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拎过放置在书案上的朱砂笔,将总账圈出来,“这次有四间新铺子,我也使了四个新管事过去,既然我已经把他们都提起来,自然是信得过的,新铺的事情就交给他们打理。”
“是。”
换另一本帐册,细细地打量了下,“这个月,碧溪雪芽卖得不错。”
负责入货、清货的顾家二管事郑云河,连忙开口应道:“是,我们已经入了三次货,但出货还是很快,存货目前不多。”
“有没有问水江乡的福管事?”顾家在水江乡有几十亩的茶园,供应顾家一半的茶叶,其中碧溪雪芽就出产自那里。
“小姐放心,新茶已经在运送的途中,很快就可以发到各家分铺。”
“嗯。”点了点头,将帐册搁到一旁,抬头问道:“我们在水江乡新买的茶山,交接事宜已经处理好了吗?”
“小姐放心,都处理好了。”三管事刘申认真地回答,他知道小姐这几年一直在购置一些新的茶山、茶园,想要将顾家的茶叶产量扩大,所以对这事也非常上心。
“好。”纪君眉满意地微笑,“三位管事辛苦了,君眉有你们的帮助,果然省心不少。”
三位管事,一个管店铺、一个管买卖、一个管茶园,各司其职,忠心耿耿,这几年真是让她轻松很多。
“小姐客气了。”他们同时起身行礼,“老太爷既然将顾家交给小姐,小姐就是我们的主子,我们自当效力。”纪君眉点头,心情愉悦。
“小姐,府里的管事、婆子要进来回事。”晴月在外面清脆地禀报。
“那我们就先告退,小姐。”三位管事立刻起身。
“好,各位管事慢走。”纪君眉有礼地颔首,他们三人鱼贯而出。
书房的门再度推开来,家里各处的管事婆子进来回事,又是一顿忙碌,时间在这种繁杂的事情中过得也是很快,午膳过后,总算有一刻的清静。
纪君眉揉了揉眉头,低低地吩咐:“琦玉,备车。”
琦玉端茶的手一顿,不安地迟疑了下,“小姐,今儿还要去吗?”
“嗯。”
“那金老板……”小姐都这样经常到金府拜访,可那金老板就是不松口,偏偏小姐性子倔,一定要做成这笔买卖,这般僵持到底要怎么解决?如果被齐嬷嬷知道小姐这样,那后果……
“琦玉,你放心,我有分寸。”纪君眉怎么会不知道丫环担心什么呢。
事实上,换成是她也担心,那个龙庭渲,完全是个风流王爷,这还没有几天,身边的女人已经换了好几个了,环肥燕瘦皆有,个个美丽非凡,她每次去,他完全不知避忌,自然地亲热亲热、调笑调笑……也是了,他为何要避忌?明明清楚他根本就不会同意,那天那么说就是为了逗她,可她还是想要再努力地说服他。
这么坚持的原因无它,只是因为她想要西华山而已,她翻找过以前的记录,这座西华山,七年前是风仪城一个茶叶大户钱万其的茶园,每年可以采出上万斤茶叶,这个数量真的是非常非常可观,最重要的是钱家曾经在西华山上培育出了云碧青,如果不是钱家子孙败了家财,可能钱家至今仍是顾家的强大对手。
所以她才对西华山念念不忘,偏偏这山被龙庭渲在七年前买了去,如果他买来是有用的,那她也无可奈何,但他明明就是把山放在那里任它荒废着,这样她才不甘心,从小到大,她决定要做的事情,就有绝对的毅力来完成,何况她看中这座山已经好几年,怎么都不可能轻易放弃。
哪怕她一个女子到男人家里去,不合规矩,惹人非议,她也顾不得了,难得龙庭渲这次没有立刻就离开风仪城,她当然要抓紧这个机会。
幸好爷爷和齐嬷嬷都不在城内,不然她哪来的这种自由,想到厉害的齐嬷嬷,就连纪君眉的头都是痛的,齐嬷嬷是顾家的老人,顾太夫人的陪嫁丫环,顾家大小姐顾遥夜的教养嬷嬷,严厉保守,当年顾遥夜被自己父亲下药送给辅政王爷龙庭澹一事,一直让齐嬷嬷引为耻辱,她认为是自己失职,才让小姐……
后来顾遥夜出嫁,齐嬷嬷被顾老太爷指派成为了纪君眉的教养嬷嬷,熟料后来又……
总之接二连三的事情,让齐嬷嬷越发严厉起来,这次幸好她跟着顾老太爷出了城,到别院休养去了,否则,纪君眉的日子可没有这般逍遥。
“准备一下,我要去金府。”
依旧是庭院里的花红柳绿,依旧是懒洋洋斜斜躺靠在软榻上的俊美男子,不论什么时候看到龙庭渲,他都是一副随性自在的模样,好像万事都无所谓,只要舒服度日就可。
只是这次他的身边却反常地没有暖玉温香、春色无边,这位风流倜傥的王爷身边居然会没有女人?天要下红雨了吗?
他手里握的,是一本书吧?书!他会百~万小!说?
纪君眉倒是吃惊不小,可能是她眼里的惊讶太明显,所以他的桃花眼里满满的笑意。
漆黑的眼眸欣赏似地滑过她的身子,苏绣细锦月华裳,妆缎素雪细叶兰花薄绢裙,漆黑的发斜斜地c着一支云凤纹缠丝翡翠金钗,明眸皓齿,肤白胜雪……
被他用那样的眼神打量,纪君眉脸蛋有些微的发热,但表情却还是平静的。
他眼眸带着灼烫的温度,扬了扬手里的书,“有兴趣吗?这可是难得的孤本。”
某人那么热情,她突然有不好的感觉,“不用。”他每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跟一群莺莺燕燕在那里调笑亲匿,突然这么认真百~万小!说,那书会是什么好书?
纪君眉虽然不敢说自己阅历丰富,但却不是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有的事情她多少也明白些,那书……
“你想到哪里去了,嗯?”他的声音里的笑意深深。
“没有。”
他的笑太过妖魅,只是这次却很好说话地没有继续逗她,眼眸扫了扫旁边冻鼎理花石桌上摆放的茶壶、杯子、点心,示意,“你自便,这会子没人伺候。”
她也不跟他客气,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某人空掉的杯子移到她的手边,她很顺手地也为他倒了杯茶。
这几日跟他见面,虽然每次被他气得要命,但那种生疏感却在这样的恼怒当中退却不少,慢慢地举杯抿了一口热茶,那到唇边的浓郁醇香,让她眼里闪出惊艳的光芒,再次品了一口,“这茶……”
他左手撑在颊畔,含笑望着她,“味道怎样?”
绿盈盈的茶叶静静地飘在水中,嫩绿隐翠,叶片紧实纤细,茶水饮入喉内,清香淡雅,回甘幽长,而且层次丰富,既有花香又有果香,那种奇妙的香味一直在舌尖萦绕,很美妙!
“这是什么茶?”她抬头望向他,眼里的光很灼热。
虽然不敢夸口说天下间的茶她俱已尝遍,但至少大部分她都可以品得出来,就连爷爷都说在品茶方面,她比姊姊顾遥夜还要有天分,可今天这般让人惊艳的茶,她居然品不出是什么茶。
他笑得无比灿烂,凑近她,“这个茶有很个美的名字,‘绕君眉’,是不是很动听?”
什么,乱七八糟!纪君眉身子往后倾,拉开与他的距离,并瞪他一眼。
他只是望着她笑,“我一直很喜欢前人的一首词,《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凑近她,声音低沉:“你刚刚那眼神,颇有一番《笑向檀郎唾》的味道,那个《唾》字可真美妙。”
“喔,是吗?”纪君眉的面色依旧平静,伸手慢慢地将茶壶里滚烫的热茶倒出来,望着那袅袅升起的白烟,“我觉得改一个字更贴切一点,笑向檀郎泼,你要不要试试看?比起‘唾’字,我觉得‘泼’字更尽兴些。”
她恼了,真的恼了,看她水灵的眼眸里,隐藏不住的怒火,龙庭渲的心里更是愉悦,“这么说来,我便是你的檀郎?”
这男人!纪君眉发现他的无耻是无下限的,手指扣着那雪白的瓷器,冷冷地望着他。
逗到这种程度,龙庭渲知道已经够了,只是笑着,不再惹她,毕竟,那可是滚水!
见某人识趣,她也不再继续那个话题,因为她再明白不过,说下去也只是平白让这个男人取笑一番罢了,她真的敢拿滚水泼他?他可是当朝的七王爷!
抬眸正色直视他,“金老板,不知道你对于西华山的事,考虑得怎样了?”
他唇边的笑更浓,轻轻地摇头,“伤脑筋,你一向都这么固执的吗?”
连续八天,每天来都问他同样的问题,然后不断地试图说服他,不要将西华山放在那里浪费,那座山是多么适合种茶叶……
这女人看起来娇娇甜甜的,让人以为小姐脾气好、个性甜,谁想到却是个强性子,而且胆子很大,两次见面被他那样调戏过一番,居然还敢再来见他,唉,不知道是他的威胁力下降,抑或是她胆大到完全不在乎?后面的这个答案,他好像并不是很喜欢。
“如果金老板不想让我来烦你,不如与我做成这笔买卖,这样你也可以耳根清静。”她更乐得眼睛干净,每天看他与一堆女人亲匿,她眼睛都亏得慌。
“唔,其实我还挺喜欢你来烦我的,怎么办?”漂亮的桃花眼朝她眨了眨,清俊的容颜诱惑力十足。
他王爷不做,要做痞子是吧?怎么会这么无赖,这么让人气闷,纪君眉发现自己每次面对他时,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荡然无存,咬牙,硬是忍了下来!
“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真的什么都可以?”他的眼睛一亮。
呃……
“以身相许怎么样?”他的笑邪气十足,“这样我就把它送给你。”
真是……好大的手笔!纪君眉气得手痒,直想把这壶热茶浇到他的脸上,让那可恶的笑容消失!
气氛僵持间,金府的大管家金成从花园入口处朝他们走过来,“主爷。”行完礼后直起身子禀报道:“孙耀田孙老板已经前往迎香阁了。”
“嗯。”龙庭渲慢条斯理地饮了口杯中的茶,放下,轻轻地理着衣袖。
“孙耀田?”纪君眉微皱着眉望向他,“别告诉我是济恩城的孙耀田。”
“眉儿真聪明。”
她心里高兴地无暇注意到他的称呼,“你要跟他见面?”
“嗯。”
她伸手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带我去。”
第三章
迎香阁是风仪城最大的销金窟,光是听名字就已经知道这里是脂粉之乡,这里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风情万种,只要你有钱,美丽、清纯、妩媚、狂野,任君挑选,而且她们都是又会撒娇,又琴棋书画样样皆能,非常有吴地女子的温柔,尤其是四大头牌花魁,月如、玫香、情柳和菲雨,更是艳名远播,有钱不一定能见得到,还得合她们的脾性。
那么,一次性可以见到四大美人齐聚一堂,该会惹红多少男人的眼?纪君眉望着室内的活色生香,有瞬间的无语。
好吧,她承认,亲自出来打理店铺这几年,能不出面谈生意,她一般都派大管事代她,就算偶尔推不开的时候,在酒楼也可以解决,很多做生意的人,出门都会带几个小妾在身边左拥右抱,她也算习惯了,可今天,在迎香阁,在这种良家妇女绝对不会踏足的地方……
天下间的男人都一样,喜欢在这种花街柳巷里,推杯换盏间谈生意,事实上,在这种地方,还谈何生意?她虽然从未来过迎香阁,但也是久仰大名,自己进来却是头一回。
跟着龙庭渲从后面的隐密楼梯直接进到包厢,某人熟门熟路的样子,看来到风仪城这段日子,真是一点都没有虚掷光y,她唇边的笑更冷。
再看那四个艳光四s的美人儿,偎在孙耀田和他的三个朋友怀里,任他们上下其手,肆意抚摸,她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一皱,醇酒佳肴还有美人相陪,可真是好享受。
“不虚此行吧?”某人笑着低头在她耳边,以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话语中的热气洒在她的耳后,让人心里像是被羽毛轻擦而过,耳根有些微的热,纪君眉身子朝后微倾,离他远些。
“害羞了,嗯?”他左手托颊,微笑地望着她,整个人看来无比魅惑。
居然在这里调笑她?他当她是谁?狠瞪他一眼,这里的四大花魁她在金府都见过,甚至还看到过他带着其中两个去买裳裙,现在她们被别的男人搂在怀里,他连眉眼都不抬一下……
纪君眉也不理睬他,打算速战速决,早点离开这种地方,抬眸朝沉醉在温柔乡里的孙耀田开口:“孙老板,我对你在济恩城的那座庄园很有兴趣,不知道你有没有……”
她的身侧那个俊朗的男子,听到她的话后笑得更是妖魅,这女人满心满脑都是生意。
“纪老板。”孙耀田长年纵情声色的脸庞已经有些松垮,对被打断他和美人儿调笑也不介意,微眯着眼睛朝她笑道:“本来我孙耀田从来不跟女人谈生意,不过见你长得这么漂亮……”剩下的话,咭咭地笑着没有说完。
纪君眉生平最反感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是在济恩城已经有两座茶山,需要找一个合适宽阔的地方当制茶场,而整个济恩也只有孙家那个庄园合适,她根本连眉眼都不会扫这种男人一眼。
偏偏这个孙耀田人虽然混账,可奈何人家祖上几代巨富,攒下庞大的家业,孙家可以称得上紫旭国除了皇家以外,田产最多的人家,但九代单传,得了孙耀田这么个独苗,吃喝嫖赌样样皆精,这么些年败下来,那份家业居然也被他败得七七八八,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剩下的那些田产也够他挥霍了。
她曾经派了管事去找孙耀田谈,结果这个败家子一年到头跟一群狐朋狗友出去混,连影都摸不到,今天居然被龙庭渲找到了他,哼,也是了,他们是“同道”中人,不奇怪。
而那个“同道”居然从听到她一开口要买庄园开始,就笑得肩膀都在抖,真是的!她不满地瞪了一眼龙庭渲,继续说道:“孙老板,我开的价格绝对是很不错的,你看怎么样?”
“唔,济恩可是我们孙家的发家地,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卖那里的田产。”孙耀田摸了一把身边美人的光滑的下巴,“哈哈,今天不要谈这些扫兴的事情,我们痛快地玩。”
啧啧,也不知道今儿走了什么运,居然可以得到四大美人相伴,以前他抱着金银上门都是吃闭门羹,多亏金老板,他才有此艳福,哇,真是美呆了,抱住美人就是一顿狂亲。
纪君眉还是很冷静,没有被他的急色相给惹恼,事实上很奇怪,只要不是面对龙庭渲,再大的事情她都不改颜色,心情不会起伏,可见那男人有多让人受不了!
再度瞪了眼那个还在笑的男人,感觉到莫名的怒火又来了,笑笑笑,有什么好笑?
“哎哟,金老板,你不是一直最最风流了?今儿怎么……”孙耀田见龙庭渲今天身边居然一个美人都没有,只有一位良家女子,不由得开口问:“或者你跟纪老板……”暧昧的眼睛在他们之间游移。
“我跟金老板并不熟。”纪君眉淡淡地开口,立刻撇清,“今日只是碰巧得知他与诸位有约,烦请他为我引见而已。”
“原来这样。”孙耀田立刻大声说道:“金老板身边怎么可以无美人相伴?来来来,唤老鸨,怎么可以如此冷落金老板。”
“孙老板不必客气。”龙庭渲笑得一脸轻松,“这里最美的四位都在各位的怀里,金某也只能欣羡罢了。”简简单单两句话,打发了孙耀田,又夸了四大美人,让她们娇脸羞红分外美丽,引来众色狼一顿猛亲。
纪君眉冷眼看他们之间调笑,既然生意谈不成,她也不想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久留,她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够惊世骇俗了,要是传出去……
她起身准备走人,刚有动作,桌下的手儿却被某人一把握住。
该死的,这男人居然敢!她不动声色想要挣脱,可平日里看来斯文俊秀的文弱男子,此时的力道却那么强,握紧了她,动都动不了,偏偏又小心地没有弄痛她,真是……
“讨厌啦,死相!”菲雨纤长的手指一把点住孙耀田的猪嘴,笑得风情万种,“听说孙大爷家里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小妾,怎么还这般猴急?”
“就是。”玫香也推开死黏在她脖子上的男子,起身为众人斟酒,“说来你们男人也真真奇怪,家里就是有再美、再好的女子,偏还要往我们这些秦楼楚馆钻,明明好多这里的女人,根本及不上你们家里的那些。”
“这有何出奇?”孙耀田大笑着,狠亲了一口怀里的人来,转头对自己的那些色中好友说道:“当年我在京城与金老板相识,这么几年,我们经常碰面也算交情匪浅。”暗示地眨了眨小眼睛,“你们都知道,我孙耀田读书识字可是一窍不通,偏偏对金老板当初说过一句话记得最牢。”
“什么话?”那三个男人立刻发出好奇的追问,就连四大美女也含羞带怯地望向龙庭渲,好像在他的面前,阅历再丰富、再有手段的女子,都会羞怯地一如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般。
“就是……”孙耀田一口饮尽杯中的酒,特意拖长了话引来众人的注意,“他说,为什么家花不如野花香,原因很简单,就是总打同一个d,会腻呀。”
“哈哈哈哈!”在四美人不依的娇嗔声中,众男子齐齐大笑,那三人笑得前俯后仰,纷纷朝龙庭渲竖起拇指,“妙妙妙,又直接又爽快,金老板,我们算服了。”
龙庭渲一直噙着浅笑,不言不语,任他们厮闹。
纪君眉想要直接翻桌!这死男人,居然……她指间用力抽动,想要甩开他的桎梏,却还是不成功,这话题已经大大超出她的接受范围,这里她再也坐不住,偏偏某人握紧了她不放手。
“孙老板谬赞了。”龙庭渲微微一笑。
“哪里哪里。”孙耀田挥了挥手,“要知道能让我孙某佩服的人不多,你金老板算是头一个。”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现在把买卖契约签一签,也好让俗事快点了结,你们也可尽兴,如何?”龙庭渲指尖在桌面上轻叩,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金成,将一份契约摆到桌上。
事情发展到这里,纪君眉突然安静下来,她好像有点明白某人此次前来的目的。
“呵呵……”孙耀田笑着,小小的三角眼眯得快要看不清楚,“金老板,本来呢,你一早就跟我谈妥,我也该爽快签了才是,可是今儿就是有这么巧,我有个朋友来找我,说也看中了北方的那几座山,出的价钱还比你高了好多。”他的手指搓了搓,咧开嘴笑道:“你也知道,我们做生意的,自然是有利就逐,我当然要再考虑下。”
“哦,我明白的。”龙庭渲握着一只小巧的瓷杯在指间轻轻转动,透明的酒y在杯中漾出漂亮的起伏,“既然如此,这张契约就先放在孙老板那里,你慢慢考虑。”他很干脆地放下酒杯,松开一直握在左手掌里的柔软,施施然起身,“我就不打扰各位的雅兴了,今天由我请,大家不要跟我客气。”
孙耀田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反应,脸上的肥r一僵,嘿嘿地笑着,“金老板,你看,这喝花酒的钱你都愿意出,那买山的价格不过再加……”
“孙老板此言差矣。”龙庭渲抚了抚衣袖,将褶皱理平,眉宇间波澜不兴,笑容晏晏,“这说好由我作东,哪怕是一万,自然也是愿意出的,至于旁的不应该多的,就算是一两,我也不给。”说完,依旧笑地温文尔雅、风流倜傥,“我还有事,就此告辞,请各位务必尽兴。”转身握住纪君眉的手往外走去。
室内一片诡异的安静,真是奇怪了,明明他是微笑着的,那么斯文、那么俊美,可为何大家的背后,都冒出了冷汗?
纪君眉很乖巧地随着某人上了他那精致豪华的马车,坐定之后,这才冷冷地望向自己被握的手掌,“握够了没?”
他眼里闪着戏谑的光,“如果我说没有,可以继续吗?”
“作梦!”这个没羞没臊的男人,他拇指的指腹居然还可耻暧昧地在她的掌心轻抚,纪君眉像是被烙铁烫到般,皱着眉头用力地甩手。
这次他没有为难,很爽快地松开,慢慢地举起刚刚握着她的那只手掌,翻过来凑到唇边,在掌心轻轻地一吻,眼眸紧紧地盯着她,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吟道:“平生愿,愿作乐中筝,得近玉人纤手子,砑罗裙上放娇声,便死……也为荣。”
“真是……无赖!”纪君眉的粉颊因为薄怒而染上绯红,他的那个样子,好像亲的不是手,而是她的人一般,如水的眼眸瞪了身边这个杀伤力十足的男子一眼,她此生从未如此心慌意乱过,就连当初……
这个男人,果真是个天生的调情高手,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那么撩动人心,难怪那么多的女人,都愿意伏在他的脚下,只求他垂青一瞥。
“其实我可以更无赖的。”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地一眯,嘴角往上勾,“你要不要试试,嗯?”
纪君眉立刻警惕地往后靠,一直抵到马车的车壁上,防备地瞪着他,“你敢!”
他笑得更邪气了,“你知道我敢的。”
是的,她知道!这天下还有这个男人不敢的事情吗?虽然他们相处的时日并不多,但在某方面,她好像越来越了解他,所以她才会真的心慌,却又强撑着不想被他看穿。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眼前这个小女人,明明眼里已经是满满的失措,却又强自镇定,那种逞强的勇敢,让他唇边的笑更浓,眼里闪过欣赏的光,莫名地感到愉悦,女人在他面前如此防备,真是头一遭,新鲜有趣。
他近她,看她退无可退的狼狈,看她如黑玉般剔透的眼眸越瞪越大,他的心情大好,眼神从她的水眸一直滑过小巧的鼻,然后,停在莹润姣美的嘴唇上,鲜嫩欲滴,真是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诱人得很。
纪君眉眼眸圆睁睁瞪着他在眼前越放越大的容颜,不由斥道:“喂,龙庭渲,我警告你……”未说完的话语,被一根手指按在嘴唇上。
“嘘……”他低低地轻哄,灼热的气洒在她的肌肤上,热热的、麻麻的,带着些独特的男性气息,清爽好闻、诱人心脾,“眉儿,如果我现在吻你,会怎样?”
她会杀了他,她发誓!她的脸蛋已经红得不能再红,心跳也已然失控,唇不能言,只有用眼眸死命地瞪他,你敢给我试试看!
“哦,我想试的。”他读出她眼里的意味,微笑着俯下脸庞,越来越近,近到似乎可以感受到彼此唇上透出的热度,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突然发现自己不敢再看他,眼眸下意识地阖上。
“主爷。”一声不轻不重的唤声,打断了马车内的紧绷。
她猛地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他促狭的笑,“很失望,嗯?”
她恼了,真的真的恼了,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地一把推开他,“龙庭渲,你给我滚,滚滚滚!”
车帘在龙庭渲的大笑声中从里面打开来,车外站着的男子,低调内敛,身材高大,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看见自家主子灿烂的笑颜,他像是愣住,有片刻的失神,有多久,没有看见主爷这种发自内心的愉悦了?自从几年前……
看来主爷身边这位年轻的女子,与以往那些是不一样的,有了这个认识,他很识趣地低下头不去胡乱打量,恭敬地唤道:“主爷。”
龙庭渲脸上的笑意仍未褪去,像是非常漫不经心地问:“如何?”
“就如主爷所料,孙耀田欠下一身的赌债,”他低声凑上前,说了个数字。
“唔,我就说,明明谈好的价钱,可以临时变卦。”龙庭渲轻松地制住身边暴动的人儿,莞尔一笑,“这世上,太过贪心的人,都是要得到教训才知分晓寸。”
“请主爷吩咐。”
“你不是说,他的那些债主在四处寻他?”
“是,孙耀田当晚就与几个好友离开了济恩,大家都说他去了北方,那些个债主都是放高利的,没有一个是好惹的,都说如果找到孙耀田,一定不会放过他。”
孙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毕竟还有个老太爷在那里,孙耀田虽然已经当家作主,但这么些年卖田产、房产都只敢私底下行事,不敢明目张胆,一旦闹出来,只怕……
纪君眉听到他们的对话,已经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她怀疑地望着龙庭渲,这个男人……
“唔,古人从来都说‘温柔乡即英雄冢’,不知这迎香阁会不会是例外?”感受到掌下纤软的玉手温顺下来,龙庭渲满意地紧了紧手掌,眉目间一片惬意。
能跟在他身边的人,都是很通透的人,他只要说个开头,那人已经知道该怎么结尾,“属下知道该如何做了。”弯下腰去行了个礼就告退了。
“你该不会是打算……”纪君眉忘了刚刚险些被轻薄的事,急急地追问。
龙庭渲转头凝视着她,微笑着鼓励,“说下去。”
“你打算通知孙耀田的那些债主,让他们到这里来找他。”
“眉儿真聪明,还有没有?”
“我想之前孙耀田说的那个要高价买山的朋友根本就不存在,他只是想抬高价钱来还清自己的赌债吧,而你呢,找债主出面,得他无路可逃只好再去找你,他的如意算盘可是真砸了。”
“嗯哼。”
“这样你可以很顺利地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龙庭渲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完全对,我可以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用比原来还要少的代价。”
“你是说……”
“我一直都说,做人不要太贪心,我原来打算给他的,比我现在要给的其实要多得多,可惜……”很惋惜地叹了声,“唉,我龙庭渲请的花酒,不是那么好饮的。”
纪君眉完全无语,从小到大,爷爷教给她的,是做生意要脚踏实地,不要想走捷径,不要投机,一步一步地来,她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虽然生意场上几乎不可能有老实守本分的人,耍手腕、斗心机这么多年,大宅门的生活,她也算得上是个中翘楚。
所以她惊叹的并不是龙庭渲的y险,而是惊讶于他明明算计别人,却可以笑得那么云淡风清、光明磊落;更惊讶于,他一个皇家子弟,堂堂七王爷,当今圣上的亲皇叔,跑出来做生意便也罢了,居然还做得这么狡、诈这么……小心眼,呃……
不过……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其实看错了他,以前一直觉得他是一个纨裤子弟,只会风花雪月,可是今天,他又让她看到了不同的他,原来他不但会做生意,而且还是那种不动声色就可以完美地达到自己目的的人。
“你买他的山来做什么?”她突然抓到了问题的关键,“我记得孙耀田提过,你想买的是他在北方的山,龙庭渲,你到底是做什么生意?”
这个男人真是太古怪了,怎么会对山那么有兴趣?他又不像顾家,买山、买园是为了种茶,而且,他买来明明就空丢在那里,理也不理,但,现在她已经明白,这样的男人,他不……
“你想知道?”
“废话!”
“你让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吐血,这个男人怎么会又扯到这上面来了?纪君眉瞪他,狠狠地瞪,他的话又提醒了之前他是如何戏弄她。
“眉儿,让我亲一口,嗯?”他靠近来,伸手搂住她的腰,眼里一片灼热,“亲一下,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疯了,这男人怎么动手比动口还快,纪君眉被他这么一搂,突然浑身僵硬,那些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随着他的靠近、他的气息热度,一股脑都被翻了出来,她脸色苍白起来,“不要!”
龙庭渲是何等人,经验丰富阅人无数,她细微的反应都逃不出他的眼睛,感觉到她的害怕,他立刻柔声轻哄:“眉儿,别怕,我只是想吻你一下而已,不要怕。”他抱住她,嘴唇在她的发心轻轻地吻了一记,温柔呵怜。
光洁的额头,挺翘的睫毛,圆润的鼻头,一直到那张娇艳粉红的嘴唇,最开始真的只是轻轻地吻,他是花中老手,知道如何松懈她的防备和紧张,浅浅的如同蝴蝶的羽翅,一点一点地安抚她紧张的神经,感觉到她慢慢地放松下来,他才吻住她的唇。
贴近、摩挲,然后再徐徐吸吮,舔过她的唇瓣,灼烫的舌留下湿湿的痕迹,在她的唇间尝到了淡淡的茶香,非常非常迷人,一步一步地来,他有足够的耐性来诱哄她。
她在他的唇下抖了起来,身上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般,一方面,她明明害怕得想要尖叫,想要用力地甩他一巴掌,可是另一方面,他吻得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像是吻在她的心上一般,她似乎也并不那么……讨厌了。
“眉儿,乖眉儿。”他在她的唇边低喃,一字一字如同魔咒般,让她的紧张一点点地消失,感受到她的身子软下来,他立刻抓紧机会,嘴唇略略施力,分开她的唇瓣,舌头长驱而入。
摩擦、勾撩、舔吮、吞噬,由浅到深,由缓到急,他的节奏把握得非常好,将她的身子压到柔软的坐垫上,手掌在她细软的腰肢上慢慢地抚摸,似是安抚又更是亲匿。
唇齿相交,唾y相换,然后脉脉的神情变成了的水,他压在她的身上,舌头像是要将她的吞下去般,用力地吮着她,揉擦着她最细致、最敏感的地方,刮掠过她最最隐密的角落,一点都没有放过。
手掌揉在她的腰上,掐紧又放开,非常迷恋那里的柔软与纤细,就像他之前一直说的,她的腰很美很美,像是杨柳般柔韧细嫩。
秋裳尚算单薄,她身上的衣料滑腻腻地摩擦过他的掌心,引来一阵热血翻涌,抱紧她,一边吻着,一边顺着后背往前摸索,从襟口探进去,软软的锦缎在他灵活熟练的手指下无助地屈服松开,他的大掌果断地往下,揉上了一直在吸引他的饱满雪腴,触感美妙得让人想叹息。
他的手一覆上她,纪君眉像是被一盆子冰水兜头淋了下来,重重地喘息,拚了命般地在他身下挣扎推拒,秀气的大眼里满满的恐惧还有惊慌,他知道此时再也无法更多,便叹息着松手,一只热辣辣的巴掌直接轰了上来,他可以躲开的,却没有去躲。
“啪”的一记,清脆而且重手,这是她第二次打他,依然没有省力,手指颤抖地去拉自己松开的襟口,水眸狠狠地瞪着他,抬腿去踹,愤怒地娇斥:“龙庭渲,你给我滚下车去!”
哪怕是害怕,依旧很呛,呛入心扉。
他脾气很好地直接下了马车,车外他的侍卫、管家,还有车夫,一群人全部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吓傻了,纪君眉的声音像冰冷的刀子一样刮过来,“回金府,立刻!”
她的马车还停在金府的门口,她不可能就这样坐着他的马车回顾家,如果那样该会引来多大的谣言,她可以不在乎流言,可她在乎爷爷,他的年纪大了,再也禁不起那样的事情,就算怒火遮了眼,她还是有理智在的。
勉强回神的车夫,在自家主子的示意下,扬鞭摧马,快速往回赶,而龙庭渲,高贵无比的七王爷,却在安静的后巷里,默然伫立,他的贴身侍卫陪他站在那里,保持沉默。
伸手,抚了抚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优雅的嘴唇缓缓地扬起,叹息般地低语:“脾气,可真坏。”
第四章
小姐这几日的心情非常不好。
静谧的书房,阳光正好,除了秋蝉的杂讯从推开的窗棂外一阵阵地传来,一切都是平静美好的样子,但琦玉和晴月互相对视一眼,再转头望向坐在书桌前安静百~万小!说的人儿,彼此的眼里都是满满的担忧。
纪君眉是一个很自制的人,年纪虽小,但因为自小的经历,让她很早已经学会喜怒不形于色,有任何事情都不会将情绪表露出来,所以,哪怕琦玉和晴月已经跟了她近七年,却一直摸不透自己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
她们再度互望一眼,最近就连她们都感觉到小姐好像在生气,那就是说,这件事情应该很大、很严重,严重到小姐已经克制不住将情绪外露了,到底是什么事呢?
似乎,那日从金府回来,小姐就不对劲,其实纪君眉并没有很明显的情绪波动,她依旧沉稳冷静地处理顾家的大小事务……
对,问题就在这里,她太冷静,冷静地过了头,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她们才会觉得小姐是在生气,至于为什么生气,她们真是想不明白。
这段时日,自家小姐为了购买西华山的事,经常到金府走动,而金家的那位神秘公子,她们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如果说买卖不成,那么小姐跑一趟、两趟也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去那么多次?如果说成了,可为何到如今也没有听小姐提起过?
唉,其实小姐也是大过紧张顾家的生意了,一座茶山买不成也罢了,老太爷每次都说以顾家如今的财富,就算什么都不做,三代也挥霍不尽了,教小姐不要把自己得太紧,可小姐就是不听劝,性子倔,每天忙得连用饭的时间都没有,她们做丫鬟的看了都心痛。
张了几次口,想要劝慰一下小姐,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正犹豫间,宁静却被主动打破。
“琦玉。”纪君眉合上书本,“备车。”
“小姐是不是要去金……”纪君眉看了自己的丫鬟一眼,很淡很淡的一眼,事实上,太淡了,反而让琦玉的后背发凉,她嗫嚅地低下头,不敢再乱问。
“吩咐门房,我要去清泉街。”
“是。”琦玉松了口气,看来小姐是要去清泉街巡铺,也是了,隔个几天,小姐就会到大小街道的顾家店铺去巡视一番,从不懈怠。
清泉街是风仪城最大的街道,是主街,那条街上不但有顾家的总店,还有三家分铺,当马车在顾家的店铺前停下来时,纪君眉刚一下车,就被一行人给拦了下来,她看清楚是哪些人后,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一皱。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顾家的大老板来了。”一名粗衣布裳的女子,约四十多岁,因这几年的贫苦日子,失去了往日的光鲜,脸上越发的刻薄起来,看见纪君眉从马车上下来,气红了双眼,挑着一道眉冷潮热讽。
纪君眉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男男女女,一共六个人,熟悉的脸庞、熟悉的神色,她心里的凉意更浓,眉眼间却一片平静,“史夫人,有何贵干?”
“呸,贱蹄子……”
没等她开骂,纪君眉直接绕过她往前走,她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听人发疯。
“史君眉,你敢走!”中年女子大吼着要冲上来,被旁边的人拉住低声劝着。
“小妹。”一声怯怯的、细细的女性嗓音响起,带着几分哀求和可怜,“你不要生娘的气,她不是有心的。”
纪君眉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望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女子,她那原本艳丽的脸蛋,在这几年里多了几分凄楚,明媚的大眼金求地望向她,虽然裙布荆钗,却更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男人见了恐怕想要拚命呵护,可惜,她不是男人。
“史二小姐在唤谁?”纪君眉冷冷地挑眉。
史欣儿大大的眼里满满的哀求,“小妹……”
纪君眉举步就走。
“纪老板。”她很快就妥协,连声唤道。
再次停下来望着她,“有什么事?”
“可不可以请你求求爷爷,让我们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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