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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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铎听他的声音越来越伤感,把手轻轻的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可你是幸运的,你被养,养父母都很爱你,你从小被送去足校踢球,十八岁起就在甲级联赛的豪门球队效力,现在又回到中国,回到从前待过的福利院,有足够的能力感谢那些曾经帮助过你的人。”
“这些都不重要。”
天色有些暗了,这里不比大城市的灯红酒绿,街上的行人越来越稀少,黄文轩忽然倾身过来,抱了颜铎一下,嘴巴贴着他的耳后轻轻亲吻了一下,“遇见你才是我最大的幸运。”
重回洛城带来的消沉情绪在这一刻一扫而光,颜铎忽然觉得眼前的江面水光明亮起来。
第41章 第章
荒城野店,旅馆的条件自然好不了。
颜铎是那种特别强迫症的洁癖患者,以前在办公室的时候,不管是同事还是学生过来找他说话,如果他的杯子没盖着,等人走了,他一准会把杯里的茶倒掉、杯子拿去冲洗一遍、重新泡上茶,如果说话时他的袖子恰好挽着,他也会觉得膈应,还要去冲洗胳膊。所以这一晚他睡得很不好,尽管和衣而眠,还是觉得自己被灰尘和霉菌包围,辗转难眠。
人有时候说要勇往直前,说要奋发图强,可是很多时候失败不是因为笨也不是因为怕吃苦,而是因为无法扭转自己的思维。
灰尘跟霉菌有多可怕?颜铎不觉得自己害怕他们,只是大脑拼命想象出来一些与之对应的东西,诸如脏、诸如恐怖,反复折磨着他的神经,让他痛苦不已。
他分析过自己的这种行为,如果说脏,人的身体不脏吗?嫌弃外物不干净的时候,你能确保自己就是无垢无暇的?可这是个无解的问题,连头发丝挨着枕头都无法忍受,他觉得主宰自己的根本不是肉体,而是大脑的思维与想象,碳基生物真的好可悲。
“你怎么了?”黄文轩翻了个身,手压在了他的腰间。
“睡不着。”颜铎握住他的手。
“哪里不舒服吗?”
黄文轩刚要掀开被子坐起来,颜铎又赶紧把他按了回去,“没不舒服,这边晚上挺凉的,你别冻着了,赶紧睡吧,我就是择铺,一会就好了。”
嫌弃旅馆的床不干净也算是一种形式的择铺。
黄文轩忽然抬起手在他身上轻轻地拍了起来,跟着拍动的节拍含糊不清地念道:“盘盘盘脚盘儿,脚盘儿顶顶簸箕,簸箕里晒的红糯米,扎花做酒,十碗八斗,金鸽子,银鸽子,打链子,盘小脚……”1
颜铎听他念得像是一首童谣,好奇道:“你念得是什么意思?”
黄文轩说:“我也不知道,小时候在福利院的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唯独记下了这首童谣,好像是照顾我们的阿姨每晚哄屋里小孩睡觉时念过,我在心里默默跟着她念,就记住了。”
“那你还记得那个阿姨长什么样子吗?”
黄文轩想了想,摇头说:“不记得了。”他静了一会,又抬手在颜铎身上拍了起来,一边拍,一边口齿含糊地念着歌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颜铎居然沉沉睡了过去,黄文轩居然还有安眠的功效,他想。
次日两人赶最早的班车去洛城,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回到桐城,黄文轩一开机就接到队里的通知信息,临时有一个会议,要他回一趟俱乐部,颜铎打算回自己家拿一些胃药,两人遂在机场分别,各自打车离开。
好几天没在家,阳台上的花儿都蔫了,颜铎给他们浇了些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来。他拾了几本书,拿上胃药,想了想没有什么遗漏,关上门正要离开,就听见有人打招呼,“你好,我是赵剑非的妈妈,他住2901,我这几天都联系不到他,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过他?”
“阿姨好,真是不巧,我这几天都没在家。”颜铎打量着面前之人,她约莫五十多岁,中等身材,有着与赵剑非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同样的五官长在赵剑非脸上显得清俊,呈现在她脸上时却从眉宇间透出几分英气来。颜铎最后一次见赵剑非是上周三,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没在家,这几天也没到过赵剑非的电话,他凝眉思索了一下,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暂时还没法确定,谢谢你了啊。”陈文下意识地道了一句谢,思索着什么,脸色越来越难看。
颜铎知道赵剑非的职业,心里莫名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来,“阿姨,你能告诉我联系不上他是怎么回事吗?有没有打电话到他单位问一问?他的同事,朋友,有没有问过?对了,还有他女朋友,我记得叫吕媛。”
陈文犹豫了片刻,“你既然知道吕媛,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们分手了?”
颜铎有些吃惊,“他只说他们吵架了,倒是没提分手的事情,我最后一次见他是上周三晚上,那天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也没说什么。”
陈文看出颜铎流露的担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絮絮地打开了话匣子,“事情是这样的,你刚才说最后一次见他是上周三晚上,那天十一点的时候他还给他爸爸打过一个电话。他工作以后,只要不在家,每天都会打个电话给我们,就算是当天忘了,第二天一早也会打过来。恰好这几天他爸爸出差了,所以我以为他打给了他爸爸,老爸爸又以为打给了我,直到今天他爸爸出差回来,我们才知道他已经四五天没打过电话了。我们打给他,可他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单位我们问过,说他请假了,请假原因只说是私事,他几个要好的朋友我们刚才也都问过,他们都不太清楚。至于吕媛,我们也问过,她也不知道。”
颜铎努力回想上周三晚上的情形,“他那天看着挺累的,神状态很差。”不能排除过劳猝死的可能性。
陈文点点头,“我们也是担心这个,所以还没报警,先过来看一眼。不过没他房间钥匙,他爸爸去找物业了,看能不能把门撬开。”
颜铎把车钥匙塞进裤兜里,走到2901的门口,从猫眼里往里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楚,他记得因为没经验,第一次过来喂猫的时候他了很大劲才把锁打开,“这种锁恐怕很难撬开,不如报警吧,消防应该有办法把门弄开。”
陈文犹豫了一下,“等他爸爸上来吧,我跟他商量一下。”
两人正说着,两个物业的保安与一个头发半白的男人已走了过来,男人显然是赵剑非的爸爸赵武南,他们从电梯出来,还在商量着找开锁公司的事情。
陈文迎了上去,把颜铎的建议说给赵武南听,赵武南微不可见地冲颜铎点了下头,陈文背对颜铎站的位置,没有看见。
尽管早已经知道赵武南就是赵剑非的爸爸,颜铎再次见到他还是有些不舒服,走又不是,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处。
赵武南与妻子一番商量,最终选择先报警。打完电话,他便径直朝颜铎走来,“小铎,方便请我们进去坐一下吗?”
小铎,听称呼老赵跟他认识,陈文有一丝疑惑。
颜铎对上陈文探究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难道他一直瞒着自己的妻子吗?也对,换做是我做过那么无耻的事情,我应该也没脸对人提起。
赵武南却不容他多想,已走到了他近前,因为紧张和用力过猛,赵武南越是想在颜铎面前表演一个亲切随和的长辈就越是事与愿违,脸上的笑透着勉强,看颜铎的眼神透着压迫,颜铎看在赵剑非的面子上只好转身打开门,“进来吧。”
当年发生在颜顾身上的事情陈文确实一无所知,她尾随丈夫走进颜铎家里,虽然心存疑惑,却也不好问出来。
颜铎请他们夫妻两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起身去泡茶,赵武南用眼神制止了他,又用眼神示意妻子,“你去倒点水,我向小铎了解一点情况。”
这是在别人家里,陈文对丈夫这样反客为主的举动有些不解,不过还是照做了。
颜铎知晓赵武南是想要支开他妻子,配合着他,指着客厅一侧的厨房说道:“家里热水喝完了,要麻烦阿姨再烧一壶。”
赵武南看着陈文走远,才回过头望向颜铎,“开始我不知道你住在剑非隔壁。”
颜铎眼神有些阴冷,“那是从何时开始知道的呢,让我猜一猜,赵剑非对我说过他曾经查过我名下的财产,我想他应该是在我档案里看到了一些有疑问的东西,然后跑去问你拿权限,你这才告诉他的?”
赵武南点了下头。
颜铎玩味丝地打量着他,语气透着揶揄,“你应该没全部告诉他吧?”
“是。”赵武南朝厨房那边望了一眼,见陈文背对这边,正望着窗外在讲电话,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我只告诉他你爸爸牺牲了,没有说当时我们两个一起行动,危机关头我为了保命自己跑了,把他留给了毒贩子。”
颜铎左手无意识地敲着沙发的扶手,“还是先找赵剑非吧。只要不在家,每天都要打个电话报平安,这些年你应该挺担心从前的事情在你儿子身上重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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