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灵狐现

完结

☆、番外:桃妖的獨白
灵灵,其实五年前,我以为自己会就此在凤凰焰里被烧得连屍骨都不剩,九师兄也以为我挺不过来了。
因为,要撑着活下来,真比失去意识更痛苦许多许多……
可是,我弥留之际,一直能听到你的声音,听到你对我说:『不可以死掉,要撑着,师父,要撑着!』
所以,我挺过来了。
後来,靠着每天都能听见你对我说话的那些只字片语,我拚命找你。现在总算找到你了,看见这棵树,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从我的桃林带走这棵桃树回来养,每天对它说的话,都一字不漏的传到我耳中。
所以,你碎掉的心,我来捡。
因为,桃妖盛行宣的这条命,其实是你给我的新生。
有一个崭新的桃妖,只为你而生。
☆、番外:銘印之始
医仙谷,位在连年争战不休的四国间,一块众所周知的安详秘境。
连接医仙谷边缘的翔堰之国城北,是座长年有食腐乌群寄居、y森而诡谲的乱葬岗,不分春夏秋冬,四季皆寒,平日少有普通人在此往来,却正因如此,恰好是些不怕神鬼的医者们摘寻奇花异草、炼取沾染血骨之气的土壤的大好去处。
今日一早下了今年第一场雪,到了午後,飞花更寒,整座城内都没人往来了,更不用说乱葬岗。
不过,天色刚刚暗下,荒坟之间突然露出一颗小小的头颅,面容清秀的机灵男孩发出惊喊。
「哇!这麽晚了!糟糕……我忘了回去与师兄会合,师兄不知找不找得到我……」
年纪不过六岁多的盛行宣,匆匆把脚边的碎龙珀一株株扔进药囊,急着回头去找师兄。
他和师兄是一起被师父指派出医仙谷来摘药草的。
医仙谷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痴人谷,原因无他,因为这座谷内之人,包括医仙及其弟子,全是为医成痴之人。
盛行宣便是个被丢弃到医仙谷内的孩子。
从懂事的年纪起,盛行宣就跟着师父学医,导致他现在进乱葬岗也不怎麽害怕,反而发现此处人迹罕至,居然生了不少还没被寒气冻死的稀奇草药,他一时寻药寻得入迷,才会忘了时间。
不远处出现九师兄卫明扬的身影,他好似看不见被墓碑遮住的盛行宣,不断在喊着盛行宣的名字。
「行宣,行宣?你在哪?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小小的盛行宣於是撑住离自己最近的那块残碑,乐得跳起来挥手。
「师兄!明扬师兄!我在这儿!」
「行宣,不可无礼。」卫明扬匆匆赶了过来,拉住盛行宣还放在人家墓碑上的手,细心叮咛:「快点,咱们快走,师兄刚刚听说城里的殓屍馆要送副棺材过来草葬,你还小,不要被冲撞了才好。」
盛行宣抬起年纪小小但已现j致之相的小脸蛋,颇不在意的一笑。
「师兄,你忘了?师父上回去殓屍馆买回一副无名屍来剖的时候,还是让我站在旁边递刀递水的……我哪怕什麽棺木?对了……难怪我刚刚看到一个新挖的坑,恐怕就是预备埋棺的吧……挖得挺浅,只怕野狗一刨就刨出来了。」
「不要胡说八道。」卫明扬x子慎重,不像盛行宣胆大妄为,仍旧是拉了他的手向城内快步走。
「师父让我带你出来,就要把你看好。咱们快走了,先回客栈去吧。你怎麽走到这麽远的地方?累师兄找了好久。」
「师兄,可是我找到好多奇药,待会回客栈和师兄一起认认,我想我不会看错──」
一说到背上几乎满起的小药箩,盛行宣就兴奋得停不下口,走三步停两步,不论卫明扬怎麽拉都快不了。
这样拖拖拉拉,果然还是撞上从殓屍馆抬出薄皮棺材的队伍。
卫明扬看都不看,口中喃喃念念有词,盛行宣却好奇的偷看了几眼,这一看,倒把胆大的盛行宣吓了一大跳,他竟撞见,那薄皮棺木自缝隙间滴出了一点殷红!然而,天上细细的雪花还在飘,那一点点腥红色马上就被掩盖了,他深怕自己看错,揉了揉眼再看,那口棺材边缘果然还是不断的在滴血。
但,已经进过殓屍馆停放的屍体,照理说都已该冰冷僵硬,又怎麽会滴血?!
盛行宣立刻察觉不对劲,拉拉师兄的衣袖,小声急问:「师兄!师兄!」
「什麽事?」卫明扬急着远离那队丧葬行列,自然没有察觉异状。
「师兄,」盛行宣也不敢胡说,只肃着一张小脸,低声问:「有没有听说这人是怎麽死的?」
盛行宣的问题在旁人听来或许很古怪,但卫明扬也是沉迷於医的医者,自然会去注意这方面的事,因而,他低下头小声答了:「听说是个大肚子的,难产而死!」
盛行宣好像了然了,眨眨眼,一路没再说话,乖乖让师兄牵出乱葬岗。然而,才走出乱葬岗没多远,盛行宣的脸忽然刷白了,大叫一声。
「不对!师兄,不对!」他不知想到什麽,迅速挣开师兄的手,蹲在地上爬嗅,用一双小手满地乱挖。
「盛行宣!你疯了?」卫明扬被他吓了一大跳,才正喝止,小小的盛行宣掌上已捧出一丸带着血腥气的雪球,先是凑在自己鼻子前大闻特闻,然後一把高高举在卫明扬面前,盛行宣急喊:「师兄,师兄,那棺里的人不对劲!你闻看看!你闻闻看!这是刚刚从那棺材里滴出来的!」
「还在滴血?未免太早下葬了吧?」
卫明扬拧起了眉头。还在滴血就下葬,确实有点古怪。可是,他不欲多惹事,犹豫了一下,不打算理会盛行宣掌中那团血球。「不过,这事和我们无关。」
「师兄!你一定要看!」盛行宣却一步也不走了,固执而慌张的把那团血雪球又举在卫明扬面前,小声说。
「师兄!你记不记得师父几个月前救了一个怀胎七月还小产的女人……本来,大家都以为母子都救不了,可是,师父一嗅到那血腥气就说有救,後来银针施下,母子均安……师兄!我记得那时的血腥味与一般不同的!你记不记得?我觉得……这气味和那时的感觉好像啊!」
那件事,卫明扬自然印象深刻,因而,他停下脚步,谨慎拈起盛行宣手中的血雪,细细嗅闻了好半晌,又认了认血色,终於,脸色猝变了。
「……行宣,你说得对……味道,和那时一样。」
「那还等什麽!师兄!快去救人啊──」
盛行宣的小脑袋被热血一冲,扯住师兄的衣襟就要向後跑,然而,却被心细如发的卫明扬拉住了。卫明扬沉着脸,示意盛行宣不要妄动,把他硬是扯出乱葬岗外,小跑回城门口。
盛行宣急得不得了。
「师兄!师兄!救人要紧──呜!」
话没喊完,他就被师兄伸手摀住了嘴。
「小宣,这事十分古怪,你不要声张,听师兄说。」卫明扬摀住盛行宣的嘴,一边若无其事继续匆匆走入城门,一边小声分析:
「首先,妇人难产,怎麽可能在血流未止时就判定已死,还送进殓屍馆匆匆入棺?其次,师兄刚刚就发现了,这群抬棺的人都抬得十分惫懒而不情不愿,显然这副棺不是计画中要抬来埋葬的……可是如今天候已冷,屍身放个一两天也不打紧,为什麽这麽赶?最後,你记不记得师父说过,女子分娩的危险有上千万种,但万物皆有母x,往往母体有危,也会想尽办法保住孩儿久些……」
终於走到通往客店的街道上,盛行宣的嘴才被放开,大喘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师兄。「那,师兄,咱们不是不救,而是?」
卫明扬看似有点木讷冷情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淡淡的锐利。
「对,不必现在去救。她已不知在棺里闷了多久,早点救晚点救,结果可能都一样凶险,更何况,那些人若是还在,咱们别说救人了,只怕一说要开棺,就会被当作邪魔歪道打出乱葬岗,到时要再碰那副棺便难了。不如,咱们夜里再设法去挖、坟、救、人!」
「哇……师兄,一提到救人,你果然整个人都变了样……」
盛行宣对卫明扬的缜密思绪全然信服,他看了看已差不多暗下来的天色,咽了一口唾沫。心里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或是两者皆有。
「师兄!你们常和师父下山挖草药,该不会,偶尔也干这种挖坟的勾当吧?这……我还是第一次呢……」
卫明扬瞥了小师弟一眼,淡然一笑。「你?想挖坟?小家伙,你还早得很!今晚你只负责好好带路,不要妨碍师兄的劳力活就很够了。」
入夜雪已止,两人背着一袋工具,悄悄的──或许也不是悄悄,卫明扬甚至和守墓人打了声响亮的招呼:「嘿,张老,暗号和之前一样……替我师兄弟俩看着点!」
长满白须的张老头拄着杖,也不知他昏花的老眼看到两人没有,就这样一挥手上彤光幽幽的灯笼,对卫明扬视若无睹,继续巡视。
本来非常兴奋的盛行宣,被y森森的张老头弄得有些害怕,他一边跟着师兄一边极小声的轻轻问。
「师兄,那老头走路都在抖。真的没问题吗……唉唷!」
卫明扬才刚要阻止他乱说话,已有一记棍子敲上盛行宣的头,盛行宣吓得回身去看,红光映着张老头的灰发白须,和他半眯不开肿泡泡的眼,让盛行宣整个人惊跳起来,差点发不出声音。
他刚刚不是走远了吗?怎麽一下子就回来了!?
张老头慢悠悠的盯着盛行宣看,摇摇头,又点点头,留下一句话,转身又走。
「小鬼头,礼貌不好,运势倒好!哼哼,嘿嘿,嘿嘿。」
几个不明所以的哼哼嘿嘿後,张老头的灯笼光渐行渐远,盛行宣揪住师兄的袖子,再也不敢胡乱说话,含着两泡吓出来的泪光,乖乖指路。
「师兄,就这儿,新土新坟。」
「连块木头碑都没有……好了,行宣,你到那边去歇着,要是听见鹧鸪声,记得喊师兄一声。」卫明扬就着白惨惨的月光一看,那抔墓土g本没掩好的,混着薄薄一层雪霜,他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鹧鸪?这大冷天哪来鹧鸪?盛行宣心里嘀咕,但不敢再说出口,乖乖走到一旁,就蹲在旁边看师兄从他背上的大包袱取出一柄长铲,慢慢挖坟。
终於挖出半副薄皮棺後,卫明扬已经站进黄土坑,搓了搓手套里冻得僵硬的手指,朝坑外轻喊。「行宣,把师兄让你背的小包袱扔下来!然後躲远些!」
「好,我躲远!」
盛行宣听话的扔了小包,可是,却没有听话地躲开,他趴在坑缘,躲开卫明扬的视线,直盯着师兄在那副薄皮棺上撬撬挖挖,带着极端的好奇和些微恐惧,他只觉得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大……然後,师兄终於小心翼翼撬开了铆钉,掀起棺盖。
「嘶──」听见卫明扬的抽气声,再看见他震惊倒退,盛行宣已经完全按捺不住好奇心,整个小身体不知不觉爬过坑缘,砰一声,倒栽葱跌到半开的棺木上!
於是,盛行宣睁大双眼,在幽幽月光下,毫无防备的,看见了半开的棺里那副异象。
後来的一辈子,胆大的他都没能抹去这一刻的记忆:惊惧挟带好奇,心脏都要跳得从嘴里吐出来的激动。
棺里,有一席华丽繁复的女人衣衫,衫子下不知盖着什麽,高高隆起;衣衫旁滚着一个沾满红色血迹,好似还包着一层胎衣的小东西,蠕蠕而动,发出细细的,嘤咛如哭……
盛行宣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当时吓昏了。
可是,实际上就是。
当他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客栈,身上裹着一件大被子,天已大亮,卫明扬看来整夜没睡,脸色极其苍白,拿着热药茶喝的手在发颤,下巴上生出了淡青色的胡渣渣。
「……师,师兄……你没睡……?」盛行宣开口想问,却觉得牙关在打颤。
「没事,行宣。你醒了就收拾收拾,咱们今日回山坳里去。」卫明扬说话了,盛行宣却觉得师兄魂不守舍。
「那棺呢?」
卫明扬站起身来,撞倒了小几,「行宣!昨晚的事那是挖私坟,不许向人说!谁都不许说!连师父也不行!我们回山!知不知道?」
盛行宣懵懵懂懂的点了头。可是,他有些不解,师兄不是一副常和其他年长的师兄去挖私坟的样子?怎麽昨晚的事就不能说了?他还想去跟同辈的师兄弟炫耀炫耀……
看见盛行宣还在转着眼珠,卫明扬立刻瞪了他一眼:「你要敢说出去,我也就把你被吓昏的事情到处跟人说。」
盛行宣刚冒出头的炫耀之心一下子缩了回去,连忙乖觉的摇头,乖觉的陪笑:「不,师兄,我们这趟下山只有挖草药,什麽也没遇到什麽也没做!」
卫明扬终於露出一丝笑容,过去牵他的手。「很好……咱们走……」
不过,盛行宣看见,当师兄牵起自己的手时,不知看见了什麽,脸色又一变,低叹:「糟糕……她冲着我来便罢,我以为她会放过你……没想到,你也……」
盛行宣顺着师兄的眼神,向自己的手掌心上看。他的掌纹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两条弯弯的曲线,颜色淡淡的,不细看还看不清,双线首尾相连,形状倒像,一条什麽动物的尾巴。
盛行宣呆呆的去看师兄拉着自己的手,师兄的手中,也多了这麽一条尾巴,只是,线条比自己清楚得多、明显得多,这回,盛行宣看出来了。
那是一条,狐狸尾巴!
他的脑中轰然一响,终於知道师兄为什麽整晚都没法入睡。
据闻,成j之狐有九命,得罪了成j狐狸的人,都会被狡猾的狐押下一条命,在那人身上做这麽一个记号,等到狐哪天想起旧仇宿恨,要寻衅报复,只要顺着自己做的记号这麽一找……
无一幸免,最长也躲不过二十年。
「……师兄……你的意思是,昨天那棺里不是人……是……?」
卫明扬闭眼点头,眼窝下的失眠痕迹青惨惨的,颇是吓人。
「女人锦衣下,盖着一只被人打瘸、奄奄一息的金毛狐狸。恐怕是母狐化人嫁给了贵胄人家,生产之痛将她打回原形,家人吓得乱棍殴打,也不敢确定她死了没,便连夜送进殓屍馆,和甫出世的那个孽种一同埋下……」
不用说,视病如视亲的卫明扬,一定还是挣扎着施针下药,依然救了狐j。
「师兄,所以她醒来以後,把你我当成……将她打成这样的人?」
卫明扬望着自己掌心的记号,声音苦涩。
「大概吧。」
卫明扬没办法忘记,当那头应该痛得很厉害的母狐醒来,奋力叼走还裹在胎衣里的半人半狐怪婴时,回头望着自己的眼神、回头看着那座高高城墙时的眼神……
那眼神,何等凄恻惨凉。
盛行宣咚的一声,呆呆倒回床上,痴傻了似的喃喃自语。
卫明扬本以为这小小师弟是吓呆了,或者是在埋怨自己不计後果胡乱施救──没想到,仔细一听盛行宣说话,却只是反覆几句疑惑。
「不对啊,我闻那血味,应该是还没生出小孩的味道──噢,不对,是还没生出小狐崽……那味道……难不成我记错了?不会吧?我怎麽会记错呢……」
卫明扬尽管心里忧虑,仍是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行宣,你还在想这事?也罢,也罢,既是生逢乱世,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又算得什麽?还是多救几条命要紧!管他是救人还是救狐呢!」
连一个黄毛小儿都这般痴迷於医道了,怪不得他师门医仙谷里众多良医,明明视病如亲,活死人、r白骨,济助战乱各国里的无数苍生,却往往还是被人视为怪胎,称之痴人谷……
果真是为医而疯,为医而痴,为医而不怕死,连盛行宣这个小小孩童都这样,痴得可以!
如果他们这一群身分特殊的「人」,都能够这样待在世外桃源般的医仙谷内,做自己想做的事、帮自己想帮的人,那也,不枉此生。
但是……
「真能这麽顺利吗?」
卫明扬看了看还在埋头思索的盛行宣一眼,苦笑起来。
有些忧虑放在内心就好,还是别对这孩子说吧。
毕竟,是个可爱却可怜的孩子。
「行宣,别担心太多,咱们准备准备,回谷里了。」
「好,师兄。」
盛行宣抹抹脸跳下床,牵起师兄的手。
有句话,他没说。
其实,只要有师兄在,他就什麽也不害怕了。
☆、番外:絕望之淵的仰望
我的世界没有声音。
自出生以来,就发不出声音了。
小时候,我住在又大又荒凉的内殿,出出入入的是一群碎嘴的n娘、侍女们,我实际上都听得到她们说的话,但似乎只要我不说话,她们就以为我也听不见似的。
但,其实我没聋。
她们如此说。
「屋里的那小主子,可惜哪,生得那麽好看,竟是哑子。」
「说起来,他究竟是那位的儿子?竟从没来探望过?」
「孟妃的,正得宠的那个。」
「咦?既是孟妃之子,怎麽竟然没有被抱出去昭告天下?难道只因他是哑子?」
「在这种动辄得咎的地方,话可千万别乱说!你不知道他的来历?那脸再好看,也遗传自一头无情无义的妖j啊。」
「妖j……?啊!什麽?孟妃居然是成j的狐妖──」
「嘘!小声!这话我只告诉你,你可不能说出去,传出去是会杀头的。知不知他为何是哑的?因为他出生时难产,孟妃痛得很,没能藏住这孩子的狐狸尾巴,便被人看见了,但王上铁了心要保孟妃,公然对外宣称这孩子是狐狸作祟造成的异胎,但皇室怜悯他毕竟还是从孟妃肚子里蹦出来的,因而圈禁在冷g放养,任其自生自灭……
「我也听说过,这孩子刚出生时啼哭宏亮、十分正常,照理说是能说话的,只是,不知孟妃怎麽对这孩子做的手脚,让这孩子变得如今这样体弱多病、还成了哑子。」
「难怪,就连探望一次也不曾!孟妃好狠的心啊……」
不知是否遗传自狐妖,我的听觉特别敏锐,她们自以为很小的音量,全传入我耳里。
我翻开自己的手掌,百无聊赖的,看着我那只与众不同、若隐若现的狐狸尾巴印记。
於是我知晓,直到我十岁这年,我住的这个地方,是给嫁了帝王但却犯了龙颜、或仅仅是不受宠的女人住的,叫冷g──
或者说,这里是玄靖国最华丽的坟塚。
我也知道了,为什麽我的手心里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印子;那印子像个狐狸尾巴。
每次在我想开口说话,或是情绪激动时,那只尾巴就会灼烧或是疼痛起来,痛到我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一声也不能吭。
所以,我不是真的不能说话,而是那只尾巴不允许我说话,也不允许我拥有健康的身体。
看来,这个就是g女们口中所谓的「孟妃动的手脚」。
而还有另一件可笑的事情是,每个g女在打算对别人说出我的身世时,第一句话都是「我只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而这些听了秘密的人也仍然会用同样的方式,把我的身世说出去。
我无聊时会扳着手指数数,假设来过我这里的每个g女,都对某个人说过一次这个「传出去会被砍头的秘密」,那麽,这整座g殿里至少也该砍掉三十几颗头。
虽不是特别想看那些碎嘴的女人被砍头,但她们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的声音,确实让我本来就虚弱的身体更加烦闷不堪。
终於,我有次高烧不退,烧到我都觉得自己一定会死掉之前,我想替自己留下一点什麽。
於是,我找了些完整的落叶,在落叶上把我听说过的那些皇家秘辛,以我捣弄出来的特殊玩意儿浸泡、再拿针尖涂色组成小字。
晒乾後便看不出字迹,我捧着那些和我一样凋零只是还未乾枯的落叶,在g内的小溪到处洒。
听说,这些叶子是会流出g外的,我想证实看看。
而这一点,很快就在当晚,我高烧到只能窝在床上,动弹不得时,被证实了。
那些来过我住处的g女,一个挨一个的被侍卫拖出冷g,审讯鞭打。
她们发出的呜咽和那些发出呼呼风声的棘鞭打在人身上,肌肤肿胀直至皮开r绽的声音,都在证实g里的河水果然会流出g外,也证实了我所制作的特殊颜料,果然会在晚上发出萤光。
我既不觉得开心,也不特别因那些碎嘴g女的哭声而难过。
或许我确实像她们口中的孟妃一样冷血。
那种女人,果真是我的娘亲。
无人伺候的那晚,我在被所有人遗忘的黑暗里,自己拉了锦被来盖,瑟瑟发着抖,躺在空荡荡的凄凉寝殿里,直到昏昏睡去。
我想,这样一来死亡应该就会降临。
可是,直到那些被鞭打的g女一个个从压抑哭号、直到约莫是哭累了而再也无声,我都没有得到死亡之神的青睐。
我没死,而是连夜被人拽出冷g,扔上一辆马车。
那时我还不知自己将会被送到哪里,但我迷迷糊糊的记得,马车曾走过一段冗长又没修平的路,一直发出喀啦喀啦的辗碎声,让人头皮发麻的怪声把我晃醒了一会,才又昏睡。
那段没修平的路上,有个好香的从没闻过的花香气。
要是我还能动,一定会跳下马车奔去寻那些花,即使要我短暂的一生都只能和那些花比邻而居,我也甘愿。
我在弥漫满室的药雾中醒来,无声咳咳。
有人站在我四周,但我的视线被药雾挡住了,看不清晰。
「你可知,你父王因你的举动,一夜杖毙g女三十?」
这很奇怪吗?人总要死的。只是没料到那些健康多嘴的女人,竟比我这体弱多病爹娘不爱的哑子更早死。
我试图做个反应,却听见那人叹气。
「还能笑?半妖见得多了,没见过年纪小小便如你一样冷血的。」
原来,我的这反应就叫「笑」吗?
因为那些g女总说我这样最好看,每回见我弯着嘴角就会开心,会想办法给我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所以我都习惯了,一听见「g女」二字便将嘴角弯起来。
不过听那人的口气,好像这时候笑是不对的,於是我mm自己的脸,把往上弯的两边嘴角扯回来。
「也罢,还不是无药可救。由今而後,你不再是玄靖皇g内的十一庶子,而是我医仙谷门下二十弟子。听说你是被那群g女们私下教读後认识一点字的,不知取名没有?」
我摇头。
虽然g女们一时兴起时会教我认字,但那是因为她们以为我听不懂。
她们都叫我哑子。
那人沉吟一会。
「你这条新生命,是从那几片河水流出的榆叶开始……往後便叫做于初渊吧。」
我毫无异议。
因为我确实就像是那些离枝凋零後,便无人在乎的残叶,随水任漂流。
这个医仙师父很厉害。
我吃了医仙谷内的药以後,只要每天晒几个时辰的太阳,便能稍微走动,而且,医仙师父承诺我可以活到二十三岁。
二十三,很够了。
g里的太医没有一个敢承诺我是否能活得过任何一个明天。
除了不能出谷,我很自由;而除了体力不济之外,我学什麽都快,所以我最早就修炼出自保的法术,让谷内最横行霸道的十八师兄秦止钺,对我都有些佩服与忌惮。
偶尔,我会远远嗅到那种叫做歃血狂宴的紫花的诱人花香,虽然没有体力能够接近那些花,但已足以让我感到世界圆满得不可思议。
只是有件事让我好奇。
谷内的师兄姐们虽然大多都是半妖,但没有一个与我同类。
我时常好奇,我的同类应该是什麽模样?
都是孟妃那样吗?
直到十九师兄违禁带回来的她……
出现了,我的同类。
陪那头傻狐狸四处捣乱,陪她惹事生非,我注意到,从某个时刻之後,她所碰触过的每一项事物,都突然有了闪闪耀耀的鲜明色彩。
尤其是她那双会泄露心事的眼睛。
所以,我很快发现,她的眼睛在看着某人时最明亮,充满生命力量的渴望。
头一次,我觉得心里有种不可言喻的期待与骚动,原来,我的同类也可以是这样的。
或者,如果我不是天生就被孟妃下狐印诅咒,也可以活得如她一样天真自在。不怕付出一切的去爱,也不怕受伤。
我希望她那种明媚的眼神,是在看着我时才绽放。
我想留住她,直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刻。
我想捉住那些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的明媚色彩。
我想要她为我而哭为我而笑。
因为她确实天真,我以为要是我真的动了点手脚,应该能够骗到她心甘情愿再伴我五年。
我告诉她:
“喜欢那个人,你会受伤的。灵灵,你不怕?”
「师父不会伤害我的,初渊。」
她为了十九师兄笑得那样闪耀,闪耀如我每天都需要的阳光,照出我心底每一寸被恶意腐蚀的黑暗。
在她的笑容里,我彷佛能嗅到那种与歃血狂宴一样强烈吸引人的气息。
就因为她毫无来由的自信,我更想让她知道,十九师兄确实会狠狠伤害她的。
这个世间,只要出现了利害关系,就没有什麽人绝对不会伤害另一个人。
就像大家都以为亲生的父母不会戕害自己的子女,但我却一出世就货真价实的被自己的生母差点害死一样。
我於是动用了师父安c在谷外供我使唤的人脉。
“密函,送大鸢四公主”
我知道她在十九师兄那里受了伤後,在医仙谷内唯一相信且能投靠的人,便只剩下我。
我唯一没料到的是,她竟然找到了离开医仙谷的方法。
在那个混乱的夜晚,医庐起火後不久,我的宅邸上方也莫名盘旋着一团美丽绝伦的艳红妖火。
那团妖火美得令我屏息,即使因为看得过久,我的眼睛有那麽一瞬间失去视力,我仍然仰望着它。
因为那像极了灵灵曾对我描述过的、谷外在节庆时一定会爆放的绚烂烟火。
我以为妖火接下来会烧了我的二十府。
可是,它却在盘绕十几圈後逐渐远去。
少女低微而不舍的告别,随着妖火的风旋一同卷入我耳中。
「初渊……保重。」
灵灵?
愣怔之余,我暂时失去视力的眼睛,被妖火燻得有水雾凝聚出来。
她走了?
她竟然找到方法,走了。
我以为自己可以像过去一样的玩弄人心,直到达成目的,可是她的选择让我措手不及。
那夜下半,噩耗尚未结束。
十九师兄回府後,一反常态坚决的将所有人都轰出府,自己将自己反锁在府中。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妖火竟被一阵大风从医庐吹向十九府,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把十九府也烧得彻彻底底。
我好像回到了当初被送出冷g的那混乱一夜。
可是这次,我坐在对弈亭内,一再反覆搅动被我锁在湖底的她的狐烟,一再反覆照映出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时的模样。
直到她的笑貌愈来愈模糊,直到我再也催不出半分术力,倒卧在对弈亭内,弄散那盘棋,不省人事。
谷内的混乱终究会平静。
医庐重建,已成废墟的十九府被铲平,种上新的桃树。
只是,她离开了。
而曾和我约过一盘棋,一直没机会下完的十九师兄……灰飞烟灭,也不会再回来陪我下棋。
我像过去一样安静的继续等待每日的风,传来不可碰触的紫花的香。
她走後,我才知道,歃血狂宴的香味和她带来的气息为何如此相似……
因为,那是我身在绝望之渊的唯一仰望。
灵灵,我想给你写封信了。
请回我,好吗?
☆、番外:千風戲草(上)
「你千万要当心。」
「放心,姐,十七师父是让我去见见世面,没什麽危险,何况谷外还有人随时供我差遣。」
「可是你一个人,我总放心不下……」
身材匀称的挺拔少年听到姐姐这麽说,脸上微现一红,腼腆地笑了。
「放心,姐,我不是一个人。」
孟黄耆开口还想问,却觉一阵花香扑鼻,她脸色一变,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走。
少年制止她的步伐,柔声道。
「姐,你没服出谷的药,只能送我到此,回去吧。」
孟黄耆点头。「你去吧,孟瑾,我在此送你。」
十八岁的韶华女子目送那个比她还高一些的匀称身影离去,忽然感觉其实这个弟弟已经和她距离很远、很远了。
远到她已不晓得他心里都在想些什麽。
其实也没那麽难,少年心里所容纳的事物其实很简单。
除了十六师父和十七师父所吩咐的正事,他心里时常挂念的也就只剩一个婀娜身影。
是她带给他如今的新生,若非如此,今日他依然只是一个孟村里受人欺凌的孤儿,甚至很可能活不到此刻。
「灵灵姐……」
踏出医仙谷,少年向来平静的心,轻轻雀跃起来。
「孟甘草」对他来说已是个很久之前的r名了,十七师父另外给他取了一个正式在外行走的名字。
他的名字是孟瑾。
孟瑾赶入湛沉国境,用最快速度把十七师父交代的事处理完毕,他唤来驯养已久的信鸽,送了一张笺子。
他早就打定主意,在尚未有所成就之前,不会主动去见她,但是,总压抑不住想与她联络的心情。
「姐,这个月又有机会出谷,可以调遣人手送你出秦家大宅一天。这次想到哪去?」
信鸽很快从秦家大宅的後山处返回,他拆下系在信鸽脚环内的纸笺。
「大鸢盛王府。谢谢你,小甘草。」
孟瑾失笑。
「又是盛王府?」
不知胡灵灵为何每年总要求去一趟盛王府,但,无论她是去那里做什麽的,他都会默默实现她的愿望。
世上只有她,可以喊他「甘草」这麽蠢的一个小名,而不至於让他气恼。
反而像是一个让人甘之如饴的小秘密。
「可。三月初八亥时送你入盛王府,初九辰时,老地方接你回秦宅。姐,万祈安好,期待再次相见那日。」
孟瑾刚把回函绑在信鸽足上,屋内便有人来报。
「小爷,玄靖的探子刚返回,在大厅等着。」
「奉茶上座,我立刻过去。」
松手送出信鸽,孟瑾回房处理未完的琐事。
本该直接飞向秦家大宅的信鸽,在空中打了个旋,大回转飞入邻近大鸢的世外沃土,青丘。
「真乖。」青年修长的手指探向信鸽,满意地眯眼一笑,迷得那头信鸽再次晕头转向。
青年毫不客气地解下别人的私信,看完信,瓜子脸上的修眉微扬。
「原来是这家伙啊。」
孟瑾对胡灵灵而言没有什麽危险,本来只要把信笺照原样系回信鸽脚上就好,但青年沉吟一会,将信笺上的字改了改,才又系回信鸽足环内。
放走信鸽,胡千风轻轻弹指,俊魅的眉目间,藏着极端危险的恶作剧微笑。
「那麽,来见面吧,小甘草。」
☆、番外:千風戲草(中)
金狐灵使一早见主子不见踪影,午後便偷懒怠工,溜到庭院里蜷在石顶上晒太阳,睡得正香,忽然被一只手指敲醒。
「起来。」
「干什麽……咦?」金狐灵使睡眼惺忪的抱怨声,突然打住。
那个敲醒他的蛮力分明应该属於他的变态主子,怎麽眼前却是他很久没见的──
「灵灵?怎麽这麽突然就回青丘了?」
就在金狐灵使猛揉眼睛的当下,眼前踩着莲步,穿着一身束腰长裙的「胡灵灵」巧笑倩兮,风情万种地眯起双眼。
「呵呵。」
确实是胡灵灵的笑声,但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金狐灵使瞪大眼睛仔细看,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灵灵」身高有点过高、肩膀似乎太宽、美丽的眉目间没有艳色,反而带着些许优雅危险的气息……
金狐灵使的眼睛逐渐瞪大,然後连嘴也张到阖不起来了。
「是主、主子?」
「嗯,就连你一时之间也认不出来对吧?很好。」
胡千风满意地点头,恢复原本的温润声音後,对傻眼的金狐灵使轻轻一弹指,千娇百媚地转身。
「你扔下工作偷懒,罚你禁闭十日。去我房里待着,不管谁来都称病不见,直到我回来为止。」
胡千风离去时,轻掸自己的裙摆,自言自语。
「上次用的是障眼法,同样的手法不可能再骗到他,所以这次我可是一点法术都不用,不怕他不上钩,呵呵。」
金狐灵使目送自家主子离去,僵直地从大石头上滑了下来,用牠身上那两只突然出现的人类长腿奔到水池前,低头一看:一双傲人长腿、一副肌r匀称的躯体、一张表情有点木然但风华难掩的俊秀面容……
正是自家变态主子的模样。
「我只偷懒了一个时辰而已啊──为什麽要关我十天啊啊啊──!」
然而,金狐灵使再怎麽呐喊,也唤不回瞬间便不见踪影的主子了。
最惨的是,灵使私自化身为主人的相貌,只要被族长发现了,无论如何都是先罚後审,他只得沿路摀着脸冲回胡千风房里,主动把自己闷在房里抹泪禁闭。
三月初九入夜,少年孟瑾等在盛王府内一块已荒废的园林。
「灵灵姐为什麽约我在这里单独见面?说是有急事相询,又是怎麽回事……」
半个时辰前,孟瑾表面沉稳的斥退所有侍卫,实际上,他难掩慌张,已经心不在焉的折断第十g枯枝。
该不会又是灵灵姐那个混蛋双生兄弟搞的鬼吧?
可是,即使知道可能是骗局,他还是来了。
因为,就算真正见到胡灵灵的可能x极其微小,他还是要来碰碰运气。
「小甘草。」
孟瑾循声看去,胡灵灵就站在三尺外的一颗大树後面,露出半张微笑的面容和裙摆。
定下心,孟瑾悄悄向她出现的方向洒出一把可以解除障眼术的符灰,却只惹来胡灵灵一阵娇笑,以及挥袖掩面的娇嗔。
「这是什麽?小甘草,许久没有见面了,你怎麽还像小孩一样胡闹?」
这次确定不是障眼术了,所以,真的是她!
他的心跳猛然窜高,整张脸胀红,不知所措地急切反驳:「灵灵姐!都过了五年,我再也不是小孩了。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那麽,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麽吗?小甘草?」
胡灵灵倚着树干,偏着头看他,眨也不眨的明亮双眼,似笑非笑的鲜活模样,让孟瑾的脸更热了,双脚不由自主的踩上前,试探似的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
她没有躲开,仍然倚在原地盯着他,笑意更深。
无声的鼓励让孟瑾鼓起勇气,用不久前才刚完全变声的嗓子,小心翼翼的说:「灵灵姐,我今年快要十六,都比你高了,这五年,我时常想见你,但又总是犹豫……灵灵姐,五年来的每一天,我都想让自己变得更厉害,更有能力,就是希望再次见面的那时候,可以毫不心虚的对着你,再说出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话!」
「你如今见到我了,说吧。」
「就是,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给抢走──」胡灵灵嫣然一笑,极为妩媚,但不知为何,满腔热血的孟瑾,却忽然停滞了一会。
他觉得这个笑容非常古怪。
他印象中的灵灵姐,可以天真可以温柔可以坚强,却从不曾露出这种打从骨子里让人不由自主地神魂颠倒的笑……
有危险!
「灵灵姐,你是不是有点……」
孟瑾一迟疑,立刻松手,下意识倒退半步。
「胡灵灵」却反手擒住他手腕,身手俐落地跃出树荫的掩蔽,大笑出声。
「好像有点奇怪是吗?小甘草,就你这破烂眼力,连公母都分不清楚,还想跟谁抢?」
一边大肆嘲笑,还一边无赖地顶着胡灵灵的脸,伸手偷m整个人彻底呆掉的孟瑾一把。
☆、番外:千風戲草(下)
少年的脸颊上残留着被轻薄的触感。
孟瑾俊秀的脸再次胀红,但这次是被气的。
「──胡千风!」
孟瑾的反应并不慢,甫回神,立即摔开胡千风,一脚踹向他的脸。
「小甘草,你怎麽翻脸比翻书还快啊!」胡千风嘻笑後仰,在树林里灵活闪掉孟瑾不断招呼过来的拳脚。
「刚刚那麽害羞的小甘草去哪了?真叫人失望。」
「闭嘴。」
孟瑾心里羞怒,脸上的红潮却褪了,冷静过後的身手恢复平日的水准,让一味闪躲、不停言语调戏的胡千风都有些招架不住。
「欸!」
胡千风的腰际货真价实被踢了狠狠一脚,痛得咬牙,再看孟瑾神色冷沉,连手边的伏妖配剑都出窍,知道这次他真的动怒……胡千风眼神一转,避开孟瑾的剑锋,绕过一棵树干後,乾脆直接抬起头,把脸凑到孟瑾的剑尖:
「哎!我这真的是灵灵的脸,扮的是她前两天的模样!你真狠得下心动手?」
孟瑾屏息,挟带怒气的剑锋,果然在胡千风脸颊前方险险停住。
明知眼前是可恶透顶的胡千风,这一剑,却也是真的怎样都刺不下去。
那是灵灵姐的脸啊……
那张脸,看起来果真确确实实是他暗恋许久的人,几乎半分不差。
胡千风本来就和胡灵灵是孪生姊弟,原本就有几分神似,再加上多年共同生活,要模仿彼此的神韵并不困难。
「动手啊,小甘草,这样我就知道你口口声声说喜欢灵灵……其实都是假的。」
胡千风垂下眼帘,维妙维肖的演绎起自家姐姐一脸哀怨的委屈模样,还自动把脸朝着浮在空中的那柄剑尖上挨过去。
……
孟瑾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j采。
暴怒、犹豫、痛恨、郁闷、咬牙切齿、淡淡的不舍、微不可察的一丝慌乱……
「胡千风,你这人到底有什麽毛病?」
「噌」一声,灵剑带着主人的满腹怨气,迅速倒转回鞘。孟瑾确定这是一场纯粹的骗局,懒得跟他继续纠缠,转身就走。
胡千风嘿嘿笑,尾随孟瑾。
「我的原身是狐狸,狐狸有毛嘛,偶尔有点毛病也是正常的。」
孟瑾握紧拳头,强忍着想要回头再揍一拳的冲动。
早知胡千风节c无下限,他就是犯傻了,才会以为自己可以跟这家伙说上几句像正常人一样的对话!
「滚,不要跟着我。」
「别这样,我和盛王府又不熟,自己走不出府,若是不跟着你,叫我跟谁去?」
跟得很近,胡千风乾脆贴在孟瑾耳边说话,顺便朝着少年的耳後吹口气。
「唉唷,小甘草,你是不是走在我前面很紧张呀?你走错路了吧?这里是废弃的围墙哦,没路可走了哦!还是说,你其实是想偷偷引我到某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图谋不轨……哦哦,没想到你这人看起来一脸正经,其实满肚子坏水~」
耳中充满胡千风放肆又暧昧的声音,孟瑾怒瞪那片该死的围墙,浑身僵硬。
他才不肯承认自己确实是被胡千风气到迷路了。
也不考虑翻墙了,孟瑾一掌拍碎那堵挡路的土墙,扬起满天灰尘,让毫无防备的胡千风乾脆陷入一片视线不清的飞沙走石里。
「喂,你──咳咳!」
等胡千风跳出那片灰沙,揉眼一看,俊秀少年早就在夜色的掩护下,不知溜到哪去。
沙土都还没完全平息,胡千风就大笑起来。
孟瑾在逃走前,貌似整张脸都红到耳g去了。
呵呵。
怎能不愉快呢?
──光是看到孟瑾刚才的表情,就算今天被踢了那预期之外的一脚也划算。
胡千风一直笑到被踢中的腰部开始一阵阵发痛。而到最後,他已经忍不住边笑边咒骂。
因为,腰部已经不是隐隐作痛,而是剧痛……
「这混蛋,下手也太重。」
揉揉自己可怜的腰窝,胡千风丝毫没有反省心的嘟哝两声,慢条斯里地掸掉身上的土灰後,心情愉快的扶着腰,慵懒的眼神暧昧闪烁,继续今晚欢乐的你跑我追游戏。
§
你跑吧小甘草~
这回没把我的腰踢断,下次该断的就是你的腰了,哦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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