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菲的补课班终于结束,意味着年关将近,大年叁十那晚即将到来,那可是守岁迎新年的好日子。
姚简拿出张纸记好要买来的食材和礼物,她想着再去买只沙漏给姚述,弥补那只碎掉的。再去买条裙子送给菲菲,小妹妹身娇体柔,穿蕾丝白花边最衬她的甜。再有就是送给周苓副绿檀木带流苏的梳子礼盒。她相中了好久,在商场闲逛时一见钟情。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姚简从来都认为这句诗浪漫,在寒意深重的夜空下,浩浩荡荡的雪花闪烁着繁星似的绚烂,她想着给周苓梳梳那剪的短短的烫成卷曲羊毛卷的发。周苓对她多好,从来不怪罪姚简,简直像是拉斐尔画的那些圣母像,看她时总带有无边的包容和温柔。
即使是她好心办错事。
姚简早上慌里慌张地起床,憋着泼晨尿,摩擦双腿走小碎步。
上过卫生间后刚有几分清醒,揉揉眼睛定睛去看,阳台上那道影影绰绰的身形,原来是正在沉默地照顾菜园的周苓,浇水时握住水壶的右手来回晃动,心情不错。
也是无预谋的突发奇想,涌上心头的恶作剧,她想跟周苓开个玩笑。
从卫生间蹑手蹑脚地往厨房走,划开玻璃门,又小心地关上,期间她如履薄冰,未曾发出一丝声响。至少她觉得天衣无缝,进门时周苓仍然背对着她在呵护菜园,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小计划。
等到周苓准备替姚简省钱,自己进厨房开火做饭时。几乎是划开玻璃门的一霎,有个人影鬼魅般纤细,蹭地从橱柜下的一角忽然弹出来,像是万圣节突然蹦出来的小丑礼盒,惊地她后退两步,那方才还含笑的脸蓦然绷紧,胸膛处震颤如地震……
大女儿水灵灵的脸上堆满笑意,嘴里还念念有词,半中半洋往外面蹦,当啷地唱起来。
surprise!新年好呀,新年好。
母亲没像她想象中那样笑着,那张脸反而充满的震悚,像医院里正被竭力抢救的重症患者,煞白也憋成了猪肝煮熟后的铁青。
妈?
姚简懵了。
下一秒细细的身体就如同弦上箭冲出去,冲到周苓身边。
她眼见着周苓捂着心脏的部位慢慢地靠着玻璃门滑下去,嘴唇启合间说药……
吱——
滑倒的声音如同姚简的脉搏,不详地猛跳,在皮下发出猛烈的惊呼。
怎么了?
菲菲和姚述都被吵醒了,出门时一个睡眼惺忪,一个已经醒来多时,看到这幅场景却都不由自主地僵住了,姚简问药在哪儿,周苓气若游丝,左手还按着砰砰直跳的心口窝,看的姚简大滴眼泪往脖颈淌,听到医药箱时,她马上冲着身后姚述问。
哭成泪人的菲菲已经吓瘫了,她兔子似地窜到姚述怀抱里,把头深深地埋在他胸膛,漏出的那半只眼睛目光惊愕充满恐惧,有细细的流线似地泪水,泪滴如柱荫湿了姚述的睡衣。姚述一手圈着菲菲拍着妹妹的背,另一只手指着周苓的卧室,我跟你去。
她茫然失措,头脑一阵空白。
菲菲你看着妈,打120!我去找药……我去找药……
他们翻箱倒柜,还好在装满厚重冬装的衣柜下层找见了小小的医药箱,找到了葫芦状的速效救心丸,让让!让让!黄白的颗粒和清水,姚简用颤颤抖抖的手全送进周苓嘴里。一连串的动作,比投胎还急,快的不知什么时候结束。
在医院里母亲的脸色逐渐好转,姚述去银行取住院,菲菲在腾出的病房里不停地给周苓削苹果,削了一个又一个,颇为擅长地把薄如蝉翼的果皮扔进垃圾桶。
各有分工,没人抽出时间和姚简说话。
直到周苓微笑着说不怪你。
她简简单单地、慈爱地原谅姚简的弄巧成拙的恶作剧,给姚简童话般完美的母爱,原谅了她的不知所谓,原谅了她因缺席而造成的无知。
那天从医院回来,菲菲就抱着周苓不撒手,抱了好长好久,小姑娘闻着母亲身上的肥皂味道,边哭边笑,点开电视,静音,看着画面和字幕,过了不一会儿她们睡着了。
姚简拿着缴单坐在厨房冰冷的地板上,坐在自己藏匿的地方抱着膝盖听着周苓隐隐约约的鼻息,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忏悔。
看着大夫龙飞凤舞的笔迹,很难辨别那叁个蝇头小字是心肌炎。
芝麻开门,阿里巴巴来看四十大盗。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姚述走进来,他的一双长腿迈进来,步子很宽。没说话,沉默地坐在她身边,双腿伸直,放空着和她一起凝视那只光鲜的不锈钢水壶。
“什么时候有这个病的?”
“前几年。”
她深呼吸,“我错了。”
“没人告诉你。”
姚述的语气分不清同情还是陈述,他很平静,不像一个刚刚陪着母亲走过生死线的孩子,沉着的可怕。
在他身上隐匿着残忍的成熟,以消逝的天真为代价。
姚简在他身边,刺痛着感到自己的笨拙。
“你挺伟大的。”她形容姚述伟大,字斟句酌,从地狱到天堂。姚青书身体倍棒,连阴天下雨都没有过腰酸背痛,而周苓……她刚刚回归家庭就要见识分别的一种可能性,后怕到心有余悸。她盯着姚述的脸,看他的少年老成。
那一刻,她比他渺小不知多少。
在她眼神中他垂下头来,“你别这样夸我。”
“不习惯?”
“不是。”姚述否认了她的猜测,却没有给她答案。两个人默默无言。孔夫子说吾日叁省吾身,她反省着,
也许是她总也不能完整的得到周苓的母爱。
以至于在她的幻想里,有种不切实际的朦胧期待,在她付出过后能够获比完整更完整的回报。
也许贪心才是她一切不幸的根源症结。
吾日叁省吾身,我省,我改,我剜心。
以后的几天里,姚简瞎忙活,她敛了几天,后来趁着周苓不在给菲菲化妆,从圆圆的杏眼带到下颌略带婴儿肥的细腻轮廓,她感叹着菲菲的青春年少。姚述在这几天里异常的活泼,他像是已经接纳了姚简的心血来潮,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好胜,用手指头刮开菲菲脸上的粉底,哈哈大笑说还是不化好看。姚简叹气,她把弟弟的手掌拂掉,你不懂欣赏。接着转头对菲菲说,别听他的,现在特别好看。
是,好看,当年白骨要是有你画出来的这副水准,二师兄保准不带拦。
你嘴怎么这么欠?
说着和姚述你一言我一语的又吵起来,不过不再是面红耳赤,吵架里多了几分稀松平常的玩笑,这样的时候多了,菲菲先开始还说两句,后来不再说了,像插不进嘴那样站着坐着,在他们身后看着,偶尔笑笑,偶尔低下头来盯着自己洁白双手上不长不短的指甲。
再往后姚简也追着姚述要给他化妆,她把他从厨房堵到客厅,最后扑过来两只手饿狼扑食似地把他按回床边,在菲菲的卧室里有黄瓜水的浅淡,半开封的爽肤水钻进鼻子里,萦绕在心头,淡淡的少女香气花田似得盛开。突然迎来了闯入者,他的气味更浅,带着些许木质品的檀香,姚简知道那是他的书柜,姚述这个小书呆子,他爱他的书柜,他要和他的书柜过一辈子。
往后他会娶什么样的人?他会娶一个文文静静的姑娘,能接上他所有关于书籍的隐喻,在家庭聚会上旁若无人地交换着只属于他们俩的小秘密,旁人都听不懂,那女孩一定得接受他的趾高气昂,阴阳互补,一物降一物,她有可能因为看书用眼过度而带上眼镜。
斯斯文文,娇滴滴。姚简想到徐青青,可很快她摇头,像是在抗拒奇葩的蓝色眼影。然而她是在抗拒徐青青——不行,菲菲不喜欢她。
姚简一根筋,认准什么就不放手。
彼时她把家庭看的比什么都重,在她心中,爱情的盛大远不如亲情的细水长流。一份需要以亲情来殉葬才能得到的爱情,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但有害健康,还拉低智商,不值得人坚持。这也是她为什么不常看电视剧的理由,在她还小时,古装剧里满是被灭了满门女主角,纵使和男主不共戴天血海深仇,最后也不过是句轻飘飘的x郎,我原谅你。若是阻挡他们郎情妾意,不论何种理由,全被打成罪恶滔天的反派。
她看过浑身不舒服,和同学讨论剧情时都义愤填膺。
凭什么?你九泉下的亲人说不准孟婆汤还没喝完,就要被你代表,你说原谅就原谅?真是养你还不如养块叉烧!
同学趴在课桌上摆弄刺激的指甲油,熏地泪眼朦胧,看她当真,反问姚简,你这么较真儿那你遇上了怎么办?
我先杀他,再自杀,同归于尽忠孝两全喽。
她豪言壮志,说得决绝热烈,仿佛断肠崖绝情岩边,自己正大义凛然拿柄红缨枪和心上人互相捅。不过,她也为天地不容的感情流过泪,像《甘十九妹》,男女主角忠孝难两全,殒身殉天下时,爬啊爬也要爬到对方身边,相顾无言,甚至没说半句情话,她因此哭得稀里哗啦。
这才叫爱情,若是横亘深仇大恨,又怎能在对方身边苟活?
在姚简不成熟的思想里,每段伴随流血的爱情最终只有凄厉的死局。
要两败俱伤,要肝肠寸断,要至死方休。
课间休息中打盹儿的班主任睡地满脸通红,这时也猛地抬起头,忽而听见班级里谁要和谁同归于尽。姚简把成人也吓个不轻。
影视剧里白衣长袍的大侠,多有份我自横刀向天笑的气概。如姚述现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简直绿林好汉转世,结合那副还处于发育期的单薄身板,活像条砧板上的活鱼,威风凛凛做最后告白。他盘腿打坐坐在床角,离她相距不过咫尺,凛然地去看她低垂下的头,以及睫毛笼罩下那双水亮的眼睛。
百科全书上说人在受到惊吓时条件反射瞳孔放大,心跳加快。他和姚简之间便存在着令人惊恐的、看不见的时差,有时相隔千年,她想武当少林,他想辽远未来,她那双和自己分外相似的眼睛如同恐怖谷和自己面对面的人工智能,因过于相似而让他心惊胆战。
血缘的紧密相连令它们过度的熨帖,自己的倒影长在她瞳孔里,变成亮晶晶的影子。
喉结涌动,姚述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他紧张地说你别捅我眼睛里。
如果捅瞎了,就把你那双眼睛换给我。
话在心里没说出口,尽管他说过比这句话嚣张千百倍的……可他仅仅在心里默念一遍,然后任由它烂在肚子里。
姚简拍胸脯打包票,我又不是新手,再说啦新手也没几个能把自己捅瞎的,你说是吧菲菲?
姐你给他涂口红。菲菲搭话,她支着脑袋,半蹲在床边看他们瞎胡闹。
我选选……姚简仔细考虑,翻过来找过去地选口红,踌躇地望着自己黑漆漆的化妆包,她犯愁究竟选哪个,其实不过两只罢了。一只橘色一只红色,橘色实际上是加了橘子华的护唇膏,抹上更像是吃了两吨的猪油和蜂蜜,冬天夜用倒是不怕羞。红色则丹朱鲜亮,艳如心头血,是她在学校门口那只开了不久就被合法取缔的地摊上买来的,买来后对着镜子只涂过两次。上一次还是好久前,放学回家后在家洗脸,突发奇想翻出了藏在书包夹层里的细管口红,还未等涂,正碰上姚青书进来拿剃须刀,吓地她一抖,口红捏断半截。
有人藏邮票,有人藏花瓶,她藏化妆品,高中学业繁忙,她无暇顾及自己的这张脸,成日的素面朝天依然累个够呛,于是,即便家中空旷无人,自己形单影只,没有姚青书喝止她往脸上画鬼符时。她也仅把化妆包拿出来看看,瘫倒在床上想象着涂在自己眼皮、唇上是什么模样,通过想象来满足自己的爱美之心。那些花红柳绿的好东西她通通藏,眼睁睁看着它们生灰发霉。让美好延续,直到它们变质,做只有你我知道的秘密。
像某种隐秘的癖好。
出于喜剧效果,她选了红色,姚述的唇色本就浅淡,像出厂时错印成浅桃色的纸张,她羡慕地发出啧啧声,老天爷造物时都有偏爱。
使出浑身解数,她雕刻着姚述的脸和他的唇,她弟弟的骨象好,挑了双亲的优点长,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唇壁微薄。姚简看他,想到《甘十九妹》里的尹剑平,他也有只薄情的唇,然后他寻到了他的甘十九妹。
姚述的甘十九妹会是谁……
菲菲突然打了个大喷嚏,阿嚏——震地姚简刹那间回过神来,双手一个不稳,殷红的樱桃色在嘴角骤然涂出部分,在左上方留下个叁角形的尖端,她心无旁骛,沉浸在过程中,拿纸巾为他抹掉重新化。姚述在整个过程里僵持着,始终不敢动弹。
这儿要有顶假发就好啦。
大功告成时她笑了,笑得人心神不宁,有恶人得逞的畅快。
姚述你看看你。
双手端起他的脸,她叫菲菲去拿镜子。
别害臊啊,让我看看脸红什么。
太可笑了,她才看几眼就笑好久,菲菲没有她那样夸张,他们的小妹反倒成了最文静的姑娘,举着可以左右开合的镜子。
左边是姚简,右边是姚述。
映照他们花一样的年纪,红润而清爽的脸庞。
花开花谢,悄无声息地揭幕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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