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

第 6 部分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一个年轻的护士站在床边,微笑着说:“好险啊,差一点就保不住了。”
“什么保不住了?”她迷惑地望着那张清丽的面孔。
“你怀孕了!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什么?!”梅若素像触电一般,整个人都轻弹起来。
那个护士狐疑地望了她半晌,问:“你是第二胎吧?”
“是,她已经生过孩子了,这个孩子不能要!”一个男声在门外说。
梅若素抬起头,白凌霄拉着浩浩,y沉地站在那儿。
那个护士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严肃地对梅若素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必须进行人工流产。还好月份不算大,只有一个多月
。”
一个多月?她记起和林惟凯的最后一夜。天意弄人!每次在她和一个男人分手时,总会出一点意外。
“你确定你是什么时候受的孕?”护士还在问。
“9月11r。”她轻轻地说,看到白凌霄的脸s变得更难看。
“可以不必动手术,用药物流产。”护士对白凌霄说,“请你跟我到药房去拿药吧。”
白凌霄走后,浩浩走向病床上的梅若素,怯生生地问:“妈妈,你生病了?”
她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腹部,说:“妈妈肚子里有个小宝宝。”
“真的?”浩浩一脸惊喜,“我可以摸摸吗?”
“当然可以。”她拿过儿子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浩浩天真地睁大眼睛:“妈妈,他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梅若素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唯一可以确定,这是林惟凯的孩子。
在怀着浩浩的时候,她曾经做梦都想,如果这是林惟凯的孩子就好了。而现在,她真的有了他的骨血,他却已经飘然远去。
“拿掉他!”白凌霄这时走进来,说,“若素,你必须拿掉他,否则我们之间没有未来!”
看着他一脸绝决的表情,她无言以对。
r记
年少轻狂的她,从不把别人的爱恋当一回事。
梅若素从医院回来,妊娠反应更加严重。在她还没下最后的决心前,突然接到林澍培的电话。
“若素,你能到家里来一趟吗?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听着林澍培苍老的声音,梅若素不无心酸。刚刚失去妻子,唯一的儿子又远走异国他乡,老人一定是感到孤独了,才会打电话给
她。
“好的,我马上就来。”
到了林家,她看到林澍培果真憔悴了不少,头发也在一夜之间变白了。
“对不起。”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孩子,婚姻本来就没有对错。连惟凯都没有怪过你,我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提到林惟凯,梅若素有些恻恻然,问:“您知道他去加拿大g什么吗?”
“攻读法律学位。”他叹息着说,“本来两年前,惟凯就有机会去国外深造。他却一拖再拖,我一直不明白原因,直到他告诉我
说他要结婚了。”
梅若素把头低下去。
“你们的婚姻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惟凯在临走时,把这叠东西j给我,要我把它们烧了。我猜想一定
和你有关,还是由你处置吧。”
林澍培把茶几上的一叠东西,推到她面前。
那是厚厚的几大本r记,还有一张计算机的软盘。
她有些迟疑,拿起来,又放下:“这不太好吧。”
“你不要,它们对我也没有用,只能一把火烧了。”他深沉地凝视她,“你难道一点都不想知道,惟凯在r记里写了些什么?”
“那我拿走了。”梅若素听见自己仓皇的声音。
林澍培送她到门口,她匆匆地说:“我会再来看您的,再见!”
他站着,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回到房里。他坐在沙发上,望着墙上那张全家福的照片,动也不动。
深夜。梅若素拧亮书房的台灯,拿起一本r记本。
她不知道林惟凯有写r记的习惯。
写r记,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平生写的第一篇r记,就是关于白凌霄的。当然是真正意义上的r记,而不是老师在课堂
上布置的那种。
她抚摸着有些发黄的封面,这里面锁着林惟凯的青春岁月,更锁着他的梦想和烦恼,真的……和她有关吗?
她把r记本打开,扉页上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爱梅小札
林惟凯
1995年9月。”
爱梅小札?她想起徐志摩写给陆小曼的《爱眉小札》,“梅”和“眉”同音不同字,难道是……?
她迫不及待地翻到第一页,上面的r期是1995年9月11r。
1995年9月11r 晴
邵刚他们笑我,我也觉得自己好傻,竟然去买了这本r记本。
一个大男人吃了没事,每天写r记,如果是以往,我也会觉得无聊。但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犯了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今天是新生报到的第一天。作为老生,特别是毕业班的男生,最感兴趣的,当然是新生中的美女。而艺术系的女生总是最让人关
注的。
在报到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见了她。她穿着一件素白的长裙,一直站在校园那棵大榕树下,淡紫s的、茸毛气息似的花朵次第
在她身旁飘落……
我站在教室的窗前,久久地张望着她。
她长发披肩,身材高挑,那张小脸的线条像刀削一样精致。最吸引人的,是她淡定的神s,不着急的气质,站在那一帮喧闹、兴
奋的艺术系女生中,显得鹤立j群,光彩眩目。
不,她不是最美的,也不是最有气质的。但,确实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
我正在疑惑间,旁边的邵刚忽然碰碰我的肩膀,说:“你看见没有?那边站了个冷美人。”
“哪里?”我装作不在意地问。
“就是站在榕树下的那个,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笑过。更奇怪的是,大热的天,她竟然穿着长袖子衣服,就不怕捂出痱子来。”
是了,是她的衣服,太素净了。而且在场的艺术系女生中,只有她没有化妆。
“如果《红楼梦》剧组到我们学校来选演员,她演林黛玉是最合适的。”邵刚调侃道。
正说着,她忽然跳起来,伸手去接榕树上掉下的花瓣。
袖子从她手腕上落下去,露出一块深蓝s的刺青。
一瞬间,我怀疑自己的眼睛。再看,真的是刺青,而且是两个字:“凌霄。”
“你说这凌霄是什么意思?”我问邵刚,相信他也看到了。
“谁知道?也许是凌霄之志吧,刻在手腕上,用来励志的。”
邵刚看出我对她感兴趣,挤挤眼睛,说:“要不要我帮你问一下她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拒绝。如果说,以前我不相信一见钟情的话,那么从今天开始,我笃信不疑。
邵刚很快就打听出来了,她叫梅若素,梅花的“梅”,安之若素的“若素”,一个美丽而富于诗意的名字。
一整天,我的脑海里都叠印着梅若素飘飘的长发,纯净、安祥、沉静的面孔,眼睛里似乎深藏着许多内容,举手投足实在不像一
个大一的新生,而是那么成熟,有一种迷人的韵味。
她能让你心情平和,像清风抚平你心头的褶皱。但她又有几分忧郁、柔弱,忍不住叫人去呵护。
晚自习后,我到学校的商店,买了这本r记本。邵刚说我中邪了。
我是中邪了,就像徐志摩当年迷上陆小曼一样。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写r记,题目就叫《爱梅小札》。
梅若素用颤抖的手,翻过那一页。后面的每一页都写着她的名字。
1995年9月28r 晴
爱情为何物?是一种感觉,心跳的感觉。有人说,不在大学里谈场恋爱,似乎太亏待了自己。也有人说,在大学不谈恋爱,就不
像上了大学。可能,心跳的感觉是一种流行病,校园流行病。
在遇到梅若素之前,我从未为任何女孩心跳过。不是我冷漠,也不是我矜持。因为我信奉一个观点,人的一生当中,真正的爱情
只有一次。幸运的是,在大学的最后一年,我遇见了她。
上个星期四,我和几个同学走进学校阅览室,有人轻声地说:“看,长袖美女在那儿。”我抬起头,一眼看到梅若素坐在靠窗的
角落,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很专注、很投入的样子。她好像只在乎蓝天、白云——望去一切是那么平静,那么茫然,
像一潭秋水,很和谐,很美。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得了一个“长袖美女”的绰号,却知道,在学校里对她有好感的男生绝不只我一个。
中午回到寝室,几个男生在一起谈论学校的哪个女生最漂亮。我没有作声,保持着往r对女孩的那份冷漠和孤僻。有的说是新任
的文艺部长,有的说是我们系里的系花,还有的说外语系的,终于我听到了“梅若素”的名字。发言的是有“政法系才子”之称
的张文渊:“她天生丽质,又有一种神秘、忧郁的气质。一段伤春,都在眉间。如果她能成为我的女朋友,我今生无憾。”
“什么一段伤春,都在眉间。得了吧,张文渊!就凭你这副酸不溜秋的样子,也能让那个冷美人动心?别自不量力了。”邵刚戏
谑地说。
张文渊不过是口头说说而已,邵刚的轻视让他胀红了脸,大声说道:“就凭我又怎么样?”
邵刚他们几个相视着眨眨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如果你能让那个长袖美女成为你的女朋友,从今往后,我们几个人唯你是
从,否则,你就自认服输吧。”
于是,他们和张文渊便依照所说的,订下了赌约,并立字为据。
打赌后的几天,张文渊茶饭不思,一直在苦苦思谋着怎样向梅若素表白。邵刚见他还没有什么具体行动,开始挤眉弄眼地嘲笑起
来。张文渊被他们上梁山,便跑到图书馆借了一本情书大全,又熬了一个通宵,给梅若素写了一封文情并茂的情书。昨天一早
把它扔进了邮箱里。
那封情书,张文渊给我看过。他不愧为政法系的才子,里面那些灼热滚烫的语言,连我看了都脸红心跳。不知梅若素怎么对待这
封情书。这两天,我和张文渊一样紧张,感觉度r如年。
1995年10月13r 晴转y
两个星期过去了,梅若素没有对那封情书做出任何回应。张文渊本来就对自己在赌约情况下写出的情书,没抱多大的希望,现在
更是彻彻底底地失望了。
这次伟大的求爱行动,不过成了邵刚他们的一次笑料而已。张文渊对我说,他有些后悔,不该贸然地打赌,不该自以为是地写情
书。
我却觉得他比我勇敢,起码他有勇气向自己欣赏的女生求爱,而我……与其说是一种冷漠,不如说是自卑,或者懦弱。
每天上课下课,我都借故绕道艺术系,只为了看她一眼。可她却从来没有注意过我。邵刚说,她不是不注意我,她眼里根本没有
任何男生。“这是个针都刺不出血来的冷美人。有张文渊的前车之鉴,惟凯,你就算了吧!”
我也想算了,可是,谁能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忘掉她——这个让我第一次心动的女孩?
1995年11月5r 雨
近来,梅若素成为学校男生公开追逐的对象。很多人对她彬彬有礼,大献殷勤。听艺术系的男生说,她的课桌上时不时会出现一
些很别致、精美的礼物,还有情书、玫瑰花,而她对于这一切显得不屑一顾,看完后只是淡淡一笑,而后又恢复了那份平静,那
份矜持。
她至今没有男朋友,我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怅惘。难道,她真如邵刚所说的,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冷美人?
我发现,对她的感情越来越让我迷茫、徘徊,并渐渐成了一种病苦。
1995年11月17r 晴
下午,邵刚偷偷告诉我,每天吃过晚饭后,梅若素都会到艺术系的钢琴室去弹钢琴。
“你知道,艺术系坐落在学校最偏僻的山坡上,那会儿没有什么人。女孩子最胆小了,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吓得尖叫,你何不来
个英雄救美?”
这家伙在讥笑我“英雄难过美人关”。但,我还是决定晚上去钢琴室看看。
傍晚时分,学校广播里放着流行歌曲。我拿了一本法律方面的书,往宿舍后面的山坡上走。顺着长长的阶梯,我一直走到了艺术
系。那时,太y已经西沉,秋风萧瑟,树影在月光下摇曳,很寂静,也很荒凉。
我以为今晚梅若素不会来。一个女孩子独自到这儿来练琴,确实需要一点勇气。
还没走到钢琴室,就听到了琴声。我悄悄地走到门口,果然是她!
她坐在靠墙的一架钢琴前,手指在黑s的键盘上跳动。乌黑的长发从额头披泻下来,遮住了她美丽而忧伤的脸。
我没有走进去,怕了惊扰她。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的手。那双没涂指甲油的红润的手,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透露出小布
尔乔亚式的高贵和典雅。
纤纤素手,皓腕如玉。我忽然想到了这样两句话。在那圆润白皙的手腕上,我又看见了那个深蓝s的刺青。
“凌霄”,到底有什么含义呢?
今晚,我倚着门,听着她的琴声,站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有人到艺术系来上晚自习,我才匆匆地离开。
自始至终,她都没发现我的存在。
……
1995年12月8r y雨
今晚我又去了艺术系的钢琴室。像往常一样,梅若素仍旧没有发现我。我不知道是自己的藏身功夫很好,还是她根本就心不在焉

她在弹琴的时候,是真正的全神贯注,周围的一切都不在她的眼里。
她像一位温香软玉的贵族女儿,那种高贵、冷漠的气质,是要有良好的家境做底子的。我好奇她的父母是什么人,更好奇她曾经
历过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忧郁?尤其是弹钢琴的时候。也只有她,会把贝多芬的《命运》弹得像哀乐,把抒情王子理查德·克莱
德曼的成名曲弹得那般凄婉、忧伤。
可是,除了名字和系别之外,我对她根本一无所知。
1996年1月24r 晴
放寒假了。很久都没有见到梅若素,我发疯般地想她。
怎么可以这样想她?在r里,在夜里,在每个恍惚的瞬间!
好像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从起床那一刻起,我就满脑子都是她!我算计着每时每刻她在做什么,像个傻瓜一样对着窗外发呆。理
智命令我不可以想她。毕业后的去向,考研……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可是她的倩影总是在我脑海里蹦出来,不思量,自难忘!
想她每个沉思的表情,想她每个忧郁的眼神,想她……太多太多!
我很想见见她,即使不说什么,不做什么,只是见见她也好!起风了,她添衣了吗?夜深了,她入梦了吗?
哦,素素,(我呼唤着她的名字。我喜欢这样叫她,带着一点点宠溺和怜惜。)我怎么会这么为你倾心?哦,素素,请给我多一
点信心,多一点勇气,多一点力量!
这样刻骨的相思,让我更看清楚了自己的感情。一阵冲动之下,我竟然重蹈张文渊的覆辙,给她写了一封情书,引用的是周华健
《孤枕难眠》里的歌词:“想着你的夜晚,想着你的容颜,反反复复孤枕难眠。告诉我,你一样不成眠。告诉我,梦一定会实现
……”
我没有张文渊那么好的文采,却和他一样多情。
不知道梅若素的家庭住址,我把信直接寄到了学校。盼望着开学的第一天,就能看见她如花的笑靥。
梅若素不记得自己收到过这样一封信。不,很有可能是她收到了,却连信封都没拆,就把它当废纸,扔进了垃圾箱。
那时候,年少轻狂的她,从不把别人的爱恋当一回事。不知道尊重,更不懂得珍惜。
原来他是知道的
要怎样的深情,才会让一个男人,容忍自己的妻子心里藏着别的男人?
1996年2月14r y
很久没写r记了。
我的那封情书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心里还是有些微微的苦涩。我一直在犹豫,《爱梅小札》还要
不要坚持下去。但,今天是情人节,我又看见她了。
情人节是爱神的节r,对我们这些情场失意的人来说,只有借酒浇愁。正好张文渊拿了一笔数目可观的稿费,邵刚闹着要他请客
。同寝室的人都去了,只有高渤缺席。他和中文系的女友正在热恋之中。
酒至半酣,张文渊忽然敲敲桌子,说:“看哪,又有人向我们的长袖美女献殷勤了!”
我从餐厅二楼的窗子望下去,果然看见梅若素穿一件雪青s的宽袖毛衣,脖子上挂着精致的木制项链,像一个童话中的仙子,缓
缓飘进昏暗而狭长的女生宿舍楼道。她身后,一个看上去挺稚气的男生很窘迫地站在台阶上,脸比手上的玫瑰还要红。
看到她,我的心温柔地伤感起来。
邵刚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连忙推推张文渊,满脸轻蔑的神情:“得了吧,人家根本不睬你,你还想着她!”
张文渊把脸转向我,说:“今天是情人节,我们几个人却坐在这儿喝闷酒。其他人也就算了,只有惟凯太不可思议!我敢打赌,
咱们学校起码有一半以上的女生暗恋你。都要毕业了,你怎么还不j女朋友?”
他的话使我心里更加苦涩。我借着酒意,拍拍他的肩膀,说:“咱们是同病相连!”
“连?”张文渊的舌头有些打结,“我又穷又酸没人要,你是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我们怎么连?”
邵刚赶紧打哈哈:“你哪里能跟惟凯比?人家是选择的对象太多,都不知道挑哪个好。”
“不!”我打断他的话,看着一桌的人,说:“你们听过那首歌没有?叫《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爱我的人对我痴心一片,我
却为我爱的人,甘心一生伤悲……”
这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我走在校园里,独饮着那份孤独和落寞,哼上一首忧郁而苍白的歌!
看着这些文字,梅若素深深地被触动。
大学四年,看着校园里俪影双双,同寝室的女孩儿有人在旁嘘寒问暖,她不是不羡慕的。但为了所爱的人,她和林惟凯一样固守
着那份寂寞。
而那时的白凌霄,却在千里之外的另一所大学,精心地扮演着另一个爱情故事的男主角。故事的女主角,正是他的前妻——一个
家境优越、美貌出众的女子。
1996年2月23r 晴
昨天吃过晚饭,我照例到钢琴室去,却没有看到梅若素。她今天怎么没来练琴?是不是生病了?整晚我都想着这事,心里忐忑不
安。
晚自习后,我又去了一趟艺术系,迎面碰上几个声乐班的女生,正七手八脚地拖着梅若素上楼。她面s潮红,满身酒气,已醉得
不省人事。
不行,这样会烧坏胃的!顾不得其它,我拦腰抱起梅若素直奔校医院。那几个女生认得我,都跟了上来。
到了校医院,医生说要马上输y。挂上输y瓶,梅若素清醒过来,睁眼看到我,她惊惶失措,发疯般地捶打我,嚷着要我走开。
我吃痛,但并不躲闪,依旧牢牢地扶住她。这是第一次我离她这么近,怎么舍得放手?
结果,她在我怀中吐得一塌糊涂。我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吐得更舒服些。
整整一夜,我紧紧握着梅若素冰冷的手,陪她战胜不断袭来的痛苦。
天放亮时,痛苦的潮水退了。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仿佛风雪过后一朵素白的梅花,清馨而又美丽。
她没有问我是谁,我也没作自我介绍。和她们班的几个女生打过招呼后,我准备离开。
“等等!”其中一个女孩叫住我,要我把溅满秽物的外衣脱下来,拿给她洗。
我多希望说这话的是梅若素。她却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强抑着心中的失落感,我对那个好心的女生说:“不用了,我自己会洗。”
邵刚得知我夜不归宿的原因,大大地奚落了我一顿:“像她那样的人,就像歌词里唱的,是一块拒绝融化的冰,你这又是何苦?

“不,冷漠不过是她的伪装;也许她是最多情的人。”昨晚,我听见梅若素在昏睡中不停地叫“凌霄”,凭直觉,我知道那是个
男人的名字。
今晚,我又去了钢琴室。梅若素披着一条缀着长流苏的黑s披肩,独自一人坐在那儿弹琴。我看到她的脸惨白惨白的,黑眸里的
忧伤深不见底。
这是一个有心事有沧桑的女孩。为什么我早没发现?
1996年3月12r y
中午,我刚吃完饭回到寝室,就听见值班的大爷在楼下喊:“林惟凯,有人找!”
我从窗口探出头去,看见一个苗条的身影站在大爷的身边,披着一肩长发。高渤正好从楼下上来,朝我挤眉弄眼道:“是个很漂
亮的女生,艺术系的。”
我的心不知怎么跳得快了。会是她吗?我期待着,匆匆地跑下了楼。
“你好!我是艺术系声乐班的曹蕾,我们见过面。”那女孩自我介绍道。
我认出来,她是那天那个热心的女生,不禁隐隐有些失望。
“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我们班要出几期黑板报,是关于法律方面的,想请你多多指教。”
看得出,这个叫曹蕾的女孩对我有好感。这样的情形我不是第一次碰到,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她。但想到这也许是我接近梅若
素的唯一方法,我有些心动,说:“好吧,我试试看!”
曹蕾没料到我会答应,满脸惊喜,笑得很柔美很妩媚。看到她的笑容,我觉得自己很卑鄙。
1996年3月29r 小雨
从曹蕾口中,我终于弄清楚:2月23r那天下午,梅若素在收到一封从外地寄来的信后,便握紧信纸,冲出了寝室。等曹蕾他们
在校外的小酒店找到她时,她已经喝醉了。
信是那个叫“凌霄”的男生写的吗?他一定伤了她的心!
我问曹蕾:“写那封信的是不是她男朋友?”
曹蕾摇摇头:“从没听说她有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又会是什么人?
我多想了解,在冰肌玉骨下,她有着怎样一颗精致而敏感的心!
1996年5月8r 晴
一个多月了,曹蕾天天来找我,商量出黑板报的事。校园里竟然有人传言,说她是我的女朋友。我觉得应该和她说清楚,澄清这
个误会。
我还没开口,就收到曹蕾送我的生r礼物——一盒蛋糕和一条名牌领带。我有点意外,她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r?
“当你在乎一个人时,一定会千方百计打听他的生r,并记住这个有意义的r子。”曹蕾看着我,双颊晕红,眼中柔情似水。
勿庸置疑,她是在婉转向我示爱。
我佩服她的勇气,但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谢谢你的蛋糕。不过,这条领带我不能收。”
“为什么?”她的眼睛瞪得很大。
“你大概不了解,领带这种东西是不能随便送人的。”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送你领带呀!”
“那我就更不能接受了。”
我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咬着嘴唇,半晌不出声。
“对不起。”我诚挚地向她道歉,她却一下子抬起头来:“这是为什么?他们说,你没有女朋友!”
“我是没有女朋友,但不代表我没有喜欢的人。”
“我明白了。”曹蕾点点头,从我手里接过那条领带,“替我祝福她,她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孩!”
说句实话,我很欣赏她,也乐意和她j朋友。可是……
难道真应了校园里流传的那句老话:我爱的人不爱我,爱我的人我不爱?
1996年6月18r 多云
这些天,高渤的情绪有些反常。听邵刚说,他失恋了。
怎么会?他和女友刘歆是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他们两情依依、丝丝入扣的感情,堪称现代校园的爱情经典。
今晚,高渤找我出来喝酒,跟我说了他和女友的事。一个星期前,刘歆对他说她累了,想分手。其实,是她认识了另一个人,那
个人可以帮她毕业后留在省城。
在酒桌上,高渤喝得酩酊大醉,说:“为了留下来,她竟出卖了爱情!惟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都不想活下去了。这
是我生命中最用情的一次啊!”
我拍着他的肩膀说:“记住她,把她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g,老的时候下酒!”这句话,像是对高渤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高渤仰天长啸:“不!你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爱越深,心越痛,受伤越多!”
“既然痛苦多于快乐,你当初为什么还要爱?”我真的不明白,诚心诚意地求教。
“感情的事,不是你说爱就爱,你说不爱就不爱!有时候,你越不想爱,却越是欲罢不能!”高渤的话像在绕口令。
“所以,我劝你不要轻易爱上什么人!”末了,他仿佛大彻大悟似的对我说。
可惜,他说这句话已经晚了。
1996年7月2r 晴
明天是毕业生离校的r子。
一天到晚,宿舍楼里都有人高昂着嗓子唱:“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留下来陪你每个春夏秋冬。你要相信我,再不用多久,
我要你和我今生一起度过……”
这首温暖、深情而充满希望的歌,到了我们嘴里,却变得忧伤、郁闷。
高渤始终都提不起劲来。前天晚上,他又喝醉了酒,跑到中文系女生宿舍楼外,狂喊刘歆的名字,差点被学校保卫处当疯子给抓
起来。
看他那个样子,邵刚对我说:“我很庆幸在大学里没谈恋爱。明知道没有结果,为什么还要陷进去?”
“有时候感情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我想起高渤那晚的话。
“我看你就控制得很好。”
邵刚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瞒他:“其实,我也试过了,只是以失败告终。”
“我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他看着我,“好在毕业了,你不会再看见她。”
“世事难料。也许,我们会在人生的下一个路口相逢。”这是我心中一个美好的期许。
“假如真有这种可能,你会怎么做?”
“如果到时候,我还是放不下她,我一定会告诉她那句珍藏了很久的话。”
这句话,我一生只说一次。
第一本r记,到这里结束了。
墙上的钟已经指到十二点,梅若素却毫无睡意,又翻开后面的r记,看了下去。
2001年5月4r 晴
大学毕业后,每天穿着整齐的西服,穿行于石头森林,在生活的夹缝里谋取营生,我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心情写r记了。
但今天,当我在家中看见梅若素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五年来,她就像水中的月亮,明晃晃的常在我心灵中映现。
难道真是天赐良缘吗?还是上天听见了我曾经的期许,而有意成全?我一打开家门,竟然发现,梅若素奇迹般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怀疑地停下了脚步,以为自己在做梦。
是她,苍白得有些晶莹的面孔,长长的而又飘柔的长发,迷蒙的搀杂着冷淡与忧郁的眼神。无数个夜晚,就是这张面庞,一次次
让我辗转不眠。
和五年前一样,她坐在钢琴前面,用那双我曾深深爱慕的红酥手,弹奏着幽怨的曲调。
我站在那儿不敢动,近乎贪婪地盯着她看,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和五年前不同,这次她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并且吓了一跳。
我走上去,扶起被她撞翻的琴凳。她的目光中有一丝懊恼,似乎在责怪我的莽撞。那一刻,我真的很想问她:“还记得我吗?”
梅若素依然保持着大学时的清高,连招呼都没打,就转身上楼了。直到她的影子消失在楼梯口,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就是继
母李倩如的女儿!
晚饭过后,我悠然点上一根烟,信手翻开五年前的r记本,翻起了我最初的爱。
当看到最后那一页时,我和邵刚毕业前关于梅若素的讨论仿佛又响在耳边:
“好在毕业了,你不会再看见她。”
“世事难料。也许,我们会在人生的下一个路口相逢。”
“假如真有这种可能,你会怎么做?”
“如果到时候,我还是放不下她,我一定会告诉她那句珍藏了很久的话。”
既然命运再一次将她推到我面前,我不会再放过她了。
2001年5月10r y
今天和邵刚通电话,意外得知,他的女朋友齐眉和梅若素是同班同学,现在合租了一套公寓。
邵刚在电话里说:“梅若素还和以前一样漂亮,一样矜持,模样一点都没变。”
“我知道。”
“你知道?”他吃了一惊,“难道你见过她了?”
我将和梅若素的“姻亲”关系告诉他,邵刚笑着说:“我觉得你不要当律师,g脆改行当算命先生。”
我和他开玩笑:“行啊,不过现在我这个林半仙,想请你女朋友扮一回红娘。”
“你想追她?”
“你忘了我毕业时的承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邵刚沉默半晌,才叹口气说:“惟凯,我真服了你!好吧,君子有成人之美。”
他答应由齐眉出面去约梅若素。我不知她是否会赴约,可我知道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走近她,正像把自己从平静的生活抛入一个满
是激情的漩涡。
2001年5月15r 晴
今天,我约梅若素在梦缘咖啡厅见面。之所以选在这儿,一是因为“梦缘”和“梦圆”谐音,二是我一向喜欢咖啡厅的幽雅,不
像酒楼茶肆那般喧闹。
在繁忙的r子里,我最向往的生活就是坐在午后静谧的咖啡厅,看着窗外纷纭的人流,像一部无声电影,而我是一个安祥的旁观
者。记得读大学时,我曾和同系的师兄探讨晚年理想,我说:“开一间咖啡厅,只卖我喜欢的几种咖啡,只放我喜欢的老歌,每
天呆坐在窗前回忆往事。”那位师兄说:“如果下雨,就关起门来自己享受。”
正合吾意!不过,那是在没有意中人的情况下。如果能和心爱的人一起享受,那又是另一番“香浓”的味道,丝毫不亚于古人推
崇的“添香”、“举案齐眉”。
浮想连翩之际,梅若素走了进来。看到我,她显然大吃了一惊。我和她说话时,她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我,那种表情,近似于冷漠
,又好像是好奇,却终究给人十分平静的感觉。她那种眼光让我感到自惭形秽,感到难以忍受——我从来没有在一个人面前这样
不知所措过。
作为一名职业律师,我给人的一惯印象是沉稳而冷静,但她似乎比我更为冷静、稳重。在她面前,我很难冷静,有的只是惶惑和
患得患失。
我使出浑身解数,才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但她根本不屑一顾,话也没说,就一头冲了出去。
没想到我平生的第一次约会,竟然这么失败!
2001年5月21r y
虽然再次被梅若素拒绝,在邵刚面前很没有面子,但我依然抗拒不了对她的思恋。爱情像咖啡一样,是容易让人上瘾的东西。何
况我默默地爱了她这么多年?
我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她的爱没有消褪,反而更加强烈了。
2001年6月3r 晴
今天是端午节,继母一大早就打电话要我回家吃饭。我以为会见到梅若素,爽快地答应了。但令我失望的是,她没有来。
我知道她是在躲我,心中很是懊恼。难道我是凶神恶煞,让她避之唯恐不及?
只吃了几个粽子,我就开车离开了父亲家。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兜圈,最后发现自己停在梅若素公司的门口,看见她随着下班的
人流涌出了大楼。
我一直开着车,跟着她。走在人行道上,她的身影十分孤独,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我觉得心被揪得很疼。这个孤独行走的女子,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段乍失母爱,痛不欲生的r子。
我下了车,站在梧桐树下,看着梅若素一步步走近。她抬起头,目光依次滑过我的皮鞋、西服、领带,最后停驻在我的脸上。我
从她茫然的双眼里,清晰地窥探出她内心郁积的忧愁。
这是个没有童年的孩子!在心灵深处,她和我一样孤独,一样无助,一样有创伤。或许这就是她如此吸引我的原因?
2001年6月11r 晴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一r不见,如隔三秋”。
没有什么事情会比恋爱更让人感觉幸福。恋爱中的人好像被注s了无穷的能量,恨不得一天里会有36个小时,每一分钟都可以看
见对方。彼此的眼中和心里已经容不下其它的东西。
美中不足的是,梅若素并不像一个恋爱中的女子,她太冷静,也太从容了。j往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从不向我撒娇,也没向我发
过脾气,更不会提什么要求。即使我吻她的时候,她也不能全情投入,心好像飞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是她的冷傲个x使然,还是她的心已经不再为爱情燃烧?
2001年6月18r 大雨
这些天,我有意无意,常向李倩如打听梅若素小时候的事情。
我的直觉没有错,她几乎是一个没有童年的女孩。在我看来,不幸的童年都不能算是真正的童年。听人说,没有童年的孩子长大
以后,都会有一种情感饥饿。这饥饿,只有一个特别爱她的人才能补偿。
我想给她一些补偿,又担心她不会接受。因为她心里早已有了另外一个人,我一直都知道。而她,也分明从他那里获得过补偿,
才会如此刻骨铭心,非要在手腕刻上他的名字。
我嫉妒着那个名字的主人,更希望有一天能够取代他,成为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2001年6月21r 晴
好像做梦一样,我居然得到了她。
今晚,她是那么的温柔、静穆,身上散发着让我沉醉的气息,像是春天雨后的花朵般娇嫩。一阵又一阵电流涌遍全身的感觉,让
我不顾一切投入其中。事后,我有些后悔,生怕弄疼了她。这是我的第一次,而她主动坦白并不是第一次。
也许因为太爱她的缘故,我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其实,我不是太在乎x的人,否则也不会年近三十了,还守身如玉。我一直认
为,x是男女之间感情发展到极至的表现,是我爱她的另一种方式。
当然,在今天以前,我也真诚地希望自己是她的唯一和最初。不过,如果真的爱一个女人,即便意外得知她并非处女身,我还是
一样爱她。我只担忧她不能忘记“最初的那一个”,可是正为此我会越发地珍惜她。因为无论如何,现在她是属于我的。
不,她的未来也是属于我的,我绝不让任何人把她抢走!
天知道我有多爱她!她是我的主宰,没有她我就没有了灵魂。我要以后的每一天都这样把她拥在怀里,即使什么都不做,只看着
她沉静的睡容,听着她平稳的呼吸,也是一种幸福。
可惜她睡着了,听不到我的心声。不过没关系,她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就是把她的一生一世许给了我。
我要温柔地呵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2001年6月30r 晴
为了结婚的事,我忙得焦头烂额。
即使再忙,我也没忘送给她一枚婚戒。不为别的,光冲着那句“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的广告词,我都要把钻戒亲手给她戴
上。
那一刻,我的心是虔诚的,甚至希望能够像电影里一样,在教堂里举行一场隆重而庄严的婚礼,在牧师和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抱
着我心爱的新娘,走过长长的红地毯,走向幸福而平静的婚姻生活。
我深情地看着梅若素,却发现她有点心不在焉。脸上没有丝毫幸福的表情,更不要说什么羞涩甜美的笑容了。
一定有什么人或事困扰着她。我环顾那家珠宝店,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皮肤白净,一副文
质彬彬的儒雅模样。是他吗?他就是刻在她手腕上的那个“凌霄”?
回去的路上,她执意不肯坐车,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一路上,她都不说话,显然沉浸在回忆当中。我陪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为什么在结婚的前夕,她还想着另外的一个男人?她为什么就不肯回过头来看一看,身边的这个男人也爱她至深?
我希望这条路长点、再长点,能让她彻底忘记那个男人!
阖上r记本,梅若素的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原来他是知道的,原来他是知道的!
他一直知道她不爱他,一直知道白凌霄,一直知道她手上的那个刺青。
究竟要怎样的深情,才会让一个男人,容忍自己的妻子心里藏着别的男人?
梅若素抹去脸上的泪痕,拿起那张软盘,只可惜林惟凯将笔记本电脑带走了,她无法知道他在里面记了些什么。
窗外,天边露出了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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