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流年

第 14 部分

官杆儿进了院子,四处一瞅,所有屋门都掩着,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不知道红连腰会在哪间屋子里,正彷徨间,猛不防有人拧住了他的耳朵。官杆儿吓得吱哇一声大叫,挣扎着扭过头一看,一个麻子脸的妇人瞪着两眼,y森森地盯着他,也不说话,一只手仍然将他的耳朵拧得死紧。
官杆儿忍着钻心的疼痛问,红连腰呢?我找红连腰。
你找红连腰做什么?麻脸妇人问。
官杆儿索性直言说,我找她干好事,难道还干别的吗?
麻脸妇人并不松手,嘴里说,你的小雀儿还没有花生仁大,就想嫖女人?哪来的小王八蛋?快说!
官杆儿大声争辩,我不嫖,我只是看看那东西什么样。
麻脸妇人嘿嘿两声冷笑,说,红门有规矩,不搭理小j巴的毛孩子,要看就回家看你妈的去,长得一个样儿,赶快滚!要不我就吃了你那颗花生仁。
官杆儿被麻脸妇人拧着耳朵出大门的时候,红连腰出来了,她制止了麻脸妇人。
红连腰说,放开这孩子,花嫂,你去伺候我妈吧。声音果然娇媚好听。
麻脸妇人松开官杆儿,一声不吭地进北屋去了。官杆儿手摸着耳朵看着这个奇形怪状的女人,她的躯干像个水瓮,胳膊腿摆动着,像四根棒槌,花嫂?官杆儿想到了一头老母猪。
在保和堂长工房后面的养猪场里,外号猪蹄儿的饲养工将一头称为花嫂的老母猪伺候得无微不至,因为花嫂每年都要为保和堂下一窝猪仔,不多不少正好十只,并且每只都能长大出槽,无一夭亡,猪蹄儿逢人便夸奖他的花嫂如何如何好怀道,俨然如他的老婆一般。再想想这个麻脸妇人,恐怕一生也难嫁汉生孩子!于是,官杆儿便把这麻脸妇人的可恶原谅了。
红连腰对官杆儿说,红门有门规,不跟没有成年的男人做生意。
但是,红连腰看到官杆儿从口袋里抓出大芦花公j,就改变了主意。本来她应该把只有十来岁的官杆儿训斥一顿,告诉他寻花问柳是大人的事,但是她贪官杆儿手上捉的大芦花公j。
红连腰知道东西还没有长成的官杆儿不可能干得了女人,只是好奇,就想糊弄他,说,你偷了保和堂的大公j来干什么?要是让保和堂的人看见还不打死你?红连腰知道官杆儿是保和堂放牲口的。
官杆儿说,没人知道,这大公j很肥,有三斤多。
红连腰说,你这么小就想嫖女人,你知道咋弄啊?
官杆儿就笑,笑得很下流,用眼盯着红连腰的裤裆说,谁不知道咋弄?脱了裤子弄呗。
红连腰也笑,笑得很放荡,笑完了就哄官杆儿说,你那拉n的小雀雀儿还没有颗花生仁大,肯定弄不了,等你大了才能弄,这会儿我让你摸摸奶好不?你给我这只芦花公j。
官杆儿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很坚决地说,不,我不摸奶,我早就摸过我妈的奶了,我要看你腿裆里拉n的碕,我不弄,只看看就行了,给你这只大公j,咋样?
红连腰迟疑了一下说,我这两天正好来红了,就是闹月经,你懂不?脏脏的,全是红红的血,不好看,你还是摸奶吧。
官杆儿鼓着蛤蟆眼看红连腰,吃不准她是不是撒谎,但他的确有点怕见到红红的血,他弄不懂闹月经为什么要流血,但不想追究下去,兴趣也随之大减,很沮丧地说,那就拉倒吧,我把这芦花公j拿去杀着吃了。
红连腰当然舍不得把到手的好东西丢了,说,这样好不?你先把大公j给我,等过两天我不闹身子了你再来看。红连腰还真想脱下裤子来让这个毛孩子看看,不巧的是这两天她真的在闹月经,这会儿正冲,马布子湿湿的。
官杆儿自然不会上这当,说,那下次来看的时候再重新给你抓一只,这只不行,我正准备杀了烧着吃呢。
红连腰把脸板了说,哼,我立马就去把这事告诉高鹞子,看他不扒了你的皮!偷东家的大芦花公j嫖女人?
官杆儿就怕了,他知道要是让高鹞子知道了,一定饶不了他,迟疑了好一阵儿才说,那好吧,给就给你,但下次我来的时候一定要看你的碕,要不我就跟高鹞子说是你让我偷的j。官杆儿现在有点恨红连腰了,他在心里骂她破鞋!
红连腰说,行行,下次来一定让你看,让你看个够。说着赶紧从官杆儿手里接了大芦花公j,只怕他又反悔了。
官杆儿无精打采地出了红连腰的家门,这时候天刚擦黑,已经误了吃饭的时候。官杆儿很沮丧,低着头往回走,正好路过郭家,隔着低矮破烂的院墙,他看见郭家两妯娌媳妇在院子里用簸箕簸秕豆子,一边簸一边惦记投案自首的男人,她们还不知道已经判了死刑了。
官杆儿就多嘴说,回不来了,大老爷说明年春天就砍他们的头,你们还等什么,死了心吧。
郭家妯娌媳妇看清了说话的是官杆儿,当然相信是真的了,于是郭福媳妇手腕一软抓不住簸箕,一头栽倒,晕过去了。
保和堂因为春天的时候给所有的佃户都放了贷,秋天的时候就要把租子和借贷的粮食收回去,尽管年景极好,但佃户收回的粮食也去了大半。东家收的自然都是好粮,糠糠秕秕的都留下来,佃户们把这些扇簸出来,有点半籽实的要作口粮吃,糠秕就喂牲口了。
郭家妯娌媳妇就是在扇簸秕豆子,准备着凑在一起碾杂面。杂面是一种豆子面,乱七八糟的豆子凑在一起碾成面就是杂面,杂面一般都是做面条,吃在口里有一股豆香味。京西太行山这块地方把杂面当成好东西,来了客人才吃,擀杂面是一种非常费力的事,一条长长的擀面杖把面饼卷起来又搓又擀地折腾好长时间才能弄成。郭家两妯娌媳妇每年都要做杂面的。
现在郭福媳妇晕过去了,把簸箕里的秕豆子撒了一地。郭财媳妇赶紧放下手里的簸箕,抱住嫂子哭了声儿地喊,嫂啊!醒醒呀!
郭福媳妇只是不醒,郭财媳妇就从水瓮里舀了瓢凉水,含在口里往嫂子脸上喷,一连喷了好几口,然后又掐人中,最后郭福媳妇就醒了,这时官杆儿早溜得没影儿了。
郭财媳妇说,嫂哎,你可别吓妹子,他们走了可就剩咱们俩和雀儿了,你可别想不开呀,嫂子!
郭福媳妇一声长叹,两行清泪汩汩地淌下来,说,妹子,我不想活了,活着受这份苦干什么,死了算了!
郭财媳妇说,嫂啊,快别说这话,你要死了让妹子咋办?要死咱俩一块死,也好到y间做伴,去找那两个死鬼。
郭福媳妇说,妹子可不能死,你要死了雀儿就没人管了,还不饿死?嫂子没累腿的了,哑巴死了,他爹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呢?想到被活埋的哑巴儿子,郭福媳妇又晕过去了。
郭财媳妇第二次把嫂子弄醒了,扶她到炕上躺下,劝她说,嫂啊,别想着寻短处,妹子求你了,光我拉扯不活雀儿,你得帮妹子才行,听到了没有,嫂子?
郭福媳妇就不说话了,只管默默地淌泪。郭财媳妇以为没事了,就抱了郭雀儿喂奶,她实在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郭福媳妇没有留下来帮助郭财媳妇拉扯郭雀儿,她在半夜里用一根捆草的绳子上吊了。哑巴活着的时候常带着这条绳子往回背柴禾,哑巴死了之后,郭福媳妇见到这条绳子就心痛,既然不想活了,用这根绳子上吊也好,以后再没人用了。
郭财媳妇找人把嫂子的尸首放下来,摘了一扇门板把尸首停在上面,然后就抱着她哭,背上的郭雀儿也哭,引了半街的人围着这幢低矮的小院落看,并没有人出面帮她料理后事。最后蛆糊噜来了,蛆糊噜的木匠活远近有名,我们在前面提到过他。
木匠蛆糊噜是郭家兄弟的邻居,他对郭财媳妇说,赶快想法儿把人埋了吧,光哭有什么用!
郭财媳妇说,我也这么想啊,可是咋埋啊?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拖着这么个孩子,我不知道该咋办。说着就又忍不住哭。
蛆糊噜说,没有板子做棺材就用席片子卷巴卷巴埋了算了,弄两口大瓮往一块儿一对也行,有没有板子?不过这是热活儿,有板子也难请得动人。
蛆糊噜说的热活儿,就是指人死了停在那儿等着入殓,而这时候才开始找木匠做棺材,因为活儿急,所以叫热活儿。木匠碰到这种活儿表面上装着很为难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欢喜得什么似的,这样的紧活儿没有不是双倍工钱的。蛆糊噜说用席片子卷和用两口大瓮往一块儿对都是假话,他满心地盼望郭财媳妇说,有寿木板,就麻烦叔儿给我做这热活儿吧,我忘不了你呢。这样一来他双倍工钱也挣了,郭家还得欠他一份人情,即便一时拿不出那么多工钱,慢慢地还也行。但是,蛆糊噜的希望显然只能破灭,因为郭氏兄弟没有给任何一个家庭成员准备下寿木板。
需要做热活儿棺材的死者肯定不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要是老人早就把寿木做好了放在那儿了,热活儿一般情况下都是给暴死的年纪也不是太大的人做,如果是夏伏天,做棺材的活儿就更急了。郭家不仅都是不该死的年轻人,并且是穷人,年纪还不老的穷人不可能给自己准备下寿木板。其实蛆糊噜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郭财媳妇对蛆糊噜说,没有,哪儿来的寿木板?连吃饭桌子都是糊弄的,我们是穷人家。
蛆糊噜当然是失望得很了,但是他在稍稍动脑筋之后给郭财媳妇出了个主意,不但使她很容易地料理了嫂子后事,并且让她和孩子也有了一个好的着落,这样看来蛆糊噜还像个邻居的样儿,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总是有些道理。
蛆糊噜说,我给你想个法儿吧,郭财家。郭财家就是郭财媳妇,京西太行山这块都这么叫。
郭财媳妇急着问蛆糊噜,什么法儿?叔儿快说。
蛆糊噜说,去找大老爷蒋万斋吧,你们郭家是他的佃户,他又是一个心肠好的财主,他不会不管的。
郭财媳妇听说是去找大老爷蒋万斋,立时就蔫了。郭家兄弟因为借保和堂的杀猪刀杀了赵铁手,以致牵累了大老爷蒋万斋险些坐牢,现在又要去求人家,这话不是白说吗?郭财媳妇只管摇头。
蛆糊噜说,试试总好啊,蒋万斋不是短道人。
郭财媳妇想了想,觉得也只有厚着脸皮儿去求大老爷了,谁叫你一个妇道人家没办法呢?死马当成活马治吧。郭财媳妇这么想着,动手把炕上仅有的一条半旧的小粗布被子撕开,扯了一条布缠在自己头上,又撕一条系在郭雀儿的头上,背着孩子就出了家门。
郭财媳妇背着儿子郭雀儿在保和堂的侧门外被看门的拦住了。以前保和堂除了夜里才关朱漆大门,白天的时候大门敞开,只有把门的,自从春天里经了苗树梁的匪患,夏天又经了饥民s乱,蒋万斋就让人把大门关了,白天也不开,并且有护院房的人把着,只开个侧门。
把着侧门的是蒋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属于八杆子打不着的那种,保和堂大院里这种人不少,赖在蒋家吃白食儿,有时候也做点跑腿打杂的活儿,更多的时候是无所事事,大老爷只要求不惹是生非就行了。现在把侧门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外号儿叫瓜干儿。
瓜干儿老远就看见郭财媳妇戴着孝布背着孩子来了,还没上青石条台阶就冲她喊,嗨嗨嗨!干什么的?晴天大白日的戴着孝布往人家院子里撞,你是保和堂的什么人?
郭财媳妇扑通一下冲瓜干儿双膝跪下了,撑着胆子说,是保和堂的佃户,我嫂子死了。
瓜干儿就把三角眼瞪了,冲着妇人吼,哎哟,一个佃户死个猫儿狗儿的就顶了孝布到东家来报丧?你这是成心腻歪保和堂是不是?冲着你这晦气就该揍你一顿才行。
郭财媳妇就哭了,只管跪着不起,说,我想求大老爷帮个忙。
瓜干儿说,我知道你是街北郭财家,你们郭家兄弟杀人栽赃保和堂,还没找你们算账呢,帮什么忙?你赶快滚!一开门就碰到你这个丧门星,真他妈的晦气!
郭财媳妇就知道蛆糊噜指的这条道儿堵死了,心里头冰凉,擦了泪站起来正要走,猛不防看见大老爷蒋万斋已经站到跟前了,他的手里提着一包油脂糊噜的点心,香味早就飘出来了,只有保和堂的作坊里才能制出这么好的糕点来。
郭财媳妇愣怔了片刻,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给大老爷蒋万斋跪下了。我嫂昨儿夜里上吊死了!她说。
蒋万斋就双手把郭财媳妇搀起来了,说,我刚在街上听到了,你不要太伤心,郭财媳妇,我马上打发人过去给你帮忙料理后事,你不必为这事担心。
郭财媳妇感恩不尽,只管泪流满面地冲大老爷蒋万斋不停地磕头。
蒋万斋又赶紧双手把郭财媳妇搀起来,然后转身指着瓜干儿厉声呵斥,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真是岂有此理,素不相识的人受报丧人一拜尚且还礼相劝,更别说是四邻街坊,你竟敢胡言乱语,说出这等没有人性的话来,辱了保和堂蒋家的声誉,你该受掌嘴之罚,然后滚出保和堂。
但是瓜干儿冲大老爷一躬身,像老鼠一样钻进门里头没踪影儿了。
蛆糊噜无疑是给郭财媳妇出了一条切实可行的主意。大老爷蒋万斋本来就为没有减免郭家的租子和要还的借贷粮而内心不安,猛不防听到郭福媳妇上吊死了,以为她是因这件事想不开才寻的短见,全不知官杆儿传话的事,心里就更觉惭愧了。按道理讲,官杆儿也是无意,即便他不闲得舌头尖发痒,郭家兄弟要被杀头的事终将传到她们两妯娌耳朵中,而官府也会有牒子传给她们。偏偏是案子结了这许多时日,官府却没有牒子传给她们,也听不到两兄弟的近况,这时候官杆儿没事找事儿就有点可恶了。
蒋万斋不可能对郭福媳妇上吊的事不做任何表示,何况郭家两兄弟是他的佃户,而郭财媳妇又顶着孝布给他报了丧,保和堂不出面帮她,大概就没人帮她了。大老爷蒋万斋立马支拨了一干人到郭家料理丧事,并且出了钱和寿木板子。如此这般,郭福媳妇就免了席卷瓮扣的寒碜了。
做这项热活儿的木匠当然非蛆糊噜莫属了,不过工钱是保和堂出,也是双倍,这使蛆糊噜在做整个热活儿的过程中都不由得喜气洋洋,甚至轻声地哼着小曲儿。
办完了郭福媳妇的后事,郭财媳妇专门背着郭雀儿到保和堂致谢,见人就跪下磕头,把脑门子都磕出血印了,要不是背上的雀儿搂抱得紧,很容易在磕头的时候从头上翻过来滚到地上去。每个受她磕头的人都忙不迭地伸手把她搀起来,都说,免了,免了,别吓着背上的孩子。
郭财媳妇在银杏谷二太太这里没有进门,在院子里就跪下了。可巧大太太也在银杏谷陪着二太太拉闲话,二太太的肚子鼓得很大,已经很少出门了,大太太每天都过来陪着,指使丫头们弄这弄那地伺候二太太。听到丫头说郭财媳妇在门外的台阶下磕头,慌得大太太一连声地叫着从屋里跑出来。
快起来,快起来!妹子,磕不得头,把背上的孩子吓着了!大太太说着赶紧把郭财媳妇从地上拉起来,又擦她脸上的泪,又给她拍身上的土,口里说,妹子这是怎么了?尽赶上出事了,丢下你们孤儿寡母的咋过?这么说着自己眼圈一红,泪水也落下来了。
郭财媳妇说,刚才去给大老爷谢恩,大老爷不在,说大太太你在二太太这边,我就过来一块儿把头磕了,这会儿我除了磕头没别的办法报答,等雀儿长大了再报你们的大恩。说了又失声地哭。
二太太也挺着大肚子从屋里出来了,郭财媳妇见了又要跪下磕头,被大太太拉住了,说,快别这么着了,都把孩子折腾着了。郭财媳妇就不磕头了,拉了二位太太的手只是感动得眼泪汪汪。
大太太对二太太说,这也是难啊,拉着个孩子受苦了。
二太太受不得这些,眼睛也红了,鼻子酸酸的,只差没有落下泪来。男人做事儿就只顾着自个儿,也不管女人该咋办,二太太说。
大太太说,要不让郭财家进来帮着带孩子算了?都是一伙黄毛丫头,不知冷不知热的,哪如这生过孩子的人知道。这话当然是冲着二太太说的,等着她拿主意。
二太太说,行,我省着花点儿就有她们娘儿俩吃的了,就是不知道郭财媳妇愿不愿进来伺候人,你愿意来不,妹子?二太太问郭财媳妇。
郭财媳妇知道这是大太太和二太太要照应她们母子了,能进保和堂做家务活的仆妇都是手脚麻利的女人,而她还拖着这么个小孩子呢,心里越发感激大太太和二太太,只是不知大老爷是不是答应。忙着又要冲二位太太磕头,自然又被拉住了。
大太太说,我跟大老爷说一声就是了,咋能让妹子你花体己钱,保和堂没得穷了,连他们娘儿俩的吃穿也管不起了?上下一百多口子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吃闲饭的呢。
二太太也知道大太太和大老爷不会让她自己出体己钱打发郭财媳妇,她这么说也是为了把这件事撑住,当场落实了。
大太太对郭财媳妇说,妹子回去收拾收拾,后晌我叫两个丫头过去接你就是了,你过来就伺候二太太吧。
郭财媳妇心里感激,硬是又跪下给大太太和二太太磕了头。
大老爷蒋万斋对郭财媳妇进保和堂的事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一般地说,他不大管内务的事,只要大太太和二太太任何一个人点头,这事就等于通过了,正像大太太说的打个招呼就行了。大太太能做主的事二太太同样也能做主,只是二太太极少自作主张,如果不是特殊,她总是要体现出大太太在保和堂的地位和权威性。二太太是个非常明智的人,正因为这样,大太太和二太太没有实质性的矛盾。二太太和大太太都同意郭财媳妇进保和堂,大老爷惟一能说的就是如此也好这四个字了。
二太太这边因为多了郭财媳妇母子,就显得热闹了,进进出出的人多,有时郭雀儿又免不了吱哇哇地哭,喜欢清静的二太太倒没说什么,却惹得绫子厌烦了,私下里跟二太太说,拖着个孩子能干什么?只有添乱,吃饭倒是能吃。二太太总是劝绫子,人多了气旺,她也是挺可怜的,体谅着点。二太太尽管这么说,有时候也想让郭财媳妇进保和堂这件事可能有点欠考虑。好在郭财媳妇厚道,听见绫子说些不入耳的话也装作听不见,每日里跟田嫂做些家务事倒也勤快,却是省了绫子的不少事,而亭儿就更是只有玩的份儿了。
绫子因为厌烦郭财媳妇,就跟二太太说从东厢房里搬出来跟田嫂住到西厢房里,这样东厢房就只有郭财媳妇母子住了。保和堂的院子都有角门可以通到外面,只有特别情况下才开角门,比如进出大门不方便的时候。从银杏谷的角门出去,挨着的院落是桃花庵和芍药居,芍药居里住着瓜干儿和一帮泼皮兄弟,桃花庵里住着黄嫂和一干仆妇。
绫子跟亭儿说,要是桃花庵那边有空房就好了,让郭嫂娘儿俩住到那边去,我听不得小孩子吱哇哇地叫。
亭儿倒对此没有明显的感觉,不过她问绫子说,你听不得小孩子吵闹,要是我妈生了小孩怎么办?你也烦吗?
绫子说,那怎么一样?二太太生的是小少爷,可郭雀儿是什么?什么都不是!
亭儿就笑,说,什么都不是?不是也有鼻子有眼,是人呗。
绫子说,人是人,可是有贵贱,你没听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d这句话?郭嫂的孩子咋能跟小少爷比。
亭儿想到自己,心里头不喜欢绫子说的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驳斥绫子,就撇撇嘴不理她了,她心里说,你不也是穷人家生的?照你这么说不也成了打d的老鼠?她这么一想,觉得把绫子比成老鼠倒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于是就悄悄地笑了,什么气也没有了。
大老爷经常来看二太太,一般情况下都是单独来,不跟大太太一起。大老爷来二太太这里就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喝茶,二太太则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有事没事地做男儿穿的小衣裳,她已经缝了好几件,从刚生下来到几岁穿的都有,就是不做女儿穿的,就好像她早知道来的必定是儿子一样。
大老爷和二太太中间隔着一张八仙桌子,谈的都是一些家常什么的,有时也说天津北京和保定的买卖。二太太极少说话,虽然手上在做针线活儿,但还是在认真听大老爷说话。有时二太太也说自己的看法,但都是在大老爷问她的时候,而二太太一旦发表了意见,大老爷总是点头,表示肯定。有时也谈到孩子和二太太的身体状况,总之整个谈话过程都充满了温馨。大老爷在二太太这里每次呆的时间并不长久。
绫子跟亭儿说,大老爷应该是很喜欢二太太才是呀,可是却从不住在二太太这边,这是咋回事呢?
亭儿冲绫子瞪了眼睛说,绫子你别胡说八道啊!大老爷咋会住在我妈这边?我妈的丈夫就是我干爹,是二老爷,二老爷死了,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告诉我妈,看不揪了你的舌头才怪。亭儿的话有一半是吓唬绫子,她并不想把绫子的话告诉二太太,她不想让妈生气。
绫子果然吓坏了,央求亭儿说,你别告诉二太太,我不知道二老爷死了的事,我以为二太太就是大老爷的二房呢。
亭儿丢下一句,你要再敢胡说我就告诉我妈!然后就走了。亭儿的盛气凌人让绫子很气馁。
绫子有一次听丝红说,亭儿原先只是北京城里的一个小要饭的,爹妈都死光了,大老爷收了她本来是要做使唤丫头的,后来二太太认了她做干女儿。
绫子想,一个要饭吃的小丫头,摇身一变成了保和堂的大小姐了,她可以神气活现地来指使使唤丫头了,这是她的命好!绫子告诫自己以后得夹着尾巴做人。
但是,绫子的大姐缎子跟她一次不经意的闲聊,使得绫子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新的认识。
缎子跟绫子说,你可别老是听丝红在那儿瞎咧咧,她早晚也是大老爷的小老婆,以后也是我们伺候她,到时候又有的好瞧了,这个大院子里怪事多着呢。
这消息确实让绫子吃惊不小,她的确没把丝红放在眼里,除了她早到保和堂之外,没有什么可以比绫子更优越的,可是她以后也会成主人,绫子为什么就非得当使唤丫头呢?这个念头不能不使绫子想得更深更远一点。
绫子的想象很凌乱,也很遥远和不着边际,甚至很幼稚,接下来就生出许多烦恼。
这时候天气已日渐寒冷,忽然有一天,铅灰色的天空飘下精灵一般的雪花来,于是人们倏然醒悟,民国七年的冬天就这么不易察觉地来了。
因为冷,二太太极少出门,在屋里也闲得慌,就让绫子去找高鹞子领了些粗布和棉花瓤儿来,跟田嫂一起做了两身棉衣裳,一身给亭儿,一身给郭嫂的儿子郭雀儿。
郭嫂出于感激,把二太太这边所有的家务活儿收拾得干干净净。绫子却假装看不见,极少搭帮手儿,其实心里却明镜儿似的。
二太太见绫子心思不安稳也懒得说,心里只想着生娃儿的事。按着推算,到了十一月就临产了,想得深了,除了幸福之外,还有一些惶惑,这感觉常常让二太太夜不能眠,而肚子里的小家伙还不时地踢腾。
大太太依旧天天过来看二太太,除了不厌其烦地叮嘱绫子田嫂和郭嫂小心伺候之外,就是问长问短,有关分娩的事查问得事无巨细,最后让懂接生的黄嫂也住到二太太这边来,跟郭财媳妇睡到东厢房里,二太太只要有一点临盆的动静就可以听到。
大老爷由经常改成每天过来看二太太,见了二太太总是满脸关爱之情,也不谈家常,只问肚子里感觉咋样,大太太早把什么都准备妥当了,大老爷只是来看看心里就塌实了。二太太还是像往常一样到堂屋里陪陪大老爷。大老爷见二太太困难,就呆得时间短了,怕反而影响了二太太休息。
既然二太太挑中绫子,绫子自然是乖巧机灵的丫头,大老爷每次来二太太这里,绫子沏茶抹凳子的总是抢在前头,这让大老爷也看着舒坦,甚至连田嫂也觉得绫子着实是个好丫头,只有亭儿心里有自己的看法。
都是装的,亭儿跟郭财媳妇私下里说,要是大老爷不来哪见她这么勤快过?我顶讨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郭财媳妇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不c言,只是口里模棱两可地支吾,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想着把儿子能拉扯大,其余的什么都不在乎。
绫子在内心深处酝酿出来的y谋被亭儿轻而易举地识破了,亭儿同样也是在内心深处给绫子下了结论,肯定是在打什么见不得人的鬼主意,不信你们看着吧。
问题奇巧的是,除大老爷蒋万斋之外,还真是没人看出来十六岁的绫子已经在打大老爷的主意了,这是丝红给她的启发。
绫子处心积虑地为自己的前程设想了好多条道路,最后觉得没有一条能行得通,比如也像亭儿这样让大太太或二太太收她做干女儿,再比如好好做使唤丫头,将来嫁个有钱的主儿,像段四这样的,还比如被一个来保和堂的大官看中了点着名儿要了带走,将来做官太太。但是,多少比如都没有丝红现在的这条道儿切实可行,那就必须抢在丝红前头做大老爷的小老婆!
绫子自信除了身体尚不如丝红长得饱满之外,没有哪一样比她差。既然丝红行,我为什么就不行?产生这么复杂的念头跟绫子的年龄很不相称。
大老爷觉察出绫子可爱是在两天前这丫头给他递茶的时候,那茶水被绫子晃了两滴出来,落在大老爷的手背上,绫子赶紧放下茶杯,用一双柔软的小手抓了大老爷的手揉搓,问大老爷说,烫着了没有?大老爷。
绫子的脸上满是担心和紧张,但是在大老爷看来,绫子的脸蛋粉扑扑的像朵花儿,那茶水原本就不烫,温温的早就沏好了的。
大老爷马上联想到了丝红和二太太,心里感到很愉悦,跟绫子说,没有烫着,水是温的。
大老爷蒋万斋感觉自己对女色方面的把持修为越来越差,已经到了几近失控的地步,虽说《诗经》有窈窕女子君子好逑之说,而大丈夫崇尚的仍然是柳下惠坐怀不乱的品质。尽管蒋万斋早就在二太太身上乱了伦理,可他还是告诫自己,能有今日是奢靡,日后切不可再乱。但是,正人君子的信誓旦旦在风流女人的投怀送抱面前不堪一击。大老爷蒋万斋虽没有继续向深渊里滑落,不过从趋势上看,再次为情所困是早晚的事。
蒋万斋后来常常想起绫子的俊脸蛋儿,因此在绫子把又香又软的女儿身贴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几乎整个身心都在发颤,这现象只跟二太太在一起有过。而如此诱人的感觉竟来得如此强烈,以至于马上就到了爱不释手的程度。
绫子早就算准了大老爷要从这堵花墙旁边过,预先就等在那儿,见到大老爷迈着四方步走过来的时候,绫子就装作被砖头绊了一跤的样子,像一只蝴蝶飘悠悠地就落在大老爷怀里了,并且口中还嘤的叫了一声,声音极其娇柔。
事情的结果是,大老爷在一怔之后,确认落在怀里的并不是一团烂衣物或者横空飞来的树枝子之类的东西,而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体香r软的女人,于是毫不犹豫地紧紧抱住了她。
绫子说,吓死我了大老爷,多亏你抱住我,要不非得摔我个半死。然后就把一张小脸儿埋在大老爷的颈项里了,两条胳膊也搂了大老爷的脖子不放。
花墙下面有道台阶儿,大老爷原来走在台阶下面,绫子是从台阶上假装一跌扑向大老爷怀里的,事情发生时大老爷刚从花墙那面转过来,完全没防备花墙这边有人,绫子轻而易举地就逮住了大老爷那颗天庭饱满的头颅,绫子没有说假话,要是不能跟大老爷抱在一起,从台阶上纵身一扑的绫子势必得摔个半死,让人放心的是,不仅绫子把大老爷的脖子抱得很紧,而大老爷的两只胳膊也已经不失时机地搂住了绫子的细腰,并且闻到了从绫子身上透出的一股淡淡的香味。
先是大老爷松开了,然后绫子才松开了手,直接原因是白老三过来了,他来找大老爷问第二天去南城寺集的事。
要是不赶大车的话,去几头骡子?白老三问大老爷。
大老爷就把绫子松开了,并且以长辈的口吻训斥她说,你这孩子,走路也没个安分,不看脚下吗?
于是白老三认为是绫子走路不小心崴了脚,大老爷扶住了她。
等到绫子低着头站开之后,大老爷才跟白老三说,高鹞子不是说去三头骡子就行了吗?去的时候给侯掌柜的送挂面和核桃,回来时驮几头小猪回来。
大老爷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他对白老三突然赶到跟前来感到很恼火,这种莫名其妙的处境大老爷怎么跟别人解释?脸上显得十分尴尬。大老爷在心里骂白老三是个不长眼的东西。
当然,这样骂白老三有点冤枉,因为白老三也是刚从花墙那边转过弯来,猛不防就见着大老爷跟一个丫头抱在一起。白老三凭自己的经验认为,要是转身退回去反而不妥,于是就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大老爷明天赶集的事。
大老爷既然把话题扯到高鹞子身上,白老三就只能就坎儿骑驴了,他说,高鹞子没说赶几头骡子,他让我来问大老爷。
白老三这么说大老爷就更生气了,说,高鹞子连这点小事都安排不了吗?还得问我,那他什么也别干了。
蒋万斋极少跟下人发脾气,所以白老三有点害怕,说,就按大老爷说的,我知道了。然后便转身急急地走了。
经白老三这么一折腾,大老爷蒋万斋的心情已经变坏了,他皱着眉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用手指头玩弄辫梢儿的绫子,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重新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了,连头也没回。
绫子很沮丧,她把这一切都归结到白老三身上,真是个混账王八蛋!绫子心里这样骂白老三。
在百无聊赖往回走的时候,绫子忽然想到了大老爷下巴上那一绺油光水滑的山羊胡子。她刚才抱住大老爷的一刹那,那绺山羊胡子在她脸颊上非常轻柔地扫了一下,那感觉极好,有点像一条缎带擦着面颊飘荡而过,心中倏然觉得舒爽。绫子不知道这感觉与丝红截然相反。
因为雪一直没有下下来,而天空却一直灰蒙蒙的,难得见着好日头,有时飘下些稀疏的雪花来,很快又没了踪影,天地间依旧是充满了烦躁和抑郁,许多人心里诅咒,鬼老天爷,你干吗不把雪下下来!结果是老天爷充耳不闻。
越是这样的天气,越是让人莫名地烦闷,就想干点别的使心情开朗的事,这种事情首推男欢女爱。八十年前,中国除了戏园子窑子和赌场之外,基本上没有更好的公共娱乐场所,至于说书饮茶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在京西太行山,除了像红连腰这样单打独斗卖身为娼的女人之外,肯定没有形成规模的名副其实的窑子,这样一来,男欢女爱的事就只有依赖夫妻之间来进行了,当然偷j摸狗的事总是少不了的。赌博的事倒是随处可见,勾八那里就是个大场子。
心情同样需要开朗愉悦的大老爷蒋万斋对赌博毫无兴致,对男女情爱却颇有心得。除了大太太可以正大光明地进行欢娱之外,尚有许多潜力可以挖掘出来,比如丝红和绫子,或者缎子和绢子都可以,如果不是二太太怀孕,当然也可以,而大老爷首先习惯的还是大太太,除了天经地义,当然也不排除事出无奈。
但是,这天晚上,大太太在大老爷摸摸索索的一顿鼓捣之后,居然说,越老越不正经了!白天折腾一天也不嫌累?睡觉吧。
尽管大太太的语气十分温和,并且不失亲昵,但大老爷听来仍然十分惊讶,问大太太,你身子不舒坦还是心情不好?
大太太就扑哧一声笑了,说,来红了,别弄了。然后用手捋大老爷的山羊胡子,以示歉意。
大老爷觉得不对头,算了一下发现根本不是来月经的时间,就疑惑地对大太太说,上个月都不是这个时候,咋会说来就来?
大太太说,我也不知道,上个月来过之后就一直稀稀拉拉的不干净,这个月又来得早,心里正烦着呢。
大老爷有些沮丧,说,可能是月经不调,崩漏带下,找穆先生开个方子,吃两副药调理调理,马虎不得。
大太太很内疚,想了想跟大老爷说,要不你先跟丝红睡吧,反正早晚也是那么回事儿。
大老爷说,提前都没说过,这三更半夜地过去成何体统?
大太太说,那就算了,你先忍着,明儿晚上再说吧,白天的时候我跟丝红说说,先让你们合房算了。
大老爷的兴致一下子黯淡下来,说,那就睡觉吧。
接下来两个人都不言声了,大老爷悄悄地想,丝红到时会怎么样呢?但是入睡之后,大老爷梦见的却是绫子那张俊俏的脸蛋儿。
第二天早上开门,猛然见天地间一片洁白,天空终于落下一场大雪来,保和堂大院里早有人拿了荆条子扫帚打扫走道,荆条子在地上滑动时发出刷刷的响声,听来十分悦耳。已有几个年轻人四处追逐,用手抛了雪团打闹。雪已经停了,蒙蒙灰云也继而散去,太阳倏然跃上天空,阳光照在积雪上,一时金光四s,人们蓦地走进这样的好天气里心情豁然开朗。
大太太在早饭之后大老爷去街上转铺面的时候,把丝红叫到跟前,趁着给大少爷喂奶的机会,跟丝红和风细雨地讲了她跟大老爷提前合房的事。
丝红首先反应的是大老爷那绺可能会在她脸上忽来晃去的山羊胡子,所以连想都没想就说,我怕羊胡子。并且一脸的惶惑。
大太太肯定不理解丝红说的羊胡子的真正意义,劝丝红说,你这孩子,多少女人想有你这种好事,点着香油灯都找不到,你还害怕,你怕什么?早晚有这么一回,要不是我提你,大老爷哪会看上你?
这倒是一句实话,大老爷同意纳丝红为妾完全是因为大太太的主张。大太太有大太太的主意,要是纳了丝红,大老爷也许就不会打二太太的主意了,假如二太太做二房,大太太心里总是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尽管她和二太太之间没有根本性的隔阂,这是一种极敏感而又下意识的念头,她在某种程度上宁可默许他们在情爱上私通。但是大太太的策略显然不成功,因为大老爷在同意纳丝红为妾的同时,再次厚颜无耻地向大太太表明了要娶二太太做二房的决定,并且态度十分坚决。大太太的策略是一个赔了丫头又丢汉子的计划。当然这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大太太完全想通了。
大太太全心全意地做通了丝红的思想工作,与大老爷合房是一件随时都可以进行的事情,完全取决于大老爷的兴致了。
但是大老爷蒋万斋仍然在名不正言不顺这个问题上犹豫不决,而更重要的问题恐怕还是在二太太这里,要是提早跟丝红合了房,二太太或许觉得很不舒畅,难免在改嫁大老爷做二房的问题上多生枝节,大老爷不可能不想到这一节。
晚饭之后,丝红和缎子把一盆炭火送到堂屋里的时候,大老爷只顾品茶,却没有对丝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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