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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延彪显然对一身戎装的赵文虎和李寒光更感兴趣,凭着他领兵多年的直觉,他敏锐地感觉到面前这两名年轻军官,定是俞家军的骨干和精锐,俞重山在信中对他们却没有半句夸赞之词,只说他俩是自愿追承随公子前来投奔的将领,是公子襄在剿倭营时的左膀右臂,他们的调令兵部随后就会送到。
武延彪审视的目光最后落到面前这文弱书生的脸上,见他并没有寻常书生的畏缩和胆怯,也没有文人惯常的恃才傲物和狂放不羁,只是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其从容镇定令众人侧目。武延彪不禁在心中暗忖:这小子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外,竟能得俞重山的推崇和两名虎将的追随?
对于武延彪的冷漠,云襄毫不意外,他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推荐信,三两下撕成碎片,然后对武延彪笑道:“这封推荐信,只是在下求见武帅的敲门砖,如今它已完成了使命,武帅不必再将它放在心上,更不必因为这封信就对在下另眼相看。”
武延彪捋着颌下三缕青须略一沉吟:“嗯,本帅帐前正好缺一名书记官,公子就暂且委屈一下吧。”书记官通常只负责记录一下会议纪要、替主帅撰写官函和奏折,完全没有过问军事的权力。
武延彪话音刚落,赵文虎与李寒光就忍不要替云襄出头争辩,却被云襄抬手拦住,就见他若无其事地对武延彪笑道:“在下并非是要到武帅帐前谋一个差事糊口,所以武帅给我什么名分都不重要,我七日之内从江南奔驰数千里来见武帅,只为一件事。”
“什么事?”武延彪不以为意地问。花容月…毛…云襄沉声道:“我得知瓦剌将以四王子朗多为先锋,以南宫放为内应,在一个月内进犯大同,而大同守军却似乎未做好充分的应站准备。”
“大胆!”武延彪浓眉一挑,拍案质问,“瓦剌乃天朝忠心的藩属,你口出挑拔之词,难道不怕本帅治罪?”
云襄坦然迎上武延彪炯炯的目光,从容反问:“瓦剌真的忠心么?”
武延彪发现在对方的目光中,并没有一丝面对位高权重者的自卑和畏缩,这令他有些惊讶,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这貌似柔弱的书生面前,任何官威都不起作用,他只得收起官样话,坦然道:“不错!瓦剌虽与咱们签有和约,但并不是咱们真正的藩属,不过你妄言他们将在一个月内进犯大同,有什么根据?”
云襄答道:“武帅驻守边关,想必对瓦剌大军的异动已有觉察,当知我所言绝非凭空揣测,并且这一月之期只会提前不会拖后,时间紧迫,武帅当立刻着手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现在不是深究我的消息来源的时候。”
云襄身后的李寒光也帮腔道:“是啊!武帅,就算你信不过云公子,也该相信俞将军。云公子在江湖上交游广阔,事先得到瓦剌众人进犯的消息也不奇怪。”
武延彪淡淡一笑:“镇西军驻守大同多年,如何抵御瓦剌人,难道还要外人来教不成?”抬手阻止云襄的分辩,他又道,“云公子似乎对尽收眼底记官一职并不满意,可蓝天你并非朝廷命官,本帅也不能罔顾国法让你领兵。正好镇西军有一支刚招募的新军在训练,云公子与两们将军暂时去那里委屈一下。俞家军练兵之法天下驰名,赵、李两位将军是俞家军干将,当可助我早日练成精兵。至于云公子,就作为新年军营监察官吧,替我监察整个新军的训练情况,如何??”
监察官是个可大可小的闲职,虽比书记官地位高一点,却也没什么实权,更不能指挥调度军队。赵文虎见武延彪大敌当前却大材小用,正待为云襄力争,却被云襄抬手阻止。就见他对武延彪拱手一拜:“多谢武帅重用,云襄与赵、李两位将军,这就去新军报到。
三人退出房门,赵文虎便忍不住质问道:“武延彪有眼无珠,如此轻视公子,公子为何不据理力争,反而答应他做什么监察官?”
“是!”李寒光也连声抱怨,“想当初公子第一次见到俞将军,胸中似有百万雄兵,三言两语便激得俞将军与你打赌,演习场上稍显身手,更是令俞将军心服口服,将剿倭营指挥权拱手相让。这次为何不在武帅面前也露上一手,让他对你另眼相看?”
云襄摇头道:“当初我为了让俞将军许我兵权,事先可是下足了工夫。我对俞将军的脾气、爱好、秉性以及俞家军的情况皆调查得清清楚楚,才能一步步照计划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世上像俞将军这样襟怀宽广、大公无私的将领毕竟少之又少。咱们这次来得匆忙,对武帅的性格、为人几乎一无所知,若想靠炫技耀能引人注目,恐怕结果只能适得其反。”
三人只顾沿着长廊边走边说话,却没有留意到迎面走过来的一个年轻将领脸上已然变色。待三人走近,才发现那将领在长廊中央,虎视三人冷冷问道:“三位眼生得的很,不知是哪位将军的部下?”
赵文虎见对方服饰跟自己一样,也是个千户,却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质问自己,便没好气地道:“你管不着!”
那将领面色一沉,冷冷道:“你们属j属狗,在下原本管不着,不过三位既然在背后非议武帅,在下身为虎贲营统领,自然是要问上一问。”
赵文虎没想到这年轻的千户竟是武延彪亲卫虎贲营的统领,正好又听到三人方才的只言片语,难怪要小题大做了。不过他自忖三人并没有说任何冒犯武延彪的话,便理直气壮地反问道:“你说咱们非议武帅,不知是指哪一句?”
那将领一声冷笑:“你说武帅有眼无珠,就凭这话,我就可以将你交军法处治罪!”
赵文虎原本是个寡言稳重的儒将,但在得到俞重山提拔重用后,难免也滋长了一些骄气,何况方才武延彪对云襄的轻视,在他心目中也当得起“有眼无珠”的评价。见这将领在这等小事上纠缠不休,他不顾云襄和李寒光的阻拦,哈哈笑道:“不错,这在镇西军不知是什么罪?该不是泄密罪吧,泄漏了镇西军最大的机密?”
“混蛋!”那将领一声斥骂,左手把扣住赵文虎肩胛,右手抓住他的手腕就往后扭,欲以小擒拿手将他拿下。谁知赵文虎一个反身摆拳,反手击向他的太阳x。那将领不得已放开赵文虎手腕,连退两步躲过赵文虎凶狠的反击。
不远处几个守卫见二人动手,不约而同围了过来,那将领抬手阻止众人帮忙,盯着赵文虎恨恨道:“大家退后,我若不亲手将这目中无人的家伙拿下,就枉为虎贲营统领!”
众兵卒依言后退,将赵文虎三人围在中央。赵文虎见状心中有些懊悔,没想到刚到镇西军报到,就犯了众怒得罪虎贲营,实在有些不智。自己受点惩处倒没什么,就可惜坏了云公子大事。想到这他不禁对云襄愧然道:“公子,末将连累你了。”
云襄坦然一笑:“赵将军言重了,换了是我,也不会束手就擒。”
得到云襄的肯定,赵文虎信心倍增,甩掉肩上的披风,对那将领傲然道:“好!就让我领教一下虎贲营统领的武艺!”
那将领一声冷哼,挥拳便扑了上来,赵文虎见对方出拳凶狠,招招不离要害,不敢大意,连忙以小巧功夫应对。二人转眼便斗得数十招,一时间难分胜负。赵文虎越打越是佩服,看来对方这虎贲营统领的职,是靠本事坐上去的。
二人激斗正酣,忽见一名副将由二门内疾奔而出,远远便在高呼:“住手!武帅有令,将斗殴者拿下,带到武帅面前治罪!”
二人依言停手,赵文虎对那副将坦然道:“此事是我一已之责,与云公子和李将军无关。”
云襄笑道:“此事因我而起,怎能说与我无关?”说完他转向那副将,“在下愿到武帅面前领罪,请将军带路。”
几个人被带回内堂,武延彪十分意外,不由目视那年轻的虎贲营将领问道:“阿文,你不是在训练新军吗?这怎么回事?”听到武延彪的称呼,加上二人眉宇间那几分相似的神韵,云襄等人这才知道,这年轻的虎贲统领,竟然就是武延彪的公子,在西军中颇有名望的武胜文。
“爹爹在上!”武胜文拜道,“昨日我送明珠离开后,回来时天色已晚,所以今日才来向爹爹复命。谁知方才刚好遇到这几个人对爹爹出言不逊,所以孩儿忍不住……”
“这么说来是你先动手了?”武延彪打断了儿子的话。
“是。”武胜文坦然道。
武延彪一声冷哼:“你身为虎贲营将领,可知对自己人动手该当何罪?”
武胜文一怔,在父亲冷厉的目光下,无奈道:“轻则十军g,重刚降职甚至革职。”
武延彪望着儿子淡然道:“那你还不快去军法处自领十军g?”
“可是他们在背后非议爹爹……”武胜文还想争辩,却被父亲挥手打断:“够了!为将者宁肯让属下议于口,也决不能让属下骂于腹。只要坐得正,行得直,还怕人议论?若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何以领兵?”
在父亲冷厉的目光下,武胜文愧然垂下头,躬身一拜:“爹爹教训得是,孩儿知错了。”说完转身正欲去军法处领罚,这时云襄突然越众而出,抬手阻拦道:“等等!”
武胜文恨恨地瞪着云襄,眼里满是敌意。云襄却若无其事地淡然一笑,转向武延彪道:“武帅,方才小武将军和赵将军不过是惺惺相惜,以武会友,算不得斗殴。若因此就要处罚武将军,是不是有点不妥?”
赵文虎也附和道:“是啊!方才末将是欣赏小武将军的身手,才忍不住与之切磋,若只处罚小武将军而不处罚末将,末将会非常不安的。”
武延彪点点头,对儿子道:“既然云公子与赵将军都为你求情,这十军g就暂且给你记下。还不快谢谢云公子和赵将军。”
武胜文悻悻地冲云襄和赵文虎拱拱手,正待开口道歉,突听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跟着就见一个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的年轻将领跌跌撞撞地疾奔而入,刚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武家父子连连叩头,嘴里直道:“属下该死!小人该死!请武帅治罪!”
“武忠!”武胜文一眼就认出来人,急忙喝道,“我不是让你护送明珠去北京么?你怎么独自回来了?”
“大哥!小弟该死!”武忠满脸自责,连连磕头。在武家爷子追问下,他将明珠郡主和女儿在十里坡被劫持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小弟已问过那劫匪来历,他自称是千门公子。”
众人一听都面色大变,齐齐将目光转向了云襄。只有武胜文还不知云襄的来历,跺脚追问武忠:“她们没留下什么线索?”
武忠摇头道:“小弟药性消失后,带人搜遍了十里坡,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我只好将弟兄们留在那里继续搜查,自己回来给大哥报信。”
“混帐!”武胜文一脚踢开武忠,转身便走,武延彪忙喝道:“你要去哪里?”
“十里坡!”武胜文头也不回地答道,“我要亲自把明珠和娇娇找回来,将劫走她们的千门公子襄碎尸万段!”
“站住!”武延拍案而起,“如今瓦剌已在长城外虎视眈眈,你岂能随便离开?再说你去了又能起什么作用?你要找公子襄,却还不知公子襄就在你的面前,真是糊涂!”
“他在哪里?”武胜文急忙问,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云襄身上,他不由盯着云襄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就是公子襄?”见云襄微微点了点头,他一把便扣向云襄肩胛,谁知他刚出手,就被一旁的赵文虎出招格开。二人拉开架势正待动手,陡听武延彪拍案高喝:“住手!”
武胜文转头望向父亲质问:“既然这家伙就是公子襄,为何不将他拿下?”
武延彪怒道:“云公子是俞将军的朋友,今日才刚到大同府,岂会是劫持郡主的劫匪?”
李寒光也解释道:“是啊!咱们随公子从江南千里奔驰赶来大同,途中不敢有半点耽搁,哪有时间去什么十里坡?”
武胜文见父亲和李寒光皆这样说,而云襄又是一脸坦然,他只得将目光转向武忠。龙…凤中…文网武忠忙摇头道:“劫走夫人和小姐的劫匪虽然与这位公子年岁相仿,却并不是同一个人。”武胜文闻言只得收回手,瞪看云襄悻悻道:“就算那劫匪不是你,你也脱不了干系!”
“放肆!还不快向云公子道歉!”武延彪急忙喝道。
云襄连忙摆手道:“武公子说得没错,在下刚到大同,就有人假冒在下名号犯下这等大案,在下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就请允许在下帮忙寻找明珠郡主吧。”
武延彪沉吟道:“听闻公子襄专门替人解决各种疑难问题,千门弟子更是遍及江湖,这事有你帮忙,那自然是求之不得。你需要多少兵将,多少报酬大可开口,我从来不欠别人的人情,尤其是千门中人的人情。”
云襄看看跪地不起的武忠,沉吟道:“找人的事,人越少越好。若带大军前去,匪徒早已闻风而逃,反而坏事,我只要这位将军和他的部下就够了,至于报酬,”云襄顿了顿,道“我要镇西军一个大营三个月的指挥权,不受任何人指挥的指挥权。”
武延彪一怔,断然道:“这不可能!一个大营满员有上万人,如此庞大的一支部队的指挥权,谁也不敢私相授受。”
云襄紧盯着武延彪的眼眸,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俞将军能将剿倭营的指挥权委托给在下,武帅手下兵马比俞将军多出数倍,难道一个大营的兵马都拿不出来?我只是暂时借三个月,又不是真要武帅私自授我兵权。”
将上万部队的指挥权私自交给一个布衣书生三个月,这完全违背朝廷律法。直接将兵权交给云襄肯定不行,不过稍加变通也不是无法可想,武延彪不禁在心中踌躇起来。
武胜文也听说过公子襄的大句,见他愿意帮忙寻找妻女,不由对父亲争道:“爹!明珠和娇娇在你心目中,难道还不如一万兵将三个月的指挥权重要?”
明珠显然比一万兵将更重要,毕竟是福王的千金。想到这武延彪终于下了决心,他抬头盯着云襄的眼眸,沉声道:“这世上没有只赚不赔的生意,如果你找不回我儿媳和孙女,该当如何?”
云襄一怔,突然意识到方才武延彪让他提出报酬,就是要他尽全力去寻找明珠,若找不回来便要付出代价,但武延彪却不知明珠在他心中的分量。所以云襄明知这是圈套,也断然答道:”如果找不回明珠郡主和她的女儿,在下愿以性命相赔。”
“好!我答应你!”武延彪展颜一笑,向云襄伸出手,“咱们击掌盟誓,从现在开始,如果我儿媳和孙女有任何意外,公子襄,你可就得为她们赔葬!”
云襄不顾李寒光和赵文虎的眼色,伸手与武延彪一击掌,慨然道:“成交!”
离开将军府时,李寒光忍不住连声抱怨:“公子,你怎么能将自己的性命与一对失踪的母子绑在一起?万一她们有什么三长两短,岂不……”说到这不禁连连摇头。
云襄从容道:“劫走明珠母女的不是一般盗匪,他们敢在官兵手中冒险劫人,可见是冲着明珠郡主的特殊身份去的。而她们只有活着才有利用价值,所以她们很安全。”另一个理由则是,他一直觉得欠着明珠一份真挚的感情,他愿意用一切偿还,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将军府外,云襄看看暮色四合的天空,停步对赵文虎和李寒光道:“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你们去新军营报到,我连夜赶去十里坡。”
“那怎么成?”李寒光急道,“这事我们也有份,怎么能将担子扔给你一个人?”
云襄拍拍李寒光肩头:“这是我的私事,你们是吃朝廷俸禄的职业军人,岂能将时间浪费在我的私事上。你们不用担心,替我通知筱伯和张宝,让他们连夜赶到十里坡和我会合。”说完云襄翻身上马,对领路的武忠喝道:“咱们走!”
武忠立刻扬鞭催马,两人两骑转眼便消失在夜幕渐临的长街尽头。奔马过街,片片枯吓随着马蹄声飘然而起,转眼被秋风吹到不可知的角落,秋风中隐隐带着山雨欲来的萧条和肃杀……
由于明珠遇劫,十里坡小镇早已被十几个军士闹翻了天,当云襄与武忠赶到时,那些军士已将全镇百姓集中到上唯一的那家客栈外,盘查劫匪的线索和下落。百姓已被十几个军士拘押了一整天,人人疲惫不堪,眼里充满了怨恨和不满。
见云襄与武忠赶到,那领头的军士立刻领着当地的里长过来禀报:“咱们已将镇上所有人拘押起来,他们中间定有人知道劫匪的来历和下落,如果找不到线索,就唯他们是问!”
“胡闹!”云襄愤然道,接着转向武忠质问,“你们镇西军,平日就是这样罔顾国法、欺压百姓的吗?”
武忠连忙解释:“公子误会了,平日咱们也不是这样子,只是这次郡主在咱们手上被劫走,兄弟们自感责任重大,所以才出此下策。”
云襄一声冷哼:“这样若能找到线索,那一定是老天瞎了眼。快将百姓们都放了。”
那军士见云襄只是个布衣书生,却有一川天生的统帅气度,虽不知他的身份来历,却也不敢顶撞,只得将目光转向武忠。就见武忠面色一沉,不满地喝道:“还不快照云公子的命令,将百姓都放了!”虽然来之前武延彪并没有让武忠听令于云襄,但云襄的冷静和从容以及在剿倭营时养成的统帅气度,令武忠不知不觉已将他视为首领,所以对他的命令没有丝毫怠慢。那军士见状只得招呼同伴,撤去围着众百姓的岗哨。
岗哨虽然撤除,但百姓依旧不明原委,全都还留在原地,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新来的奇怪书生。就见那书生登上高处,对众人团团抱拳,诚恳地道:“乡亲们,武将军的部下因为武夫人被劫,一时乱了分寸,将大家拘押,实在多有冒犯。我代武将军向大家赔个不是,请大家看在武将军的面上,原谅兄弟们先前的无礼和过失。”
官兵不仅要放了所有人,还请求大家原谅,这在十里坡百姓看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所以众人只茫然地望着云襄,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云襄见状,突然跪倒在地,对百姓拜道:“在下虽然只是一介布衣,却代表镇西将军武延彪前来处理这里的一切事务,兄弟们的错就是在下的错,乡亲们若不原谅,小生只好长跪不起。”
这一下不光众百姓,就连众军士皆悚然动容。场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终于有德高望众的长者开口道:“公子折杀咱们了,快快请起。武将军家眷既然在咱们十里坡遇劫,咱们多少也有点干系,配合军爷们调查也是应该。花…容月毛,咱们不敢有任何抱怨,只求调查快些结束,好让大家早点回家。”
云襄忙道:“这是自然,大家现在就可回去,若有知情者,请立刻到这客栈向我或武忠将军通报。若能提供有关劫匪的任何线索,我愿以百两纹银酬谢;若能提供武夫人的下落,在下愿以千两纹银酬谢!”
见众人眼中皆是将信将疑的神色,云襄忙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交给方才开口说话的老者道:“这里有二百两银票,您拿去给大家分了,当是在下为兄弟们无故拘押大家的赔偿吧。”
老者将信将疑地接过银票,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追问道:“你放咱们走?还赔咱们二百两银子?”见云襄坦然点头,老者松了口气,展颜一笑,“公子真是个好人,老朽若是推辞,反而辜负了公子一番美意。这银票老朽就替乡亲们收入下了。”有云襄的道歉和二百两银子的赔偿,百姓们先前的愤懑和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不一会儿便散得干干净净。
武忠凑到云襄身边,将信将疑地问:“公子许下重赏,会有效吗?”
“不知道,咱们现在只能回客栈去等。”云襄说着往客栈走去,边走边道,“不过我认为,咱们人生地不熟地去找匪徒,不如发动本地人去找,说不定这些百姓中间,就有劫匪的同党或线人,重赏对他们而言肯定有不小的诱惑。”
武忠连连点头称赞:“云兄果然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千门公子,办法比咱们高了不是一点半点。”云襄充耳不闻,他目视虚空浮云,忧心忡忡地喃喃道:“劫匪不是一般人,咱们就算找到他的下落,要想救回明珠,恐怕也非易事。”
进了客栈之后,云襄将自己紧紧关在房中。昨夜一夜疾驰数百里,他早已精疲力竭,需要好好睡上一觉,才能保持头脑的冷静和敏锐。哪怕心里再怎么焦急担忧,也不能有丝毫的冲动和失误。因为从武忠对劫匪的描述来看,劫走明珠母女的人,就是自己一生的宿敌南宫放!这将是一场异常艰难的营救和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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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交换
朦朦胧胧不知过得多久,云襄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门外立刻传来武忠的小声禀报:“公子,你的办法起作用了!有百姓向咱们提供劫匪的下落!”
云襄立刻从迷糊混沌中彻底清醒,开门便问:“人在哪里?”
“公子先别着急,待老奴伺候公子梳洗后再见客人吧。”一旁传来一个熟悉沧桑的声音,云襄转头望去,脸上泛起暖暖的微笑:“筱伯,你们终于赶来了。”
筱伯笑道:“不只我们赶来了,你看老奴还给你带来了谁?”
筱伯身后闪出一个朴实憨厚的少年,对云襄抱拳道:“云大哥好!”
云襄一见之下惊喜万分,不由拍拍少年的胸膛:“你怎么也来了,寺里几位师兄知道么?伤好了么?”原来这少年正是上次为救云襄而受伤的罗毅,见云襄问起,他挺起胸膛道:“伤全好了!寺里几位师兄听说云大哥要去边关协助镇西军抵御瓦剌人,都支持我来边关帮助云大哥。上次圆通方丈与魔门勾结,幸亏云大哥揭破魔门y谋,才使少林这千年刹免堕魔道。所以师兄还让我率十八罗汉一起赶来,助云大哥抗击瓦剌。”说着向楼下一指,只见楼下十八武僧,齐齐向云襄合十为礼。
少林十八罗汉曾与云襄并肩作战,围困过寇焱,所以都不陌生。云襄连忙下楼与众僧见礼道:“诸位师父能为国出力,抗击瓦剌,这才是我佛莫大的慈悲,云襄替天下百姓谢谢你们!”说完一揖不起。
众僧纷纷还礼道:“公子过誉了,除魔卫道,原也是咱们的本分。”
云襄与众人见礼后,招呼武忠安排众僧住下来,然后将罗毅、筱伯带到自己的房间,问起别后情形,才知罗毅被寇焱击伤后,在寺中养了一个多月才好,罗毅从寇焱口中知道瓦剌即将进犯大同
去边关协助云襄抗击瓦剌。圆安、圆祥感激云襄揭破魔门y谋,便差十八罗汉追随罗毅前来。罗毅赶到大同后遇到了筱伯,这才随筱伯一起赶来十里坡。
筱伯知道明珠在云襄心中的分量,忍不住问道:“公子,劫走明珠郡主的匪徒,你心里有底么?”
云襄微微颔首道:“劫走明珠,既可阻止明珠回京为镇西军催讨粮饷,又可扰乱武帅心神,必要时还可作为人质向镇西军要挟。这是南宫放在为瓦剌的入侵做准备,他冒我之名行事,就是要将我引来十里坡,以免我协助武帅改进边关的防卫布置。”说到这云襄苦涩一笑,“他却不知道,我在武帅面前,根本就是个闲人。”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筱伯忙问。
云襄道:“咱们先见见送来劫匪线索的百姓,在救回明珠之前,我也没心思干别的事。”
一个容貌猥琐的老者被武忠带了进来,云襄和悦色地问道:“老人家怎么称呼?”老者舔舔干裂的嘴唇,惴惴道:“小老儿姓何,排行老九,所以别人叫我何老九。”
“原来是何老伯。”云襄点点头,“听说你有那些劫匪的消息?”
何老九嘿嘿一笑:“小老儿原来是这家客栈老板的亲戚,生意忙的时候也到这里来帮忙。五天前这里来了几个人,给了周老板几十两银子买下这家客栈。周老板走后,镇上的人还以为他们买下了周老板的客栈接手做生意,哪里想到他们是要在这里干上一大票,那个掌柜小老儿几年前正好见过,他可是这一带鼎鼎大名的人物!”
“他是谁?”云襄忙问,见何老九笑而不答,他让筱伯拿出一张百两银票递过去。何老九接过银票看了又看,然后仔细收入入怀中,这才道:“他原是黑风寨的二当家,人称朱屠户的朱彪。”
“黑风寨在哪里?你又怎么会见过他们的二当家?”云襄皱眉问。
“黑风寨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小五台山上。”何老九说到这突然有些尴尬,讪讪笑道,“前些年小老儿的远房侄子得罪了人,被黑风寨的人掠上山去,小老儿曾上山去求过情。马老大没见着,倒见了二当家朱彪。”
武忠接口道:“黑风寨的老大叫马温,原是走南闯北的马帮老大,后来在小五台山上落了草,手下有百十号弟兄,靠着贩点私盐、抢点镖货赚点辛苦钱。官府也曾派兵剿过,只是那里山势连绵,大军尚未上山,那些匪徒就逃得没了影,大军一走他们又像老鼠一样钻回来,官府剿了几次无功而返,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马温竟敢劫走夫人小姐,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我这就回大同向武帅请示,带兵踏平黑风寨!”
云襄摇头道:“兵贵神速,回大同请兵恐怕已经来不及。再说人马太多目标就大,匪徒只要往深山里一藏,咱们就束手无策。”说着他转向何老九:“不知何老伯能否立刻带我们去黑风寨?若能找回夫人小姐,在下愿以千两银子酬谢。”见何老九有些犹豫,云襄让筱伯拿出一张千两银票,他将银票一撕两半,递给何老九半张,“这是定金,只要找到劫匪,我就给你剩下的半张。”
何老九仔细看看银票,“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好!小老儿这就带你们去黑风寨。”
云襄向武忠示意:“你带何老伯去准备一下,一炷香后咱们就出发。务必在天亮前赶到小五台山。”
武忠领何老九退下后,云襄拉过罗毅,在他耳边耳语片刻,罗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云大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五台山属于五台山的支脉,山势不高,地势也不算险,要在这里落草为寇,还真得有点绝活才行。黑风寨就处在接近山顶的一处山坡上,不是何老九在旁指点,云襄以为那不过是一处山间的村寨。
“云公子,从这条小道绕过去,就是黑风寨后门了,那里直通后山,是山匪们特意留下的逃命线路。小老儿年老体衰,爬不了那么高的山,就领公子到这里吧。”虽然离黑风寨还很远,何老九还是本能地压着嗓音说话,此时月色正明,将山坡上那简陋的山寨照得一清二楚,远远望去就像一群静静的怪兽。
云襄对何老九点点头:“多谢老伯,待咱们救出夫人小姐,自会付你赏金。”说着他向武忠打了个手势,“咱们从小路绕到后门,趁夜冲进山寨。”
武忠看看自己身后兵卒,连同筱伯、张宝也不过二十多人,不禁迟疑起来:“公了想凭咱们这些人偷袭黑风寨?”
云襄点点头:“咱们人数虽少,但匪徒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加上黑夜不明底细,一旦遇袭第一个反应就是往深山逃命。咱们并不是没有机会的。”
武忠看看险要的山势,一咬牙:“夫人是在我手上被劫的,就算赴汤蹈火,末将也决不会皱一下眉头。”“那好!咱们走!”云襄一挥手,众人立刻跟在筱伯身后,向黑风寨后方摸去。
有筱伯在前方探路,半个时辰后,众人总算摸到山寨后方。从近处看,山寨越发显得简陋,甚至还有被捣毁的痕迹,想必山匪们知道这儿无险可守,官兵一来就得弃寨而逃,所以不愿在建筑上下太多工夫。
云襄让众人稍事休息,然后对筱伯和张宝示意。三人心领神会,一前一后向山寨摸去,片刻后就如狸锚般翻过山寨的栅栏,将山寨后门打开。
云襄见他们得手,立刻向武忠示意。武忠向众兵卒一挥手:“随我来!”众人尾随着云襄与武忠,悄然摸进寨中,正待四下放火制造混乱,突见四周火光亮起,数十支火把将山寨照得如同白昼,无数衣衫褴褛的山匪从黑暗中现出身形,将云襄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好,咱们中埋伏了!”武忠正待率众突围,就听一阵弓弦声响,一排长箭带着刺耳的呼啸钉在众人脚下,将二十多人得挤成一团,不敢轻举妄动。
黑暗中响起一声长笑,一个身影越众而出,连声叹道:“公子襄啊公子襄,你也有今天!”说话间他已来到众人面前,衣衫虽破旧肮脏,但举手投足中那份优雅与从容一如往昔。正是当年以风流潇洒闻名江南、如今却流落江湖近似乞丐的南宫放。
“果然是你!”云襄也是一声叹息,二人四目交对,眼中俱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确实是我!”南宫放得意一笑,“我原本没想到能将你引来,所以只在十里坡留下了一名线人,水质堂堂千门公子襄,居然被一个不入流的老千给骗来,看来明珠郡主在你心目中,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
“夫人和孩子在哪里?”云襄冷冷问。
“她们在安全的地方,这个你倒不用担心。”南宫放淡然一笑,“抛开咱们之间恩怨不谈,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希望你能为我解惑。”
“请讲!”
“你已经有了富甲天下的财富,也有如日中天的名望,还东奔西跑四处管什么闲事?”南宫放痛心疾首地追问,“你已经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为什么还要破倭寇、抗魔门、坏我大事?以你的孤高自傲,不为名、不为利、不为权,究竟是什么让你拿身家性命去冒险都不在乎?”
云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抬头仰望星空:“你不会懂,永远都不会懂,像你这样可以为了权势地位出卖国家民族的人,怎么可能理解我的向往和追求?”
“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被你的!”南宫放一扫先前的优雅,脸涨得通红,目光灼灼地瞪着云襄吼道,“我本是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有着大好前途。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我隐姓埋名浪迹江湖,像狗一样东奔西逃,如果不是这样,谁会投靠魔门,谁又会为野蛮人做事?”
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南宫放向左右扫了一眼,稍稍平静了一下情绪,对云襄笑道:“我虽无法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不过以你的聪明才智,相比能用最简单的语言让我明白。”
望着眼前的南宫放,云襄不由想起被他死的赵欣怡。他本该有满腔仇恨,但此刻却异常平静,心中甚至升起一丝同情和怜悯,突然说出一句让南宫放莫名其妙的话:“我理解你所做的一切,所以我对你已没有仇恨,只剩同情和怜悯,因为,你并不真正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南宫放只觉好笑,“我都不知道,你反而知道?”
云襄点点头,自顾自道:“每一个人来到世上,刚开始都只知‘为己’,这是动物的天性和本能。不过在他渐渐长大的过程中,他不断感受到一种来自他人的关心和爱护,比如父母之爱、兄弟之情等等。在爱的感染下,他开始学着去关心他人,爱护他人,从而不断感受到一种超越自私天性和本能的快乐,渐渐生出一种有别人动物本能的特性,那就是‘为他’。每一个人身上,都同时拥有‘为己’和‘为他’两种矛盾的特性,而你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两种特性在你我身上的不同反映罢了。”
见南宫放感觉茫然,云襄继续道:“一个人如果在成长过程中,很少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关心和爱护,他就很难学会去关爱他人,那么,他就永远停留在初生婴儿‘为己’的阶段。这种人是可怜的,因为他们永远体会不到帮助他人的快乐。”他顿了顿,用同情的目光望着南宫放,“从你的所作所为,我能想象你有一个缺乏关爱的童年,是童年的不幸造就了你的自私和恶毒,所以我理解你所做的一切。”
南宫放一怔,跟着哈哈大笑:“堂堂千门公子竟然跟我说要去爱护他人?你还是我千门中人吗?”他虽然用大笑掩饰了心中的震惊,但他却掩饰不了心底的慌乱。由于生于世家望族,他的童年充满艰辛。在他小时候,他的父亲为了成为宗主、继承家业,用尽了一切卑鄙的手段,将家族兄弟一一击败。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若他不能争得家业继承权,将来的命运只会比普通人还不如。所以从小他就生活在恐惧和竞争当中,只知用手段和头脑去争取最大利益,浑然不知友爱为何物。
云襄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人,也许不止一次追问过自己,像这样费尽心机追逐权势地位,究竟何时才是个尽头。你越是追问,就越是迷茫,因为你无法找到心灵的平静和生命的意义。这是每一个‘为己’者共同的疑惑和悲哀。”
“哈哈,我疑惑?我悲哀?”南宫放大笑,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云襄的话已像利箭击中了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我只知道,现在改为自己担心的是你!”说着他向后招招手,几个山匪渐渐近过来。
云襄望着南宫放身后那个木然无语的魁伟汉子,以及他身后那些面目模糊的山匪,从容地问:“这位想必就是马温马大当家吧?方才南宫放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让你们挟持武夫人,并不是为了金银珠宝,而是在为瓦剌人的南侵做准备。诸位虽然身在绿林,但依旧是响当当的汉字,岂可为瓦剌人做事?瓦剌人一旦入关,你们山下的妻儿老小,亲朋好友,恐怕也难逃厄运吧?”
山匪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他们之前并不知道绑架明珠是作何用,听云襄这一说,顿时怀疑起来。南宫放见状,担心节外生枝,连忙目视身旁的二当家朱彪。朱彪心领神会,立刻高喝道:“别听这千门公子襄挑拨离间,空口诬蔑。快把他拿下,他吐出聚敛的钱财,咱们下半辈子就不用再幸苦做山匪了,放箭!”
话音刚落,就听四周传来一阵s乱和惊叫,就见周围埋伏的箭手从四处飞了起来,先后落到场中,像麻袋一样叠成四个人堆,一动不动,不知死活。跟着就听四周传来佛号声和招呼声,有人在暗处向云襄禀报:“云大哥,咱们已照计划将黑风寨包围,只等大哥下令拿人。”山匪中其他没有被擒的人一听这话暗自惊惧,连忙四下张望,黑黢黢看不见有多少人马。云襄见状会心一笑,他知道罗毅已率领十八罗汉在暗中控制了黑风寨四周的制高点。
南宫放经验老道,听出四周并没有多少人,急忙喝道:“大家别怕,他们没几个人。大伙儿并肩上,先擒下公子襄,他们就不敢再妄动!”
云襄见众山匪有的犹豫不决,有的跃跃欲试,他盯着南宫放身后的马温道:“马大当家,如果你继续为南宫放做事,他日瓦拉入侵,你就是千古罪人!”
见马温还有所犹疑,武忠也喝道:“马温!我已差人给武帅送信,他已派大军星夜赶来。你若再执迷不悟,大军一到,你就算逃进深山,咱们掘地三尺,也要将你挖出来!”
马温沉吟良久,终于沉声道:“公子襄,我马温虽然是匪,却也知道汉j做不得。挟持吴夫人之事,是朱彪与南宫放勾结而做,其他弟兄并不知情。”说到这他指向场中那些生死不明的箭手,“不知公子可否放过我这些兄弟?”
云襄点点头:“只要你不再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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