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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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1
常思归来回清点了几番,窄小的仓库里分门别类摆置了许多物品,但大抵是相关饰品及衣袍类的典当品,多项物品杂乱地摆满了整个架上,思归手持着帐簿,笔杆在分箱装好的箱面上轻轻敲着,随即在帐簿上落下一痕墨迹,又是一期的死当品。
阖上帐簿纳入怀里,他揉了揉额角,眼下是淡淡疲惫的色彩。
算是结束了耗时的清点工作。
取下栏架上的烛台,微弱的火光在移动中明明灭灭地闪动着,恰和箱里镶上宝石的某物相映着。
他微微地笑着,又瞧了眼那宝石在火光闪烁下的色彩,拿着烛台的手就这麽停顿在半空中,他思绪转了转,伸手取下那箱内的东西给细细瞧了眼。
原来他只想着东西是给放错了箱,可细细一瞧之下,那宝石不过是一般的玉石,只是在火光下,色泽显得格外明亮罢了,镶着石头的东西其实是支发簪,玉石是凤的眼,凤身的雕刻有些chu糙,比起专卖小玩艺的师傅,这小东西倒像是初学者做出的,如果再j雕细琢一番又打磨上了漆,款式也是年轻姑娘喜欢的吧!
他顿了顿,起了心思便将发簪纳入袖中,沿着木梯拾阶而上,最後锁上仓库的大门。
这是过了典当时期的绝当品,即使收下了也不会因此损失甚麽。
他只是突然地兴起了主意罢了。
远方依稀听得打更人嚷着报时的话语及敲锣的声响,常思归就着纸灯柔和的光线循着小路,撑着油伞,在夜里慢慢地走着。
春夜里的小雨,如丝般地细碎,并不打湿衣衫,倒显得夜色朦胧了几分。
为这般宁静的夜里,混杂上了几分愁绪、几分温润色彩,难免让人起了相思之情,相思谁,谁又得以相思?对常思归来说倒成了谜题,留下了几分,却是谱曲的兴致。
爹不许他蹉跎光y在音律诗词上,只许他熟稔商道经营常家事业。
他眼神黯了黯,略凉的手掌贴上红肿的脸颊,苦笑着,更多的是无奈与哀愁。
几番强迫之下,先是强硬收了他娘留给他的南胡,再来便是放了火烧了他收藏的无数曲谱。
他是懂了,不得不安顺地照着爹给的安排。
不然,只是换来了脸上的一巴掌和一句话。
──玩物丧志。
就是在家里调音抚琴,也落了个骂名。
有时真觉得自己不得爹疼,但想了想自己是长子又是家中独子的身份,爹才如此吧!
尽管如此,还是会万分思念起南胡的音色。
忙碌的日子里,他也好段时间没赴约了……
作家的话:
挤文中(叹)
☆、临渊2
一条花街热闹依旧,红灯笼里的烛火灿亮着,打亮了整条巷子,花楼边倚着巧笑倩兮的佳人,几分调笑间,眼波流转、媚意如丝,柔荑缠上男人的手臂,便是叫人入了温柔乡也是心甘情愿。
怡春楼,二楼。
嘻笑吵闹声隐隐从门扉中传出,再探过头来从门缝间瞧了瞧。
是间布置奢华的厢房,披了大块地毯的地面上布了张圆桌,桌上放着美食佳肴,中间坐着的是持扇的男子,和左右两位美人,以及品茶微眯着眼的华服男人。
只见男子容貌俊雅秀丽,举止慵懒,半个身子斜靠着椅背,一只手拿着长扇轻轻扇着,凤眼微微挑起,眼神风流韵转,手里收拢了起长扇,嘴角勾起笑,身旁两位美女,一个拿着水果喂着男子,一个用着倾慕的眼光低低地看着男子俊美的脸庞,神情间,竟是动了几分情意。
「爷,清儿敬你一杯水酒。」清儿敛下多情的眸子,两只手捧着酒杯递上前,指尖沾染了水酒而显得几分水亮。
这位爷,是夜里最近常出现的人物,容貌俊美,穿的衣衫又华美高贵,所有楼里的姑娘莫不想服侍这位男子,只盼能入了这位爷的眼里。
无奈,谁也猜不透这位爷心里想些甚麽……
男子见着只微微勾起了嘴角,风流地笑了笑。
这一笑,便让清儿失了手,酒水便从杯里洒出。
男子接过那只酒杯,不气不恼且若有所思似地,低头舔了舔洒到酒水的指节,眸光潋滟唇边绽着笑容地说着「瞧你不小心的洒了酒出来,衣角旁还沾着酒水的,不如先换换衣服吧,过些时候再听听曲子,话说──」目光流转,转盯向那为乐师而设的小房,小房并没有门窗挡着,只从两旁柱梁拉下薄纱,里面的事物显得几分朦胧「乐师也迟了太久了吧,闻笙。」虽是这麽说,可男子的语气却没半分不悦,手执着酒杯,凤眼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更增添几分邪魅。
唤作闻笙的华服男人只淡淡地说「再一会。」
一会,便见一人蒙着面纱手里拿着南胡,低首快步进入房里,先是客气弯腰说了声对不住,再进入纱帘里坐在椅子上,只依稀瞧见乐师手持着弓搭在旋上,先是轻轻重重地拉着琴弦。
几番调音後,乐师才心满意足的放下弓弦。
隔着一层纱帘,又隔着一道面纱,乐师的脸庞显得蒙胧,只依稀瞧见乐师持起弓搭在弦上,沉寂的气氛当中,乐师开始奏起了曲子。
男子眯起眼,听着动人的旋乐,心中一动,表面上不露情绪,仍是那微微勾起的笑容。
而这乐师并不是别人,而是常府大公子常思归。
面纱下他微微笑着,拉高了弦音才缓缓唱出曲子。
『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乐音动人,嗓音婉转,即使低沉了些不若那些声音高亢的歌姬,也让听的人觉得舒服。
说起来他这常大公子也是极其窝囊的,竟得躲避至此遮遮掩掩地才能弹奏一首曲子。
只是舍不下打小的兴趣,请闻笙安排在这青楼抚乐,纵使许多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只要有听众,常思归也觉得不错。
是多了几分无奈,也几分沧桑。
☆、临渊3
在江南地带,常府也算得上是赫赫有名,祖先初时是从镖局开始经营起的,到他爹时已经营得有声有色了,同时也着手当铺这类以致富为目的的店面。
可面对尔虞我诈的环境里,谁也不知谁肚腹里藏着什麽祸水。
也许做人该知足,生在这般富饶的大家,好吃好喝的度日子,比起那些三餐不得温饱的贫穷人家,他也许不该再抱怨什麽。
可一想到举杯应酬,面对包藏祸心却又得强撑欢笑的自己,就该知足吗?
该学他爹一样表面上欢笑,却再一瞬间变成恶鬼压榨对手,做个富商才算是正途吗?
他不知道……
纵使尽心力地做到了最好,在他爹的眼里却是永远的不够。
爹要他割舍音律学问,他表面上是割舍了,背地里却偷偷地在这烟花地演奏起曲谱。
也是该知足,还能这样悠闲自在地奏起曲子。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一曲奏罢。。
面纱外,一片蒙胧,常思归反而觉得安心。
他欠了欠身,掀起帘子方想离去,却不料手腕给人拽得紧紧的。
常思归心下一慌,没遇过被人唐突,他有些困窘的想挣脱那人的手,却愈是被对方拽得死死的,竟是逃脱不了。
抬首,他望向那人。
细眉凤眼、美如冠玉,薄唇微微勾起,带着几分轻挑风流。
他心下咯登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瞧见这麽好看的人,但不知道该说些甚麽,只好紧抿着唇等待对方话语。
「我姓俞,单名凤,俞凤。」
窗外竹影摇晃,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时和喧闹的花楼里,男子轻如呢喃的话语仍清晰地传入常思归的耳中。
「……竹兮。」敛下眸子随口说出了个假名,他一个月里只来一次,楼里的色妓清倌们对他并不熟,而他也不常开口甚少有人与他攀谈,所以常思归倒也没对自己的名字撒谎过,如今胡乱说了个假名,常思归低下了头,几分赧然。
在对方稍微松手的同时,他抽出自己的手心,低着头急急忙忙地从那人的身边离去。
走到门边回首时,只看到那人嘴角勾起了弧度,态度如若自然又带着几分不拘束。
尽管对方是不纠缠自己了,但不知为何心里却隐隐然的失落了起来。
失落了什麽他其实也说不大清楚,兴许是羡慕起男子的不拘束吧……
但今日别过,也许遇见男子的机会就愈少了吧!毕竟他也不是能天天跑到青楼奏乐,而男子也不一定日日待在此。
揉了揉额角,常思归有些j神不济。
抿了口茶,他继续审阅手上的账本,与其和人阿谀狡诈,常思归倒觉得整理这些繁琐的帐簿来得轻松些。
「少当家,头柜那儿来了个人说是来赎绝当品。」
「好。」
常思归点了点头,阖上帐簿。
已经过了月末赎当和续当日期的典当品就变成绝当品,而绝当品事後会以调高的价格再向原典当人收取费用,又或者将死当品清点清点,调低价格贩售,而价高的物品则给内行人品赏後商讨价格卖出。
这时候来的人,j明点的夥计会思索对方的来历而以贵客的身分招待进内堂买卖对方看中的物品。
这样的事件其实处理得不多,通常绝当品除了在月中拍卖,不然就是透过门路转手出去。
只是不知,此人前来寻些什麽?一时片刻琢磨不出来。
☆、临渊4
拐了几个弯穿过中堂,到了内堂,从门口望进去的一角是那人华丽的衣裳。
再稍稍抬起头对上那人的眸子,他怔愣了一下,慌张地低下了头不去面向那人的目光,心里头有些心虚。
便是那眉梢间的风流色彩,也叫人印象深刻,那人低磁的嗓音像在耳边环绕似地,心里扑通地跳着,他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这麽深深刻刻地记住了那人,和他的名字──俞凤。
眼睛不敢瞧向那人,几分心虚几分难为情。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请问先生寻找何物?」免得被人认出,尽管不知对方是否会记得清楼里的小小乐师。
「一只发簪。」俞凤挑起一边眉毛,直瞧见对方的发丝上绑着的布巾,却见不着对方的脸孔,像是逃避他似的,俞凤可不觉得自己长得惊恐得让人不敢直视,倒是许多人见了他面容痴痴瞧着得多了,这倒让人兴起有几分趣味来「先生为何不抬头应话呢?」
常思归愣着,直以为自己冒失的举动惹了对方不快,急抬起头,眼里见的依旧是那人嘴边勾起的浅笑。
几分僵硬几分讶然,尽管只有自己知道和对方是第二次见面了,但心里却还是紧张的不得了,怕对方瞧出甚麽似的。
直看着对方翕了翕嘴唇,像是想说些什麽,却又归於沉默,俞凤勾出几分风流倜傥对着常思归笑着。
常思归硬扯出一抹笑容,故作自然地说道「先生寻的发簪样式如何?何时典当,有何特徵?。」
那人扇柄顶着下巴,思索着「本来是遗失了,寻到人後才知道给典当到这里,只是个小玩意罢了,玉石镶的凤簪,作法并不j致,可东西是一番心意,无论如何还是想找到便冒昧前来,还望掌柜费心些,即使价格高了些也无妨。」
常思归左思右想,心下一怀疑,便想到了昨晚灯火下自己特意收入怀中的凤簪,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从怀中拿出了那只发簪「是这个?」他有些不确定地说着,如果是的话,那真是缘分了,他昨日拿的,今日便遇到了正主。
俞凤见着熟悉的发簪,心里愣住「正是……掌柜可商议价钱让我赎回吗?」
「不、不用了,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遗失了,当然要物归原主,没有仔细辨别典当人物品也是当铺的失职,不如还给你,莫要再丢了。」
俞凤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些什麽,一双墨黑的眸子将对面的那人仔仔细细的瞧过了一遍,还以为是个j明的掌柜,却没想到来的倒是傻呼呼的。
但这并没勾起俞凤的好奇。
只是那眼、那嘴角,如果能勾起嘴角一笑,便更像了他心底的那人……
但终究不是那人。
一不留神就直盯着那人的面孔,心事重重,但很快地俞凤便收起了那些心思,挂上那张笑脸,和常思归聊了几句。
常思归倒没发现俞凤的分心,之後微微笑着说道「我姓常,名思归,思念的思归乡的归,这次对不住了。」
「对不住倒是夸大了,不如有缘──结成朋友吧!我姓俞,单名凤,凤凰的凤。」看着对方的笑脸,如预想中的相像,难免心里一阵波动,压下心里的震惊,俞凤镇定地说道。
常思归显然不够圆滑,只点了点头,便不知道要说些甚麽了。
倒是俞凤大喇喇地拿过常思归手上的发簪,笑咪咪地说「既然是朋友了,过几日忙吗?」
「也没什麽事,怎麽了?」
「那──明日晌午,福来客栈前等你。」然後,俞凤打算好好结识一下这位傻呼呼的掌柜。
「我……」
「说定啦!」
☆、临渊5
隔日晌午,艳日高照,人群熙熙攘攘的,热闹的市集里,好不热闹。
常思归从拥挤的人潮挤出时,身上穿的衣衫起了许多皱摺,看起来有些狼狈,常思归无奈笑了笑,抬眼便看到俞凤站在客栈下朝他招了招手,模样天真。
这人和自己当初在青楼遇到时的风流样子相比,显得几分孩子气,每次见到他时,总是不同的样貌,相同的是那随心所欲,不受他人眼光,常思归很是羡慕。
於是,当俞凤提口邀约的时候,常思归便应了下来,不过常思归本就不擅拒绝别人,想想也是理所当然。
俞凤笑嘻嘻地勾起常思归的手「你真早到,我才刚到不久。」
被这样勾着手的,常思归有几分不好意思,面上红了红「你…你有甚麽事?」
「当然是请你吃饭啦!」说着,看着脸红的常思归,愈发想欺负一下眼前这傻呼呼的人。
常思归从小到大,遵循礼法,与人总是客气疏离,倒没和谁这麽亲近过,想抽回手却又被勾得紧紧的,只好作罢。
但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而这人又生得一张好样貌,更是让人拒绝不了。
被勾着的手臂传来对方的温度,常思归心里并不讨厌,只是对俞凤的亲近有些不习惯及有些感触,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不了,怎麽能让你请。」
「怎麽不行了?」俞凤勾着他的手,踏入客栈沿着阶梯上楼,一边说道「不过……你是得陪我多喝几杯了」勾起唇一笑。
常思归见得那张笑脸,心里愈是觉得不对劲,索x低下头不看「你找错人了,我不大会喝酒。」
到了二楼厢房,门边的小二见了俞凤只说都准备好了,便下楼忙去,俞凤领着常思归到了桌边,桌上备好了美食珍馔,香味四溢,酒壶摆在一旁,酒杯已斟满了酒水。
俞凤站在桌子旁,细长的手指划着酒杯边缘「初来这里,便听说这间客栈的酒水最是好喝,你不会喝我当然不会勉强你,就当是聊聊,不会喝太多酒,你再不答应,我就──」敛下眸子,他低笑「只好灌醉你啦!总之,先罚你一杯。」
酒杯已送到常思归嘴旁,常思归愣着看那人的眼眸像黑曜石般闪亮亮的。
如果只是一杯的话,应该不会醉吧?
酒的味道是闻过,长到二十二岁从没喝过酒,他有些怀疑的想道,终究还是接过对方手里的酒杯,然後就唇饮下。
俞凤撑着下巴,看着常思归皱着眉头喝玩那杯酒。
看样子,是真的不会喝酒啊……
「吃吃菜吧──看你眉头皱成这样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在喝毒药……等等,你脸也太红了吧………」
常思归抬眼看着俞凤,只觉眼前人有些朦胧,听着对方的话,下意识手举上来m了m自己的脸颊,热得发烫,不知道脸红成甚麽样了,低下头想躲避俞凤的目光的同时,一阵天旋地转、头昏眼花,随着对方的声音也愈来愈远了,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晕厥了过去。
──看来自己真的是很不胜酒力,而且也不好喝,只觉呛辣苦涩,半点甘醇滋味都没尝到……
抱着怀中的人,俞凤顿时觉得头疼极了,无奈的看着满桌菜色。
到底是谁找麻烦的喂他喝酒啊……
「失策啊……」
☆、临渊6
常思归不知道醉晕了多久,头疼至极全身乏力,一睁开眼,发呆了阵子,才对上那双带笑的眸子。
房子的摆设和之前吃菜喝酒的地方一样,只是从桌边到了床边,而自个正是喝倒的那位,思及此,常思归只觉无奈无言,一双眼更不敢看向俞凤。
一杯就醉的样子全被俞凤瞧去了。
俞凤见他反应如此可爱,心里带着几分恶作剧,有些落寞地道「一看见你醉晕了过去,只觉得我真是罪恶至极,不过也算是开了眼界,知道甚麽叫一杯醉倒的境界,只惨了我,桌上那麽多菜肴……」
果不其然,常思归面上一红「我……说过我酒量…不是很好的…」
俞凤笑一笑「喝些梨子水吧。」
本想拿过俞凤手中的碗,却不料一只勺子舀着汤早递到唇边,常思归有些别扭的喝下那勺糖水「我自己喝就好了。」
「我喂你喝吧。」俞凤说着,又舀了一勺喂给常思归。
他看着常思归的眉眼,愈觉得熟悉,心里变愈是苦涩,只是隐盖下那层心情波动,面上仍挂着笑,仍是风流邪魅。
得不到那人,躲到这里,却遇到一个相似她的常思归,俞凤只觉得讽刺,长年下来早已习惯疼惜那人,甚至见到了相似的人,也情不由己的对眼前的这人付出几分关怀,俞凤敛下眼眸。
常思归只见到那微长的睫毛,喂进嘴里的汤水甜丝丝的,仿如渗入心中占了个位置,愈是多看那人一眼,心里就愈是不对劲,他对眼前的人私毫不了解,但很是羡慕对方潇洒不受拘束的x格「俞公子是哪里人?」
喂完最後一勺汤水,俞凤放下手中的勺子和碗「北方人。」
「怎麽会来江南?」
「比起北方,听说很是热闹,不过是第一次来,但对这里仍是不熟悉。」
常思归想了想「如果你会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的话,我可以带你走走。」腼腆地笑了笑又继续说「只是……太远的地方,我就不熟了。」
「那就麻烦你了。」俞凤收起心神,扬唇笑道「话说,你这一醉,可睡了三四个时辰。」
猛一回头看向窗外,果然夜色渐渐降临,幸好来时已经吩咐过小厮,就算晚些时间回去,也不会怎麽样。
只是这夜色昏暗时,却不知道俞凤要去哪里,上回见这人的时候,是在夜里最繁华热闹的花巷青楼里,会去青楼里的男人莫不是抒发情欲,便是听琴听曲和美人相伴,一思及此,口气便不由得地疏离了起来「不好意思了,我梳洗一番就回去了。」说罢,便欲起身,身子晃了一下,头晕目眩。
「睡一晚吧!明日再回去了。」
「可你呢?」
「我还有另外下榻的地方,衣服我已经准备好了,也吩咐了人备好热水给你沐浴,你洗个澡便好好睡吧。」
常思归抓住俞凤的手「我等等就回去了,你不必麻烦。」
「既然你这麽坚决,我也不阻扰你,我送你回去吧!」弯腰便将常思归抱起。
未料及此,常思归满脸通红,悬空的身体让他挣扎了一下,却被那人紧紧抱着「你……」
「我甚麽我,我这就送你回去啦!」
他急道「这样成何体统!」
俞凤笑嘻嘻地说「你又不睡我这、又不回家,真难伺候。」
常思归有些恼怒「你别拿我开玩笑了!」
「那你怎麽突然就说回去了?」
「房子里只有一张床的,我睡了你睡哪,怎麽好意思让你下榻别处。」
俞凤将人放下後mm下巴,笑了几声後「你若不介意,那我俩挪挪位置两个人一起睡吧!」
常思归见那双眸子,心里跳了下,急忙别过头。
「那就是好罗!沐浴一番我们就早早睡了吧!」
☆、临渊7
常思归愣了一下,想说自己还没答应,但见俞凤早已吩咐人备好热水,又对上俞凤那张笑脸,叹了一声,他不擅和人辩论,只得乖乖地照着俞凤的安排。
最後两个人躺在床上,烛火已被熄灭,整间房子被夜色垄罩,微弱的月光从窗边打了进来。
常思归背对着俞凤,温度从背後传了过来,鼻尖还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心里怦怦地跳着。
他隐隐约约知道甚麽,但却不想去明了。
也许,他对俞凤多了些好感。
胡思乱想一番,常思归才眯着眼,昏昏沉沉地睡去。
此时,身旁的俞凤,却倒是睁开了眼,一双眼明亮得像是没睡着过似的,他转身,看着熟睡的常思归,轻轻地勾起唇角。
翌日,暖暖的阳光从窗户打入房里。
常思归缓缓睁开眼,环顾四周,俞凤不知道什麽时候走了,房里只剩下他一人,头仍有些晕但比起昨日已好上很多了,他暗暗打定出门在外,千万不可再碰酒,否则醉酒的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多麽失态。
套上外衫的时候,才发现桌上留着一张纸条。
──今日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去拜访你。
看完纸条,问了客栈小二,只知道俞凤付了钱,没有继续投宿。
常思归心里一阵失落,不再多想。
毕竟他和俞凤本就不熟,那人无拘无束的x子,就算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也合乎情理,他实在不用觉得失落。
摇了摇头,他离开了客栈,慢慢地走回当铺,一夜未归,但倒没惊动到人,大概在他们眼里,每月中的几日外宿已经是惯例了吧!
又过了几日,夜晚时分。
每当新月来临时,便是到了和闻笙定好在怡春楼奏乐的日子,他心里有些慌张,想着是否还会在此见到那人。
但一曲奏罢,仍是不见那人身影。
日子依旧一成不变,常思归总觉得也许就再也见不到那人了。
心里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挂念他。
他一晃神,手上的账簿便失了手掉在地板上,他不急着去捡,那一张清秀的脸孔,染上几分忧郁,然後他人慢慢地坐在椅子上,烛光从後方照下,拉出长长一条黑影。
又过了几个月,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立秋时节。
赶在腊冬前,镖局接了桩大生意,预备了几日,常南青也就是常思归亲爹,带了几个得力手下,便出发前往北方。
常南青只道「镖局里的大小事,就交代给你了,大概小雪时节前会赶回来。」那张端正威严的脸孔,不像商人反倒像是执义的侠客,可熟识常南青的的人只会说人不可貌相,此人城府极深、出手狠辣,於商不知击垮多少人,此时常南青淡淡地吩咐着常思归,在常南青眼里,常思归总畏畏缩缩一副不成器的样子,实在不得他喜欢。
常思归低首应了下来,待常南青出门後几日重新调动当铺和宅子内的人力後,常思归便忙碌於镖局内的大小事。
也许是他天分本就不够,光是镖局内的大小事,就让他忙碌得焦头烂耳,但对於商业上的事情也不是说一窍不通,勉勉强强仍维持在常南青在时的样子。
只是,偶时的应酬是难免了,而既是应酬了,便是在夜晚的花柳巷内,常思归带了几个能说会道的且擅喝酒的管事前去应酬,夹在一群生意人之间,他不过是带着少当家的名衔露面赔笑罢了。
作家的话:
码字中──
☆、临渊8
他吃得不多,酒水更是不敢碰,脸上挂着的笑容近乎僵硬,直到散席,遣散了带来的管事,他才叹了口气,走出青楼时已褪下华服换上一身素衫。
到了这里,不如去找找闻笙。
闻笙经营怡春楼已经第三年了,而常思归认识闻笙至少十几年,打小就开始的,只是闻家家道中落,举家迁离,而三年前,只剩闻笙一人回来故乡,并且经营起花柳巷的营业。
怡春楼表面上是熟练j干的老鸨管理,但实际上背後的主子才是闻笙,而男人经营青楼本就让人诟病,只是让常思归疑惑的是,他似乎愈来愈不了解闻笙了。
但怎样也不好意思去探听对方原因,又见闻笙客气疏离的样子,只好作罢,和闻笙之间保持着淡如水的交情。
从怡春楼旁的小门通报了人後,他朝着後院走去,走到最里层的院落时,已经听不到前院喧闹的人声。
房里的摆设十分素雅,闻笙抚着琴,抬眼看着常思归「怎麽突然来了?」口气不带起伏,只是单纯的问句,如果不是熟识的人,也许会觉得闻笙的态度很冷淡。
从窗外看去,院子里种着桃花树,不过进了秋天後叶子就慢慢掉落,而显得萧条,月圆高挂在黑色的夜空,风吹得有些凉,烛光摇曳。
「应酬……」
闻笙挑起一边的眉头「你不是酒量不好,还敢和人去应酬,不怕给人坑了身家财产?」
「你怎麽会知道我酒量不好?」
「……小时候,冬天时你来我家,我娘为了驱寒暖身体,家里都会煮酒蛋,你光是一闻,头就晕然然的,而吃了一口,更是没多久就双眼一闭睡了过去。」
「闻笙,这麽丢脸的事情,我怎麽一点也不知道?」
「那是我让你吃的,当时你睡过去还在我家待了一晚上,隔日早上才悄悄把你送回家。」
「我怎麽记得……在你家只住过一晚,你还跟我说我是绊到石头摔了一跤撞到头晕过去的,所以说……,
闻笙忍不住笑出来,看着那张清秀脸孔「那时你才七八岁,是比较好骗的年纪。」
常思归见闻笙的笑容,也不气恼,只跟着也笑了起来。
物事已非,和少年时的闻笙相比,现在的闻笙总是一脸拘谨、严肃,像是与人划开距离似的,现下笑着的闻笙让他不禁想起小时候,一晃神下,常思归便把存在心里的疑问说了出口「不在的这些年,过的好吗?」但一说出口後,常思归悔得肠子都青了,只见闻笙瞬时收起笑容,眉头紧皱着,沉默了一下才说「……此事休要再提。」
常思归在心里叹了口气,却也不知道从何讲起,只好拿起屋里放在桌上的南湖,慢慢地拉奏起来。
闻笙也不说话,安静听着南胡的旋律,秋夜里的南胡音色,听了让人有些伤感,待常思归结束曲子後,闻笙找了理由便送常思归回去。
常思归向闻笙说了再见後,便踩着脚步在少人的路上走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闻笙家里的事是不准问的,一问了闻笙脸色,他怪自己笨得可以,却没有办法收回说出口的话。
☆、临渊9
那一条花柳巷弄仍高挂着红灯笼,不过人潮明显少了很多。
常思归慢慢地走着,心不在焉的。
蓦地,耳边传来的声音,让他怔愣了一下。
「跟我走。」手被人牵着,暖暖的,让常思归愣住的是他竟然连对方何时到他身边的他都不知道,才刚要挣扎,又听到耳边传来声音。
「是我,俞凤。」转过身,是那张如玉般的皎洁面容,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体温,让常思归身体颤了颤。
「冷吗?还是忘记我了?」
常思归摇了摇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麽会在这里?」
从闻笙和常思归碰面时就在了,只是好奇这两人是怎麽认识的,於是就在屋檐上悄悄听着,心里便知道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再听了听那曲南胡拉奏出来的乐音,总觉得莫名熟悉,只是一时之间仍猜不出来。
等着常思归出来後,便不由自主地跟着这个人。
俞凤笑了笑,也得不出自己的行动是为何,只是随心便拉着常思归走,几个月不见这人,他倒是想念起长思归。
「看到你了,就跟了上来。」
常思归心里一跳,本想问他为何几月下来不连络的话语都忘了,光是见了这人,心里空荡荡的那块便满了起来。
月光洒落,依稀可见眼前小路,不知道甚麽时候,两人已走出城外,竹林被风吹得飒飒声响。
「你别拉着我走,别人见了会觉得奇怪。」看到俞凤时候,常思归心里百感交集,既是恨这人不告而别,但见到人的时候,心里却是莫名欣喜,管不着心跳。
他不太想明白这种情感是从哪里来的。
「这里可没人来。」
抬头,常思归正想骂他胡闹时,却见月光映在那双黑得深邃的眸子里,闪亮亮地,他心下一动,连忙低下头,彷佛多看俞凤一眼,也跟着不对劲似地。「……你到底有甚麽事?」
「想找你喝酒赏月,走过这片竹林有个小山丘,那里看星星月亮很漂亮。」俞凤松开常思归的手,从怀中拿出酒壶在常思归面前晃了晃。
「我都说我酒量不是很好了…」
「不让你喝的,你喝了谁扛我回去,只是陪陪我罢了。」
常思归沉默看着俞凤,最後点了点头。
「上次发簪的事还没有跟你说声谢谢,本以为找不到了。」
「那是刚好。」
「是啊!难得你随身携带。」
一听到俞凤打趣的言语,常思归脸颊发烫,呐呐地说「我见了那发簪,本想给人打磨润饰一番才带在身上,却没想到你隔日就来了。」
俞凤倒不知这麽刚好,只觉讶异惊奇「可说是缘分了,结识你、收回发簪,在江南发生的好事真多。」
缘分吗?常思归笑了笑。
「所以呢──日後有难事便来找我,我力所能及可应予你三件事。」
「我哪里会有什麽事。」对於俞凤的应予,常思归有些感动但并没有放在心里,不想麻烦俞凤,也觉得不过是只发簪罢了,要求什麽就太超过了,就如他所说的,他并没有什麽要求,生x淡然知足。
俞凤也不反驳常思归,只从腰际上解下摺扇递给常思归「这是信物你收着──」心想着常思归固执得很,只怕不收便又说「就当是小玩意带着也好。」
☆、临渊10
常思归顺着俞凤心意收了下来,又闲聊了几句,沿着月光的光亮,慢慢地走上山丘坐了下来。
俞凤拿出酒壶就唇喝了几口,似乎是上等的烈酒,酒味散发得让常思归闻得有些头晕。
月亮还不是很圆,但离中秋时节也没几日了。
「过几日就是中秋了,没有打算赶回家吗?」
「就算是现在启程,也来不及回去了。」俞凤转过头看着常思归,笑了起来「你呢?怎麽会在花街里?」
「……应酬。」不去看向俞凤那脸上促狭的笑容,常思归耳g红了红。
「真不像你会做的事情。」
「始终要习惯的。」常思归偏了偏头,敛下眸子。
「因为你是常家独子?稍微探听一下就知道你是常府大公子,不过你看来不大像富家子弟。」俞凤手上的酒壶不知道甚麽时候空了,只见他又开了另一壶酒「看起来……比较像读书人或是乐师之类的。」
见了俞凤又开一壶酒,常思归皱了皱眉「你到底带了几壶酒来?」
俞凤笑嘻嘻地说「三壶醉仙酿,应该醉得了。」
常思归皱了皱眉,醉仙酿光是听名字就知道是烈酒,而这烈酒普通人光是喝半壶就醉了过去,而他竟一次带了三壶,这样猛喝g本就是伤身体!才想伸手阻止他继续喝,就见对方眸光直视着自己。
「你呢?可有喜欢的人?」
常思归听了这话微微睁大了双眼,心里开始剧烈跳动着,他右手不禁抚上x口,欺骗不了自己。
面对俞凤的询问,他张了张口,却回答不了。
他其实不想明白这种感觉,隐隐知道自己也许对眼前的人早已锺情许久。
许是喜欢上了吧……
一旦认定了喜欢,就像是跌进无法攀出的深渊。
他跟他娘一般,都是死x子,认定了便固执到底。
但他怎能,他是常家独子──
心里茫然然地,他怔愣了许久,连俞凤絮絮叨叨说了些甚麽都听不大清楚。
待回过神来,俞凤半眯着眼,似乎是醉了,最後一壶酒剩了一半没喝完。
「你能笑一笑给我看吗?」
常思归不解,却还是勾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
刹时俞凤眼眸迷蒙,微微偏过头身体倾向常思归,下一瞬,薄唇便印在常思归的嘴上,一双手摁住常思归的後脑勺,舌头霸道地窜入嘴里吸吮着。
常思归双手抵着对方的x口,瞪大的双眼不知所措,心里更是怦怦地剧跳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方才餍足似地舔舔嘴唇,微微扯开他的衣领,在锁骨处轻轻咬着留下痕迹。
「你……」他声音颤抖地,音调微微上扬,却不自知地带着几分魅惑。
「我喜欢你。」说完这句话後,俞凤慢慢地眯上双眼,靠在常思归身上醉昏了过去,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右手颤颤地m上红肿的嘴唇,夜里的风削减不下面上的燥热,仍红通通的,像抹胭脂似地。
常思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醉了,心里头乱七八糟的,说不出半个字。
看向俞凤那面如桃花般艳丽的脸庞,低下头,竟情不自禁地碰上那人的薄唇,着了魔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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