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军渡过长沌河后,一路向永兴河而去,每日行军不到八十里。沿途各城各县城门紧锁,村镇空无一人,人丁悉数概被强迁至主城内,以防被咸军劫掠而走。
即便如此,咸军十几万匹驴马一路浩浩荡荡也没闲着,量黑巾军不敢再战,咸军一边休养生息恢复伤员,一边放养马匹啃食青苗,沿途所过之地每日毁田不下二十万亩,神通得知消息,气的近乎吐血,却又无可奈何。
从谷柏、池田抽调的五万兵马已半月有余,晋军蠢蠢欲动,不得不尽速北调。如此一来,邵平的守军能战者不到四万,已无力与咸军骑兵正面决战。
五月初,邵平蝗虫明显增多,神通苦心保住的上百万亩水田朝不保夕。五月十七,卢皋随陈飞时返回永兴河向赵逊交令,赵逊闻讯叶信所部连战连捷,几乎不用再想反杀宋何之战是何结果,按兵理,咸军将毫无悬念取得胜利。
五月十八,修整一日,五月十九,卢皋赶回陔陵向咸王复命。得讯叶信连战连捷,咸王龙颜大悦。
“卢皋将军不负寡人期望,为我咸国,为寡人挣足了脸面,寡人当重重封赏卢将军才是。”
“谢大王隆恩,卢皋实不敢贪功。一路皆赖魏贤(既百里燕)将军足智多谋方能取胜,否则我军定败于神通狗贼毒计之下。”
“呵哈哈……”咸王徐徐大笑,接着又说:“文治武功天下谁人,唯有魏贤当之无愧。这样吧,寡人超擢卢皋将军为右都督,魏贤嘛……”咸王顿了片刻,想了很久说道:“寡人新置先锋大将军,魏贤改任讨贼先锋大将军,员额暂定一万,卢将军以为如何。”
“这个……也不知大王新设先锋大将军职同何职,末将若是出任右都督,魏将军势必要出任大都督,但这既不合礼制,也不合法度,况且魏将军现在还是岐人,怕是内外朝多有非议,想必先锋大将军一职,定在末将之上。若要平抑朝堂众人之口,恐怕很难呐。”
“看来卢将军跟随魏将军这些日子,颇有长进啊,连内外朝之事都考虑如此周详。”
“末将不敢,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倘若超擢过甚,容易为人口实。”
“卢将军所言极是,故而寡人要新置一职,打破常规任用新人。以卢将军年岁资历,越级都尉直接出任右都督,纵览咸国立国几百年,恐怕也无几人,魏旦是一个,老将许嵩若有人保举,也能算一个。
眼下数得上的,你卢将军是一人,魏贤也算是一人。魏旦、许嵩二将保我咸国三十年寸土未失,皆乃先王慧眼识英,知人善任之功,寡人超擢卢将军,重用外将魏贤,亦是此理。
至于先锋大将军,寡人说是什么,便就是什么,谁人奈我何。”
出任左右都督一职,至少要三十七八四十岁以上,卢皋今年三十三,正常晋升渠道,在有缺编,咸王后台撑腰的情况下,三十五岁可以顺顺利利升任左右都尉,三十七八可以超擢左右都督。如今直接越级都尉提拔左右都督,也只有咸王有个这个特权。
新置先锋大将军既是咸王打破常规启用新人,同时也是为进一步拉拢百里燕(既魏贤),平衡内朝权柄再铺路。
时至六月初二,叶信所部仍旧未返永兴河,按例,五月中下旬就该赶到,直到六月初仍不见踪迹,赵逊情急之下一连派出十二路信使询问情况。
得到的回复均是沿途水草丰美利于牧马,实则是黑巾军在迷龙河南岸种植有大量水田,若不皆尽摧毁,夏收必然为黑巾军所得,有必要尽可能全部摧毁。
于是一直到六月十一才抵达永兴河、迷龙河相汇流域,赵逊早令何猛于乌坪以南四十里另行修筑了浮桥,并调重兵把手,待叶信所部人员马匹尽数过河,一把火再次将浮桥烧毁。
大军过河后于乌坪修整,伤员即刻转移至当地伤营,伤员中俘虏占了四千多人,多半是孙国人,此外还有徐国、志国人、歧国人、燕国人。白郃、陆肇两部人马悉数编入先锋营,方千等人最后怎么安置,百里燕还在斟酌。
大军修整三日后,中军官薛胜传来赵逊命令,包括都统在内以上将官,即刻前往中军受赏。同时运来寸银五千,铜钱两万贯,酒肉无数,以作犒赏之用。
新城修成之后,赵逊中军大营移防至新城,中军兵力陡然从十多万骤减至五万,这还不算城内迁入的壮劳力和工匠,倘若计算在内,潜在还能动员两万多人,等于新添了十万大军的效力。
赶到新城已是天黑,东门接到赵逊将令破例开着,昏暗中城门上嵌着巨大的石匾,石匾镌刻“永兴”二字,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永兴城将从此在历史上留下它浓墨重彩的一笔。
刚一进城,隆隆轰鸣声此起彼伏,城西的工坊日夜不停加紧生产,据说过去两个多月,陆续生产试制了数千柄钢制兵器,受到前线将士的普遍好评。
由于城西没有城墙,又在黑巾军投石机射程之内,出于安全考虑,赵逊将中军大营设在永兴城东南。
入夜后灯火通明,赵逊在帅帐设下宴席,宴请此战都尉以将官。都统另设行营宴请,由中军官薛胜代为犒赏。
刚一进帐,便见赵逊右侧平坐鼎炀侯张隽,还有其长子张佑,左侧坐着太监黄门令郭蟠。早就传言大司马姜严称病不起,王太后病危,郭蟠出席庆功宴,多半是替王太后过来试探风向。
叶信等人都是一介武夫,对内朝之事不胜明了,见到赵逊与鼎炀侯便是行了一礼:
“叶信参见赵帅、鼎炀侯!”
叶信深施一礼道,百里燕(既魏贤)紧随其后躬身行了一礼:
“魏贤参见赵帅。”
其他诸将纷纷行礼,赵逊立身而起,满含笑意走近众人面前:
“叶将军及诸位免礼,都坐吧。”
“谢大都督!”
众人一口同声,随即各自入座。入座不久,赵逊拿起案前摆着的小铜锤,往右手边摆着的小钟敲了三下。
时下极重礼节,正式场合用膳都有一套自成体系的礼节和规矩。
君王宴请大臣,通常由太监、宫官、宫女负责传膳,倘若君主满意想要加餐,身边有个铜缶,用木槌或者铜锤敲几下,即刻有宫女送上备餐。
军中当然不可能搞的如此大费周章,但规矩还是得讲,每逢大捷都要犒赏有功将臣,用宴时通常准备一口小铜钟,通过敲击铜钟,示意帐外备餐的兵士将酒肉送入帐中,如此便免去了大量兵士端着饭食等在帐中看颜色的尴尬,实则也是出于人性化考虑。
三声钟响,帐帘被从外挑开,兵士端着装有丰盛佳肴的托盘入帐中。
军中酒宴多以肉食为主,时下生产力贫弱,食物来源并不丰富,山珍海味还只有君王阶层才能享受,军中能吃上大鱼大肉便是最大的荣誉和犒赏。
赵逊为每人都准备了白煮牛肉一块,少说三两斤,烤乳猪一只,白斩鸡一个,另有美酒一壶,吃不完都可带走,可谓极尽丰盛。
“诸位!”赵逊举起酒盏说道:“此战大获全胜,皆赖将士杀敌,诸将军奋勇,大王知悉甚悦,特赐下御酒佳肴犒赏诸将。来,请诸位满饮此杯,以谢大王恩典。”
众将闻之举盏,异口同声道:
“谢大王,谢赵帅!”
鼎炀侯父子、黄门令郭蟠纷纷效仿举起桌上酒盏,与众将饮酒。
酒是梁国送的白酒,咸王窖藏多年的陈酿,百里燕正要仰头饮酒,突感味道不对。用手一蘸,顿觉寒凉入骨:
“不好,酒中有毒!”
他一声断喝,此时有人已经将酒饮下,赵逊闻之迅变,立时将饮下的酒吐出一半,即便如此,也喝下了一些:
“魏贤,怎的回事!”赵逊厉色问道:
“此乃假酒,有剧毒,此一杯无需半盏茶时间便能要人命,众人快吐出来,快!否则追悔莫及!”
“什么,有毒!”鼎炀侯张隽大吃一惊,追问道:“魏将军莫不是儿戏,此乃大王所赐御酒,岂能有毒。”
不等张隽讲话说话,便见叶信、顾中、徐谨、肖渠等将二话不说,将手伸入口中抠小舌头,少时便将喝下去的酒给吐了出来,赵逊见状也不知真假,先吐了再说,其他人等争相效仿催吐,可谓狼狈至极。
百里燕令人去弄温水,而后足量饮,用以稀释已经引入腹中的甲醇,而后再次催吐,以便将尽可能甲醇排除体内。
一刻过去,帐内臭气弥漫,众人灰头土脸面色发青,狼狈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此时兵士又从帐外搬入几坛黄酒,倒入海碗之中供众将饮用。
一来二去鼎炀侯父子折腾够呛,所有人中唯独百里燕没有喝酒,也只有他还稳如泰山,不禁让父子二人极为恼火,鼎炀侯张隽尤甚。
其当年与百里燕结下死仇,今日同朝为官,第一次宴请便如此狼狈,不禁暗想是百里燕故意刁让他难堪。
“魏将军,吐也吐了,水也喝了,这酒是作甚!”鼎炀侯不满说道。
“回鼎炀侯,解毒。喝了假酒当以烈白酒冲服解毒,但眼下无烈白酒,只得先令假酒吐出一些,而后足饮温水再次催吐,即便如此,体内仍有假酒,因此只能以黄酒代之烈白酒解毒,否则即便毒不死,也可能导致终生失明。侯爷若是不想余生失明,便饮了这碗黄酒,可解余毒。”
假酒含有超量的甲醇,一次饮用过多容易死人。此番所饮假酒,甲醇含量极高,极可能是博源君姬丰酿酒后所得的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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