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英擦去腮边凄清的泪,神情稳重,语调酸楚地说:“鸿飞,我敬佩你的人品,你是个见色不乱的伟男子。我知道你有心上人,你也不喜欢我。你不娶我,也有道理,侄儿纳婶是遭人耻笑的,何况我又出身卑贱。”她拿起剪刀,剪去灯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两行清泪滴落到蜡烛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声。
“洪英,那张画你还想要吗?”警长试探,并想脱离婚姻之事。
洪英脸上浮出悲苦的笑容,缓慢地摇着头,望着颤动的烛火说:“不要。那是祸害。鸿飞,我虽得东方俊宠爱,但从不要他的东西。我没有多少私房,我只想和心爱的人白头偕老,像老妈子一样伺候他。”
“洪英,我已经是有妻室的人了。”警长脱掉上衣,让她去看臂膀上的字。
“你是为对付我,被迫刺的。”洪英深深地望着他,垂下眼帘说:“只要你说声爱我,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要说谎,行吗?”
“洪英,我以后要把你当亲妹妹对待。”
洪英捂住脸哭泣起来,肩头耸动,显得孱弱、可怜。警长似觉不忍,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她的肩头,刚要说什么,洪英便把身躯依在他胸前,扬起泪水纵横的面庞,乞求般地说:“亲亲我,以后我就是你的妹妹了。”
东方鸿飞心里虽为难,但还是满足了她的要求,慢慢俯下头,想友爱般地去轻吻她的面颊,谁知迎上来的却是两片红唇,幽幽的口香溢出齿问。未等警长做出反应,洪英紧紧搂住他脖子,力量大得像缠树的老藤。
“啪!”一块石子破窗纸飞进,将烛火打灭,而蜡烛却兀立不动,东方鸿飞用力推开洪英,跳出院内,高喊:“宝珠,宝珠——”
对面屋顶响起一片踏瓦声,有条身影门在月下,片刻消逝踪影。
东方鸿飞泥胎木偶般地站在院内,自语:“是她,是她。”回头对屋里说:“我去去就来的。”说罢,毫不迟疑地向前院走去。他隐隐听到洪英失望的低泣声,不由得望月喟叹。
走出五里多路,胸中荡漾着激情的警长才冷静下来,望着月光下如涂冷霜的路,像条发灰的蛇蜿蜒进夜的深处,凉风吹过,道旁的蒿草哗哗瑟响,前面便是墓地了,是乱葬岗子,无名氏的坟莹。他想:我这是干什么去?到祝村去找蓝宝珠吗?深更半夜这不是犯神经病吗?想回去,又怕洪英继续纠缠,如不是那块石子,他的意志会冰消瓦解。他点燃一支烟,继续前行,坚信必能找到宝珠。
墓地被一片发蓝的烟雾笼罩着,稀疏的树木像伸出的鬼手抓问天空,无数个坟头黑黝黝地像涌起而冷固的海浪,发霉的空气中飘移着暗绿的磷光,这是从死人的骨头上发出来的。小路坎坷不平,常有缠着草根的干骨头绊脚,偶尔看到块黄灰色的圆石,那便是暴露在天地间的骷髅,两只凶恶的黑d望着星月和行人。东方鸿飞知道这片荒凉、充满鬼氛的墓地叫“鬼街”,是穷鬼野魂聚集之地,白日孤容尚不敢走,夜里常有土匪在这里“兑票”或“撕票”,将被绑走的人释放或杀死。他虽不畏惧种种恐怖的传说,譬如成队的鬼魂打着绿色的灯笼布成迷阵;饱受日精月华的棺材板突然直竖面前,变成妖艳的女子,口里吹出令人五脏结冰的y风;女吊的啼哭;无头僵尸张着双手,像蛤蟆般地蹦跳……但讨厌的是怕惹上晦气。不知何故,竟舍去大路而走这条荒僻的小径,尽管这样走离祝村近,只需步行两小时便到了。
突然,一阵打旋儿的怪风掠出树林,吹起几片未焚成灰烬的纸钱。东方鸿飞去揉眼睛,蓦地看到前面的坟头后面,慢慢地站起个怪物。警长浑身的毛发立刻竖起,不自觉地出身冷汗,忙掏出手枪。他清楚地看到,那鬼的脸长且扁,象个压瘪的吊袋,看不出鼻眼,只有一条垂落的舌头。警长刚要举枪,鬼便缩回身去,但动作敏捷,竟发出一种奇异的轻响,细辨似是纸的抖动声。东方鸿飞深舒口气,知道那怕枪击的鬼必是人装扮成的,不由地哈哈大笑,说:“前面的拦路鬼听着,你有什么冤屈,可以告诉我东方鸿飞,不要躲躲闪闪的。”说着大踏步往前走,行出十数步却不见了鬼影。警长正暗赞劫路人卓绝的换位轻功,不料后脑生风,他本能地一蹲身,有个物件擦着头皮掠过,轮辘半天才停下来。警长用眼去辨辨,是个骷髅。刚要转身,那鬼风般地飘到面前,伸手去抓警长的喉咙,速度如风驰电掣。警长急闪,飞脚去踢鬼的横胯,鬼的身形一晃,用手一抄,抓住警长的脚,顺手牵羊地把他扔出数米远。
“好身手。”警长暗说,从地上弹跳起来,见鬼扑上,就地一滚,打起地躺拳来,双腿代替两手搏击。他先是以守为主,如条扭动的巨m护住dx,利用间暇,看出对方用的是八卦拳,虽极力掩饰,但走的是乾、坤、坎、离……方位。警长重振雄威,长呼一声高起,把“燕青拳”打得如急风暴雨、漫天飞花。那鬼也不示弱,一掌接一掌地直劈下来。渐渐地两人都发出较重的呼吸声,警长暗想:这不是一种莫名其妙地较量吗?一分神,脸上便挨了一掌,不轻不重却火辣辣的疼痛。警长又想:如是生死相拼,这一掌必把自己打得口鼻喷血。再分神,第二掌又飞落下来,警长使出“平空抓燕”一招,牢牢地逮住鬼的手腕,往前一带,鬼脸便抵住自己的下额,一股温热、馨香的气息直喷脸上。他立刻想起“蓝宝珠”来,手一松,鬼身打个旋儿,腕子一抖,又打着警长一掌。东方鸿飞身体往后一仰,实实在在地摔在地上,见鬼跳过,身子如卷帘般翻过,用手去抓鬼的双裆。手刚触到鬼的胯下时,鬼便“唉哟”一声,刚要后蹿,身体却被东方鸿飞搂住,说:“朋友,这招叫‘浪子无形’。”双臂如铁箍儿围住木桶。那鬼也不再打了,只是极力地挣扎,但力量明显地稍逊一筹。警长感到鬼的身体温香、柔软,心族一动,竟用牙齿将纸面具扯下来,正是蓝宝珠,瞪圆一对怒目,尖声喊:“放开我!”
警长的双臂一减力,宝珠泥鳅般从他怀里滑出来,重重一掌打在东方鸿飞脸上,血顿时自嘴角淌下。“轻薄小子!”她举手再打,见东方鸿飞毫不抵抗地站着,便收回手,骂道:“你竟敢侮辱我,混账东西!”
“宝珠。”东方鸿飞用衣袖擦着血说,“我去找你,想不到你在这里装神弄鬼。”
“我用得着你找吗?”她怒气咻咻地转过身去。
“你不是走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走不走关你啥事。”她说着,猛然转身,高喊:“看镖!”
一道蓝影直奔警长面门飞来。东方鸿飞一把接住,原是块蓝缎子手帕。他知道是给自己擦血的,忙捂住嘴角,感到滑腻腻的一股幽香。
望着伫立月光下的倩影,东方鸿飞对宝珠升发出一种由衷的怜爱。知道她全部窥探出自己和洪英的情形,心中不是嫉恨而是欢愉。警长突然呻吟起来,说:“我的门牙掉了。”
“你说啥?”宝珠扭过身,看到他手捧着手帕,一副忍痛的姿态。忙走过来,语调里蕴含着关切,轻声问:“真的?”显现出女儿的柔态。
东方鸿飞笑起来,目光显得狡黠。蓝宝珠又想气恼地转过身,但看到他的腮确实肿胀得厉害,本想安慰,但又不太情愿,仍然强辞夺理地说:“你跟着我干啥?”
“宝珠,”东方鸿飞上前一步,激动地说:“我的心你该是知道的了。”忘情地握住她的手,感到她温热的小手沁出细汗,“你不也在这‘鬼街’等着我了么?”
“鸿飞兄,”篮宝珠抽出被他持握住的手,两只眼睛亮得像注入水银,神情若定地说:“不错,你与洪英r麻的情景我都偷看去了,按理说,我不该看这种……
可我又不能不看,你我结拜一场,蓝宝珠容不得有禽兽之行的义兄。我打灭蜡烛,实在是救了你。“”宝珠,洪英是我的婶娘,鸿飞不敢有乱人伦,再说,我,我已经有了……未婚妻。“
“是啥人?”她的声音有点儿微颤。
“宝珠,你何必明知故问?”他又上前一步,充满期待的希望说:“我和婶娘的谈话你不是已听去了吗?”
“你明明知道我在外面,能不作场戏骗人吗?”
“你真是强辞夺理。我即使知道你窃听于窗外,但我在臂上刺字时,你还没来啊!我纵然会诸葛的马前课,也料想不到会自天而降的芳陈侠影啊!”
蓝宝珠面颊发热,知道是难以解释自己跟踪他的用意,“鬼街”做鬼更难辨明意图。想到滦河畔勃然而去,用石打j、还枪、留柬,但又不愿就此远走高飞;跑到人家去窥听偷看婶侄秘事,身不由己地飞石打灯,听到他的呼声,因心情烦乱竟踩动屋瓦;到坟地戴上面具等候,又唯恐他不来,或不走此路……她为自己所作所为而困惑不理解,但又像鬼使神差。
当洪英那妖媚的女子扑到他怀内,她的心房便颤抖;洪英用两片红唇发疯似地在他脸上吸吮、磨擦时,无名的嫉恨变成狂怒,恨不得宰了那不懂廉耻的婶娘,她怕他把持不住而倒在红裙下,那样,说不准几粒石子便把他的双眼打瞎。她感到双腿发软,不愿再看屋内可怖的情形,飞石打灭蜡烛。室内一团漆黑后,她攀上屋顶,盼他出来,更盼他盲目地寻找自己。她扮鬼恐吓他并交起手来,是被一种酸溜溜的心情所驱使,恨不得痛殴东方鸿飞一顿,以渲泄积愤,但又不忍下重手,而他也没使出致命毒招。
“我知道你刺的是啥?”语调仍然冰冷。
东方鸿飞知道,他向洪英出示臂膀时,婶娘只是默默地看,由于视线角度,窗外的宝珠是看不清的。当下脱掉长衫和上衣,把胳膊伸到宝珠眼前,一轮皓月下,那已结成血痴的字迹尚能辨认。
“你……你。”蓝宝珠目光中夹杂着诸种情感:激动、感慨、喜悦、惊慌和悲伤,不由得用手去抚摸,女儿的柔情油然而生,低低地问:“这要带一辈子了……”
她慢慢地埋下浓密的睫毛。
“宝珠,我的妻子若是他人,她容不得我了,因为她不姓蓝。”
东方鸿飞勇气倍增地攥住她发烫的手,另一只手掏出那把勃朗宁手枪,放进宝珠的掌心,说:“宝珠,收下吧,这是东方鸿飞的心,它伴随我几年了。”
宝珠没有拒绝,望着他燃烧的眼睛,胆怯地垂下头,终于把枪藏好;然后默默地看着,摸着腕上蓝色的玉镯。镯子在星月下闪着微弱的蓝晕,她慢慢用衣袖擦着,擦了很久,一狠心褪下来,说:“小时是臂镯,后来就成手镯了……是妈妈的。”
她似乎很艰难地递过去。
手镯带着温馨,东方鸿飞放在贴胸的衣兜内,轻轻揽住她的腰,说:“我俩定情鬼街,千千万万的鬼魂为媒,群星明月作证,自此生同衾而死共x……”宝珠被他轻搂着,头垂得很低,一声不吭,像个懦弱的女孩儿。粗豪、英武和刚烈的草莽女盗全然变了,变成了女儿的心,女儿的血,女儿的一片痴情。
东方鸿飞嗅着满头乌发的幽香;聆听着火烫烫躯体内心房急搏的声音;慢慢扳起那张俏脸,那双明媚、清澈如秋水的眼睛羞涩地闭上了,两瓣变得鲜亮、丰满起来的红唇如紧锁的门扉,灼热的气息都自鼻孔喷出。东方鸿飞轻轻唤声“宝珠”。
“我打疼了你。”她说,去摸他的脸。
警长双手按住宝珠的肩头,说:“宝珠,我明媒正娶你。穿上凤冠霞帔,坐着花轿,夫妻拜堂,我把你牵到d房去……”
宝珠伸手捂住他的嘴,深情地说:“只要你真心爱我,就是在这片坟地成亲也没啥。戴凤冠、坐花轿,那八方庆贺、满堂欢喜的良辰美景我何尝不想?女儿家只有这一天是威风的。”她语声变得低沉下来,“可你是警,我是匪,是被四处缉捕捉拿的女强盗,是杀人不见血的蓝色妖姬。你看得起我,不嫌我的出身,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了……鸿飞哥,你发个誓吧。”
东方鸿飞冲动地拣过个骷髅,摆在一棵被雷火劈倒的树前,说:“有你先逝人作证,我东方鸿飞与蓝宝珠结为夫妻,我若半点有负于妻,就是这棵树的下场!”
蓝宝珠突然跪下来,说:“我不知道你是善人,还是恶人,但总是先逝为仙,死算是人的善终。我蓝宝珠自此退出江湖,要做个贤妻良母,凡事都听从丈夫的安排。”
警长把她扶起来,两人目光默默相视,然后紧紧地拥抱一起。不知过了多长时辰,宝珠扬起脸,看到乌云将月光遮住,羞涩地把头藏在警长胸前,声音细微如蚁地说:“你刚才想做啥?
……就做吧‘东方鸿飞轻吻着她,说:“我们回去,告诉你母亲,让她也高兴。”
一句话提醒了宝珠,她说:“你不提回去,我倒忘了,小娟姐今天夜里来。”
二人边走边谈地离开“鬼街”、因关系发生变化,宝珠对警长不再有任何隐瞒。
她说,小娟这几天是到河南找一个古董商鉴定《八骏图》的真伪,两人约好在祝村见面。
“《八骏图》到底被你们弄到手了。”
“刚才,我偷听了你洪英婶娘的话,她讲出了这张画未落我义父手以前的经过。”
宝珠若有沉思地说,“这张画好像是不祥之物,谁都不能长久地占为己有。”
“宝珠,今后你做如何打算呢?”
“我跟着你。夫唱妻随,哪有你听我的道理?”她把身体偎依过去,警长用手揽住她的腰肢,心里却有些不安:吕小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如说出醍醐旅社中的情形,宝珠必然视自己如玩弄女性的男子,不仅勃然而去,还会反目成仇。蓝色妖姬的朱唇不是随意可亲的,那芳香的舌齿可以变成杀人的利刃。
嗜血的毒芯。
“我想,”宝珠温柔地说,“把画让小娟姐带走,算是物归原主。咱俩无牵无挂,到南方去。去苏州,人们说那里比天堂还美。你舍得警长这顶乌纱吗?”
“我早就不想干啦!”警长说,又问:“画是从范文心手里弄到的?”
“你不愧是个大侦探。”她嫣然一笑,轻轻拉紧警长的衣领,“风凉了。吕师姐忍辱扮成妓女,冒牌混进万春院,一是要引诱范文心,探出画的秘密;二是摸清王德兴的底儿……”
“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扮成妓女……”警长摇着头,装成故意不理解的样子。
“当初,她的身子已经被人骗了。再说,这几年被她要过的男子不知有多少呢!
她说,我看上谁,就和谁相好,然后再把他杀掉,到头来,她一个也舍不得杀。如不是我心狠,她不仅白白让范文心占了便宜去,画也拿不到手。我不该暗地说她的坏话。她人虽风流,但心肠好。哎?先别走,我有话问你。“宝珠用双手摆正警长的脸,神情严峻地说:”小娟姐对我说,她喜欢你,是真的吗?“
东方鸿飞很困难地点了点头。
她又问:“你也喜欢她?”
“我只喜欢你。”
宝珠的两只明眸闪着火辣辣的光,间:“她亲了你,在万春楼,对吗?”
警长轻叹了一声,算是默认。
警长胆怯而心虚,他贴胸的衣兜里正放着宝珠的蓝镯和小娟赠送的戒指头发。
尽管他不爱小娟,但不愿绝情般地遗弃掉。自从“醍醐仙梦”后,每到孤寂时,鼻端常飘溢过女人的气味,一闭眼便是驱之不去的女人形体,那些移动的,迷惑人魂魄的东西。他自省,懂得了譬如破戒的僧侣,松动的堤坝,很难再固若金汤。若不是宝珠飞石打灭烛火,屈从于洪英是顺理成章的事;若不是和吕小娟狂荡过一次,也不致于对宝珠有轻狎的行止。好在宝珠不谙男女情事,而且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来说,惊恐的便是期待的,厌恶轻浮却不厌恶心爱人对自己轻浮。
“你想啥?”宝珠问。
“我想,”警长停顿片刻,“中山门和红房子那两起‘绑票’案是你们干的吗?”
东方鸿飞突然想起那两起悬案,钱虽送到了,可土匪还是撕了“r票”,被绑儿童的眼睛都被剜了去。
“我们从不绑票,也轻易不杀人。”她语态很坚决,“我们只偷富豪,得到值钱的东西就送回奉天去,那里有我们十几个弟兄。”
“宝珠,以后不要干了,粗茶淡饭我养活你,咱们夫妻要活个清白。”
宝珠很温顺地把脸贴在警长胸前。数年风高月黑、江湖喋血的生涯使她心肠变成铁石,如今,被一股强大的柔情软化了,感情的洪波吞没了一个看破世情的女子。
没有不需要爱的女人,爱情对于女人来说譬如迷离多彩的梦幻。此刻,她依偎在东方鸿飞宽阔的胸膛,犹如何靠着面巨大的山屏,安稳、可靠,是终身的归宿,将永远地躺在上面去做甜美的梦。她草莽之气消除殆尽,温柔得像依人的小鸟。
“宝珠,好像有什么声音。”警长说,用目光四处寻觅,一片寂静的树林,枝极上翘举着几粒闪烁的星星;月光下的滦河水泛着银波,烟雾迷蒙;这里已能望到祝村的轮廓了。
“是蛤蟆跳水的声儿。”宝珠双手揽着他的脖于,不抬头地说。
“宝珠,昨天你还在这里愤然而去呢。”
“其实……”宝珠很娇憨。
“其实什么?”他故意地逗她。
“我不说,你也知道。”宝珠的声音娇羞,用头顶摩挲着他的下巴,弄乱了秀发。东方鸿飞情不自禁地俯首去亲吻那两片微微颤抖的红唇。宝珠不再胆怯和羞涩,渐渐地由热烈变成如痴如醉般的疯狂……
“蛤蟆跳水了——宝珠,东方先生,别来无恙!”一条黑影自树上跳下。吕小娟面带冷笑地站在二人面前。
第十七章:红烛泪
吕小娟的倏忽出现,使毫无戒备,身心全部溶于甜蜜之中的宝珠、鸿飞大吃一惊,两人忙把身体分开。宝珠叫了声“小娟姐”,羞臊得抬不起头来。东方鸿飞内心更是恐慌,想说什么,但嘴唇笨拙得不听使唤。
吕小娟毫无忌惮地尖笑着。声音里蕴含着嫉恨和苍凉,对宝珠说:“妹子,我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宝珠,你口是心非,想不到戏耍男人的手段比我还强……”
“娟姐,”宝珠用手梳理蓬乱的头发,截住她的话说,“宝珠已许身给东方鸿飞了。”神情凝重,光明磊落而无扭捏之色。
“是吗?”吕小娟问警长。
东方鸿飞很木讷地点着头。
吕小娟连说几个“好”宇,慢慢走到警长面前,突然挥手,狠狠打了他几个嘴巴。一猫腰,自靴子里抽出寒光凛凛的匕首,对准他的心窝。东方鸿飞一动不动,神情很坦然地闭住眼睛。
“你干啥!”宝珠一把握住小娟手腕,柳眉尖喀,厉声道:“娟姐,不问青红皂白就下黑手,这是和妹子过不去。”
“宝珠,松手。”警长说,双手用力一分,分攥攥住她俩的手腕,神情凛然地说:“吕小娟,请你动手,东方某皱皱眉,算不得好汉!”
“我要剜出你的黑心肝!”吕小娟小臂一伸,刀尖已划破警长的长衫,喷火的两眼盯着镇定自若的东方鸿飞,疾愤地说:“你骗了我们姐妹。你是个流氓、色鬼,没有良心的禽兽!”
“吕小娟!”东方鸿飞手腕一翻,夺过匕首,猛力向后甩去,刀带着风声扎入数米外的树身,横眉怒目地说:“听着,东方鸿飞不是任人侮辱的卑鄙小人。行走江湖者,应懂得侠义二字,仁义礼智信乃人之大者。仁者匆恶施善,成人之美;义者舍身先难,茹苦而于人戬;礼者谦逊避让,不掠他人之爱。你我虽相识在前,实在我与宝珠神交之后。说明了,我和她的缘份是命中注定的,遇上你不过是萍水相逢。你杀了我,宝珠便是寡妇,你俩更谈不上姐妹之情了。你倾心于我,鸿飞自然感激,但捆绑不成夫妻,得我身而难得我心。你若通情达理,鸿飞自会把你当成亲人。”
宝珠再也沉不住气了,她如始怀疑他俩的关系,困惑地说:“娟姐,我也顾不得羞耻了,我想问,你和鸿飞……。”
吕小娟气得面色苍白,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往下落,一跺脚说:“我和他……和他在醍醐旅社睡过觉……”
东方鸿飞与蓝宝珠的头脑都“嗡”了声。警长感到周身寒彻,心想:万事皆休。
蓝宝珠的心像裂成八瓣,掏出蓝宝石短刀但又丢在地上,撒腿就跑,片刻便没了踪影。
“吕小娟,你拆散了我和宝珠的姻缘,就该和我拜天地啦!”警长满脸寒气,语调冰人。
“哼!”吕小娟扭过脸。她开始冷静下来。
“小娟,”警长情绪平和起来,“我问你,你和宝珠是生死与共,患难同当的姐妹吗?”
“东方鸿飞,我们姐妹不会为争你而反目为仇。”
“小娟,醍醐相会,譬如朝露,我虽陷粉井,心中并不怨愧,常常怜惜的是你的痴心热肠,性情的开朗和心地的善良,所以,这东西时刻带在身上。”他掏出那缕系着金戒指的头发,托在手,上,继续说:“你想想,当时你假冒宝珠,又备下‘巨灵散’,故意展陈你的玉体,这些,你足能灌醉一个身心健全的男子,而他清醒后,又如何去看待你?那时,你已经清楚我已爱上宝珠,非但不避退成全,反想捷足先登。这不是有负你姐妹之情吗?”
“宝珠是个玉洁冰清的女子,生性厌恶世上男子,淡漠儿女之情。你姐妹涉足江湖,形影不离,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她的爱憎情趣。纸迷金醉、红灯绿酒之处你们常去,可宝珠又被哪个男子所迷惑?如今,我俩意气相投,一见钟情,以将天地为媒,星月作证,做了夫妻,可被你一语拆散,自此成东南孔雀,双飞劳燕,咱俩也后会无期,这于你又何益之有?
“东方某并非渔色之徒,这你最清楚不过。我是重情义之人,不会忘掉你的痴心……”
“那你想干啥?”她抬起垂着的头,很胆怯地望了警长一眼,显然是懊悔十分。
她知道,宝珠是绝不嫁给一个身上有女人味儿了的男人,而占有义妹心上人的竟是自己,心里很是疚愧。又想,宝珠能遇上钟情人,千辛万苦,着实不易,一生怕只有这一次了。自己当她的面,竟说和“妹夫”睡过觉,这脸丢到姥姥家去了。再想,自己和宝珠情同手足,说不定姐妹同嫁…
…面颊一热,偷偷膘了警长一眼。乞求般地说:“宝珠哪去了。
找到她我自圆场子。“”她不会走得很远。“东方鸿飞走过来,竟用手帕会给她擦泪。吕小娟感到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心居然哆嗦起来。此时,东方鸿飞责怪、怜爱的目光像是种恩赐,她一动也不敢动,恨不得那手帕永久地轻擦在脸上。她渴望得到一吻,然后欢天喜地地去寻找宝珠,看着他俩成亲,自己在寂寞中慢慢等候……终有一天,”妹夫“也会娶她的。他珍藏着自己的情物,是个有心人。
吕小娟的泪越流越多,一咬嘴唇,扭过身说:“鸿飞,我知道事情该如何去办。
你先回祝村等候吧。不找回宝珠,我他妈不是人!“说着,抹把泪水,疾奔而去。
片刻,她脚步踉跄的身影便消失在将要黎明的烟雾中。
回到祝村,东方鸿飞见宋宅小院门扉紧闭,知道宋王氏母子尚熟睡未醒,不愿叩门惊动,便逾墙而过。见宝珠出走前睡过的小屋锁着门,便从窗子跳进,躺在床上。因一夜之间,情绪大起大落,心力绞瘁,不消片刻便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旭日临窗,掏出怀表一看,已是十一点钟了。听到宋王氏在院内轻声说:“福贵,你把小j儿放出来,想吵醒鸿飞吗?快办正事去吧。”
东方鸿飞忙喊:“我醒了。宝珠回来了吗?”
“回来啦!”宋王氏喜气洋洋地说,“今天她能不回来吗?瞧你们俩,净摆迷魂阵……”说着,走到窗下,压低声音:“打现在起,你俩就不许见面儿啦!”
“怎么?”警长跳起来。推开窗户,看见宋王氏满面笑容,疑惑地说:“您进来说话。”
宋王氏推门进屋,劈头就说:“给你道个喜,今天你和宝珠就成亲。一会儿我收拾这屋子,当d房。”
“啊——‘警长不由得惊出声来,心想:这也太突然了。自己才睡了一觉,想不到事情竟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吕小娟是如何找到宝珠并圆场的?宝珠又是如何讲给宋王氏的?”
宋王氏微笑地说:“你俩的心事,我一眼就看透了。宝珠的义姐作媒,说你俩早在外面拜完天地了,就差入d房啦!都是飞来飞去的人,办事倒也干脆。鸿飞,按理说,婚姻嫁娶,人生大事,得办得像样些。可你俩……唉!红纸不能贴,鞭炮不能放,连街坊四邻都得瞒着,真是委屈孩子们了……”她揉着发红的眼睛,说:“说正事吧。小娟和福贵去买东西,四碟的喜面总得吃啊!”
东方鸿飞望着自已被刀尖划破的长衫,摸着沾满灰尘的头发,在屋里踱步,什么也说不出来,一个急转身,问:“宝珠呢?”
“小娟哄她说话呢?那小嘴儿噘得老高。你俩呀!真是一对冤家。”宋王氏笑着说:“你要想过去说话儿,就去,反正你们都是新派人儿。我收拾屋子。今天还是双日子……”
警长刚要出屋,见小娟笑嘻嘻地走出屋,说:“你缠着我做啥?今天我是个大忙人呢!”说着,提个皮箱走出屋,喊:“老娘,午饭别等我啦!”一溜小跑似地走出院子。
“她去滦县买东西。”宋王氏说。
“什么也不要买。”
“我说姑爷,咱总得有个新鲜劲儿。再说,新媳妇总得有几尺红布吧。”
东方鸿飞忐忑不安地在院里徘徊,鼓足勇气走进大屋,轻唤声“宝珠”,见内室无人理睬,撩开门帘走进去。宝珠低头在床沿上坐着,见他进来,把脸偏向一旁。
警长挨着她坐下,宝珠不冷不热地说:“你坐远些,我有话问你。”
“你说吧。”警长知趣地后移半尺。
“娟姐喜欢你,对不?”
警长难以辩解地点着头。
“那你呢?喜欢不喜欢她?”
“宝珠,我不知道你的意思。”警长额头慢慢地沁出细汗,急得直搓手,结结巴巴地蹦出一句:“我不、不喜欢。”
“可你为啥要惹她伤心?骂她不懂廉耻,以正人君子的面目来教训她?竟然把她送给你的戒指丢掉……”
宝珠滔滔不绝地说着,东方鸿飞深舒口气,知道了吕小娟的用心良苦,不仅把醍醐旅社的艳事掩过,而且把自己说成个鄙夷、轻蔑她的人。细推断,言辞肯定激烈,在消除宝珠的疑虑同时,也引起忿忿不平。他心里暗暗感激,对小娟产生一种怜悯之情。
“你把那镯子给我。”宝珠不侧脸地伸过手来。
“宝珠,你……”警长不敢执拗,掏出手铜递到她手里。
宝珠凝视并慢慢抚摸手镯,深深地叹口气说:“鸿飞,有件事算我求你了,你若不应允,我就把镯子摔得粉碎,咱们的缘份也算没了。”
“你说吧,我答应了。”
“不问啥事,就答应得这么爽快?”
“只要咱俩结成夫妻。”
“鸿飞,你知道我的心。”她面颊泛起红潮,眼睛内的寒冰渐渐化成一泓春水,嗫嗫半天,话语才清晰起来,“娟姐的身世很苦,我嫁你后,她孤零零的很凄惨。
我尽管年岁比她小,但自幼凡事都让着她。她是真心喜欢你的,我是女人,我看得出来。你俩到底有没有……那事,我也能猜想得出……她一提起你,眼神都变了,变得像做姑娘时一样。娟姐自结识你,像换了个人,风流性儿没了……我不忍……
你若不嫌弃她,就娶她……“”不,不!“警长急得热汗淋漓,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半晌才说:”宝珠,我爱的是你!“
宝珠一张俏脸如绽开的桃花,情不自禁地抓过警长的手,把镯子塞给他,激动地说:“我还没说完,瞧把你吓的?”柔情脉脉地膘他一眼,“我是想以后,咱们同去南方……懂吗?”
东方鸿飞望着她那副妩媚、娇羞的神态,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忘情地亲吻起来,宝珠任凭他爱抚一番,说:“这只是我想的,还没有和她商量呢。”
午饭后,吕小娟兴冲冲地回来了,把皮箱往炕上一撂,擦着汗说:“累死我了,不过,累死也没人心疼。”笑着打开皮箱,将一个包裹扔给东方鸿飞,说:“这是你那套,小地方买不到好的,穿个新图吉利吧。你快换去,我得打扮新娘子啦!”
警长不敢抬头望她,带着窘相解开包裹,里面是崭新的春绸长衫、薄呢子礼帽,还有内服、亵衣、袜子等物。他机械地说:“有劳娟姐了。”提着包裹,逃窜似地走了。小娟在后面嚷,“麻利点儿,别误了拜堂!”
小娟把宝珠按在梳妆盒前,说:“妹子,姐姐给你‘开脸’。
梳头。“她用一根麻线浸湿去绞宝珠鬓额的汗毛。又轻涂香粉。
胭脂、口红,持黛笔将秀眉描得细长。把红绒的凤花c在新梳的头上。她望镜中的宝珠,感叹地说:“我妹妹是瑶池仙子、嫦娥,西施也比不上你。瞧这脸蛋,嫩得能捏出水儿……”宝珠强抑住心里泛起的甘甜的狂澜,屏心静气地由她摆布,一声不吭地听她赞叹。渐渐地,那声调有些颤抖,颈项感到滴落下的泪珠。她扭过身,握住小娟的手,动情地说,“姐姐,你别难过。我和他说过了,你别生气。”
“你说啥了?”
“他也要娶你。”
“别胡说。”小娟笑着打她一下,说:“我是为姐妹分离难受,咱们做女人的,就得有这天。鸿飞是个好人,你嫁他姐姐放心。你太孩子气了,哪有拿姐姐送礼的?
再说,我已经有人了。“”是谁?“宝珠瞪大眼睛问。
“孙狗儿。”
“怎么是他?”宝珠很惊讶,知道小娟绝不会看中其貌不扬的孙狗儿。
“还是那句话,经鸿飞的开导,我明白了,女人得让人看得起。这几年,自张蜀起,我交过不少漂亮的小白脸,可哪个是真心爱我?我知道孙狗儿的心,他一直不敢说出来。人虽丑些,可他心眼不错。”
宝珠望着她一本正经的神色,很难判断那番话是否出自真心,一时无语。小娟又忙碌起来,给宝珠穿上鲜红的内衣,外套梅红镶金牙儿的锦缎短祆,下面是拖地的蓝百褶裙,又让她登上大红绣鞋,说:“姑乃乃的脚大,我跑遍了滦县城。你都想不到我在哪买的。人家戏班子刚订做的,是男旦穿的。”
蓝宝珠本来美貌逸群,经悉心打扮,更加鲜丽夺目,象株映在朝阳下的奇葩。
小娟看了半晌,戏谑地说:“妹子d房一坐,鸿飞只看半眼就醉了,得妹子扶他上床。”又悄声说:“妹子,端着点儿,多让他出点洋相,可别像村头那模样,鹦鹉般地……”
“娟姐,你……‘宝珠臊得捂住脸。
“唉,妹子,十几年我看错了你,误解成你是冷面冷肠,可却是个真正的痴种、真正的侠骨柔肠。苍天有眼啊!”说着,摘下脖子上的白金项圈,伤感地说:“这项圈不干净,可戴到你身上就干净了。”她用手帕反复地擦着,“这算姐姐送你的结婚礼物,想我姐妹一场,以后天高地远,也许再难相会了,戴着它会想起我。”
两行热泪流了下来。见宝珠含泪接过项圈戴好,又笑着说:“你有了正果,要早些给人家生个大胖小子。”
“娟姐。”宝珠力图使气氛轻松些,改变话题:“那张画,你收藏好啦?”
“你没见我是从树上跳下来的?我想把它卖掉,换些枪支弹药,再拉起杆子来。”
“你打算卖给谁?”
“北京的洋人多得是,这是真宝,他们是肯出大价钱的。”
宝珠点着头,沉吟半晌说:“可我不想让你去惹张作霖,那是以卵击石。你卖了钱,和孙狗儿立个家业多好?”提到孙狗儿时,小娟突变得黯然神伤,宝珠立刻断定出她刚才说嫁其人的话是违心说的,说:“你先别回去,咱们合计一下,一同去南方。前些日子,我新得手个高翠雕成的珍宝‘五龙盘珠’,本是酬谢鸿飞的,他不要,我摔碎了,眼下被母亲收着,待我要过来,给孙狗儿他们送去,做以后干买卖的底钱吧。”
“别,那算是老娘的东西了。钱,我还有些,亏待不了弟兄们。”
“咱俩这点积蓄够干啥的?鸿飞要继承叔父的财产,总不能让弟兄们喝西北风去。”
“孙狗儿为扩充实力,钱花光了,又不能轻易‘上道’。这张画还是卖掉好。”
小娟说完,感到口渴,想到外屋去喝水,一撩门帘,正看到宋王氏往头上戴花,笑着说:“我看看闺女去。”
小娟说:“老娘,等福贵哥一回来,咱就开始大典。”
“福贵去买酒菜,也该回来了。”
谁想,宋福贵遇到了麻领事:他撞上了刘十牌的手下,有人是认识他的,忙在县城内走街串巷,使出拉车的脚力,好不容易才甩掉尾巴。不敢久留,只得空手狼狈跑回。他唯恐说出实情让众人担忧,于婚礼不利,只好说在城内把钱丢了。宋王氏责怪他是不中用的废物,宝珠和小娟都说:随便吃些,家常便饭,更有情趣……
宋王氏拉着宝珠的手,把自己戴着的那只蓝玉镯褪下,套进她的手腕,百感交集地说:“孩子,这本是你生母刘雯翠的遗物,现在是物归原主了。你妈在黄泉下也欢喜呢。”
宝珠跪在地上,说:“我有三个母亲,眼下就您健在,女儿愿您长寿,以后我寸步不离您身边,孝敬您老。”又站起来,对福贵鞠了一躬,说:“哥哥,小时候你是最疼我的。兄妹之情,宝珠终身不忘。”
福贵咧嘴憨笑,说:“妹子,我是粗人,说不出细话,就盼你和东方先生白头偕老,恩恩爱爱地过日于。等有了小外甥,我用洋车拉着他满街跑去;车上c着糖堆儿。”
大家都笑起来。小娟说:“你这个大舅子甭想拉车了,就等着享福吧。”
东方鸿飞认了岳母,拜了福贵和小娟,然后说:“咱们就喝几杯水酒吧。婚事办得仓促、草率,委屈了宝珠,过些时候一定重办。”
小绢戏谑地斜他一眼,说:“谁叫你俩这么着急呢。”说着,举起酒杯:“都不是外人,一家子,喝两杯喜酒,就送你们入d房吧。”
……d房内只点燃着半截红蜡,把小屋照成深黄色,使氤氲喜气的天地变得窄小和神秘。床上铺着一床素雅、干净的被褥,小娟在里面特意放了一块白缎子,并悄声告诉宝珠用场,羞得宝珠不敢始头,倚坐在床角一直无语。
小娟望着两位新人,说着调笑的话,心情却很沉重。不想也不敢去看床上共眠的衾,并头的枕。宋王氏端来茶水和干鲜果品,笑着说:“都是一家子,也闹不起来。福贵,别光让小娟唱独角戏,把你耍贫嘴的本事拿出来,逗大伙笑笑。”
闷葫芦似的福贵本来揣有心事,被母亲一催,横着心说:“我看,你俩早点歇着吧,明天最好远走高飞。”
“嗯。‘冻方鸿飞站了起来,感到弦外之音,问,”福贵,你心里有事?“
“他丢了钱,正心里别扭啦。”宋王氏说。
小说推荐
- 绝色妖姬(H)
- 本文女主强大,无赖,腹黑,阴人,喜美色,扮猪吃老虎,样样在行。当生物系天才的她穿越成一名绝色美女蛇并被人误认为是雷帝斯大陆第一炼金师家族尹府的废物七小姐时她会怎么做呢?面对一个个想看她笑话的众人,她拢起了火红色的长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还之,一遇风云便化龙。只是这个世界太奇幻了,美男
- 女生最爱神圣祭祀未知
- 最新章:分卷阅读68
- 绝色妖姬(完结)
- 绝色妖姬【神圣祭祀【完结 本文女主强大,无赖,腹黑,阴人,喜美色,扮猪吃老虎,样样在行 当生物系天才的她穿越成一名绝色美女蛇并被人误认为是雷帝斯大陆第一炼金师家族尹府的废物七小姐时她会怎么做呢 面对一个个想看她笑话的众人,她拢起了火红色的长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还之 生与死的区别只是
- 女生最爱神圣祭祀未知
- 最新章:章节187
- 碧蓝幻想 姬塔的刺客信条
- 正午的沙漠地区从天空到地面无一不向外散发着令人发疯的热量,但在沙漠 绿洲中筑起城市的人们似乎对此并不买账。尽管他们的活动区域被严格的限制在 了有阴影、有冷水的地方,但人们依然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们平淡的日常,这在 贵族亲王云集的宫殿中也不例外。平淡的正午,平淡的宴会,平淡的歌舞升平 平淡的美人云集,但
- 都市言情孑然驴火未知
- 最新章:【姬塔的刺客信条】
- 血妖姬
- 她是谁,吸血鬼?妖精?还是未知的神秘种族 上古时候的残忍灭杀让她的种族完全破碎,她要恢复实力,她要恢复记忆,灵魂;但残破的记忆碎片让她只能在各个世界中寻觅自己的一部分一部分 只有当危险来临,当致命来临,血妖姬之力才会暂时苏醒拯救 一步步走过修炼成长,看血妖姬如何找回完美。
- 都市言情妖卿卿未知
- 最新章:第2776章 不会又要跑路了吧
- 蓝色的玫瑰红色的墙
- 不是所有的梦都来得及去实现,不是所有的青春都来得及去珍惜,年少时候的我们值得去回忆,而回忆的过去,却是无尽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 青春只有一次,必须疯狂!
- 都市言情尾声心悦未知
- 最新章:第一章:喂!你挡住我的路了!
- 末代妖姬
- 妖姬倾国,又遭乱军y辱,合该杀之以谢天下,一代中兴名将却留她在身边,不怕蛊惑么 新周系列 一《兴庆g0ng词(已完结 二《高唐之云(已完结 三《末代妖姬(连载中…
- 都市言情上官玛丽未知
- 最新章:若个郎君好
- 妖姬帝国
- 无尽星辰,璀璨天幕,超级科技,来自究极多元宇宙之外的超级帝国,我们的目标,是那星辰大海…才怪,我们的目标,是没有蛀牙!欧耶!稍等,为什么我才18岁不到就有一个16岁的女儿啊喂!PS书名被占据也是醉了。
- 游戏竞技耀之冰羽未知
- 祸国妖姬
- 现代欢脱少nVX古代腹黑君主现代nV主初夜被C身亡穿到古代被囚为X1inG的亡国公主身上。男主是囚禁原身公主的强国君主。看Y险毒辣的男主被活泼沙雕的nV主折磨到崩溃,还是器大活好的男主C到身娇T弱的nV主服软?本文n?还是1v1?写着看着吧?s?快过年了,各位小天使都这么暖心想送点礼物给大家。从今日
- 都市言情听天使在唱歌未知
- 血月妖姬
- 其他综合本站未知
- 最新章:(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