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其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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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崖忍不住也笑出了声,他拉着苏锦起来,各门各派和乌霆豢养的家兵两边都损失惨重,谁也没捞到好。
“秦师兄呢?”苏锦突然说道,“他好似……他……”
唐青崖指给他看:“在那里。”
那片区域几乎被拆成了废墟,秦无端与薛沉不似常人消耗体力,两个人上天入地的一通你来我往,居然没有半点力竭之意。
秦无端习的是正统的阳明剑法,而薛沉各家杂学揉在一处,分不清谁比谁胜上一筹。但时间久了,薛沉除了占点内力上的便宜,被听松剑刃耍得团团转,几乎要恼羞成怒,而秦无端不疾不徐,半点没有着急的意思。
苏锦沉吟道:“秦师兄……表面上很吊儿郎当,可是的确有真才实学。他能被掌门看中,修行凌霄诀和阳明剑法。其实比起我,他更加名正言顺些。你看,他很快就……”
话音将落,秦无端猛然递出一剑,仿佛喂招,薛沉果然顺势而上。
两柄剑俱是光华万丈的名剑,薛沉绕过他半个身体,秦无端却毫不避让,回首举起听松,手上并不闲着,指尖凝成一股小小的剑气——
薛沉怕他使诈,慌忙挡下他手指。
“得手了。”
听松剑劈头盖脸而下,仿若泰山压顶,剑意存在于兵刃当中,发出一阵浪涛的嘶鸣。秦无端闪身自他肋下削过,又在膝弯一压。
薛沉重心不稳,竟被他耍成一个下跪的姿势。他刚要暴起,脖颈一冷。
听松剑架在他要害处,只需一点力气,便可教他血溅三尺。
“知道掌门师父为什么不设防吗?”秦无端面无表情之时,令人想起庄白英在世,他声音不起波澜,带着点叹息,“你比我早入门,可此前一直心术不正。师父有意劝你改过,你假意答应,同他虚与委蛇……你执意去临安那次,师父早就起了疑心,仍旧放任你去。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宽容你,是他于心不忍。”
薛沉冷哼一声:“他不照样被我耍于股掌之间?”
秦无端居高临下的目光含着一丝悲悯和同情:“他自始至终,信你已经真心悔过。”
薛沉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倏忽抬头,正要开口。秦无端不给他这个机会,手下一压,他喉管顷刻被割断,温热血液洋洋洒洒地染红秦无端滚满灰尘的袖口。
“……我替师父清理门户。”
听松剑除却庄白英自裁,第一次斩杀一条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 “天清地浊,天动地静”“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清静经》
“北风其凉”一节,引用自诗经《国风·邶风·北风》
至于是道家学说还是儒家学说……当中涉及的玄妙就当我在胡诌吧(跪。
☆、第六十三章
旧日东都繁华不再,现下更是满目疮痍,一地狼藉。
这些名门正派缺兵少将,断胳膊断腿。苏锦勉强和唐青崖互相支撑,程九歌毫发无伤地跑上来,在满地尸骨中熟视无睹地为他们包扎几个要紧的伤口。
燕随云与莫向晚配合默契,拂尘和打狗棒看似毫无关联,使用得当倒也不失威力。
剩下几个老弱病残的,燕随云刚要准备工,却听到金戈铁马之声。她惊恐地想,“乌霆死都死了,不至于还能搬到救兵吧?阴兵借道?”
这念头让她背后一阵白毛汗,莫向晚察觉意外,顺口问道:“随云怎么了?”
她又为这称呼震惊了片刻,想到眼前的小道士比苏锦只大一点,认命地听了“随云”二字,大大咧咧地一勾他肩膀:“你姐姐累到眼花,想喝酒。”
常年和帮中诸人插科打诨,燕随云已经习惯不把自己当个女人看。此言一出,她说得不甚在意,莫向晚的耳朵却红了一大片,挣扎着把她的咸猪手扒了下去,碎碎念道:“燕、燕帮主……贫道出家之人,况且男女、授受不亲,那个,有道是……”
他“道”了许久,没“道”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紧紧地闭上了嘴,把自己憋成了个红透的没嘴葫芦。
好嘛,刚才还是“随云”,这会儿又变回了“帮主。”燕随云郁卒之际,忽然又觉得调戏莫向晚怪好玩的,想到什么有趣物事一般,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来。
莫向晚:“燕、燕帮主,有话好说……那边来、来人了……”
小结巴匆忙指向远处袭来的一队骑兵,领头之人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器宇轩昂,腰间别着一把没有鞘的刀。
他自马上一跃而下,嗓门嘹亮:“鸣泉山庄私养家兵,给我全部拿下!”
燕随云:“……这走向,怪出乎意料的。”
苏锦看清了来人,也露出个意料之外的惊讶神色:“雁兄?”
风尘仆仆赶来拾残局的,正是本应该在玉门关喝风吃沙的镇护将军雁南度。他一脑门官司地冲到狼藉中央,见苏锦没事,先出了口气。
“群英会这事儿一开始惊动了洛阳的父母官,应天太守不敢怠慢,赶紧上报了。不久前我才接到十万火急的诏令,要调了中原驻军来……陛下听说了这事和谢凌前辈有关。毕竟谢前辈随君伴驾多年,陛下对他仍旧有些感情,当年听说他辞世,也郁郁了好几天……他怕闹出大事,让我这个江湖将军赶紧来看看,把乌霆抓到都城……乌霆呢?”
苏锦:“刚才不小心,一剑杀了。”
雁南度被他噎住,良久,才翻了个白眼,极其不走心道:“杀了也好,得我一路押送又得往金陵走一遭。总之,这些家兵家将的我是要全部带走,阿锦你这一身伤……那《归元心经》可有用?”
苏锦颔首道:“上次的事,还没来得及向雁兄道谢……”
雁南度大大咧咧地一挥手:“不必同我客气,只要你来日……咳咳,回头伤好了,有个人想见你一面。我还得去抄乌霆的家,少陪了。”
此人话说一半藏一半,着实讨厌得很。苏锦没问是谁想见他,心道,“皇城担心谢凌是假,怕闹出大事才是真吧。试问一群高手聚集,那龙椅上的,说不定以为又有人要揭竿而起……太过草木皆兵了。”
他想到这里,突然发觉一件事。
在混沌中听到的名字,除了谢凌之外,还有“俞山川”?
苏锦一愣,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此事抽丝剥茧,仿佛与他大有干系。
一百五十三年前,周以晟远走昆仑,陈怀悯隐居会稽,恶贯满盈的魔教头子夏觞大开杀戒,血流成河。但当年最重要的事却不止于此。
前朝废帝驾崩,各方割据混战十数年后,终于被人拔得头筹。
出身江湖的当朝太|祖见时机成熟于金陵自立,砍瓜切菜般拾了余下几个小国,重新统一天下,改国号为萧梁,后世尊他为武皇帝。(*注)
彼时天下百废待兴,江湖混乱不堪,武皇帝生怕有同样的野心家——尤其是夏觞这个疯子——篡了自己的位,招徕了一代高手徐天罡,在金陵皇城中秘密训练一队暗卫,人数逐年增加,要求苛刻,彻底杜绝了江湖势力干涉皇城。
而为了让他们效忠皇家,徐天罡受制于武皇帝,不得不在《步步生莲》中埋入“灭”的种子,所有人以生命为代价,维护着一代又一代的皇权。
夏觞被自身邪功反噬疯溃后,魔教的秘法“炼血蛊”初见端倪。
周以晟避世昆仑直到老死也没踏出过西北一步,将《归元心经》慢慢传下去。
陈怀悯了几个孤儿做弟子,以《凌霄诀》为基石,创立阳明洞天。
四方势力互相牵制,刚好暗合“阴阳生灭”。
当初雁南度查阅昆仑立派手书,当中说“俞山川临终,耗十年心血,将毕生所得撰入《人间世》之中,身死以后,四名弟子纷争顿起”。
苏锦忽然冒出个早该明了的念头:“该不会这四个奇葩……就是俞山川的那四个掐得不亦乐乎的徒弟吧?”
他把这奇思妙想告知唐青崖时,对方正被程九歌包成了个粽子,浑身上下只有脑袋还能动。唐青崖露出个纠结的表情,道:“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苏锦奇道:“你又知道了?”
唐青崖:“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给你两本心法,那么刚好地能融在一起,除非它们本就是同一派的功夫。早就想告诉你,但怕你这死孩子钻牛角尖,而且炼血蛊……谁想到真能重现于世?”
苏锦伸出一只手给程九歌包扎,嘴上并未闲着:“你不觉得特别巧合吗?怎么会偏偏是今年呢,在师父逝世之后才——”
唐青崖:“哪来那么多刚好,我看乌霆就是怕谢凌,毕竟谢凌是大内暗卫,同皇城藕断丝连。等他死了之后乌霆才敢慢慢图谋,终于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铺陈到最后,没想到某条小虫子不听他话。”
引诱钱豹、何常之流炼血,机缘巧合发现了苏锦这颗极好的种子。在与唐门的矛盾中向早生异心的唐玄翊抛出橄榄枝,招揽和齐宣貌合神离的宋如晦,然后一步一步,利用唐玄翊手下的第二个“锁魂堂”铲除绊脚石。最终放出风声,逼死冉秋,引谢凌犯下人命大案,又牵扯到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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