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阕离歌长亭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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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人意料的是,计划实施的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原本秦小楼还为了如何让完颜洪藏病重的谣言具有可信度而颇脑筋,为此设计了一个大局,其中的细节填补了一个又一个。还没等他铺设完,天上的馅饼砸下来了——一名金国来的信使被穆军拦截,信被截获。
这封信在第一时间被送到赵平桢手里,赵平桢甚至没来得及拆开看就找到了秦小楼。这封信说的是关于军饷和粮草的问题,从信中秦小楼得知金军粮草告急,已经撑不了几个月了。
秦小楼找了一名通女真语的军师帮忙,两人模仿这封信的笔迹另起一封。为了制造可信度,此信原先的内容被誊抄了十之七八,信的基调亦改的悲愤沉重。粮草告急、君主病重、国内形势一触即发,让完颜昭速战速决,迅速回国。
之后赵平桢又找人仿刻了信上的印章,找了一名可靠的士兵穿上金国信使的衣服及配上信使的腰牌,把人放了过去。
等赵平桢到成功的消息之后,立刻发动安插在金军部队里的细作放出完颜洪藏病重的谣言,同时在穆军中也大肆传播探子发回金主病重的消息。一时间谣言尘嚣直上,金军中人心惶惶,穆军士气大涨。
第四十一章
赵平桢没有按照秦小楼定的顺序用计,反而先用了他的第三条计策,全面拉开战事,对完颜昭的势力保存实力,对完颜恺的势力则是下了血本的穷追猛打。一个月的时间他就顺利拿下北岸三个据点。
如此一来,反倒是宗赞、窝斡、克宁等人先慌了手脚。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完颜昭的部将守的地方都是固若金汤,偏偏他们丢城的丢城、丢寨的丢寨、丢人的丢人。
赵平桢思忖时机成熟,立刻派人暗中去找他们商谈,说是穆国的人民都恨极了完颜昭,之所以先前拒绝和谈就是因为这位金国二皇子太过凶狠狡诈,怕和谈之后他也不肯轻易罢休。如今听说完颜洪藏病重,他们愿意帮助完颜恺上位。如果完颜恺登基成为君主,那两国可以握手言和,重新和谈。
要知道金国先前之所以肯息战和谈,也是因为国力已无法支撑庞大的军需开销,如今双方打的都是吸血啖肉的绝户仗。使者的这番说辞不禁证实了金主病重的消息,也让久离故土、饱经风霜的将领们略感心动。
赵平桢之所以敢如此托大,正是因为金军远离本国,深入大穆境内作战。这信使一来一回能不能安全把辟谣的消息送回来且不说,时间上更是要耗数月之久。而这段时间足以让赵平桢施展手脚了。
很快,赵平桢派去的使者不仅没有被杀,还带着宗赞等人的口信回来了。这几人虽没有立刻松口,但态度已明显动摇。
赵平桢趁热打铁,再派使者送去不少宝贝,并在地图上画了一大块地方,许诺不仅归还先前夺下的三个据点,并且只要是完颜恺的人来打,这一块地方的兵力必会佯败撤退。而且穆国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之后穆军攻打完颜昭其他部队的时候他们不插手相助就可以。这对于宗赞等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银子功劳不说,还什么都不要他们做!如此一来,原先犹豫的人旗帜鲜明地同意了,原先不同意的人犹豫了,只剩下那么几个立场坚定的,人微言轻,也不得不同意了。
数日后,窝斡主动请战要夺回先前失去的据点。完颜昭可有可无地应了他的请求,结果窝斡部队接触的穆军果然一触即溃,狼狈地渡江逃回去了。
再往后,克宁等人一鼓作气地打,十天内就把穆军花了大代价一个月才打下的据点统统抢了回去。原先是谁守的地盘现今还是谁守,一个多月的时间仿佛就只是唱了一出大戏而已。
一切,都在赵平桢的掌握之中。
这日军营里来了京城来的须发花白的老者,一下马车就立刻进了赵平桢的营帐。
赵平桢头埋在一堆文书里抬也不抬,语气冷冷的:“朱立明,你怎么才来?我让你带的药材都带全了么?”
朱立明从小是看着这位皇子长大的,对他的恶劣脾性是了如指掌,苦笑道:“老臣了五殿下的信,片刻不敢耽误就来了。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殿下连口水都不给老臣喝?”
赵平桢依旧没有抬头,随手一指:“本王在这儿都没人伺候,你自己倒!”
朱立明喝了水,老身子骨总算是好受许多。赵平桢搁下手里的笔,终于抬起头看他:“皇兄让你带什么东西给我没有?”
朱立明赶紧从医箱里翻出一条雪白的狐裘围脖和一封信交给赵平桢:“皇上说,春寒料峭,请殿下保重身体。皇上还说,这条围脖和先皇赐给殿下的狐裘大衣正匹配。”
赵平桢听他提到狐裘大衣,脸色僵了僵,但旋即恢复如常。他把围脖挂起来,边拆信边道:“你坐下等,等会秦明栋回来,你就给他看看伤。”
赵南柯托朱立明送来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军机密信,信上写的都是一些兄弟情长的关怀词。赵平桢读信的时候眼神越来越柔和,读至一半,那柔和骤然消散了,眉峰也蹙了起来——赵南柯在心里委婉地跟他哭穷呢!昍 音 购 买
赵平桢忍着看完后用力把信纸拍到桌上,拍的震天响:“什么狗屁户部!穷穷穷,以为本王不知道,一个尚书把贪的钱全吐出来都够发十万人一年的军饷!”
朱立明被他骤然而来的怒气吓了一跳,这一吓也想起点方才疏忽的事来,连忙翻寻出一枚长长的锦盒交给赵平桢。
赵平桢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这又是什么东西?”
朱立明道:“秦、秦大人的弟弟听说老臣要来,托老臣送来给……”
赵平桢一把夺过他锦盒,目光阴鸷地瞪着他:“哼!了我的信,片刻不敢耽误就来了?放屁!片刻也不耽误,那个兔崽子能有时间给你这幅画?”
朱立明跟了赵平桢快二十年,感情是非同一般的,见赵平桢发怒了也不怵他会把自己怎么样,反倒是干笑着指了指墙上挂着的秦小楼的衣物,调侃道:“殿下不还说,殿下在这,都没人伺候么?”
赵平桢愣了愣,想起秦小楼养伤的这段时间自己过的日子,刚想反驳谁伺候谁还另说,但想想朱立明口中的“伺候”和他所谓的伺候似乎不是一回事,也就撇了嘴没吭声。
他打开那卷锦盒,果见里面装着一副画卷。展开画卷,整幅图是异常的干净整洁,因为画面上只画了一个俯视角度的碗,碗里装着汤面。除了这一碗面,画面上连一个字都没有。赵平桢微微一怔,想不通秦程雪的用意——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莫名其妙,上次画张空房间,这次又是一碗面,什么意思?想让秦小楼回去给他煮面?
他对着这幅画百思不得其解,问朱立明道:“秦程雪跟你说了什么?”
朱立明摇摇头:“只说将此画交给他哥哥。呃……大约只有秦大人能看懂?”
赵平桢放下画在房间里跺了几步,脑袋里突然闪过一道光,瞬间就明白了!他哭笑不得地把画起来,丢到柜子的最顶上,板着脸对朱立明道:“这画会影响明栋的意志。打完了仗,本王自会交给他,你先莫告诉他。”
朱立明知道赵平桢做什么事从来不屑于向人解释缘由,他这么一说反倒是显得心虚了。然而瑞王殿下都这么下令了,他又能说什么?只能唯唯诺诺一弯腰:“老臣明白。”
赵平桢回到椅子上坐下,刚提笔,却又搁下了:“秦程雪病了吗?”
孰料朱立明竟连连点头,并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秦二公子病了很久了。老臣出发前去探望他,想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却发现他卧病在床。听秦府的下人说,秦二公子自从秦大人走后就病了,断断续续一直没好。老臣还听说,秦二公子从来不出门,常把自己闷在房里画画,一画就是好几天。唉,老臣从没见过这么白的人,白的……惊心动魄,仿佛从来没晒过太阳一般。”
赵平桢不大高兴地哼了一声,问道:“那你治他了没?”
朱立明苦笑道:“秦二公子那样折腾自己,染了风寒却不养着,老臣见到他的时候,他已成了肺痨。老臣急着赶来,只能开了几张药方给秦府的人。这病很难根治,说不定便是落一辈子的疾……老臣觉得他是有心病才会……”
赵平桢有些烦躁地打断道:“那你说他的心病是什么!”
朱立明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答道:“秦二公子他……似乎很是思念他的兄长……”
赵平桢不耐烦地一甩手,冷冷道:“你知道就好!秦明栋作为朝廷钦命的官员在前线督战,军中有多少将士父丧、母丧、妻生子,几年都不能回去看一趟!还有许多人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朱立明简直不知道他这一腔火气是哪里来的,只得赔着小心道:“这……殿下是要老臣瞒着秦大人?”
赵平桢冷笑一声,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不多久,秦小楼回来了。
秦小楼的伤已全部结痂,自由下床走动不是问题。他又是个闲不下来的命,早就嫌养伤的这段时间躺的快发霉了,于是这几天一直在军中奔波。赵平桢既管不住他,也就随他去了。
朱立明和秦小楼也算是熟人了。赵平桢那些相好们哪个生点病受点伤都是他治的,这几年赵平桢几乎没怎么新人,而秦小楼又是个体弱多病的身子,朱立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成了秦小楼一人的专属医师。
熟人相见,也不客气,秦小楼说了两句慰问他路途辛苦的话后便脱了衣服给他看伤。
朱立明在看到那些歪七扭八的疤痕后两道白眉狠狠地揪在了一起。当年秦小楼的肌肤是多么光洁如玉,除了赵平桢和秦程雪外就他最清楚。如今成了这副光景,他也是心痛如绞,暗叹金人暴殄天物。
赵平桢最近为了挑拨离间也忙得很,看完文书就出去找人商议对策,于是帐子里只剩下朱立明和秦小楼两个人。
朱立明在那里配药,秦小楼百无聊赖地与他闲聊,说了不两句就问起秦程雪的状况:“我弟弟他还好吗?”
朱立明背脊僵了僵,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不太好。”
秦小楼果然立刻紧张起来:“他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朱立明舔了舔嘴唇,道:“老朽来之前去探望过令弟,他恰病着。老朽已替他看过,给他开了药方。”
秦小楼知道朱立明医术过人,听说他为秦程雪诊治过了,当即松了一口气。
朱立明道:“令弟……体疾可医,心疾难医。”
秦小楼苦笑着叹了口气,自然知道秦程雪的心疾是什么。他问道:“程雪得的是什么病?”
朱立明老脸皮颤了颤,憋出四个字来:“偶然风寒。”
秦小楼揉了揉太阳穴,显出疲态,轻声道:“前辈,医者父母心,你回临安以后,请帮我照顾一下程雪……”
朱立明连连点头:“好。”
当天晚上,秦小楼忙完军务回到帐篷里,发现几案上放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碗。他莫名地走近,通过昏暗的烛火终于看清那是两碗面条,不由愣住了。
赵平桢跪坐在案前,表情很是恬淡:“今日是你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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