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颜料都是一格一格的,旁边的白颜料却竖着一大罐。
叶碎碎画画时一定会把刷子洗得干干净净,擦干了水分才会去蘸白颜料。
头可断,血可流,白颜料不能脏。
每次搅完颜料,地上就会堆满了脏污的纸巾,拾起来弄得满手斑驳,一不当心还会蹭到校服上,不了又是一阵哀嚎。
在这个狼狈的当口,门口有人添乱地喊了一句:“叶碎碎,有人找——”
纸巾上的颜料沾了她满手,她正看着一团糟的地上满心烦躁,吼道:“叫他滚啊,哪个傻叉这时候来烦我?!”
“夏辰安!”
“呃……来了。”
叶碎碎双手背在背后,慢吞吞挪了出去。
夏辰安一看见她就笑出声来,叶碎碎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尊容,紧张得不敢看他,眼神四处乱飘。
夏辰安笑道:“比我想象得要干净一点,我刚看见你们画室的女生满裤腿都是颜料。”
叶碎碎无语:“她们那是自己画上去的……觉得那样好看。”
夏辰安一脸的“神经病吧”。
“来找我干嘛?”叶碎碎低头看着地上的石子。
“嗯……家里钥匙忘带了。”夏辰安说。
“裤子口袋里。”叶碎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满手颜料的手,有些犹豫,“你自己拿?”
夏辰安迅速瞥了一眼她的裤子口袋,故作自然地“哦”了一声。
他手指紧贴着裤缝伸进去的,极力避开碰到叶碎碎的身体,然而拿钥匙的时候手指不小心擦过她大腿的皮肤。
叶碎碎只穿了一条裤子,隔着一层布料清晰地感觉到夏辰安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她,尽管只是短短一瞬,她还是没出息地烧红了脸,大腿上灼烫一片。
夏辰安拿着钥匙开始闲扯,想用啰里吧嗦迅速转移话题,掩盖自己此刻的尴尬。
叶碎碎则根本没注意到他语序的颠三倒四,狗屁不通,瞎回应一通来拖延时间让脸上的温度赶紧退下。
两人胡言乱语了一番,各自都不大清楚对方和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夏辰安像模作样地说那他先走了。
叶碎碎刚要说好啊,却发现夏辰安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表情一滞,脸色须臾沉了下来。
她顺着夏辰安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在看d组那个戴耳钉的助教,这人刚从画室出来,吊儿郎当穿过走廊往食堂去。
“他怎么会在这儿的?”夏辰安好像在跟她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他是我们画室的助教啊。”叶碎碎说。
“助教?”
夏辰安很是诧异。
“对啊,不像是吧?有点帅嗷……”
“帅个屁啊!”夏辰安语气很不好。
“你凶个屁啊!”
叶碎碎突然委屈,转身就走,夏辰安也没有喊住她。
坐到自己位置上以后,她仍未平静下来,忿忿地把小铲子插进颜料里,泄愤一般疯狂搅动。
开始是生夏辰安的气,接着就变成生自己的气。她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要夏辰安的语气稍微有那么点不尽如人意,她就会情绪波动特别大。
简直就像个被惯坏了的脾气娇纵的小公主,她不想让自己变成这样的。
做完一番自我反省和心理教育以后,她逐渐冷静下来了,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小铲子没有擦干净就插进了白颜料里……
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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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辰安快步跟上前面那个男人的身影,快到他跟前时又放慢了速度,走走停停了一路,终于在那个男人进食堂前喊住了他。
“阿飞哥。”
几乎是有些怯生生的语气。
被换做“阿飞哥”的男人回头,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番,迷茫的眼神逐渐聚焦,而后浮上让人不那么舒服的笑容。
“安安啊~”
阿飞故作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用并不自然的亲热语气道:“才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啊?比我都高了。”
夏辰安捏紧了拳头,很多问题堵在喉咙里,争先恐后地往外钻,都想被他先问出来。最后他挑了那个让他如鲠在喉很多年的:
“当初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阿飞夸张地撇了下嘴:“你那么粘人,打了招呼我还走的掉么?”
夏辰安觉得自己全身不受控制地有些微微发抖,不知道是为久别重逢还是为年少眼瞎。
骂人的话跟趵突泉的水一样,“咕嘟咕嘟”拼命想往外涌。可是他都忍住了,挑了句最俗的话问。
“你现在过得还好么?”
“那可太好了。”阿飞摊手转了一圈,“看我这身行头,是不是人模狗样的,跟那些上层人看上去没差别吧?”
他的每句话在夏辰安听来都很刺耳,因此夏辰安一直攥着拳头一言不发。
他也不管,觉着夏辰安的表情很好笑似的,继续自说自话:“也不知道那些本科啊研究生毕业的老师,要是知道自己现在跟一个初中毕业生在一起教学生,会是什么个表情啧啧啧。”
夏辰安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你是怎么当上助教的?”
阿飞摊手,撇嘴撇得更厉害了:“陪画室的女老师睡觉咯。”
夏辰安瞳孔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飞背过身去点了根烟,心情大好似的跟他追忆起往事。
“我一开始在南京干刷墙的行当,晚上戴着口罩在人家墙上瞎几把画,白天人家的钱给他刷白——赚的不多,勉强混口饭吃。
“有一回晚上在人家墙上瞎涂的时候,碰见一个穿旗袍的女的——妈的大晚上穿成那样在外面瞎逛,真他妈神经病——看上我了,天天晚上从那走。
“你说他们这些搞艺术眼光真他娘的奇葩,对我有兴趣就算了——毕竟脸摆在那,居然还说我在墙上画的画好看。那他妈也能叫画?我瞎几把涂的。反正就跟那女的搞上了,晚上陪她睡觉,白天她带我去她们画室上课,没学多久就混到助教的位置上了。后来我就把她甩了——”
夏辰安听得目瞪口呆,依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有时候教这些小孩觉得他们真傻逼,我学半个月就有他们学一年的水平了,我当年要有钱学美术,现在怎么着也考上研究生了。命啊……”阿飞掸了掸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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