“如果有一天,我们既不当海盗也不当杀手,会去做什么呢?”约书亚问,“你想过吗?”
“我还没考虑过这么长远。不过这有可能吗?”
约书亚继续深入:“我们可以放下一切,找个地方隐居。新威尼斯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们可以买一座小岛,随着洋流漂移,去星球的任何一个地方。我们在岛上盖一座房子,养一只猫和一条狗。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们去海边钓鱼;如果暴风雨来了,就躲在屋子里,在柔软的床上做`爱……”他握住阿洛伊斯的东西,缓缓套`弄,“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会不会太平静了,不够刺激?”
阿洛伊斯忽然眼眶有些湿润。他渴望平静的生活,渴望能和心爱的人安宁地度过一生,然而命运偏偏喜欢捉弄他,反让他的人生波澜起伏,从没有一刻的和平。他们也能有远离一切纷争尘嚣,忘记一切伤痛悲哀,过上平静生活的一天吗?他可以向顽劣又残酷的命运之神希求这一天的到来吗?
约书亚见他半天不回答,还以为他对自己的建议并不热衷。“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杀手的语气有些惋惜,接着他把这个关于未来的设想抛诸脑后,专心起眼前的情`事来。
在肢体火热的交缠中,他听见阿洛伊斯小声嘟囔着:“猫是薛定谔,那狗怎么办?你难道想绑架巴普洛夫?”
约书亚笑了起来。
第九十五章
“请您小心,夫人。”
奥林帕斯太空港的工作人员今天也尽职尽责地为旅客们提供周到的服务,当他看见一位中年妇人从船舱里跨出来的时候,几乎本能地上前扶了一把,还礼貌地向她问好。
他口中的“夫人”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保养良好的手指搭在工作人员的前臂上,就像一位贵族夫人接受了骑士的帮助一样。“谢谢,先生。”妇人道,“不过我希望奥林帕斯星的‘夫人’不是我所理解的那个意思。”
工作人员立刻尴尬地红了脸。“非……非常抱歉,夫……我是说女士。”
妇人这才收回她咄咄逼人的目光。
“啊,琼丽,行了,你又不是二十岁的青春少女,干嘛还执着这些称呼呢。”一名男子随她走出船舱,手腕上挂着一柄拐杖,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西装革履,和穿着复古的女士十分相称。如果不是这位女士刚刚否认她结婚了,任谁都会把他们当做一对相偕出游的夫妻吧!
“闭嘴,开普勒。如果被人误以为和你是夫妇,我不如直接跳进飞船涡轮引擎里死掉算了!”
“先别提那样的死状有多惨,光是事后的清理工作就会很令人头疼吧。你不如选择另外一种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死法。”
两个人一下飞船就开始拌嘴,比起夫妇来,工作人员更相信他们是一对仇家。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途中还装到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啊,抱歉。”名叫琼丽的女士这才停止和同伴的语言交战,转而关心起被她撞到的年轻人,“您没有受伤吧?”
“不,没事。”年轻人温和一笑,摘下眼镜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损坏后又戴了回去,“我可没这么容易受伤,尊敬的夫人。”
琼丽女士想纠正他语言中的错误,但年轻人的同伴——一个表情严肃的姑娘跟了上来。“专车还在等我们呢,博士。”她的声音也很严肃。
“好吧好吧,我们这就走。”年轻人对姑娘的催促十分无奈,他又朝琼丽一笑,点点头表示道别,跟着严肃的姑娘离开了。
琼丽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哎呀,你听见了么,开普勒。”她对同伴说,“她叫他‘博士’呢。这么年轻就当上博士了,真了不起。”
“你要是从现在开始努力,十年后也能成为博士,我敢保证。”
“哼!你就知道取笑我!”
两人边继续先前的战斗,边走向入境检查处。工作人员查看了两人的证件,“欢迎光临奥林帕斯,琼丽·卡文迪许女士,厄文·开普勒先生。”他打亮绿灯,为两人放行。
刚刚还吵得像一对仇家,现在琼丽似乎尽弃前嫌,不但没再动嘴,还挽住开普勒的胳膊,如一位有绅士陪伴的淑女一样走向宇宙港出口。
“好久没来奥林帕斯,宇宙港也便漂亮了嘛。”琼丽打量四周,“从前可没这么豪华。”
“外面的变化应该会更大吧。”开普勒说,“不知道地下交易场变成什么样了。真想去看看。”
“你也到了怀旧的年龄了,开普勒。怀旧就代表人已经老了。”
“你不也一样,还好意思说我。”
两人间又开始冒出火花。然而琼丽却没有继续同对方缠斗,而是猛然甩开开普勒的手,急匆匆地向一旁跑去,转眼间就淹没在了人群里。开普勒扶了一下头顶的帽子,赶紧追上去,然而琼丽却早已不见踪影。他找了一圈,才在宇宙港出口发现她。
琼丽不停像四周张望,失魂落魄的,像在寻找走失孩子的母亲一样焦急。
“你又怎么了!”开普勒上前扯了她一把,“看见欠债不还的家伙了吗?”
“该死,闭嘴,你怎么知道我看见了什么!”琼丽恼火地打断他,“差一点儿我就能找到他了,明明已经看见,一转眼却又不见了!”
开普勒一头雾水:“到底是什么?”
“啊,在那儿!你快看!”
顺着琼丽手指的方向看去,开普勒看见两个年轻人正并肩走出出口。其中一个头发是银白色的,另外一个是黑发,开普勒觉得后者有些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他在新威尼斯的鲍西亚赌场里见过这个年轻人。没料到他们竟然会在遥远的异星再度相会,真是太巧了。过了片刻,他又觉得那年轻人不只是“曾经见过”这样简单。似乎……似乎还很像什么人……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久未谋面的友人的面孔。开普勒将两者细细对比,发现的确有诸多相似之处。“他可真像费加罗。”他喃喃道。
年轻人和他银色头发的朋友拦下一辆飞车,乘车离开了宇宙港,消失在天际。
琼丽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这蠢驴!还愣着干嘛!你不是自称在奥林帕斯认识很多人吗?还不快去查查那人的身份!快去呀!”
“新雅典开的证件可真好用。”阿洛伊斯盯着手里的小卡片感慨万千。为了使他们出行方便,新雅典给他们办了专门的假证件,现在阿洛伊斯证件上的名字叫“雅克·图灵”,约书亚的证件上则写着“约书亚·欧拉”。
“我在奥林帕斯用的就是这个名字。”约书亚解释,“还有一堆证件能证明我的身份呢。”
“我记得你在这里还有房产是吧。”阿洛伊斯想起约书亚不止一次提到他在奥林帕斯星的住所。
“想去看看吗?”
“为什么不呢?”
约书亚将证件塞回口袋,牵着阿洛伊斯的手上了一辆飞车。“阿瓦隆27号。”他报出一个地名。自动驾驶的飞车识别了地名后立刻启动,载着两人升上天空。
离开宇宙港,阿洛伊斯才一睹奥林帕斯星的真容——举目望去是一片赤红色的大地,起伏的丘陵间坐落着银灰色的建筑,形成一个又一个商业中心。街道则像水银般流淌在赤色的土地上。奥林帕斯的风沙很大,因此主要城市的四周建立了高大的防风墙。树木稀少,因为这里的土地并不适合植物生存,所有的氧气都是靠一种能够吸收二氧化碳、代谢出氧气的细菌制造的。收纳细菌的高塔分布在城市四周,如同直指天空的钢铁丛林。
这里的地貌十分类似阿洛伊斯在书本上看见过的火星,古地球的兄弟,太阳系的第四大行星。那里的土地也是一片赤红。过去人们尚未走出太阳系时,将火星视作移民的新乐园,人类的第二天堂,奥林帕斯或许也是受它影响,这里的地名大多取自古地球神话。比如“奥林帕斯”就是某个古老神话中的众神之国。
飞车顺着水银似的车流驶向城市边缘。阿洛伊斯趴在窗户上贪婪地盯着四周,像个充满好奇心并且不知餍足的孩子。
“这片地区是高天原,奥林帕斯的工业区。”
“看到东边了吗,就是那边,那里是蓬莱,唯一有河流流经的地方。”
“现在我们正前往伊甸区,这里有星球上为数不多的温室公园。”
约书亚一面不动声色地当起导游,一面不自觉地露出宠溺的笑容。谢天谢地,阿洛伊斯看起来很喜欢这地方。事实上和名字正好相反,奥林帕斯不是什么天堂乐园,而是黑道势力猖獗的地下世界,但阿洛伊斯不知道这些。他喜欢这里,真是太好了。
飞车离开了繁华的城市,驶到郊区,登上了一座同样赤红色的小山。山上坐落着零散的别墅。看来约书亚的宅邸就是其中之一。
阿洛伊斯吹了声口哨:“富人区。你可真有钱。”
“反正都是要住,不如住舒服点。”
约书亚命令飞车在路边一处保安岗哨停车。他降下玻璃,向值班的保安打了个招呼。“日安,费斯先生。”
腰挺得笔直的保安朝他行注目礼:“您可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欧拉先生!”
“是啊,出去办了些事。”
保安看了看车里的阿洛伊斯:“这是您的朋友?”
“是的。雅克·图灵。”
阿洛伊斯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假名,只好向保安傻笑。
“对了,有件事要通知您。”保安道,“最近有个娱乐公司打算收购山上的土地建大型游乐园,正在挨家挨户游说住户们卖地。近几天大概就要去您家了。”
约书亚点点头:“我知道了。”他和保安道别,让飞车继续行驶,不久就到达了山腰上的一处别墅。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还记得科学怪人博士吗?
第九十六章
“这就是你家?”
杀手耸了耸肩:“凑合着住吧。”
面前是一幢银灰色的三层别墅,附带一个小小的花园。在奥林帕斯,拥有一个小花园是难得的奢侈,但眼前这个很明显受到了主人的冷遇,草坪长得参差不齐,一半都枯黄了。约书亚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打理花园的人。
枯萎花园的主人在门口解开指纹锁,回头招呼阿洛伊斯:“别傻站着,进来啊!”
阿洛伊斯怔了怔,这才跟着他进门。
屋里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要好多了,本以为长时间无人居住的地方会布满尘埃和蜘蛛网,地上说不定还有一串串老鼠跑过的脚印,但这所房屋里却干净整洁,地板上了蜡,打扫得一尘不染,家具上盖着防尘罩,除了空气有些凝滞外,丝毫没有无人居住的迹象。
“这里真是你住的地方?还挺……干净的。”阿洛伊斯不禁有些怀疑。虽然简约的装潢和现代样式的家具的确挺像约书亚的风格,但那个连烹饪都搞得像大屠杀的约书亚真能把一所房子打理得这么井井有条吗?
“家务机器人会定期打扫的。”
……果然如此。他本就不该对约书亚的家务能力抱太大期望。
杀手扯掉家具上的防尘罩,将它们随意扔到地上。马上就有一只胖滚滚的家务机器人从另一个房间里滑过来,捡起防尘罩,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鸣叫声一边滑走。
约书亚双手叉腰:“那是我的机器管家。”
阿洛伊斯无力地坐到沙发上。“见过雷欧之后我再也看不上其他机器人了。”
如果雷欧能说话,肯定会因为这番赞美而得意洋洋地大笑。约书亚哼了一声:“它可比雷欧好用多了,至少不会趁我不注意偷拍什么限制级场面。”
他就站在阿洛伊斯面前,彼此间刚好构成一个足够暧昧的角度。阿洛伊斯挑起眉毛,扶住约书亚的腰,轻轻磨蹭:“不会偷拍,是吗?”
“你很高兴?”杀手居高临下,拽着阿洛伊斯的头发,将他按向自己胯`下,“让我也高兴一下?”
阿洛伊斯解开约书亚的裤子。那东西还不是很硬,他小心的含住,反复舔吮,舌头滑过茎身,在顶端的小孔打转。他感觉到口中的性`器很快胀大,像一把灼热的凶器抵着他的咽喉。
阿洛伊斯一面含着约书亚的性`器,一面偷偷去看约书亚的脸,只见杀手眯着眼睛,瞳孔周围的金环闪着异彩。那神秘的深渊之火似乎和杀手的情绪有关,当他心情低落时,色彩就会黯淡,当他激动时,色彩就会明亮。现在看样子,约书亚肯定非常兴奋。
阿洛伊斯大胆探向他后方,手指尚未触到臀`缝,便被约书亚一把捉住,顺势推倒在沙发上。当裤子被剥掉,双腿也被打开后,阿洛伊斯叹了口气:“我真怀念新雅典。”
“有什么好怀念的?”
“在新雅典的时候总是我在上面……你轻点!”
约书亚用力顶进,狭窄的甬道被强行侵入,引起阿洛伊斯一声痛呼。不等他适应体内坚硬硕大的异物,约书亚便抽`送起来。“这里可不是新雅典。”杀手残忍地磨擦他体内那敏感的一点,“而且比起被`干来,我更喜欢干你。”
阿洛伊斯在快感的折磨下不断喘息:“难道……我没有让你……舒服吗?”
“你的技术糟透了。”约书亚故意说。
“胡说!赫卡提每个跟我上过床的人都说我的技术棒极了……啊!”
约书亚狠狠一顶,令阿洛伊斯尖叫出来,趁青年张开嘴时,将两根手指塞进对方口中,堵住他的声音,同时下`体抽`插得更加快速。阿洛伊斯快感连连,却叫不出来,只能用舌头舔约书亚的手指,既像在恳求垂怜,又像进一步的诱惑。
“别跟我说赫卡提,还有你从前的那些床伴。”约书亚在他耳边低语,“我们相遇前发生的事,我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你现在还提它,就该知道惹恼我的后果。”说着他又是狠狠一撞。“今后如果你敢用嘴巴说,我就操`你的嘴;如果用身体想,我就操`烂你的屁股。听见了吗?”
阿洛伊斯呜咽一声。为了听清他想说什么,约书亚抽出手指。阿洛伊斯夹紧杀手的腰,舔了舔嘴角:“那得看你能不能满足我……”
接下来的话语变成了断断续续、暧昧模糊的呻吟,同肉`体碰撞的拍击声和抽`插顶送弄出的淫`糜水声一起,飘满了整间屋子。
一场情`事过后,阿洛伊斯疲倦地靠在约书亚胸前。他真的快被`操`死了,下`体一阵阵钝痛,像被猛兽的利爪撕裂了一样。约书亚也知道自己下手太狠(不过大部分都是这家伙自找的,杀手心安理得地想),将功补过似的帮他按摩酸疼的腰部。
“我饿了。”阿洛伊斯突然说。
“没喂饱你?”杀手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
“我是真饿了。有吃的吗?啊,不该问的,有才怪呢。我们应该先在外面吃过再回来。”
按摩的手一顿。“现在去买来得及吗?”
阿洛伊斯吻了他一下:“在我饿死前回来。”
于是约书亚不得不从旖旎的温柔乡里爬起来,穿好衣服出门采购食物。“乖乖躺着,不要乱跑。”他出门前嘱咐道。
阿洛伊斯遥遥地应了一声。
车库里停着一辆车,不知道还有没有能源。驾车去山下的商业街买东西再回来,约莫要用半个小时。约书亚估计阿洛伊斯被`干得够呛,也不会到处瞎转悠。要是被他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就糟糕了。
当他载着一堆应急食品回到家,打开家门后听见的不是充满活力的“你回来了”,而是一声惊恐的尖叫。
——来自放满约书亚珍藏品的二楼神秘小房间。
杀手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他暗骂了一句,扔下手里的袋子,朝二楼飞奔而去。
第九十七章
二楼那个房间果不其然大门敞开,阿洛伊斯跌坐在门口,一脸见鬼似的惊慌。约书亚按住发疼的脑袋,走到他身后。
“都叫你不要乱跑了,你偏不听我的。”
阿洛伊斯根本没发现自己背后多了个人,反被约书亚的声音又吓了一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哭丧着脸。
“就在刚才。”
“你难道是蓝胡子吗!在家里专门辟出一个房间放尸体,还不准人看!”
“……那又不是尸体。”
约书亚的辩解毫无说服力。那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房间中只放着一个约有天花板那么高的木架子,被整整齐齐地分隔成一个又一个方格,宛如一个巨大的蜂巢。每一个方格中都放着一只灌满福尔马林的广口瓶,每一个瓶子里都浮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球。再搭配上故事背景——房间的主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杀手,这简直就是恐怖电影里才会有的场景!
无数道死寂的目光穿过门扉,钉在阿洛伊斯身上,让他呼吸困难,一股凉意顺着脊背蹿了上来。
“我不是跟你提过这个房间嘛,还说过不止一次呢。我以为你早该有所准备……”约书亚继续垂死挣扎式的辩解。
“我以为你在开玩笑!”阿洛伊斯声音颤抖。
“况且不过就是些眼珠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杀手越发觉得自己在胡搅蛮缠,“就像有人喜欢收集邮票,有人喜欢收集标本一样,我刚好喜欢收集眼球罢了……”
“你的兴趣还真是迥异于常人!”阿洛伊斯试着站起来,但发软的双腿却违背了他的意志,“那些眼球是真的吗?”
约书亚扶住他,心虚地移开目光:“大部分是假的……”
“也就是说有一部分真的?!”阿洛伊斯难以置信地喊道,“你从哪儿弄来的?”
“呃,杀过人之后顺便就……”
“别说的就像下班后顺便去蛋糕店买点心一样轻松!”
约书亚关上房门,阻断那钢针似的目光,扶着阿洛伊斯向一旁的卧室走去。“这跟你又没关系。”
这句话触到了青年的某根神经,他猛地甩开约书亚的手,凶狠地瞪着他:“啊,是啊,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有什么兴趣爱好是你的自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他大步走进卧室,一把扯掉床罩,然后扑倒在床上,全然不顾被褥因为太久没有清洗过而散发着微微的潮湿霉味。
约书亚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他恼火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在门口焦躁地踱了几步,然后走到床边,轻轻摇晃阿洛伊斯的肩膀,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你不吃东西吗?”
“不想吃。”
约书亚俯身环住他的身体,紧紧贴在对方后背上。“对不起,我知道那很可怕。”他说,“我知道这样……很不对劲,但是我……”
他想起了被那些死寂目光所注视的感觉,仿佛死者从地狱里探出头颅向他投来诅咒一样。每当沐浴这种目光,他都感到一种震撼的快感,此刻他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柔软少年,而是支配他人生命的主宰,人人闻之色变的杀手悼亡人。他享受这种扭曲快感的洗礼,就像演员享受观众献上的掌声一般。
除了挖去死亡目标的眼睛,他还热衷于向医疗机构订购各式各样的假眼,泡在福尔马林里简直逼真极了,大大丰富了他的收藏。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变态,不过反正他都已经满手鲜血了,再加上个“变态”的称号又有何妨呢?
但现在不一样了。遇到阿洛伊斯后,他才正视起自己内心的黑暗。他知道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自我虐待,在痛苦中求得片刻的欢愉,以逃避那不堪回首的过去。
大约一年前,约书亚收拾好房间,踏出这扇门扉去执行任务,却不慎落入法网。在遥远的监狱星,他遇到了一双令他终生难忘的眼睛,每当被它凝视,他都会激动得难以自抑,同时获得不可思议的安宁。那双清澈碧蓝的眼睛可以慢慢抚平他心中的伤痛,保护他再也不被过去的梦魇所烦扰。他不是没想过将那眼睛纳入他的收藏里,然而毫无疑问,只有在他主人身上时,它才能散发出应有的光辉。
约书亚所贪恋的并非只是单纯的目光。他想要阿洛伊斯这个人,不仅是眼睛,不仅是温暖的身体和怀抱,而是他的一切。
“你会因此讨厌我吗?”约书亚小声问。
阿洛伊斯翻身面对他。“你会把我的眼睛也泡在福尔马林里吗?”
“不。”约书亚说。
“我也一样。”阿洛伊斯往他怀里缩了缩,“你是闻名银河的杀手,有一两个奇怪的爱好也很正常,银河歌姬还好赌嗜酒呢。但是我不想听见你说‘这和你没关系’。我讨厌你说这话,好像我不该过于关注你一样。如果你觉得一件事不适合告诉我,你大可以说明原因,而不是用一句话就把我推开……你是不是觉得我占用了你太多的自由,留给你的空间太少了?”
约书亚困惑地张开嘴,不知该说什么好。原来阿洛伊斯是这么想的吗?
“我明白了。今后我不会再这么说了。”他抓起阿洛伊斯手,将之放在自己的胸口,紧靠心脏的部位。“感觉到了吗?”他问。
“嗯。”
“这个地方,你想占有多少,占用多久都没问题。”约书亚语气郑重,“只要它还在跳动,它就是属于你的。”
阿洛伊斯的眼睛瞬间变得湿漉漉的,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既甜蜜又酸涩。“就算它不跳了,也是属于我的!”他抽回手,掩住脸,“快去拿吃的来,我要饿死了!”
约书亚跳下床,去楼下拿了刚买的食物。回到房间里,阿洛伊斯已经恢复了常态,除了眼睛微微泛红外没有任何异状,甚至游刃有余地对晚餐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单兵自热快速食品!”他就像面对赫卡提的花椰菜一样不情愿地接过罐头,“我们是在野炊吗?上次吃这玩意儿还是在学校的野外求生训练里!”
“还有一些其他食物,不过你知道我搞不定它们的。”
“今天就算了,明天……明天厨房借我用!”
“拜托你了,厨师大人。”
第二天清晨,阿洛伊斯在奥林帕斯灰暗的晨光中醒来。约书亚尚在沉睡,被他穿衣的动静惊醒了片刻,梦呓般地说:“你去做早餐吗?”
“是的。一个小时后我来叫你。”
约书亚看了眼放在枕旁的通讯终端上显示的时间,复又昏昏睡去。阿洛伊斯洗漱完毕,下楼参观了一下约书亚的厨房,不出他所料,干净得像新的一样。他从昨天约书亚买回的材料里找出几样不那么糟糕的,准备做一道浓汤。
就在他烧水的时候,门铃响了。
阿洛伊斯停下手上的工作,倾听楼上的动静——约书亚没有任何动静,不知道是根本没听见铃声,还是打算装死混过去。过了几分钟,门铃又响了一次,阿洛伊斯扔下汤勺,去玄关打开了监控器。
屏幕上显示一个西装革履、腋下夹着公文包的男子正站在门口。
“您好。”阿洛伊斯说,“有什么事?”
男子正了正领结,字正腔圆地说:“您好,我叫亚历克·斯图尔特,是兰开斯特娱乐公司的职员。请问约书亚·欧拉先生在家吗?我想和他谈谈关于本公司收购土地改建游乐场的相关事宜……”
阿洛伊斯想起保安曾提过这事。真不明白他们看中这块秃山头哪里,竟想在这儿建游乐场。真的会有人来玩吗?大老板们的心思可真令人费解啊。
他打开门。“欧拉先生还在休息,您可以进来稍等一会儿。”
男子礼貌地点了点头:“那就打扰了。对了,这是鄙人的名片,请收下。”说着他打开公文包。
就在这一刻,常年训练造就的警觉告诉阿洛伊斯:有什么不对劲!他觉得眼前场景似曾相识,仿佛在何处见过一般。
——怎么能忘掉呢!这不就和莱雅小姐遇害时一模一样吗!
当男子从包里掏出一只喷瓶,而不是名片时,阿洛伊斯猛地后退一步,打算甩上门——然而已经迟了,男子对着他的脸按下喷瓶,高浓度的麻醉气体涌入阿洛伊斯的呼吸道,立刻发生效用,让他昏倒在地。
男子将喷瓶放回包里,再次神经质地正了正领结,接着扛起阿洛伊斯的身体,还不忘关好大门。“这可太容易了。”他想,“简直百试不爽。人们的警觉性为什么总是这么低呢?”
作者有话要说:还记得那个暗杀莱雅小姐的杀手吗?
第九十八章
约书亚睡得昏昏沉沉,因为昨天运动量过大,以至他现在疲倦地连手指都懒得抬起来。他做了许多纷纷扰扰的梦,还似梦似醒地听见了门铃响。当他再一次稍微离开梦神的怀抱时,距离上一次睁开眼睛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他觉得饥肠辘辘,等着阿洛伊斯来喊他吃早餐,到那时候他就能慢吞吞地起床穿衣洗漱。也许阿洛伊斯愿意把早餐端上楼来?有人做早餐给他吃的生活真是太幸福了。
杀手抱着美好绮丽的幻想等待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但是他干瞪眼睛盯着天花板瞧了十分钟都没有听见那声音。做早餐又不是参加训练,有必要耽误这么长时间吗?阿洛伊斯干什么去了?做饭做到一半睡着了吗?
他本能地排除了阿洛伊斯遇到危险的可能性。虽然奥林帕斯的治安不是那么好,但这里是阿瓦隆,星球上数一数二的和平地区,道路上有保安日夜值班,除非阿洛伊斯自己想不开,否则谁能加害他呢?
当约书亚慢条斯理下了楼,看见厨房里依旧开着的炉子和快烧干的汤锅时,他发觉自己大错特错了。偌大的屋子里空空荡荡,除了他之外什么人也没有。阿洛伊斯不在这里。他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仿佛根本就没存在过一样,除了炉子上的汤锅之外没什么迹象表明他曾经到过这里。
杀手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噩梦。在这个可怕的梦境里阿洛伊斯消失了,把他一个人孤独地丢在了这里。他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希求从梦中醒来,但疼痛没能让他远离噩梦,只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他所看见的全他妈是真的。
约书亚回卧室拿来了他的枪,填满能量匣,打开保险。他环顾四周,家里依旧干净整洁,没有强行入侵的痕迹,但是门上的铰链被放下来了,他清楚记得昨天进门时铰链还是栓上的。客厅和厨房的窗户都从内部锁上,锁头完好无损,报警器也依旧恪尽职守地运作着,没有被破坏的迹象。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只有两种了:阿洛伊斯自己打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再也没有回来,或者他为某位访客打开了门(也许还把他请进来聊了会儿天),而那位访客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和蔼忠厚,他绑架了他。
约书亚更偏向后者,因为他在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了门铃声,但他并未理睬,因为那时候他都有些分不清那是真实的铃声还是在梦里听见的。他潜意识里甚至还想着:反正阿洛伊斯会去应门,是真的又怎么样?
杀手咒骂起自己的疏忽大意来。和平的日子才过了多久,他就变得如此缺乏警觉性,竟然在自己家里把阿洛伊斯弄丢了!他把他弄丢了!如果可以他真想往自己脑袋上开两枪,以惩罚自己的懈怠!
突然,门铃大作。约书亚握着枪走到门前,挂上铰链,随时准备朝门外开枪,然后他打开了监控器。屏幕上出现了一张中年男子的脸,他外表一丝不苟,就像位衣冠楚楚的商业精英。
“您有什么事?”约书亚问。
“您好,在下名叫厄文·开普勒,前来拜访雅克·图灵先生。请问他在吗?”
约书亚握枪的手抽搐了一下:“您找他有什么事?”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还得追溯到……”开普勒还没开始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就被推到了一边,一名妆容精致的女子出现在镜头里。
“打扰了。”女子语速很快,“我叫琼丽·卡文迪许,在新威尼斯经营赌场,我和雅克·图灵先生的父亲是旧识,所以特意来拜访他。啊,不过他肯定不记得我,我认识他父亲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约书亚紧皱双眉。他听过琼丽·卡文迪许这个名字,也见过她本人,而屏幕上的女人……他不敢确定,但那女人的确和记忆中的琼丽·卡文迪许是一样的。他不排除有人假冒的可能性,但是冒充一介赌场老板能有什么好处呢?
“鲍西娅赌场的琼丽·卡文迪许?”
“正是本人!”女子听见自己的赌场似乎很高兴。
鲍西娅赌场的老板和阿洛伊斯的父亲是旧识?约书亚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在新威尼斯的时候阿洛伊斯可半个字也没提到他有这样一位长辈。是他故意隐瞒吗?还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事呢?毕竟琼丽也说了,她认识阿洛伊斯父亲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为什么她会来到奥林帕斯?她和阿洛伊斯突然失踪有关吗?
约书亚将枪换到另一只手,用空出的手取下铰链,打开门。
琼丽·卡文迪许上了年纪,但或许是因为没有婚配的缘故,仍保留着一些很少女气的习惯。看见开门的是个银发年轻人,她一只手按住胸口,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但转而又用更加期待的口气问:“他在哪儿呢?”
“他不在这里。”约书亚将拿枪的手背在身后,以免吓到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不在?”琼丽扭头看她同伴,像在质问对方办事不利一样。
“是这里没错啊。”开普勒小声说。
琼丽转向约书亚:“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可以等他回来吗?”
“他失踪了。”杀手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冷静,“就在刚才。”
飞车驶进阿瓦隆山的时候,被保安拦了下来。
“来宾需要检查证件和登记。”保安十分尽责。
负责开车的艾波琳面无表情地掏出证件:“我们是兰开斯特公司特派的调查员,前来勘察这片地区的地形,进行规划。”她扫了一眼后座的博士,“这位是弗兰克·雪莱博士。”
保安景仰地看了博士一眼:“贵公司还真是忙碌,最近总派员工来游说住户搬迁,都换了好几拨人了。就在不久前还有一个过来呢。”
“口才好的人总是不嫌少。”那位年轻的博士笑着说。
登记过后,艾波琳驾车登上阿瓦隆山。博士从车窗探出脑袋,俯瞰下面赤红色的土地,不时发出惊叹声。
“请小心,博士,行车时不要把头伸出窗外,会发生意外的。”
“哦,能有什么意外呢,亲爱的艾波琳。”博士丝毫没听她的建议,“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阿瓦隆,那是英雄和神居住的国度啊。”
“您喜欢这里?”
“当然,喜欢极了。”
艾波琳在心里发出嗤笑,脸上却不动声色。“您如果想买下这块地建造研究室,直接用军方名义勒令住户搬迁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搞什么娱乐公司建游乐场呢?”
“军方的研究室听起来多可怕呀,”博士说,“难道我们要对每个人说‘这里是军事禁区,闲人免进’然后等大家挨个把好奇的脑袋凑过来吗?不。游乐场比研究室掩人耳目,也更容易被大众所接受。”博士顿了顿,“而且对我来说,研究室就是游乐场,一点儿也没错啊!”
艾波琳庆幸自己穿了长袖衣服,否则博士肯定会问她为什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博士是无辜的,大家不要黑他
第九十九章
“怎么会这样?突然就不见了?”琼丽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她在几分钟前还满心欢喜地期盼和故人之子相认,现在却如同有一盆冷水浇到她头上,令她感到彻骨的寒冷。“那孩子怎么会……”
开普勒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冷静,琼丽。我们不能自乱阵脚。”他看向银发的年轻人,“你有什么头绪吗?关于他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约书亚扶着额头,冷汗浸湿了上衣,如果开普勒仔细观察他的眼睛,会发现被称作“深渊之火”的瞳眸里,金色的圆环变成了极细的一条线,好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会断裂。
“毫无头绪。”他说,“我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一点准备也没有。”
“你们有什么仇家吗?”琼丽急切地问,“会不会有人前来寻仇?”
约书亚的嘴角抽了一下:“要说仇家……他能有一打不止,而我则更多。”他抬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位仪容优雅的女人,“我们是被全银河通缉的逃犯,尊敬的女士。”
“哦,天哪。”琼丽几乎要瘫在开普勒怀里。约书亚以为她会说她简直不敢相信旧友的儿子成了逃犯,然而琼丽只是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呻吟:“上主啊,那孩子还挺出息的不是吗,就算是当年的我们也仅仅在某几个星球被通缉而已。”
开普勒搂住她的肩膀,安慰似的轻轻拍击。“别担心,琼丽,他会化险为夷的。说不定只是单纯的谋财绑架,毕竟能住在阿瓦隆的人都非富即贵,也许他们只是想要钱呢?”
“你说的对……”琼丽道,“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收到索要赎金的电话了。对,没错,那孩子一定没事的。”她捂住脸,“哦,仁慈的上主啊,要是让他父母知道了,他们该有多伤心……”
“他们不会知道的。”约书亚起身往楼上走去,“阿洛伊斯的父母已经死了。”
琼丽受惊般地抬起头:“什么?死了?”
“据他所说很多年前就死了。”
开普勒紧紧盯着银发年轻人的后背:“你好像对他很了解?你们是什么关系?朋友?”
约书亚在楼梯上拐了个弯:“我们每晚都睡在同一张床上,您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琼丽倒抽了一口冷气,开普勒则依旧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对方:“你要去哪儿?”
“联络几个朋友。”约书亚已经到了二楼,“他不会连几个小喽啰都敌不过。如果真的只是普通绑架,那么现在阿洛伊斯应该已经回到家坐在客厅里同二位叙旧了。”
开普勒望着空荡的楼梯,搂紧怀里颤抖的琼丽。
“他是个杀手。”精明的高利贷商对女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肯定听说过他的名字。”
“约书亚·欧拉?”
“不。杀手,悼亡人。”
艾波琳开车带着弗兰克·雪莱博士在阿瓦隆山上兜了一圈。博士兴奋地不停指手画脚,嚷嚷着要把这里改建成研究室,那里改建成试验场。艾波琳随便应和了几句。她的通讯终端突然嘀嘀响了起来,有了正当理由可以不听博士滔滔不绝的感想,艾波琳高兴极了。
“喂,您好。什么?……不,没有……是的。好,我会转告博士的。”
通讯很短,带来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怎么了,亲爱的艾波琳?”
“公司刚刚接到投诉,有一位业务员和阿瓦隆的某户人家约定好时间谈拆迁的事,但是我们的职员却迟迟未到。”
博士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难不成是大塞车?”他笑了起来,“记得保安先生说过我们勤劳的说客不久前刚刚从他面前经过,公司派了两个不同的人吗?”
“不,只有一个。”
“啊……”博士用手指缠着自己的头发,望向窗外红色的大地,“一位说客来到阿瓦隆,却没有按照预定去完成任务,这是为什么呢?”
“需要派人寻找他吗?”
“不,这事不值得我们动手。”博士轻描淡写,“报警吧,警察不就是用来保护人民的吗?现在该轮到他们大显神威了。”
阿洛伊斯睁开眼睛。麻醉气体的效果正从他身上退去,除了仍感到眩晕和微微的神志不清外,他基本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但控制并不代表自由。他发现自己身在一处阴暗潮湿的房屋里,四周没有窗户,只有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他被绑在一把沉重的椅子上,双手被栓在椅背后,绳子从腋下一直绕到脖子上。他认出这是帝国军惯用的捆绑方式,因为俘虏永远无法自己解开绳子,在解开前他们就会先把自己勒死。
他模糊记得自己给一个业务员开了门,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呢?他被绑架了?为什么要绑架他?他又不是王子的情人,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呢?
约书亚现在怎么样了?他会不会也被……他会有危险吗?不不,他可是悼亡人啊,谁有胆子对他下手呢!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噪声,一名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子走进了屋中。阿洛伊斯惊讶地打量他,因为他的脸一半是正常的皮肉和五官,另一半则覆盖着银灰色的金属,一枚闪着红光的假眼在金属眼窝里转动着。他朝阿洛伊斯缓步走来,从他左右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可以推断出他的腿里有一只也是金属义肢。
阿洛伊斯盯着这奇怪的男子,试图从他仅剩的半边脸上找出熟悉的面影,却失败了。他不认识这家伙。
“我猜你大概在推断我的身份。”男子说话声也像金属摩擦的声音,简直不堪入耳,“不用猜了,你不认识我,也从没见过,更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
说着,他露出微笑,整张脸都扭曲了。“不过我倒是久闻你的大名,阿洛伊斯·拉格朗日。也许我应该叫你学长?”他绕到阿洛伊斯背后,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被束缚住的青年,“还是前辈?”
“你是帝国的军人?”既然称他为学长,那么肯定是在军校的后辈了。
“曾经是。”男子又绕到他面前,“自从我在战争中受了伤……”他举起右手,指了指自己半边金属脸,阿洛伊斯看见他的右手也是义肢,“我就‘被迫’退役了。”
“太遗憾了。”阿洛伊斯冷冷道。
男子又扭曲地笑了:“不用遗憾。我曾是一名飞行员,因为战机被击坠,半边身体都烧成灰了,幸好科技足够发达,不但让我活了下来,还能继续发挥余热。”他突然前进一步,用金属义肢捏住阿洛伊斯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知道把我害成这样的是谁吗?”
——该不会是我吧?阿洛伊斯心想。
然而男子说出的名字却远超出他的想象。
“是胡安娜·拜格雷尔。”男子那只正常的眼睛瞪大,义眼则不住的颤抖,“虽然我遭受了无比的痛苦,但是也获得了无上的快乐——因为我亲眼看着胡安娜·拜格雷尔死在我面前!被母舰的炮火击中,连灰都没剩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半是尖叫半是大笑起来。
“混账!”阿洛伊斯怒吼道。他想起来了,与胡安娜最后一次并肩战斗时,一直有架战机同他们纠缠不休,最后胡安娜拦下了它,让阿洛伊斯成功逃脱。面前的男子就是那架战机的机师!“你这个……混账!”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因为男子狠狠掐住他的脖子,让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怎么?想为你的上司报仇雪恨?”男子狞笑,“别着急,我马上就送你下去和她相会。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阿洛伊斯快窒息了,男子稍稍松开手,让他得以顺畅呼吸和说话。
“告诉我,亲爱的学长,你们从公爵大人手里调包的晶片现在在哪儿呢?”
听见公爵的名字,阿洛伊斯竟然丝毫不觉得惊讶。公爵发现晶片被调包了,所以派人跟踪他们,一直跟到奥林帕斯才下手。他早该知道的,那个杀害莱雅小姐的杀手不也是公爵的爪牙吗?公爵只不过故技重施,而他则再次上当了——可恶!
“我不知道。”阿洛伊斯沙哑地回答,“我想你应该亲自去问胡安娜。”
接着他腹部挨了重重一拳。被金属义肢打到的滋味可不那么好受,阿洛伊斯差点就吐出来了。
“少耍贫嘴。”男子道,“晶片在哪儿?”
——早就被雷欧销毁了。阿洛伊斯想。世界上已经没有那玩意儿了,就算有,也只有雷欧才知道。
“我不知道。”他说,“我只是个普通机师,船长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
“是吗?”男子俯在他耳边低语,“你很普通?普通到疯母狗帮你越狱?普通到连达雷斯·贝叶斯都想抓你作俘虏?普通到能陪着疯母狗一起去觐见公爵大人?少来了,阿洛伊斯·拉格朗日。我劝你乖乖听话,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我,否则……”他按住阿洛伊斯肩膀,金属手指深深陷进皮肤里,“我就把我所遭遇的一切,在你身上重演一遍。”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肩膀上的压力消失了。
男子走向门外,招呼着什么人:“看来他打定主意顽抗到底了。也许他的同伴知道什么,不如送点儿礼物给那家伙,让他好好想想该怎么答复我们。”
几名和男子同样装束的人走进房间。“送什么礼物,法拉第先生?”其中一人问道。
“就从手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还记得莱斯利·法拉第吗?就是和胡安娜对战的那一个……
第一百章
约书亚已经很久没有动用过个人电脑了。在飞船上雷欧会帮他们解决一切,所有的问题只要朝天花板上问一句,人工智能就会在他的海量数据库中为你搜索出答案。如果需要游戏或者娱乐,大可以使用通讯终端。除了那些必须在电脑前工作的人之外,约书亚相信大多数海盗和他一样,连键盘的位置都记不太清了。
现在约书亚必须自力更生了。雷欧派不上太大用场,他的电脑容量还没大到能让一个高端人工智能自如运行。约书亚关上书房的门,在工作台前坐下,面前弹出影像键盘,他在上面轻轻一划,四周制作成圆形的墙壁立刻为他投影出全息画面。他从口袋里摸出雷欧的晶片,将它插`进了电脑的插槽中。
一阵低沉的蜂鸣声,然后雷欧的全息影像出现在他正前方。
“你总算肯让我出来放风了。”人工智能嚷嚷道,“监狱的待遇也比这儿好,这里小得简直像个骨灰盒!”
“我需要你的帮助,雷欧。”约书亚说。
“你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性生活不顺利吗?”
“如果你不帮我,我就再也不可能有性生活了。”
“哦,听起来可真严重。”雷欧挑起眉,“在我被困在骨灰盒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约书亚挑了挑下巴:“阿洛伊斯失踪了,我想他是被绑架的。”
“你确定他不是因为嫌弃你而离家出走吗?”
约书亚猛地一捶桌子,发出一声巨响,整个房间中的投影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震动了一下。“我现在没空跟你开玩笑!”杀手怒吼道。
雷欧一噎,把原本已经到了唇边的揶揄又吞了回去。杀手和他的兄长一样,都是很会忍耐的人,然而他们的忍耐也有极限,一旦超过这个限度,他们的怒火会比其他人更炽烈。刚才雷欧差点就不慎触到约书亚的底线了。他丝毫不怀疑,如果他说的更过分一些,杀手会直接拔出晶片然后把它狠狠踩碎。
“好吧好吧,我不该多嘴。”人工智能妥协道,“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
“绑架犯不可能突然冒出来。去搜索阿瓦隆和附近地区的监视录像,找出可疑的人。”
“这工作量太大了!”雷欧叫道,“你以为你的破电脑能支持这样的运算量吗?”
他还想继续抗议,但是约书亚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令他果断放弃了这种不明智的做法。“好吧,好吧,我有一整个星球的网络能动用呢……”
“还有宇宙港出入境记录。”杀手道,“找出所有可疑的人,还有他们的行踪。”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约书亚条件反射地拔出枪对准门口,却发现走进来的是开普勒。高利贷商张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我们也可以帮忙。”他说,“我有位朋友在宇宙港工作,可以帮忙检查出入境记录。正是靠他我们才能找到这里的。”他露出无害的微笑。
约书亚没有移开枪口。“你在门外偷听我说话。”
“不是‘偷听’。”开普勒纠正,“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而已,我的孩子。”
“我不是你的孩子。”
“你们都是的。”开普勒用长辈特有的耐心温和地化解约书亚的不快,“我和琼丽像你一样着急,也想尽可能快的救出那孩子。别把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你需要帮助。”
约书亚不情不愿地放下枪:“我一个人能行。”
“是吗?愿意拿阿洛伊斯的安全做赌注吗?”
杀手咬着嘴唇不回答。他可以很强硬地拒绝他人的要求,但是在这种长辈式如沐春风的劝解中他强硬不起来,虽然心里很抗拒这种说法,但理智告诉他对方说的是对的。约书亚也不得不承认在开普勒面前他的年龄和阅历都略输一筹。
“……他会被绑架都是我的错。”约书亚还是不放弃他的执着,“不应该让别人为我的错误埋单。”
“不止是你的错。”开普勒柔声道,“要说错误,那我和琼丽还有其他伙伴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铸成大错了。”他扫视书房,目光最后停留在雷欧身上,“我们应该阻止他父亲去执行那个危险又愚蠢的任务,却没能做到。这难道不是个巨大的错误吗?”
警长在红色和蓝色交替的光芒中跨过警戒线,脚底扬起一阵飞舞的红色沙土。负责这次案件的警员向他敬了个礼。
“怎么样?”
“发现了尸体。”警员说,“经过对比,差不多可以认定是那个兰开斯特公司的业务员。”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尸体,鉴定人员正在一旁拍照,戴着口罩和手套的法医则在粗略地检查尸体。尸体面朝下趴在地上,位于一块巨大的风蚀岩后方,如果不去特意寻找,很难发现。尸体身上的外衣都不见了,只穿着贴身的衬衫和内衣。不过这些都完好无损,看来杀害他的凶手并不是垂涎美色的强`奸犯。他的车和钱夹也不见了,警长觉得可能是谋财害命,不过要等具体验尸报告和鉴定结果出来才好下定论。
奥林帕斯并不是什么治安一流的和平星球。这里充斥着黑社会、杀手、妓`女和各种潜逃的犯罪分子,恶性事件每天都在发生,以至于警察们都有些麻木了,一天不死一两个人才是怪事。但这次的事件不一样。杀人案发生在以治安和富庶闻名的阿瓦隆,死的还是将要收购这片山头建游乐场的大公司职员,不论是附近住户还是兰开斯特公司都给警方施加了很大压力,警长甚至亲自到现场来视察。
“打扰您一下,警长。”一个年轻警员走到他身边,“有人想穿过警戒线去山上。”
“什么人?记者吗?”
周围地区已经封锁,出入都需要经过严格检查。警长最讨厌记者了,他们就像盯上腐尸的苍蝇一样,围着事件不停打转,制造各种耸人听闻却不切实际的传言。
“不,是一个快递员,要往山上送快递。需要检查一下他送的包裹吗?”
“我们有这个权力吗?”警长反问,“我可不想明天接到哪个富豪的投诉,说警方私拆市民的包裹信件,无视他们的隐私权。扫描一下,如果不是炸弹或者其他什么危险物品就放他过去吧。”
“是!”
数量巨大的信息显示在约书亚周围,然后被雷欧一个个过滤排除,只留下那些有用的。雷欧的工作速度不算快,就算借用了星球超光网,他的运算速度还是比不上在暗夜仕女号上的时候。
“说起来。”人工智能百忙之中突然发话,“我似乎认识那个叫开普勒的。”
“是吗。”约书亚随口应了一句,“有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至少跟你没什么关系。”雷欧发觉杀手丝毫不关注自己的交际圈,于是放弃了这个话题,“等有空再说给你听吧。”
书房的门又被打开了。
“你就不能先敲门吗?”约书亚恼火地冲开普勒说。
高利贷上在已经打开的门上敲了三下:“现在我能说话了吗?”
“有什么事?”
开普勒对他带着敌视的态度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刚刚有一个快递送到,琼丽帮你签收了。你要看看吗?我想有可能是绑架犯送来的信什么的……”
他还没说完,约书亚就风一般冲出门,下了楼梯。
客厅里,琼丽将那个长条形包裹放在茶几上,手里拿着一把裁纸刀,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拆开。
“让我来吧。”约书亚快步走到她身边,抢过裁纸刀,拆开包裹的外包装。包裹被包得像个生日礼盒,最外面是鲜艳的彩纸,里面则是一个塑料的长方体盒子,不知道放了什么。
“小心,有可能是炸弹……”琼丽担心地说。
约书亚示意她退后,自己则放下裁纸刀,将盒子端正地摆在茶几中央,小心翼翼地掀开盒盖。
琼丽尖叫一声,差点晕倒在地,幸亏开普勒及时冲到她身边扶住她。
“天哪……”在黑道摸爬滚打已久、一向波澜不惊的高利贷商在看见盒内事物的时候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盒子里放着一只血淋淋的断臂,从手肘上方被截断,断口并不整齐,不像用利器切开的,倒像是用蛮力硬生生扯断的,半截破损的骨头还露在皮肉外。
约书亚脸色铁青,如坠冰窟,浑身寒冷,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轻轻抚上那截断臂,心里不停祈祷:慈悲仁爱的上主啊,这不可能,不是阿洛伊斯的手,不是他的,肯定无聊的恶作剧,这不可能是他的手……
指尖的触感告诉他这的确是人类的手臂,不是人体模型,也不是仿真恐怖玩具,而是真正的从人体上被截下来的手臂。
杀手从参差不齐的断口一直抚摸到手腕,掰开那已经有些僵硬的手指,一个白色纸团自手掌中滚落,但他没有在意。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染血的冰凉手掌上。他熟悉这只手,熟悉上面的每一条纹路,熟悉上面每一个因握枪和操纵控制仪而产生的老茧,他熟悉它们就像熟悉他的恋人一样。
——这是阿洛伊斯的手。
约书亚捂住脸,喉咙里发出混合着悲痛、愤怒和疯狂的低吼,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哀嚎。
第一百零一章
阿洛伊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不论是醒是梦,刺骨的痛楚都如影随形。他从不知道施加在一个人身上的疼痛可以剧烈到这种地步。他们用铁钳夹住他的左臂,另外的人则用相同的刑具撕扯手臂的关节。起初阿洛伊斯还想学电影里的那些孤胆英雄,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以示自己有多么坚强,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无谓的抵抗。这不是人类可以忍受的痛苦。他在自己的惨叫声中听见了骨骼破碎、肌肉撕裂、血液喷溅的声音。当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要让他休克以屏蔽这种痛苦时,法拉第,就是那个半边身体都变成机械的男人,给他注射了一种药剂,这样阿洛伊斯便无法用昏迷逃脱施加在他身上的酷刑。他必须在清醒的时候经历这种折磨。阿洛伊斯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把晶片的事说出来。即使他所想隐藏的只有这么一点事实,也有好几次差点就输给了严刑逼供。
他们把他的手臂硬生生撕扯了下来。阿洛伊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残肢血流如注,而那条断臂则被法拉第放进了一只盒子里,像礼物一样包装起来。
“法拉第先生,他流血太多了。”一个黑衣人说,“必须止血,否则他会死的。”
“你们想像医院里给病人截肢那样把他推进手术室吗?”法拉第不屑,“用更简单更快捷的方法。如果上主被烧坏你们的脑子。”
黑衣人咕哝了一声,似乎在说“遵命”。他叫了另外一个人一起离开房间,回来时候抬着一架放满火红木炭的炉子,炉上整齐地放着一排烧红的烙铁。行刑人用钳子夹住一块烙铁,如送葬的队伍般缓缓走向阿洛伊斯。
这时阿洛伊斯已经无法想什么多余的东西了,大多数的意志都被用在对抗疼痛和保守秘密上,仅余的一点点思考空间让他蓦然想起曾在教科书上看见过的内容。在医学尚不发达的古代,人们就用滚烫的油或者烙铁为截肢的人止血,还能顺便防止感染。
真是个绝妙方法。阿洛伊斯神志不清地想。
行刑人将烙铁按在了他的伤口上。
“把这个,送到阿瓦隆去。”
法拉第将手里的长方体盒子扔给“推销员”,后者一脸嫌恶地接了下来。“送去?”他问,“为什么?”
法拉第用毫无感情的义眼瞪着擅长伪装的杀手——他在业界的绰号叫“推销员”,因为他善于假扮成推销员混入目标的家里,无声无息地将之杀害——像在斥责他的无礼。“你只需要照做,不需要知道原因。”
这傲慢的语气让杀手十分不满。“你有什么资格对我颐指气使?”他抗议道,“公爵大人让我‘协助’你,而不是对你言听计从。我们是工作上的伙伴,不是主从关系。”
法拉第没被他吓退。“去和公爵大人说啊。”他一扬下巴,“或者乖乖照我说的做。”
“能靠邮局把它寄去吗?或者叫快递?”推销员说,“我可不想再去阿瓦隆了。这回能把那小子弄来全凭运气,下一次可能就没这么好运了。他的情人是杀手悼亡人,我可不想冒着生命危险招惹他。”
“去和公爵大人说。”法拉第冷酷地重复道,“或者乖乖照做。”
推销员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边咒骂着一边向更衣室走去。
施加在阿洛伊斯身上的酷刑还远远没有结束。法拉第似乎喜欢上了用烙铁为他“止血”的方法。他命人将青年仅剩的一只手铐在墙上,然后动用其他的刑具:带倒刺的鞭子、薄如蝉翼的刀、尖细的铁钩和七寸钉。他把这些全部往阿洛伊斯身上招呼,当他皮开肉绽、流血不止的时候,法拉第就用烧红的烙铁将那些伤口重新粘合在一起。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小心仔细,好像自己是个老练的电焊工,正在进行一项精密焊接任务。
虽然注射了药剂,但当疼痛到达极点的时候,阿洛伊斯还是会昏过去。这时候任凭他们怎么叫都叫不醒。法拉第不敢贸然用太多药,因为这种药的副作用就是导致心脏停跳。于是阿洛伊斯得以在短暂的昏迷中稍微逃避一下身体上的痛苦。
然而醒来后疼痛便会成倍地叠加。刑讯到了后来完全脱离了“拷问”的性质,变成了单纯的虐待游戏。法拉第喜欢这样的游戏,他似乎要把自己所遭遇的不幸都让阿洛伊斯尝一遍。如果不是必须留一条命,法拉第大概会欣然将阿洛伊斯的四肢慢慢拆下来,带着观赏的表情看他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要是能死就太好了。阿洛伊斯心想。现在他除了管住自己的嘴,保守住晶片的秘密外,就是不停地向上主祈求死亡,祈求早日结束这无穷无尽的折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从没有这么渴望过死亡,就算是在赫卡提暗无天日的岁月中他也从未想过死。自从遇到了约书亚,他就更加不会这么想了。他才刚刚得到爱情,他要好好活着,他要和约书亚永远在一起。
只要他开口说出晶片所在,施加在他身上的酷刑就会立刻停止。但是他做不到。他一生做过许多事,其中不乏违背法律或者道义的,但是唯独这件事他做不到。这等于是背叛同伴,背叛了活着的和死去的人们。
对不起,约书亚。阿洛伊斯在心里悄悄说。我想放弃了,我可能撑不下去了。对不起。
“冷静,孩子!”琼丽用按住约书亚的后颈,膝盖抵住他的背部,将他牢牢按在沙发上。杀手不停挣扎,却发现这中年女子的力量比他想象的大得多。他一边吼叫一边试图脱离女子的掌控,却失败了。
“放开我!”
“冷静!”琼丽说,“你失去理智了,冷静下来!”
“你没看见吗?”约书亚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弄断了他的手!”
“我看见了。我们都看见了。”琼丽厉声道,“但是你能把他的手接回去吗?你知道他在哪儿吗?如果连你都不能冷静下来,谁去救他!你不是他的情人吗?他的情人就这么冲动、这么无能吗?”
约书亚停止了挣扎。他侧身被琼丽压在沙发上,凌乱的银发遮住了脸孔。琼丽开始以为他在哭,后来却发现杀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睛没有焦点,却显得冷酷无比。琼丽收回手,摸了把脸,发现在哭的原来是自己。
“哦,天哪。”她赶紧低下头,不让两位男士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上主啊,怎么会这样……阿洛伊斯那可怜的孩子,为什么要遭这么多罪……”
开普勒站在茶几前,俯身打量盒子里的断臂,接着敏锐地发现了掉在一旁的纸团。“瞧,这是什么?”他打开纸团,读出上面写的字,“致杀手悼亡人:行星时明天上午8点前将被你们调包的晶片送到如下地址,否则将会收到另一份礼物。”纸条下面写了一行地址,是新苏黎世银行的某个加密保险箱。
“果然是绑架犯,他们提出要求了。”开普勒低头凝视趴在沙发上的约书亚,“你知道他们要的晶片是什么东西吗?”
约书亚沉默了片刻,回答:“是的。”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把那个东西交给他们吧。那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吗?”
杀手突然起身,琼丽连忙让到一边。她看见杀手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金色的火焰。
“非常重要。”约书亚又向楼上走去,“但是我们早已把它销毁了。”
“那……那可怎么办啊……”琼丽觉得很绝望。
“明天早上8点之前,救出阿洛伊斯。”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今天在xq看到一个世界职业杀手榜,第四名差点让我笑死当场
第四名:joshua(美国),三十七岁,性别,(男)身高为一米八六,体重为78公斤,擅长散打、自由搏击、最擅长的是研究开发化学武器和新概念武器,这些武器的诞生让他在国际科研发展中久负盛名,让他的研究新发明一面世就会被抢购一空,而他的先进武器更是各个国家间暗中争抢的对象,只是他所带领的组织研究的武器都会找活人试验,他那残忍的手段更是让人望而生畏,而他也有一只专门为其效命的研究小组,成员个个都是武器研究的佼佼者,这些发明和威望让他成为世上执行任务单次最昂贵的杀手……
哇哈哈哈哈,名字叫joshua有木有!!!是个研究新型武器的科学家有木有!!!单次任务最昂贵的杀手有木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零二章
约书亚站在书房中央,琼丽和开普勒站在他身边。全息投影将他周围布置得如同一间会议室。他已经很久没有启动“会议”模式了,上次使用还是某位大有来头的主顾让他和多位同行合作去执行某项任务,他不得不全天候待在书房里听候调遣,或者对他人发号施令。“会议”意味着他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案子,仅凭自己的力量完成不了,必须召集那些最优秀的同行前来协助。
“费尔蒙。”约书亚喊出一个名字。在他右前方出现一个男人的立体投影。
“我来了。”男人说。
“马贝里克。”
“到!”
“罗德。”
“愿意听候差遣。”
“加布里。”
“你也有来求我的这一天啊!”
“哈兰。”
“我的荣幸。”
约书亚每说出一个名字,便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近旁。他一共召集了五个人,四男一女,都是奥林帕斯黑道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每一人的名号说出来都能让星球的地面震一震。而现在,他们出现在同一个房间里,为同一件事出谋划策,贡献力量。
“好久不见,悼亡人。”说话的是哈兰,一名留着长卷发的美女,“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在奥林帕斯了。”
“你不是转行去当海盗了吗?”情报商加布里说,“怎么又回来了?海盗的待遇不好?”
“让我猜猜,肯定是有一项棘手的任务吧。”星球上最富盛名的杀手中介人马贝里克道,“你一个人搞不定吗?我倒是很有兴趣。”
约书亚挑起嘴角,接受了朋友们的揶揄。是的,朋友,他使用了这个词。这些人完全可以拒绝他的请求,但他们还是来了,在各自的电脑前开一场虚拟会议,只为了来帮助他。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友谊”了。约书亚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无亲无故的人,然而在危难面前他才发现原来他也是有朋友的。
“你旁边的两个人是谁?”奥林帕斯最大一支黑手党的“教父”费尔蒙问,“莫非是我眼花了?怎么这么像新威尼斯的厄文·开普勒和琼丽·卡文迪许?”
“您没看错。”琼丽微笑,“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费尔蒙先生。”
“我也很惊讶。恕我不能吻您的手,女士。如果可以的话,等这次事件结束,能请您来喝杯茶吗?”
开普勒干咳一声,琼丽白了他一眼。“我很荣幸,先生。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费尔蒙极有风度地点了点头,转向约书亚:“说吧,悼亡人。是什么大事能让我们这群人齐聚一堂?”
约书亚将双手背在身后,面对“教父”他本能地想让自己看起来正气凛然一点。“严格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说,“但仔细追究的话又是一件天大的事。”
“别卖关子,长话短说。”
约书亚知道自己已经吸引了“教父”的好奇心。于是他把阿洛伊斯被绑架的前因后果简要叙述了一遍,隐瞒了有关雅夏的事实,只说公爵需要一块能颠覆银河格局的重要晶片。
“我不能让公爵得到晶片,也不能失去阿洛伊斯。”
“我很怀疑那块晶片有没有你说的那么重要。”哈兰撩了一下她的卷发,“值得我们这么多人劳心劳力吗?”
约书亚说:“胡安娜·拜格雷尔亲自护送它去见公爵。如果那玩意儿确实不怎么重要,那她现在就不会死了。”
“上主保佑她。”费尔蒙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其他人也跟着照做。
“奥林帕斯是我们的地盘,不论是公爵还是其他什么人,都不允许染指此地。”教父道,“悼亡人,需要我们怎么帮助你?”
约书亚看了一眼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黑帮魁首:“首先向您借一些人手。敌人——公爵的部下可能人数众多,拥有先进武器,我需要您的支援。”
“这次算卖你个人情。”教父喜欢卖人情给别人,他总有一天会收回它们的。“多米尼克和他的分队会协助你的。”
“万分感激。”约书亚转向哈兰,“哈兰小姐,这次行动事关重大,我不希望有警方或者任何官方人员参与进来。”
哈兰在黑白两道上人脉颇广,是位人人倾慕的交际花。“啊哈,我试试说服安德鲁好了。”
“最好能把这次事件定性为简单的黑帮火并。”
哈兰用手指点着自己的嘴唇:“希望你的情人是个帅哥,如果长得太难看我可不帮你。”
“只要你别对他出手就行了。”
接下来约书亚看向情报商加布里:“您一定知道所有真相。”
“噢,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上主。您太瞧得起我了。”情报商说,“您也知道,干我们这一行有规矩的。”
“我不会让您为难。我只要知道一件事。杀手‘推销员’现在在奥林帕斯对吗?”
加布里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您都知道了,何必再问我?”
“能从我家里无声无息绑走一个人,除了‘推销员’之外我想不出谁还能有这种手段。请告诉我他的具体行踪,他是一切的突破口。”
加布里思忖了一会儿。
“好吧。不过我开价很贵,等回头把账单发到您邮箱里。”
“我想我还是能付得起的。”约书亚又转向杀手中介人,“马贝里克先生……”
“噢,停一停。”中介人举手,“我的规矩比加布里更严,我可不会把手下杀手的行踪透露给你,就算我们曾经合作愉快也不行。”
“我不会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约书亚紧盯着他。即使隔着半个星球的距离,中介人心底还是泛起一阵恶寒。他笼络了众多杀手,唯独悼亡人不在他的控制之下。据说这银发的杀手曾经杀死过他一个同行,从遥远的边境行星来到奥林帕斯。马贝里克相信如果有一天他触怒了悼亡人,也会一样死在对方无情的枪口下。
“你想怎么样?”马贝里克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
“如果您再接到类似的委托,请您拒绝。顺便转告您的朋友们,也不要接这类工作。”
“你当我是傻子吗?有钱不拿?”
“我会付双倍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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