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他真的感觉,自己只是一个疲惫的人,或许连这个都算不上,自己只是一缕,疲惫的灵魂。
今晚的事情,很明显,只是一场稀疏平常的宫廷y谋游戏。就如沈慕锐所说的,戏码太烂,太陈旧,也太下作,可自己偏偏就会上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是自己太笨,还是,对个世界,太没有戒心,学不会那些尔虞诈的技俩?
萧墨存无声叹了口气,慢慢滑入水中,心里想着,就这么不为人知的逃避一小会吧,哪怕只有一刻,让他感觉到,跟这个肮脏的宫廷,暂时失去了联系。
他还没在水底潜多久,一双大手深入腋下将他猛得拖了上来,水声一阵哗啦大响,溅湿了一地,他被那双手握住肩膀,茫然睁开眼睛,正对上沈慕锐几乎要喷出怒火的双眸。
“此事就如此令你不能介怀吗?跟我一起,就如此令你羞愧难当吗?”
萧墨存微微愣了一下,待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后,不禁哑然失笑,道:“慕锐,为何你觉得我不能介怀?或者说,咱们俩,到底谁不能介怀多一些?”
沈慕锐不说话,只拿亮闪闪的眼睛一眨不眨盯住他的脸,迟疑着道:“你不是,因为与男子如斯亲密,羞愤到要躲进水里去?”
“我是羞愤难当,但那是因为洗澡的时候突然被人从澡盆子里拉了出来。沈慕锐,你不让人洗澡,还有理了?”
沈慕锐审视着研究他的脸,确信那上面没有寻死觅活的痕迹后,忽然噗哧一笑,放开萧墨存,道:“是我不对,但大家都是男子,也没谁吃亏吧。”
萧墨存淡淡一笑,推开他的手,自己自旁边木架上取下巾帕等物,大大方方擦干了身子。回头却见沈慕锐目光深沉地盯着自己的身子。萧墨存低头一看,柔白如玉的肌肤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紫红的吻痕。
适才在这男人手下那一幕幕轻怜蜜爱,婉转呻吟的镜头募的冲上脑海,他再说服自己坦然大度,此时也不禁臊红了脸,忙一把拉过边上的长衣披上,尴尬地轻咳声,道:“沈兄,那个,昨晚之事,墨存没被j人所辱,全仗沈兄出手相助……”
沈慕锐低低一笑,走过去拿起架上的巾帕,挽起他的湿发,细细替他擦拭。萧墨存脸上烧得越发厉害,拉回自己的头发道:“沈兄,这就不劳了。”
“嘘,别说话。”沈慕锐轻轻拉开他的手,继续专心致志地帮他擦头发,漫不经心地道:“大家都是男子,这点事,原也不算什么。”
萧墨存心里震动了一下,他明白,无论是床第之间那么卖力的侍弄自己,还是此刻毫无顾忌的亲昵,都不是正常男人之间“不算什么”的事情。眼前这个男人,却仍要抢先这么说,分明是担心自己脸皮薄,他日无法坦然相见,这才在言语中,竭力将种种难堪之处,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然而,真的不算什么吗?那么今晚及时的援救、忍着自己的欲望却不趁人之危的行为、事后体贴周到的温柔看顾,没有一样,能用“不算什么”轻轻遮盖过去。那么,他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
又因为什么,他要样的为自己着想?
萧墨存转过头去,愣愣看着拿着巾帕,如同擦拭上等古董那样小心翼翼抹干他头发的沈慕锐,那双平时锐利闪亮的眼睛,此刻睫毛低垂,竟然有种温文无害的错觉。他看入了神,耳边听得沈慕锐的低笑声道:“怎么了?怕我手劲大,扯断你的头发?”
“不是,”萧墨存淡淡一笑,忽道:“我在想,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沈慕锐手一顿,没有接口。
“你说过,下次见面,会让我看到你的模样。”
沈慕锐沉吟了一下,缓缓放下巾帕,散开萧墨存黑绸般亮丽优雅的长发,道:“墨存,你确定,你要看?”
萧墨存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武侠剧,开玩笑道:“你不会跟某些江湖女儿一样,脸只给以后的夫婿看吧?”
沈慕锐笑了起来,摇头道:“那倒不会,但是,我也有我的条件。”
“呃?”
“亲自给我斟酒,然后喂我喝。”
萧墨存想起两人狱中相处的时光,嘴角不禁上勾,道:“那,还是喝胭脂红?”
沈慕锐仿佛被噎了一下,半响,才咬牙道:“除了胭脂红,什么都行。”
晨风微微袭来,清凉舒爽,无论再破落的宫殿,再孤独的墙隅,再寂寥的宫人,再幽怨的回忆,都会无一例外,迎来第二的太阳。
萧墨存独自坐在房顶的琉璃瓦上,迎着初升的太阳,喝下平生第一口烧刀子。
用的,是书案上平日里喝极品佳茗的名贵青瓷茶盏。一口酒下肚,从喉咙到胃部,顿时如火烧火燎一般热起来。
他皱了眉头,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会发明如此难喝的饮料,在他看来,好喝的东西有许多,比如各种各样的茶,锦芳做的酸梅汤,梅香弄的糖水,为什么有人会舍弃那么多其他更好的选择,而把种劣质酒水,视之如命。
比如,那个叫沈慕锐的男人。
在他揭下脸上面具的一刹那,萧墨存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微微眯了眼。
明明不是十分英俊的五官,明明,你可以指摘,这里不够精致,那里不够完美。
可就是这样一张脸,配上狷狂的神情,豪迈的气质,却折合成一种奇异的,令人无法忽视的男性魅力,让你禁不住目不转睛,禁不住猜测,这样的人,该有怎样优秀的内里,该有怎样睥睨众生的自信,才能让那一张脸如此光芒四s,令你一见之下,禁不住要被他折服。
是的,折服。这是萧墨存很久以来,第一次感到,仅仅因为看见一个人的脸,你就忍不住会信任他,追随他。
萧墨存更加确定了,沈慕锐绝对不是一般人。这样的气概,这样的领袖风范,不是常年身居高位,发号施令,根本就历练不出来。
但是,那双原本该锐利智慧的双眼,看进他的眼里,却温柔如水。
配上这样硬朗刚毅的相貌,骤然的温柔,才最令人难以抵挡。
萧墨存借传酒之际,巧妙地把那人几可掬起水的视线抛在身后。再借着找杯子斟酒,尽量低着头,不跟他视线接触与交流。
只是在后来,举杯欲送到他唇边,萧墨存忽然想起,这唇印在自己肌肤上时,曾如何炙热肆虐。他淡然的笑容里,禁不住微微一顿。随即,他加深了那个笑容,诚恳地道:“以酒酬君,今晚一切种种,俱是大恩。墨存不言谢,但心底却相当感激……”
“墨存,我说过,大家都是男人,互相帮个忙,不算什么。”沈慕锐打断了他,拉过他的手,就着那杯酒,低头喝过,笑道:“你一喂我喝酒,我就想起了在牢里的那几日,啧啧,还真不错。”
萧墨存轻哧一声,道:“是啊,为了几口酒,威利诱都用上了,沈大侠果然好能耐。”
“你还没忘哪?”沈慕锐呵呵大笑了起来:“你有所不知,我那时练功正到紧要关头,非喝酒不可。其实,当时你若有一日断了我的酒,第二天,就能看到我的尸体了。”
“这么说,你也有性命捏在我手里的时候?”萧墨存惊奇地道。
“正是。”沈慕锐点点头:“若不是如此凶险,我又怎会拿内力威胁于你?”
“原来如此,不过,”萧墨存道:“你武功如此高强,为什么会被擒获?而且,我初见你之时,你还被狱卒动了刑。”
“用刑倒是真的。只是我事先打通了关卡,他们动起来手来,看着厉害,其实都只是皮外伤。至于为什么被擒获牢里,这个,自然我有不得不为之的原因。”
萧墨存点点头,道:“那就不必讲原因了,怪不得你伤愈如此快速,我还一直纳闷,古代明明没有外科……”
“什么?”
“没有什么。”萧墨存笑了笑,又斟了一杯酒,亲自送到他唇边,道:“这个,祝你平安出狱,一直都想说的。”
“多谢。”沈慕锐就着他的手喝尽,略一思索,笑道:“其实,原因告诉你也无妨,我原本信任的手下,趁我练功到了紧要关头,作乱犯上,我一时不察,受了重伤,亟待找个他想不到的地方疗伤。所以,就到了牢里。”
“有这样的手下,还真是麻烦。”萧墨存淡淡地笑着,再斟酒,送到他唇边。
沈慕锐这次却没有喝,只是专注地看著他,低声道:“但是,我现在很感激他。”
“嗯?”
“若不是他,我怎会遇到你。”
萧墨存手一颤,杯子里的酒险些溢出。
沈慕锐从容扶住他的手,低头将酒一饮而尽。
上部 第章
“记不记得,我们曾经打过一个赌?”
“记得,我输了,出来的那个月,我太忙,顾不上那个。”
“那么,你是不是,该为我做一件事?”
“墨存,”沈慕锐哈哈大笑起来,“只要不是让我立时将脑袋割了抛你脚下,别说一件,便是一百件,我也甘之如饴。”
“请你,帮我出宫。”
“你若想走,此刻便随我而去,江湖之大,断少不了你的容身之所。”
“不,”萧墨存摇摇头,“若是这样就走,难保不激怒皇上。朝堂之力,以江湖抗之,无异于螳臂挡车。没有必要为我做多余的牺牲,我只需要你,做很简单的一件事。”
“什么事?”
“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萧墨存笑了笑,站了起来,看着窗上微微泛白的光线,叹了口气道:“很久,没有看到日出了啊。”
“想看吗?”
“想,可是皇宫森森,纵有几处登高凭栏远眺的地方,我也不想去。”萧墨存摇摇头,道:“再怎么华丽精致的亭台楼阁,只要沾染权势二字,都跟看日出的心情,相去甚远了。”
“那么,房顶上如何?”
“房顶?”萧墨存眨眨眼。
“房顶。”沈慕锐笑着看他,“就你这个尚书处内房的房顶。一来人少,二来,踏足房顶这样的地方,本就偏离了循规蹈矩的宫廷礼仪,反倒有种洒脱飘摇的气概。我敢打包票,天启朝一百余年,在皇宫房顶看日出的,除了咱们,不会再也多少人。
萧墨存不禁莞尔,点头道:“依你。”
那天,他们一起并肩,在皇宫豪华的明黄色琉璃瓦上,一起静静目睹了太阳升起的全过程,晨风袭来,天色淡蓝,一切宛若初生婴儿般纯洁干净。宫闱望过去巍峨庄严,仿佛那些y谋诡计,藏污纳垢,都能在初生的阳光中得到救赎。
那一瞬间的光华迸s,令俩人禁不住屏住呼吸,然后,相视一笑,在那一刻,心里均浮现这样一个感觉:
此时此刻,幸好是这个人,陪着我。
因为是你,眼前的美景变得分外惊心动魄;因为是你,我得以抛开那些烦恼牵绊、职责道德,全身心地,观赏这样的美景。
也因为是你,所以,我在这里,我只是我自己。
沈慕锐凝视着身边的男子,沐浴晨光之中,宛若天人临世,真是再怎么看,也看不够。这附近的奴才,早已在刚刚,便被生性谨慎的锦芳遣开。但以他敏锐的听觉,已然发现有人,而且不止一个,朝“尚书处”走来。
再怎么舍不得,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他笑了笑,将杯子里的半杯残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道:“我走了。”
“嗯。”萧墨存没有看他,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近期之内,我恐怕有事要忙,不能常常来看你。”沈慕锐又说了一句。
“没关系。”萧墨存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们心知就行了。”
沈慕锐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只短小漆黑的竹签,放入他怀里,道:“这期间,若遇到难为的事,用这个,到侍卫房传一个叫‘张毅夫’的三等侍卫,他是我的人,见令如见我,自会听你调遣。”
萧墨存接过那小小的令签,触手只觉非木非竹,漆黑沉手,掂了掂,初步判断为某种金属,只是黑黝黝的,看不出是哪一类。他点点头,收入怀中,道:“别担心,我会应付的。”
“我自然知道你才学八斗,但你学的是经世治国之道,于揣摩人心,勾心斗角上却毫无经验。总之我不在,你凡事多留个心眼,这里谁都不简单,不要轻信任何一个人,知道吗?”
萧墨存笑了,光下璀璨如天人,他轻轻地问:“连你,也不能轻信么?”
沈慕锐叹了口气,替他捋顺鬓角的乱发,眼底是慢慢的爱怜疼惜,柔声道:“如有必要,连我,都不要轻信。”
萧墨存笑笑不语,眼眸中波光潋滟,似乎清澈见底,却又流淌着某种坚定不移。沈慕锐看着这个男子,眼里温柔如水,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略一迟疑,转而向下,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道:“行了,酒也喝了,日出也看了,我真要走了。你呢?”
“我再坐一会。”
“那么,我让锦芳在墙边给支个梯子,有人朝这边过来了,怕是来打探你消息的,小心着点。”沈慕锐豪迈地挥挥手,道:“保重,墨存。”
“保重,”萧墨存看着他,笑得风轻云淡,轻轻道:“慕锐。”
那人走的时候,当真是如鬼魅出没,悄然无息。
晨光在天边扯出几片难描难画的朝霞,诺大的皇宫,望过去,一片或高或低的金灿灿琉璃瓦。
随着这些出现的,还有自家“尚书处”杂役宫人开始忙碌洒扫的声音,传水传膳的动静,片刻以后,前边议事厅的几个官员就会汇聚一起,开始这个小部门的运作。各部相应回话的人,打交道的人,也会陆陆续续到来。
萧墨存看着看着,轻轻地笑了。他舒服地斜卧了下来,手擎着才刚给沈慕锐用的酒杯,慢慢地,喝下生平第一杯烧刀子。
也不知锦芳在宫廷之中,从何弄来的江湖之酒,仅需要一口,就几乎能唇舌味蕾强烈刺激中,感受到那属于江湖,舔刀生涯中直接而激烈的快意恩仇。
沈慕锐,过的就是那种生活么?
萧墨存等着那口酒流入腹部,所经之处均引起一阵火燎火烧,瞬间,那酒直冲脑门,再舒缓至四肢。
这感觉,其实也不错。
萧墨存笑呵呵地,又喝了一杯,空腹喝酒,就如赤膊上阵,担着风险,可也流露着痛快。
是的,痛快,无论前生今世,他最缺的,就是肆意妄为,痛快过活。原来痛快之感如此轻易,借助一点y体,就能如此放松,他又喝了几杯,在阳光的沐浴中,惬意地眯起眼。
忽然之间,他手一松,那个杯子咕噜咕噜顺着瓦片往下滚,萧墨存待要伸手去捞,一动之下,头一晕,身形没有站稳,朝着斜斜的房顶,直直栽了下去。
滚下去的时候,萧墨存闭上眼睛想,没准这一下,又能穿越到别的地方。
如果真能穿越,希望这一次,别到宫廷,别占有漂亮男人的身体。
他果然重重地摔到地上,在肩膀即将着地的瞬间,被一股强力扫到一边,再顺势一卷,他奇迹般地倒转了方向,被一个人牢牢托住,随后又轻轻放下。他回头一看,只见到一个脸型方正,气宇轩昂的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冷冰冰地说:“晋阳公子,小心。”
“多,多谢。”萧墨存低头拉正了自己衣服,见此人配戴紫色腰带,是少有的一等侍卫。萧墨存一愣,知道本朝本代的一等侍卫身份非同小可,出身俱非一般官宦人家,个个来历不小,且自小经过各种严格训练,淘汰极严,等够资格放到皇上身边做一等侍卫,均是精英中的精英,其后,多供职军旅、六部或全国各省,身居要职者比比皆是,这些人,等于是皇上撒出去的亲信网络成员。也因为此,一等侍卫多不在宫中,萧墨存在此处住了这许久,今天才算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紫腰带侍卫。
萧墨存脸色一正,作揖道:“墨存多谢这位大人相助。”
那人却不再理会他,甚至连看也不多看一眼,垂手后退了一步,似乎唯恐避之不及一般。萧墨存正诧异什么时候得罪这位从未谋面的一等侍卫,却听那人恭敬唤了一声:“皇上。”
萧墨存忙转身,却见皇帝萧宏铖尤自穿着早朝的明黄九龙袍,身后也没带人,只有俩名太监急匆匆地跟着伺候,此时正快步跨过门槛,指着他道:“墨存,你给朕过来。”
萧墨存满心疑惑,只得上前,正欲跪下行跪拜之礼,已被皇帝拽着胳膊一把拉了过去,差点撞进他怀里,下巴一痛,已被皇帝捏起,被迫抬着头对视上萧宏铖隐含怒火的双眼。
“刚刚怎么回事?上房揭瓦?出息了你,若不是朕领着颜侍卫正好赶过来,你想摔死吗?”
萧墨存笑了起来,道:“陛下,沉只是脚下一滑,更何况,这么矮摔不死的。”
“放肆,谁准你这么说话的?”萧宏铖喝了一声。
萧墨存看着他,淡淡笑道:“陛下,臣惶恐,臣罪该万死。”
“我看你这个小脑袋在脖子上安的有点痒痒了,”萧宏铖哼了一声,道:“跟着的人呢?让你便宜行事,不是让你放着奴才们睡懒觉,自己一个人爬屋顶!”
“哦,那个,臣腹中饥饿,让他们传膳去了。”
“你喝酒了?”萧宏铖忽然脸色一变。
“是啊,喝了一点。”萧墨存笑了起来,“陛下,这个,臣能做得了主,不用请旨了吧。”
萧宏铖y着脸,眼睛危险地眯成一线,道:“登高饮酒,你好大的雅兴。跟谁呢?这么情致盎然之事,一个人做,岂不没趣了许多?”
萧墨存心中一惊,这皇宫内处处有皇帝的耳线,自己与沈慕锐这么看日出,别是早已有人通报了去吧。况且,自己与沈慕锐昨晚确实有暧昧之事,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但在这古板的古代皇帝脑子里,恐怕做不做到最后,都是铁板钉钉的死罪。
皇帝见他不答,脸色愈加不豫,忽然用力拦腰抱起了他,大踏步往卧房走去。
萧墨存吓了一跳,待要挣扎,手刚一推,忽然想起自己此时抗拒,只怕就坐实了皇帝的疑惑,索性豁出去赌一把,或许还有点活路可走。
他将头埋入皇帝的胸膛,犹如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呵呵低笑了起来,果然喝那点烧刀子是有用的,要不然,让平时的他如此笑法,只怕也做不出来。萧墨存只觉自己此刻也并非假装,穿越到此,处处受人之肘,这往大里说是种不同人生的历练,可往深里想,又何尝不是一次荒诞的旅程。从前想过没想到的戏剧人生,此刻全在自己身上现了个遍,要是不能哭,那么就只能笑了。
他一路笑个不停,到皇帝将自己扔到床榻上时,还打了个滚,将脸埋进枕被之间笑得双肩耸动。皇帝一把将他拖了出来,欺身压了上去,狠狠地道:“笑什么,再笑,朕现在就要了你。”
还真是巧,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连着好几个男人把自己压倒在这张床上说要自己。这还真是荣幸啊,萧墨存自嘲地勾起嘴角,眼波横流,看着皇帝,轻声道:“陛下,臣是笑,墨存明明是宗室子弟,怎么却进不得报效朝廷,退不能闲散度日;墨存明明是个男人,怎么到了今日,却这么不男不女?但凡墨存身边有个可商量可相伴的人,又何至于如此不尴不尬,要借酒消愁?”
皇帝顿了一下,缓缓地道:“你是在怪朕了?”
上部 第章
“你是在怪朕了?”
“你是在怪朕了。”
这句话,从疑问句转为肯定句,萧墨存听后,只觉一阵尴尬。为什么自己每回想好好跟这个皇帝沟通,都会被他自动归入为后宫嫔妃娇嗔怨怼的情绪?
他揉揉太阳x,正待组织语言,重新表达,却接触到皇帝深邃而专注的眼神。随即,一双大手抚摸上他的鬓发,皇帝难得换了口气,声调温柔地道:“你是该怪朕,朕昨晚,本该来看你,驾辇明明朝尚书处来,却不得不在中途,折去了别的地方。”
萧墨存心道,还好你去了别的地方,若不然,就凭昨晚那种混乱,你一来,都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局面。他定定神,道:“陛下,臣不是……”
“小东西,你是该发脾气。”皇帝打断了他,一边轻抚着他散落身后,还来不及梳理的长发,一边道:“朕将你放在宫中,却没有名分;让你参与朝堂事务,却没有官职;赐给你封号,却不入典册;为你花的心思,却不能堂而皇之,诏告天下。这些,你心中有怨,朕都明白。”
突然之间,萧墨存被如洋娃娃一样抱了起来,转迅之间掉了个方向,置于皇帝雄健的臂弯之中。皇帝将他紧紧拥抱着,用力之大,几乎要把他嵌入身体那样。萧墨存极为不舒服,却只能暗忍着,乖乖呆在他胸膛处,听他低沉雄厚的声音,如风吹过谷,在耳边回荡: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其实是为了护着你。别的不说,就说昨晚,若朕一意孤行,将徐妃抛在脑后,第二朝中必定流言四起,徐妃的兄长,御史大夫徐静谦,未必会上奏弹劾,可保不定他底下那帮御史们不趁机做做文章。更何况,有心人虎视眈眈,宫里各方势力波涛暗涌,你现在这样,都有人见的想没事找事,若是但凡有一星半点的把柄被人抓住,那朕也难保你懂吗?朕不是不愿意给你那些虚名,朕是不能啊。”
萧墨存没有说话,只静静听着,那个男人继续在他耳边道:“朕也想陪你,想与你日日流连,夜夜共欢,但现在不行。再等一等好吗?墨存,等朕扫平北疆,南定百越,中兴朝纲,到那一日,天下之大,就真如你所说的,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到那时,朕成为下真正的主人,朕要与你站在一起,许给你的位置,好吗?墨存。”
他的声音不可不谓情真意切,他的抚慰和承诺,也不可不谓动人之极。帝王无情,天下皆知,但无情中难道的一点真情实意,却最为蛊惑人心。倘若自己不是来自两千年后的时代,此刻只怕真要为其所动。
但此时此刻的萧墨存,非但不觉得感动,相反,心底有隐隐的怒气正慢慢积聚上来。
他再儒雅,再清淡,却也是商人出身,商人的思维令他迅速在此中判断出一个事实,那就是萧宏铖所说的话,听起来句句为他着想,可实际上,却句句为他自己千秋万代的帝王霸业做打算,他只想用不着边际的幻想和爱意套住自己,但并不打算许给自己任何一种实际上的利益,那点好不容易显露出来的真心,也在如此重重的盘算当中,显得如此可怜和微不足道。
又或者,对萧宏铖而言,帝王的私下宠幸,就已经是给予晋阳公子最高的利益了。得到宠幸的晋阳公子,理当乖乖爬过来任他予取予求,这才是为臣之道,或者说,这才是为宠之道。
非常好,这才是帝王心思,想是昨儿晚上一曲《越人歌》,令这个皇帝以为自己心系于他,这片“真心”,无疑为皇帝的如意算盘增添极大筹码。锦芳说得不错,想来“尚书处”令皇帝意识到,自己不仅可以成为娈宠,还能成为一个工具。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这才是一个皇帝会考虑的问题,可笑自己还以为能与他交易,殊不知,对皇帝而言,你的一切都为他所有,原本就是自家东西,哪里需要拿东西去换?
萧墨存克制着自己,才没有上去一巴掌殴在皇帝陛下高高在上的脸上。他把紧握的拳头藏在袖子里,垂首一笑,淡淡道:“陛下无需说这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陛下待墨存,已是恩重如山,墨存只是昨晚一夜未眠,难免有些浮躁,陛下恕罪。”
“这就对了。”萧宏铖满意地笑了起来,抬起他的下巴,强硬地道:“下回,不准睡到房顶去,你的美,只能给朕一个人看,明白了吗?”
萧墨存心底的反感之甚,已经到了无法言说的地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冷冷推开皇帝捏他下巴的手。
“又生气?”萧宏铖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嘴角边勾起习惯的痞笑,一收紧手,将他拉入怀中,低头逗弄般道:“小东西,这么容易生气,嗯?昨儿个晚上为什么不睡?等着朕么?朕也想你啊,昨晚歇在徐妃那里,满脑子想的却都是你弹琴的样子。心悦君兮君不知,呵呵,朕心已知,而且,很是喜欢。”
萧墨存想起昨晚宴会上的大乌龙,涨红了脸,直悔得恨不得揪住皇帝的衣领朝他吼“少自作多情”。他急忙道:“陛下,那只是臣偶然听到的野曲小调,不能……”
他还没说完,嘴上一热,已被萧宏铖吻住,这个吻极其激烈和霸道,萧墨存根本无法挣扎,因为皇帝的手掌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有任何后退拒绝的可能。他只能被动地仰着头颅,任皇帝的唇舌攻城略地,撬开他的唇齿,不放过口腔中的任何一寸。在这个令人窒息的亲吻中,不知为何,萧墨存感觉到皇帝不同寻常的迫切和无法确认的焦燥,到后来这个吻渐渐失控,到了要将他的呼吸全部挤压出胸膛的地步。
“唔……嗯……”萧墨存想推,却推不开这个霸道强健的男人。他一宿未眠,又无半粒米进食,又空腹喝酒,到了此时,早已浑身无力。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吻才算告毕,皇帝的唇终于离开,萧墨存喘着气,不用照镜子,看见皇帝此时眼中得意而志在必得的笑意,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必定软如春水,媚若春花,一副婉转承恩,娇柔无力的娈宠模样。
萧墨存脸色一下变白,他定了定神,拉紧衣襟从皇帝怀里挣脱坐正,还没坐稳,却见皇帝似笑非笑,用力一拉,将他一下按倒在枕席之上。皇帝瞧着他的眼神开始变得炙热,萧墨存一看,心里一惊,从昨儿个起连着遇见好几个把他扔到床上的男人,那视线中燃烧的男性欲望,他要再瞧不出,那就是浑沌无知了。
眼见皇帝的嘴唇慢慢地要吻下来,萧墨存匆忙之间,只得把头一偏,顺势躲到他怀里,虚弱地道:“皇上,我累了。”
皇帝一笑,显然对他主动靠过来甚为满意。揽住他的身子,一路摸索着低声道:“累了么?没关系,不用你伺候就是,你只管闭眼休息,朕不累。”
萧墨存在心里恨不得将前生今世所有骂人的词汇全堆这色皇帝身上,脸上却怎么显露半分?他似讥非讥,淡淡笑道:“皇上,早朝之后,御书房怕有一大堆折子等着您,那御阶之下,跪着面圣的官员,没十个也有八个。难道陛下真想看着人弹劾墨存不成?陛下不心疼墨存也不打紧,墨存只担心,白白带累陛下的圣誉,要再耽搁个什么北疆八百里加急的,墨存就真的罪该万死,死不足惜了。”
萧宏铖抚摸着他的手到例如颈部,微微一顿,呼吸似乎变得有些急促,不一会,渐渐放缓呼吸,搂紧了萧墨存,将下巴搁在他头顶厮磨着,道:“行,都依你,今儿个就不碰你,但是,你给朕记住了,你是朕的人,永远都是,明白了吗?”
我去你的。萧墨存在心里暗暗骂道,底下微微握紧拳头,脸上却一派风轻云淡,假装倦意上浮,脸贴着萧宏铖的胸膛闭目不语。那龙袍质地柔软凉滑,不愧为帝国最精湛的丝织品。几时弄匹来做枕头被套倒也不错,只不知有无其他颜色,不要明晃晃的黄色,晃得人眼花。萧墨存胡乱地想着,鼻端闻着皇帝身上衣物薰的极品檀香的淡淡气息,渐渐觉得有些眼皮发重,索性放松神经,把这帝王的胸膛当枕头,好好睡一觉算了。
至少,这个高级枕头是这个时空最有权势的男人,枕着他,这一觉的安全,总是能够被保障的吧?
这具身体确实在昨晚被折腾坏了。此时全身一松懈,随即进入黑甜的梦乡。在朦胧之中,萧墨存感觉皇帝一直在注视着自己,良久以后,久到萧墨存后来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到有人笨拙而小心翼翼地抚摸自己的头发,有人在耳边喟叹了一声,低柔地道:“小东西,你要老是这么温顺该有多好。可惜,你要果真这么温顺,朕又拿来何用?”
他一觉醒来,竟然已是第二白天。这种宛如被人拖入黑暗地x一样的睡眠,以前从未试过。他睁开眼,皇帝早已离去,床边脚凳上坐着一个少女正捧卷细读,乌鸦鸦的鬓发,雪白的肌肤,不是锦芳却是哪个。
“锦芳。”他低唤了一声,爬了起来,才发觉四肢宛如灌了水银一般沉重,脑袋一阵眩晕,竟然连坐都坐不住,直又摔回枕上。
“嗳,哥哥,你醒了?”锦芳急忙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来搀住他,将他扶了靠在垫褥上,扬声道:“来人哪,公子爷醒,洗漱伺候。”
纱幔后有宫女应声,不一会,几个捧着青盐银盒子、漱盂、铜盆巾帕的宫鱼贯而入。锦芳亲自伺候他漱了口,擦了脸,再伸手拿过旁边一个宫人托盘中的彩蝶戏花成窑盖钟,递到萧墨存眼前道:“哥哥,请用。”
“不吃茶。”萧墨存轻声道。
“知道,是牛r。”锦芳笑着道:“哥哥,你上回跟我说过,牛r对人有益,可恨宫里却连只牛都找不到。这还是我特特找人疏通了角门的太监,命人大老远弄来的,你快尝尝,冷了就腥了。”
萧墨存揭开盖子,果然是一钟热气腾腾的白色牛奶。他心下暖流暗生,微笑道:“难为你还记着,可累着你了,锦芳。”
“哥哥说的哪里话,快喝吧。”
萧墨存点点头,呵了呵热气,慢慢的,将那钟牛r饮完。锦芳又捧温水让他漱口,另外呈了一个描金菱角碟,里面一颗碧绿芬芳的药丸,笑道:“哥哥,这药是皇上赐的,一共四丸,说是南疆进贡的珍贵奇药,对养你这个病,是再好不过的了。妹子对过,与先前景王爷送咱们的,一模一样。这天下统共才九丸的奇药,咱们这就独得了六丸,你说,这可算不算皇恩浩荡呢?”
萧墨存愣了一下,掂起那颗药丸,只有龙眼大小,颜色通透碧绿,仿佛玉雕一般,闻起来气味芬芳沁人,有没有奇效不知道,但这样子确是弥足珍贵的。他沉吟了一下,道:“我这个病,拿不准是怎么回事,宫里的太医含糊其辞,我疑心他们……”
“哥,这但凡做了太医,必定要与哪宫哪殿的主子有些私底下的牵连。他们不敢不治,却也不敢治好,这本不出奇。我只担心,万一是个大病,你这身子耽搁不起。所以将这奇药,找了宫外的郎中验过,确实非同小可。咱们先服一丸,保个平安,其后再找名医调理便是,您说呢?”
萧墨存笑了起来,道:“你连景王爷都信不过?好好的,连药也验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呀,我的傻哥哥,快吃吧。”锦芳笑吟吟地道。
萧墨存点点头,依言将那绿色药丸放入嘴里,含了口清水咽下,入口只觉滋味甘甜,倒也不算难吃。
“皇上说了,这四丸药,一丸留着,剩下三丸,我们伺候您每月初十吃一丸,连吃三个月,要好了,他再派人去百越国要去,让您只管吃。”
“又不是花生米,吃那么多干嘛。”萧墨存皱皱眉,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只觉服药以后,周身脉络似乎都舒畅起来,才刚起床的沉重感和眩晕感不知不觉都消失了。他心下惊诧古代药业的发达,伸脚下床,穿了鞋,锦芳料他闲了这些时日,是要到前面议事厅看看去。于是走去捧了他出门的衣裳来,萧墨存接过换上,由她帮忙系带挂好配饰,再坐到铜镜前任她帮忙梳头,锦芳双手灵巧,不一会就将他及腰的长发挽好,拿一根紫金发簪穿过,笑问:“那碧玉的呢?又丢了?又给哪起不起眼的奴才拾去,便宜了别人。”
萧墨存想起那簪子那晚用过后,似乎记不得丢在何处,道:“是丢了吧。”
锦芳从镜子里瞧了他一眼,撇撇嘴,没说什么。
萧墨存穿戴完毕,整整衣冠走出了房门,外面艳阳高照,早晨已过了大半,正是“尚书处”忙得滴溜溜转的时候,哪知他一出内房的院子,抬头便见李梓麟一身红色官服,站在外院与内院之中守备的军士边上,垂首而立,不知候了多久。
“李大人,”萧墨存奇道:“你怎的在此?”
李梓麟一见他,如看到救星一样松了口气,三步作两步上去,道:“公子啊,您可算出来了,快别提了,速速跟我来吧,前边出事了。”
“即是急事,为什么不让人通报一下?”
李梓麟一路催促他,一路苦笑道:“皇上下了圣旨,晋阳公子身子欠安,任何人不得入尚书处内房扰其静养。下官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守在那,盼能见到锦芳姑娘或梅香姑娘一下,通过她们得以向您通报。”
“到底怎么啦?”
“别说了,您随我去了,就明白了。”
上部 第章
萧墨存被李梓麟拉着,一路急急忙忙赶到了“尚书处”。还未踏入议事厅,远远地,隔着曲折的水榭走廊望进去窗子里,似乎瞥见议事大厅上一人高坐首座,其余几人在底下陪坐。萧墨存心底暗暗疑惑,这古代人最讲究尊卑座次,需知这首座的位置,除去景王爷萧宏图坐过外,他掌管“尚书处”这么些时日以来,还从未见有谁敢大剌剌坐在那上面,况且是在主人未到的情况下。走到近前,还未进去,“尚书处”的另外两名官员早迎了出来。
一见他来,俩人脸上均不约而同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其中一人性格耿直,名唤路展台的年轻官员,口中早已嚷嚷出来:“我的公子爷啊,您可算是到了,您要再不来,下官就算抗旨,也要到内院门口觐见。”
“展台,这怎么回事?瞧你们一个俩个,都慌成什么样。”萧墨存皱眉道。
李梓麟与路展台二人面面相觑,均面露苦笑,末了李梓麟支支吾吾道:“若来的是别的人,哪怕天潢贵胄,凭他什么事,咱们该怎样还怎样,原也不至如此,可他老人家亲自前来,我们几个实在是……”
“来的是谁?袁藉,你说。”萧墨存指着另一人道。
名唤袁藉的官员年纪比路展台稍大,行事却沉稳谨慎许多。此时见萧墨存相问,也苦笑了一下,道:“公子爷想想,满京城除了一人,谁能让我们这起子见天得罪朝中百官,横行六部无忌的家伙们既怠慢不得,又殷勤不得?”
萧墨存疑惑地睁大眼睛,想了想,迟疑着问:“不会是刘昌敏,刘老丞相吧?”
路展台笑得比哭还难看,道:“可不就是刘恩师,按说平日里咱们得罪六部的也不少,也没见他老人家怎么着,今儿个却怎么了,一早来先训们仨一个时辰,接着又指名道姓要见公子爷。回了他皇上旨意,公子爷静养期间不得叨扰,老爷子恼了,骂我们是群饭桶,这么多年京官混下来,连顶头上司都看不见摸不着,这官还当个”他瞥了萧墨存超凡脱俗的脸,硬生生咽下后面个“p”字,一脸好不辛苦的模样。
萧墨存禁不住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原来,你们三位的恩科,都是刘丞相的主考?”
李梓麟道:“我和展台兄是,袁藉兄则为地方上的孝廉,那年上京叙职,问询的也是刘丞相,被丞相大人相中后留在京师,因此,也跟着我们叫一声刘恩师。”
萧墨存点点头,一旁的路展台早急了,连声敦促道:“公子爷,才刚我们出迎,恩师大人已经知道您来了,这会您就紧着进去吧。”
萧墨存戏谑地道:“等等无妨,我总得弄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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