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初,你要知道,乔家手里的东西,各方势力都在觊觎,你父亲一旦露面,就会被人盯上,我也是没办法才把他送到湖州去的。”
“可是他并不愿意过那种被囚禁的生活,他要回来守着爱妻生活过的地方。”
林君劢叹了口气,他想说乔青崖是个自私懦弱的男人,这辈子,谁都没保护好。
可反过来想,他自己何尝不是,为了把乔若初留在身边,不惜破坏她的婚约,不顾让她背上红颜祸水的骂名,甚至还破了底线对她庶母开了一枪,为了自己的爱,他把自己逼到极点。
“等找到许真希这个恶贼,同你亲自去接他回来,好不好?”
乔若初伏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
“你这样来来回回的,很累吧?”周一早上,他送她上学的时候,她问他。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爱你乌个发白个肉
“你不是很快就要放暑假了吗?到时候,我就能轻松两个月喽。中午也能看见你。”
他要走的时候看见她的书包上绣着一弯湘妃竹,又停下来跟她说,不如凤尾竹好看,寓意还好。乔若初笑着,“瞧你讲究的,好吧,好吧,我回去拆了重绣。”
等他的车走远了,乔若初还站在那里端详自己书包上绣着的湘妃竹,她真不是有意绣上去的,因为那次他送了她一个绣湘妃竹的手包,她觉得那意境真是太美了,后来就摸索着绣到书包上去了。
没想到他不喜欢。想想也是,湘妃竹,女英娥皇哭夫君的,不是好寓意,以后绝对不能出现在她手帕书包上了。想起上次她和他去杭州,她说起苏小小,他说那是薄命之人,要她活成小老太太。
原来他那么个戎马握枪的地方军官将领,在这些事情上,还有这样忌讳的心思。
下午放学的时候,杨校长叫住了她,和她一起往校园外走去:“乔同学,你入学马上两年了,现在有理想了吗?”
乔若初羞愧地摇摇头,自她入学,家里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她哪里来得及考虑理想那么遥远的事情。
“那么,你对现在开的科目,有感兴趣的吗?”
“校长,我喜欢地理和生物,但我以后可能喜欢从事法律方面的工作。”
“法律?说说,你感兴趣吗?”
“爱略特说过,法律是为了保护无辜而制定的。”乔若初眨巴这黑白瓷器般晶莹的眸子,深思着说。
杨乔治校长满意地点点头,他大略听过乔若初的家事,懂她的心思。想到中国目前的局势,他说:“英国有句名言,战鼓一响,法律无声。”
彼时,战争对她来说,确实还感触不到。她不明白为什么林君劢担忧战争,连这位以教育为终身矢志不渝的坚守的校长也谈起战争,她发问:“中国很快要打仗了吗?”
杨校长顿了许久,“大和民族已经在向东北移民,中原江南,已成他们囊中之物。然而汉民族自有她的气节,就像金可柔而不可夺重,石可破而不可夺坚。日本人只知残暴掠夺,不懂怀柔之术,早晚会引发这个古老民族群起抵抗。乔同学,我认为,这里,不久的将来也躲不过战火。”
乔若初看着他智慧湛蓝的眼睛,动了动唇角,陷入思考。她读过历史,知道扬州三日屠城,知道史可法,知道有种精神叫民族气节,那些青史留名的事迹单单从文字描述来看就足以惨烈到抚案悲恸,真实的场景怕是人间地狱吧。
“校长,假如这里真的开战了,您会不会回国?”
“不会,我不是军人,战争和政治只会影响我的事业,不会危及生命。”杨乔治坚定地摇了摇头。
听到“军人”二字,乔若初陡然心生担忧,她的丈夫,到时候会不会浴血沙场。
刚走出门去,就见唐谷副官在到处找她,她赶紧同校长告辞,朝唐谷走去。
“太太,属下见您这么久不出来,就过来看看。”
“和校长说话来着,唐副官,要是万一打起仗来,你用上战场吗?”
唐谷一边开车一边认真说:“太太,莫要说我,怕是参谋长也会上战场的。”
他的话向来不多,可信度高,乔若初听罢面上有些惊慌。
“我今天想住到枫林公馆去。”
唐谷把车调了个头,直接开到枫林公馆。家里只有佣人在,万映茹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半个多月都沉浸在新婚之中,都忘记这个“家庭教师”的存在了,直到今天她想练琴,才想起她来。
乔若初自顾练了一会儿琴,万映茹回来她都没知觉。
“新娘子回来喽?怎么?和我弟弟闹别扭了?”
琴声戛然而止,一点尾音都没有,足见她刚才弹琴的时候根本没有专心。
“映茹姐,你说,万一打起仗来,君劢,他,是不是要上战场?”
“大概吧。养兵千年用兵一时。不过也看他怎么选了,投降或者弃城……。”
“你觉得他能做到吗?”
沉默良久,万映茹才开口:“记不记得你上次问我,选他还是辜公子?这就是我为什么告诉你选择辜公子的理由。”
晚间有人来接她回别墅,乔若初挺意外的,“他不过来?”
副官说人家只是依照命令行事,青她不要问难他们。乔若初只好跟着他们走。
见了他,她嗔道:“越来越不肯纡尊降贵了呢。叫我巴巴地换来换去。”
“夫人恕罪。咱们如今结了婚,跟着映茹姐住不大方便。”
“那你怎么不自己去接我?”她较真起来。
“夫人生气了?怪我,下次我一定亲自去接。这次就算了,好不好?”
乔若初哼了一声。林君劢赶紧弯腰送上轻吻,一副以色事人的认罪姿态。
“君劢,今天我和杨校长谈论起战争的问题,他说,咱们的国土上避免不了一场大战,是真的吗?”
林君劢吃惊地看着妻子的表情,肃然道:“局势风云突变,我不确定。”
“那你会上战场吗?”
“也许会吧。”“你会像史可法那样吗?”
“不会,我不会让自己成为无定河边骨的。夫人不要太过担忧,再说了,现在不是还没开战吗?”
乔若初扑到他的怀里,“我好担心。”
“夫人,来,夫君给你讲个笑话乐一乐。”林君劢心情甚好。
乔若初竖起耳朵认真听着,他讲道,明朝末期,名人钱益谦纳柳如是为妾的时候已经是白发黧皮,柳如是却还是肌肤白腻鬓挽乌云,要一次,钱和爱妾调情说:“我爱你乌个发白个肉。”柳如是一代才女,钱益谦的话刚落地,她就嫣然巧笑回道:“我爱你乌个肉白个发。”
讲完,他对着乐得绯红了脸的爱妻说:“你我老了,不也是这样?!”
“你讨嫌,难道你老了我会不老。再说了,到时候你要是敢效仿钱益谦纳妾,我就跟你离婚。”
“若初,不要有点风吹草动就为我担忧,放心,这辈子,为夫既不会亏待你也不会让你守寡的。”
乔若初点点头,她相信他说话算数,“不早了,早点安歇吧。”
顷刻,夜中的微风听到男人淋漓的低沉且带着节奏的呼啸和女人若有若无的嘤咛,醉了般,越发暖熏。
酣畅之后,乔若初攥了攥他的手指,沉沉睡去。窗外玉蟾皎洁的清辉透过窗棂洒进来,淡柔的,将室内点缀的斑驳陆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念旧
过了几天,林君劢主动提起让她再去见一次乔青崖,乔若初意外地对他说现在不想去,等等吧。他也没说什么,为难地动了动眉梢,不知道爱妻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月过去了,乔若初好像把她父亲的事情忘记了似的,林君劢觉得这样也好,省得见了面哭哭啼啼的伤了心肝。
“若初,你这么了?”相城快要入梅的一天夜里,林君劢听见她的低泣。
“想家了。我明天想回妍园住一晚。”
“嗯,好。”他的声音有些朦胧,“我陪你过去。”
“不用。”
林君劢没说话,把她拥在怀里哄了一会儿,复又睡去。
大概他是默许了,次日放学乔若初一要求,唐谷便将她送了回去。
妍园还是旧的模样,芳草萋萋,一小花坛茉莉,开得秾白馥郁,丝毫不知这里的人事已改。
一进屋门,乔家原来的佣人们都走了,连个看房子的人都没有,格外凄凉。
跟来的佣人怕这里的被子久不住人发了霉,带了洁爽的锦被和褥子,请示她放在哪里。她指了指二楼的房间,开口说:“放在门口吧,我自己换。”
她坐在熟悉的沙发上,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佣人大概什么都准备好了,提进来从别墅带来的菜,生了火,屋子里总算沾了点人气儿。
乔若初站在厨房门口,小时候,她饿极了,会巴巴地站在这里等着饭菜出锅,被父亲看见了,免不了要训斥一顿,说没有闺秀的样子啦,叫人看不起啦等等之类的话。
那时候,家里虽然算不上热闹,总归是有人说话的,不像如今这般戚戚。
因伤感,她晚饭没吃几口就上楼收拾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整整齐齐的,除了褥子有点潮湿外,不染一丝尘土。她又开了衣柜,从前穿过的衣服,一件件被码好的,没有半分凌乱。
大约是孙妈临走之前给归纳整理的,她又想起孟妈,跟着去照顾余姨太,却被许真希给害死了,连尸骨都没找到。只是转眼间的功夫罢了,同她生活了十七八年的人,竟然都散了。触景伤情,乔若初抑制不住地放声痛哭起来。
上次见了父亲回来,她想了很多。父亲只要一露面,那些有打算的人千方百计也要找上门来,他注定没有安稳的时候,不如索性就呆在董耀彦的军事区里面,虽然生活寂寥,性命总是无虞的。
因为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一直不肯再去见,怕自己心一混求着林君劢把乔青崖带回来,那就麻烦大了。
大抵是伤了神,到了下半夜,她的睡意还没到来,只好倾听窗外草虫咿咿。一会儿,她觉得不对劲,风绕树的声音里,还携裹着人的脚步声,虽然那样轻微,与夜的幽静还是不搭配了点。
是值守副官的声音吗?乔若初认真聆听几遍,否定了。
副官们穿着威武的军靴,动作再轻,落地还是有分量的。她立即披上衣服坐了起来。
怕惊动外面活动的人,她没敢开灯,光着脚丫子下了楼,轻声叫醒佣人,叫她们去通知值守的副官一声。
领队的唐谷副官是个机警人,赶忙四处搜寻,在乔青崖的书房窗户下面,果然有三条黑影。不过这时候他们也发现了唐谷的人,黑暗中拔出枪来,对着唐谷。
“你们是什么人?”跟林君劢久了,唐谷像他一样冷静内敛。
“你们又是什么人?”
唐谷的手下打开了手电。
黑影见他们穿着军装,料定是司令部的人,便把枪放下来,“长官深夜来民居,有何贵干?”
“抓捕不法之徒。”唐谷气坏了,这帮强盗,警告责问他。
“长官息怒,我们是无家可归了,夜晚在此歇息一宿,再说了这家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我们能做什么不法之事?”
“这里是林参谋长太太的娘家,你们,无论如何也要带回去过问一遍。”唐谷对手下一挥手,便将三个人包围了起来,对峙起来,跑掉一个,剩余的两个被抓住了。
乔若初已经穿好衣服出来,见唐谷的手下绑着两个人,就质问他们来妍园干什么,二人很识趣,说他们老板叫他们来这里寻摸东西。不用说,深夜来乔宅除了清陵的施工建造图他们还能找什么。
“你们老板是谁?”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