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之夏全集

第 33 部分

出一抹微笑。
忽然又想起刚刚看到的电视新闻,尹澄连忙兴奋地说:
“姐,你快看电视!”
尹夏沫不解地看过去,电视屏幕里赫然竟是刘暴的面孔。不过跟昨天下午婚纱店里的嚣张y毒不同,他的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满口牙齿被全部打掉了,看起来狼狈可笑得就像滑稽小丑。面对着镜头,刘暴似乎愤怒地想要喊叫什么,但是没有牙齿的嘴巴和肿胀的脸颊使他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呜呜呀呀。
镜头切过——
一个记者拿着话筒说:“……目前《爆周刊》的刘记者于昨晚七点在街头被一群不良少年围殴的事件,警方正在调查中,根据初步线索判断是与一年前刘记者的新闻报道导致一位艺人自杀身亡有关。那位艺人的亲友们曾经公开扬言要雇打手教训刘记者,所以刘记者一直变换住址躲避,据说他们是昨晚忽然得知了刘记者出现的具体地点……”
“虽然不应该幸灾乐祸,可是,我真的很开心!”尹澄孩子气地笑着,“而且好像以前他的不实报道伤害过别人,像他这样的记者,受到这样的教训也算给他的一点教训!”
会有这么碰巧的事情吗?就在她掌掴刘暴的几个小时之后,就在刘暴即将把掌掴事件炒作得人尽皆知之时,会突然发生这么一件事,使得刘暴被狠狠教训一顿……
尹夏沫看向欧辰。
“谢谢。”
她低声说。
欧辰微微皱眉,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说:“不是我。我只是请各媒体不要将掌掴记者的事情宣扬出去,即使这个记者在《爆周刊》上自己披露出去,也请当时在场的记者们还公众以事实真相。至于他会被围殴,我毫不知情。”
尹夏沫怔住。
莫非确实是巧合吗?她恍惚地想着,难道……不,不会的……他怎么还会……
暗吸口气,她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情。
“小澄,我们该回医院了。”
她担心地看着沙发里小澄苍白的面容,虽然他看起来精神很好的样子,但是连着两天从医院出来,他一定累坏了。脑中响起郑医生前几天严肃地对她说过的话,她的心重重地沉了一下。
“姐,你不要整天只陪着我,想着病情手术什么的,我身体很好,我没有关系。你和欧辰哥哥多待一会儿,马上就要结婚了,你们一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商量,比如宾客名单啊,比如去哪里蜜月啊……”尹澄的笑容喜悦温和,“……对了,我也想请些我的同学来参加你们的婚礼,让他们看看我的姐姐和姐夫……”
姐夫……
欧辰胸口温热温热,倨傲的薄唇竟然缓缓露出了一抹明亮的微笑。姐姐、姐夫和弟弟,他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胸口的温热使得他的手熨烫起来,轻轻覆盖住她挽住自己手臂的那只左手。
她的手指“突”地颤抖了一下。
看着欧辰唇边那抹明亮温暖的笑容,尹夏沫心里竟微微慌乱,她飞快地避开他的眼睛,对小澄说:“好,你想邀请谁就把名单告诉我。不过,婚礼的事情在医院也可以商量,下午你还有针剂需要注s,该回去了。”
她眼神的回避使得欧辰略微僵住,可是她的手依旧挽着他的手臂。他默默地望着她洁白的侧脸,也许,是需要更多的时间……
小休闲厅。
电视屏幕里闪烁出其他娱乐新闻的画面。有人递给主持人一张新闻稿,主持人扫了一眼后夸张地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隐约听到电视机里传来声音说,“c播一条最新的消息,《橘子r报》的记者……”
“哦,好的。”
不想违逆姐姐的意思,尹澄顺从地从沙发里站起身,他拿起遥控器准备关掉电视,当目光落在屏幕上时,猛地呆住了!
遥控器僵在半空!
电视屏幕里,主持人用夸张惊讶地表情说:“……《橘子r报》的记者华锦刚刚披露出来,即将嫁入豪门的明星尹夏沫曾经因为伤人被看守所关押过……”
尹夏沫浑身的血y仿佛一下子凝固住了!
她呆呆地盯着电视屏幕,周围的一切恍惚变得虚幻起来,身体好像被定住了一样,只能呆呆地看着电视里那个主持人用一种猎奇的口吻把那些她一心想忘记的过去公之于众。屏幕里,《橘子r报》的套红标题被红笔醒目地圈出——
《豪门新娘尹夏沫昔r案底曾被清洗》!
主持人的旁白解释着报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档案纸片,用夸张的语调说,据《橘子r报》华锦的报道,五年前,尹夏沫曾经因为动手将人打伤而被关押进过看守所,依照法律应该被判处至少三年以上有期徒刑。不过因为某位背景人士的庇护,尹夏沫不但逃避了法律的惩处,而且几乎所有的入狱记录都被清洗g净。唯有一份她被关押时随身物品的清单复印件留在杂物保管室未被清洗到,成为证明尹夏沫曾经入狱的证据。
特写镜头移到那份发黄的随身物品清单复印件上,签名处赫然写着“尹夏沫”三个字!……
这,就是那人所说的报复吗……
……
“作为方锦华这个身份,我会将以前从你那里遭受到的,全都还给你!”
……
……是她,是当年那个嚣张地在校园里痛打胖女孩,喊叫着要报复她的那个大姐头……是她,当她强忍着恐惧和惊慌走过那长长的黑暗的过道时,面前晃过的那张隐约见过的面孔……
噩梦般的回忆袭卷而来!
……那段她拼命想要忘却的记忆,黑暗的地方,充满恐惧和泪水,冰冷的铁栅栏,一双双闪着寒光的眼睛……她以为她会死在那里……她以为她再也无法出去……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恐怖,蜷缩在最漆黑污秽的角落,遍体鳞伤的她颤抖着哭泣……
“姐……”
尹澄的面容惊得雪白,他冲过来,用双臂紧紧将神情恍惚起来的尹夏沫抱住,她的身子在微微的不可遏制地发抖,他的心痛得不可收拾,抱紧她,连声喊:
“姐!姐……不要怕……姐……”
看着尹澄慌乱地紧紧抱住她,她的脸靠在尹澄的肩膀上,睫毛乌黑颤抖,神情里流露出难以形容的脆弱和某种恐惧。
“啪!”
欧辰用遥控器关掉电视,见她的目光却依旧空dd地盯着没有画面的屏幕,他声音凝重地说:
“你放心,这些子虚乌有的新闻我会处理。”
这样说着,他心里却有种不安的感觉。这个新闻,夏沫和小澄的反应都这样强烈,难道……
可是他曾经请过几家私家侦探调查过她的经历,并没有入狱这段历史,是那个叫华锦的记者歪曲或假造丑闻吧?华锦……方锦华……欧辰的眼底闪过寒芒,他决不会再轻易放过任何意图伤害她的人!
“子虚乌有?……”
尹夏沫缓缓地推开尹澄,脆弱发白的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望着欧辰,她突然轻轻笑了起来,笑声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声音低低地说:
“哦,也许你的记忆还没有全部恢复……”
她闭了闭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算了……
如今说这些讥诮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往事已经不可挽回。毕竟她也曾经刻意地伤害过他,那些事情或许是她应得的报应,只是将小澄的身体也拖累到如此地步,是她始终难以原谅自己的。
“我不明白。”欧辰心中一凛,“难道……你竟然真的……”
尹夏沫拉住张口欲言的尹澄,淡淡地凝视他,回应说:“忘了吗?那一切不都是你亲手导演安排的吗?难道你竟然真的忘了吗?”
小休闲厅的门口。
沈管家惊呆地站在外面!
“告诉我!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欧辰情急之下大步挡在她面前,阻止了她想要离去的意图,他眼神暗凝,下颌绷紧,“为什么——说是我导演和安排的?”
过去……
究竟发生过什么……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无辜地问她!
尹夏沫抿紧嘴唇,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凝声说:“收房子,赶人,那不正是你曾经导演的好戏吗?甚至安排那样的人来羞辱我……那些人……”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
……
那天,因为再没有钱能够支付医疗费,她只得接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小澄出院回家。
可是,庭院的大门竟是d开的!
有一辆大卡车停在家门口,五六人个正在进进出出地从屋里搬出东西,电视机、冰箱、洗衣机,凡是稍微值钱些的东西都被他们搬了出来,院里的地上却是一片狼藉,仿佛是在他们搬运翻找过程中被掉落地上或嫌碍事而丢出来的,相框、花瓶、小澄历年获得的奖状、获奖的绘画作品、书籍、她和小澄的课本洒满遍地,被踩得破碎烂掉污秽不堪!
“你们在g什么?!”
她又惊又怒,对那些正在搬东西的小青年们喊道。小青年们眼中似乎闪过一些慌乱,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略带邪气的年轻人瞟着她,厉声反问:
“你是谁?”
“这是我家!谁让你们闯进来的?!”
“哈!你的家!”黝黑青年晃晃悠悠地走向她,冷笑,“法院早就把这所房子判给欧氏集团了,屋里所有的财产也归欧氏集团所有,咱们今天就是欧氏集团派来清点财产的!nn的,穷成这个样子,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欧氏集团……
她脑中轰地一声,是的,在小澄住院期间她就接到了法院的传票,欧氏集团要求收回尹爸爸生前签下公司的欠款,一笔巨额的数字,当初是由欧辰特批的用于家里买房子的款项。
小澄车祸后大大小小动了好多次手术,他和尹爸爸尹妈妈因为车祸获得的保险赔偿金已经剩下的不多了,家里的存款也远远不够那个数字。于是法庭判定冻结尹爸爸的帐户,判定将尹爸爸的房子作为债务偿还转移到欧氏集团名下,判定她和小澄必须在一个月内从家里搬出。而应该事先j付医院的医药费和住院费已经不够了。
虽然她一直没有告诉小澄这些事情,病床上的小澄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不顾医生们的反对,坚决不肯再住院,并且在她走投无路只得偷偷继续选择卖血支付医药费的这一天,小澄居然自己一个人办好了出院手续,坐在医院的大厅等她回来。
也许还房子是应该的。
可是那个人竟然如此步步紧……
看着被糟蹋得面目全非的家,愤怒和绝望让十五岁的她无法克制情绪,对黝黑青年冷声说:
“月底才到搬出的期限,现在这里还是我们的家!你们无权动这里的东西!你们马上出去,把东西搬回来,否则,我报警抓你们!”
“报警?!”
黝黑青年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用力拽扯着她,恶狠狠地说:
“你胆子倒不小!好啊,你去报警,看看谁敢抓我们!欧氏集团跺一跺脚整个警察局都会吓死!别说提前几天清点财务,就算老子今天把你弄死,也没人敢吭一声!!”
其它小青年立刻围过来,把弱小的她包围在人群里面。
“不长眼的死丫头!”一只猥亵的手推了她一把。
“老大,给她点教训!长得细皮嫩r的,还敢对咱们大吼大叫!”又一只手猛地把她推得跌向黝黑青年面前。
“不给你点颜s,你不知道我们欧氏集团的厉害!!”黝黑青年再重重伸手把她推得歪倒,仿佛她只是他掌心里的一只小小蚂蚁。
“放开我姐!”
十一岁的小澄拼命想将她从那些人中间救出来,但是他病弱瘦小的身体根本挤不进去,他抓起庭院里的扫帚使劲向那些人打过去,扫帚头狠狠打在黝黑青年的后脑上!
“想死是不是?!”
黝黑青年震怒地放开她,捂住后脑,凶恶地瞪着小澄。趁着所有的人短暂的呆愕,小澄不顾一切地挤进人堆里,张开双臂护在她的身前,大声喊着:
“不可以欺负我姐——!”
“呦,小兔崽子,”黝黑青年盯着小澄的眼光突然变了,由凶狠变成了令人心惊的y亵,“毛还没长全吧,不过老子就喜欢你这调调,来,给大哥亲一口!”说着,他竟一把将小澄抓过来,一张喷着臭气的嘴向小澄惊恐的面容凑过去!
她大惊,曾经听说过有些恶g专门喜欢猥亵男童,甚至将男童绑走卖到可怕的地方!惊急之下,她冲过去一口死死咬住黝黑青年的手臂,血的腥气顿时充满她的口腔!
“啊——”
正s迷迷亲向小澄的黝黑青年痛得大叫!抓着小澄的手一松。
“快跑!”
她紧紧拉着小澄的手向大门口跑,顾不得家里的东西了,先脱离危险最重要!
“扑通!”
刚刚出院身体虚弱的小澄跟不上她的脚步,跌倒在地上!
她慌忙蹲下去扶他——
“宝贝,摔痛了没有?”一只恶心的手猛然把她拨开,黝黑青年蹲下来,右手一把捏住小澄的下巴,指腹缓慢恶心的在小澄下巴上摸来摸去,“来,跑什么啊,让哥哥疼你,往后就做哥哥的小情人,哥哥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们,”她迅速地爬起来,一把拉下黝黑青年恶心的手,吃力地将小澄横抱进自己怀里,努力按压心中的愤怒和恐惧,“你们爱拿什么就拿什么,这总可以了吧!”
“小乖乖,哥哥只要你!”
黝黑青年目露馋光,硬生生抓住她抱在怀里的小澄!
“大哥,你又喜新厌旧了!”
“这小男孩儿看起来真让人心馋,大哥尝完以后记得给小弟们也尝尝!”
身后,是其他小青年们邪恶的笑谑声。
“姐……”
小澄死死地拉着她的手臂,声音里带着恐惧的哭声。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小澄,疯了似的对着那些拉扯她的男人们去踩去踢去咬!不可以让他们拉走小澄!不可以!
可是,小澄还是慢慢的一点一点从她怀里被拽出去!
“姐——!”
小澄哭喊着抓紧她!
无数双不怀好意的手,拉扯着跟她争夺着小澄。突然,这些手在同一时间里却消失了!她用力拉扯的力道落了空,失去重心,重重的仰面摔倒在地!后脑痛得欲呕,她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双臂仍是紧紧的抱住小澄!
黝黑青年y笑着趴上来,压在她和小澄身上,臭气熏天的嘴巴肆无忌惮地在小澄脸上脖子上亲来亲去,嘴里说着猥亵的话语:“嗯麻,小乖乖,嗯麻,哥哥亲得你舒服吧,嗯麻,哥哥会疼你,哥哥会让你欲仙欲死……”
她后脑疼痛欲裂,可是比疼痛更让她害怕的,是那一双双如狼般闪烁着的充满着y邪与恶意的眼睛,那种害怕恐惧的感觉,几乎要使她疯了!
“姐——救我——!”
小澄颤抖着挣扎着,恐惧的泪水滴到她的脸上。啊,她的小澄,她的小澄,疯狂的恐惧让她死命地抱紧小澄,一只手乱狂的挥舞着,徒劳地阻止黝黑青年对小澄的猥亵。
不能再让危险靠近小澄!她要保护小澄!在这世界上她唯一剩下的只有小澄!好容易才从死亡边缘救回来的小澄!他甚至没有完全复原,怎么禁得起这样的惊吓!
可是……
她阻止不了他们!阻止不了他们猥亵强吻小澄,阻止不了他们拉走小澄!耳边是小澄被猥亵强吻的口水声,双臂中小澄哭喊着挣扎着渐渐被拉走,她眼前满是疯狂的黑暗!小澄已经被拉走了一半,她的右臂空荡荡的,姐——救我——,小澄,那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黑暗中,她的手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硬物——
“砰——!!!!!!”
黑暗和混乱中,她重重地将硬物砸在那颗发出y邪狂笑的脑袋上!
仿佛有什么碎了……
然后——
一切突然静得可怕……
滴答……
滴答……
浓稠而腥气的y体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她脸上,她眼前的黑暗渐渐散去,如夕y般的红s,像血一样的,血红血红……
……
…………
“姐……”
“姐……”
尹澄担忧关切的声声呼唤将她恍惚地从过去的噩梦中唤醒。
午后的y光透明而迷离,她呆呆地望着小澄的面容,为什么,他的面容依旧那么苍白虚弱,就像六年前,他苍白虚弱得就像不可碰触的泡沫,仿佛轻轻呼吸就会碎掉。
如果当初欧氏集团不那么咄咄人,那么小澄就不用急着出院,如果后来不是她被抓进看守所,那么小澄就不会昏迷在欧家别墅外面被大雨淋了整整一夜,也许他就可以好好地调养,现在也不会衰弱到这个地步……
她没有保护好小澄,是她没用,她始终没能将他照顾得健康快乐……
“姐……”
尹澄被她眼中的空茫吓到了,他忍不住轻轻摇晃她的肩膀,几年前她刚从那个黑暗可怕的地方出来时,就是这样让他心惊。
“我不会!”
欧辰低沉有力的声音把她从那片黑暗中拉回。
他眼神坚毅地看着她。虽然从她寥寥几句话中还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无论任何时候,无论失忆与否,都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伤害她的事情!
“如果你确实忘记了,那样的小事也不值得你再浪费精力去重新想起。”尹夏沫闭了下眼睛,神情从恍惚失神中渐渐淡静下来,“对不起,我很累,要回去了。”
她握住小澄的手,慢慢向休闲厅的门口走去,仿佛没有看到沈管家惊呆发怔的身影,她静静地拉着小澄,走出休闲厅,走出主屋。
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有一种寒冷突然将欧辰从头到脚淹没!
就像六年前那个如梦魇般痛彻心扉的夜晚……她没有回头,一点点眷恋和犹豫也没有的,冰冷消失在黑夜里……
许久,他掩去眼底的黯然神伤,回头看向呆立的沈管家,冷声说:“沈管家,你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chapter 5
夜晚。
病床上,尹澄担心地看着站在窗边的姐姐。已经站在那里很久,她沉默地望着黑夜中的星星,洁白的脸庞被夜s笼罩着,眼神遥远而空茫。
记得姐姐刚从那个黑暗的地方出来时,浑身是伤,脸上赫然也有一道新鲜的伤痕,然而无论他怎样心痛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她都沉默无语,眼睛黑漆漆的一片死寂。后来,她脸上的伤痕渐渐好了,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她仿佛也渐渐恢复过来了,如常的谈笑和温柔,只是那段被关在黑暗地方的r子成为了永久禁忌的话题。
为什么要将旧事翻起……
为什么不能让他和姐姐彻底地将那段往事忘记呢……
“叩、叩!”
病房门被敲响。
“请进。”
尹澄轻声说,尹夏沫也被惊醒般缓缓转过身来。病房门打开了,一个严肃又略带古板的身影走了进来,尹澄愣住,这个出现的人竟然是沈管家。
“尹小姐。”
沈管家礼节x地向尹夏沫鞠躬,然后,面无表情地直视她说:“首先请您原谅我的冒昧打扰,此次造访并非少爷的授意,而是我的个人行为。”
“请不要称我为‘您’。”
尹夏沫略怔之后,示意请他坐下。
“沈管家有事请讲。”
“很抱歉,今天下午您在休闲厅里与少爷的对话被我无意中听到了。”沈管家笔直地站着,仿佛没听见她的纠正,神态中带着不谅解的刻板固执,“尹小姐,请恕我直言,您无权因为一些私人的猜测而伤害到少爷的感情。”
“……”
她皱眉,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来意。
“当年法院追索尊亲欠下欧氏集团债务,并且冻结帐户、收回房屋所有权的事情,与少爷毫无关系。”沈管家声音平板,“因为——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
“你说什么?”
尹夏沫霍然抬头!
她盯着面前的这位老人。从小时候她就认识沈管家,沈管家一直以来都是形影不离地跟着欧辰,忠心耿耿,如仆如父。
“是的。”沈管家目光毫不回避,说,“当年集团的财务部门上报请示,关于尊亲去世后那笔欠款的事情应该如何处理,是我替少爷决定,按照法律的规定限期追回那笔款项。”
“欧辰会让你帮他决定事情吗……”她淡淡失笑,不想再听下去,以欧辰的x格怎么可能让沈管家c手这些事情。
“少爷并不知情。”
“……”
“就在你和少爷分手的那一夜,”沈管家声冷如铁,“少爷在大雨中独自开车,发生了严重的车祸,重伤昏迷了整整两个多月,当少爷终于从死亡线上活过来后,已经完全失忆了。”
车祸?!
脑中“轰”地一声仿佛有层层白雾荡开,尹夏沫愕然呆立住!在蕾欧公司与欧辰多年后相遇的那一天,她曾经听沈管家提到过关于欧辰失忆的事情。她一直以为那是偶然事故,原来竟是——
在分手那夜欧辰就出事了吗?!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六年前那晚的樱花树下,她冷漠地将绿蕾丝抛向夜空,那些因为绝望和恨意而说出的伤害他的话,狂乱摇晃的树叶下,他苍白惊痛的面孔,缓缓跪下的身影……
欧辰……
欧辰……
猛地握紧手指,一阵剧烈疼痛的翻绞使她的呼吸窒息在胸口!就在那晚,就在她失去理x伤害了他的那晚,欧辰出事了吗……
她是少爷命中的魔咒啊……
望着尹夏沫震惊失神的面容,沈管家心中充满无奈的悲凉感。最初的时候,他以为这个女孩子是少爷的y光,少爷因为她而渐渐会微笑、会期待、会心神不属、会在深夜里凝神为她亲手制作各种东西。
然而那一晚,她是那么残忍和冷酷!
在庭院的大门外,他虽然听不到她对少爷说了些什么,却从敞开的院门看到了一切!滂沱大雨中,少爷跪在树下漆黑的剪影,他几次忍受不住想要冲过去将少爷扶起来,可是那样尊贵倨傲的少爷会无法容忍被人看到如此卑微的场景吧……
当少爷终于缓慢地从庭院里走出来,是四个小时以后。雨水将少爷全身淋得湿透,漆黑的头发黏在少爷苍白的脸上,滴答滴答落着水珠,少爷走得很慢,背脊却挺得笔直。拒绝了他的搀扶,雨中,少爷缓缓回头又望向那个庭院,眼神中的绝望让他至今都无法忘记。少爷命令司机从车里出来,独自一人坐进了驾驶位,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在他和司机的惊慌无措中,少爷驾车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消失在漫天大雨的夜晚!
他当时就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
是一场灾难……
当他接到警察局的电话赶过去时,少爷已经满身鲜血地被推进医院的急救室,警察说是车祸。手术整整持续了将近一天的时间,老爷也从法国特意赶来,而少爷始终昏迷不醒,医生说是除了外伤和内脏器官的损伤,还有淤血积在少爷脑部,压迫住了神经,情况非常危险。
车祸……
又是车祸……
少爷的车祸是意外,还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尊贵的少爷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孩子而……
可是那个女孩子对少爷的伤害,是不可原谅的!所以当欧氏集团将是否追索尹夏沫养父欠款的请示文件呈报给老爷时,他告诉老爷,那个女孩子应该为她对少爷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只是那些被雇佣去查收财产的人会如此粗暴,竟然试图猥亵您和您的弟弟,并且使您发生伤人事件以致入狱,是我当时未曾预料到的。”沈管家声音凝重地说,同时深深对尹夏沫和尹澄鞠躬,“道歉也许为时过晚,然而我仍旧想向两位表示歉意。”
尹夏沫看着他,惊愕、茫然和痛苦在她的眼睛里混合在一起。
“一切……都是你做的?”
“是的。”
“包括小澄在欧家别墅外面昏迷晕倒,被淋了一夜的雨,却无人过问甚至没有人打电话喊救护车,”她呼吸急促起来,紧紧盯着沈管家,“也是——你做的吗?”
“姐,当时不是沈管家……”
病床上,尹澄吃力地坐直身体,对姐姐解释说。
姐姐因为打伤那个黝黑青年被警察抓走后,他又怕又慌,怕姐姐在那个可怕的地方受苦,怕姐姐真的被判刑该怎么办。慌乱中,他只想到有一个人能够救姐姐,于是来到了欧氏别墅的大门口。
可是,不管他怎么恳求,别墅的管家和佣人都不肯让他进去,也不肯告诉他欧辰在什么地方。他抓住别墅大门的铁栏哀求,一个粗壮的男佣将他拖出去,摔在门外的地上,他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
醒转时,已经是半夜,天空下起了雨,而他依旧是躺在别墅外的地面上。冰冷的雨水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看见别墅里黑漆漆一片,仿佛毫无生息,挣扎着他再次起来按铃,或许欧辰哥哥已经回来了,或许欧辰哥哥正在里面睡觉……
然而仍然没有人肯替他开门……
一阵眩晕之后,他又昏迷在满地雨水里……
“是我吩咐他们的。”沈管家面无表情地说,“别墅不欢迎任何打扰,也不欢迎任何闲杂人等。”守护昏迷中少爷的时候,他接到别墅刘管家的电话请示,看着病床上生命垂危的少爷,他冷硬地回复了刘管家。
“你似乎觉得你做的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
尹夏沫强自克制住情绪。
那时候小澄刚刚出院,原本就没有恢复的病弱之体在昏迷中被大雨淋了整整一夜,立时又恶化起来,转化成来势汹涌的肾病和其他内脏器官的并发症。由于这些并发症,小澄的身体始终不能调养到一个比较好的状态,现在甚至不能透析,只能用换肾手术来争取最后的生机。而且,医生警告过她,就算做完换肾手术,小澄也……
“眼看着少爷的感情和生命受到伤害,那些事情在当时对我来说,确是理所应当的。”
“你要怎么对待我,我无话可说,”尹夏沫胸口起伏了一下,“可是,小澄那时候只是一个孩子!你难道竟然一点歉疚的感觉都没有吗?”
沈管家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自责。
“我会为我做过的事情负责。可是您误会是少爷授意对您做这一切,让我感到诧异。”
“……”
她心中苦涩。原来,过去都只是一场误会吗?可是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所有的伤害都已经造成,所有的错误都很难去弥补。
沈管家直视她,说:
“因为少爷是用他的生命来爱您,他不会也不可能做出任何让您痛苦的事情。请您珍惜少爷的感情,不要再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又是尹夏沫……”
酒吧里,玫瑰红s的灯光迷离而梦幻,玫瑰红s的圈型沙发里,沈蔷边说边放下手中前天的旧报纸,夏老板随手将它拿了过去。远处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使得酒吧里的客人无法接近这个角落。
“哦?”
报纸上面《豪门新娘尹夏沫昔r案底曾被清洗》的偌大字眼触目惊心,夏老板若有所思地看着。华锦……这个记者倒是有通天的本事,当年他命人将尹夏沫在看守所的记录全部销毁,没想到竟然百密一疏……
“也许婚礼会取消,欧氏集团怎么会可能接受有案底的新娘。”
沈蔷心情复杂地看向身边的洛熙。虽然橘子r报爆出的尹夏沫过去曾经入狱的新闻,很快就像泡沫一样被压到水面以下,其他所有媒体都只报道了一天就突然全都闭嘴了,但是上流社会已经全都知悉了这件事情。那个记者写的有根有据,应该不是凭空捏造。
昏暗的灯光下,洛熙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沉默地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沈蔷原本希望尹夏沫嫁入豪门可以使得阿洛看清楚那女孩子虚荣功利的真面目,那个女孩子不值得他这样!
可是——
他越来越沉默的气息,越来越苍白的面容,却使得她胆颤心惊起来,仿佛他的生命正在流逝,仿佛他随时会在人世间消散。
“你不能再喝酒了!”
沈蔷忍无可忍地将他手中的酒杯夺走,洛熙木然地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指,好像他所拥有的最后一样东西也被人抢走了。
“她值得你这样吗?她究竟有什么好?!不过是个飞女而已,为了名利不择手段,一心只想往上爬,你为了她做了多么多事情,她一旦有了嫁入豪门的机会就将你抛之脑后……”
“够了!”
不想听到这些,洛熙勉力站起身,忽然他的身子微一踉跄,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这些r子因为失眠从没有入睡,眼前一片漆黑,脑中猛地剧烈眩晕起来!
“阿洛……”
沈蔷焦急地扶住他,感觉他身体冰凉,虚弱得就像白雾中的夜露。
“……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这么凉……”
“大哥,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渐渐从眩晕的漆黑中隐约看清楚面前的事物,洛熙克制住身体的不适,对夏老板打了个招呼,然后挣脱开沈蔷的双手,缓慢地向酒吧外走去。今晚沈蔷硬要拉他出来,说是曾经对他有恩的夏老板要见他,结果不过是她找的一个借口而已。
《天下盛世》已经杀青了,他再没有什么责任和牵挂,世界原本就是黑暗和冰冷的,他只想守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想去见任何人,也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任何事情。
“洛熙!”
沈蔷也站起身想要追出去,他苍白失血的面容和冰冷虚弱的身体好像是生病了,不能让他一个人呆着,如果他出了什么事……
“让他去吧。”夏老板沉声说,阻止住她,“有些伤口需要一个人独自去舔拭,让他安静一下。”
“可是他喝了很多酒……”
望着洛熙清冷孤单的背影消失在酒吧门口,沈蔷心里痛得发紧。
“我会安排。”
夏老板对远处的大汉们招了招手,一个大汉走过来,夏老板低语几句,那大汉点头,随后也离开了酒吧。
走出酒吧。
繁华的街道上有来来往往的汽车和行人,洛熙的身影被路灯拉成斜长的y影,他空茫地仰起头,只见漆黑的夜幕中挂着几颗寂寥的星星。呆呆地站在夜s里,迎面而来的冷风忽然使得体内的酒意被激了起来,胃中一阵难受得克制不住的翻绞,他吃力地走进旁边一条黑暗的小巷里——
“呕——”
扶住小巷的墙壁,洛熙苍白着脸孔开始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他的身子难过得弯成虾米般,顺着墙壁慢慢滑下。
曾经进过看守所吗……
以她那样忍耐淡静的x格,竟被得做出触犯法律的行为,那一定是很可怕的事情吧。在那些r子里,她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他想要见到她!
想要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想知道她是否已经从旧事中痊愈了,如果她什么都不想说,那他就静静地守在她的身旁……
漆黑的夜s里。
幽长的小巷。
痛苦像一只冰冷的手将他的内脏揪紧翻绞,蜷缩着呕吐着,洛熙苍白的脸s就像夜晚河流里飘着的白s花瓣,凄清而单薄,在如死去般的呕吐中,他的睫毛渐渐被泪水濡湿。
可是,她是不需要他的……
她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
欧辰会因为她的过去而放弃她吗……
如果她被放弃,他一定会去嘲笑她,会让她后悔曾经抛弃了他!然后……他才会原谅她……把她抱在怀里,爱她宠她,给她想要得到的一切,再也不让她离开……
剧烈的呕吐将他全身的力量都掏空了,两滴泪水静静缓缓地从洛熙脸颊滑下,就像夜幕中的星光,那泪水在小巷的黑暗中,悄无声息。
欧辰……
又怎么可能放弃她……
多少次在欧辰的眼睛里看到对她的感情,浓烈得仿佛她是唯一的光芒,又怎么可能因为所谓的过去而放弃她……
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命运似乎是将她和欧辰缠绕在一起的,而他,不过是多余的,从出生那r起,他就是多余的……
“洛先生!”
一阵寻找的脚步声从小巷外传来,那大汉发现了巷里黑暗处的洛熙,匆匆走过来,想要去扶起他。
拒绝了大汉的搀扶,洛熙吃力地扶着墙壁努力站直身体,他的脸s依旧苍白,泪水和脆弱的痕迹却已荡然无存。
“洛先生,我送您回家。”
“……不用。”
洛熙的身影孤孤单单,他缓慢吃力地走出小巷,夜幕中的星光淡淡洒在他的身上,如同一滴寂静的泪水。
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三天后……
她将会是别人的新娘……
秋r的天空蔚蓝清爽。
旧式皮箱敞开放在桌上,里面已经放满了十几年来的贴身物品,一只略显苍老的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镜框。y光洒照着玻璃镜面里的照片,那时候少爷只有两岁,蹒跚地跑在绿茵茵的草坪上跟猫玩耍,一不小心差点跌倒,他及时从身后将少爷扶起来,少爷回头看他,脸上露出孩童稚气的笑容。
望着那张照片良久良久。
沈管家将镜框慢慢放进皮箱,“兹——”,拉链缓缓拉上,他提起沉重的皮箱,缓步转身向门口走去。的
“听说你辞职了?”
门口处,一阵脚步声响起,纤细修长的身影,竟然是尹夏沫。望着老人手中的皮箱和花白的头发,她的声音低沉淡静。
当在病房里得知过去的事情都是沈管家一手策划时,她以为自己会因为小澄当年骤然加重的病情和黑暗地方里那些可怕的回忆而怨恨他,可是,对这个倔强而r渐衰老的老人,她却始终恨不起来。
来到别墅,在客厅等候欧辰时,没有看到素来尽职的沈管家出现。询问之下竟然听女佣说沈管家已经辞职,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去,她吃惊,然后心中一阵黯然,问明沈管家卧室所在便起身而来。
“是,尹小姐。”
沈管家对她鞠躬,神态不卑不亢。
“是为了六年前的事情吗?”她皱眉。
“是。”
“我以为,你并不后悔你所做过的事情。”
“是,我并不后悔。如果重来一次,看着昏迷重伤在病床上的少爷,也许我会选择做出同样的事情。”沈管家年老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可是,我当年的行为使少爷被您长期误解,使您遭受到了合理惩罚范围之外的灾难,更使您的弟弟无辜受到牵累,这些后果都应该由我承担。”
“你承担后果的方式,就是离开欧辰吗?”她淡淡地说。
“您即将和少爷结婚,应该很讨厌看见曾经伤害过您的我继续留在少爷身边。”沈管家眼角有皱纹,仿佛忽然老了五岁。
尹夏沫凝视他。
半晌,她的眼睛里有种复杂的神情,说:“如果是因为我而决定离开,那么,就为了欧辰而留下来吧。”
“……”
沈管家呆住。
“过去的事情,究竟谁对谁错又哪里说得清楚。”她唇角微微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虽然在危难的时候,债如同雪上加霜,可是那原本就是我养父欠下欧氏集团的钱,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虽然我怨恨你们竟然忍心让小澄在别墅门外的大雨中昏迷整整一夜无人问津,只是,我又何曾没有任x地折磨过欧辰。因因果果,也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报应,我无法做到问心无愧,又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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