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之缱绻

第 17 部分

……
驱逐出境(11)
(六)
又回咸阳宫了,带着李斯的《谏逐客令书》,王贲进蕲年宫面见秦王,夷简等在寝宫门外,几丈之远,夷简听见王贲报:“……有侍卫犯j客卿女眷,郑国的儿子郑夷简杀了一名大秦侍卫……”
夷简想,他会是怎么一种反应呢,她看不见,也想不出,只一小会,她便听见阉人叫:“传郑夷简——”
声音很高,很细,让她的心无法平静,一步步走进去,熟悉的蕲年宫,低头走到王贲的位置,她跪拜,离他不过二十尺的距离,近到可以感觉到他均匀的呼吸,透明的竹席板地面上倒映出他的影子。
嬴政看她,嘴角微微扬起,突然说:“王贲,你看她是男人吗?”
王贲一愣,回答:“他是水匠郑国的儿子!”
“咸阳宫里的宫女都知道她是女人!”嬴政指尖轻轻敲击案桌,王贲震惊,不敢置信的瞪着郑夷简。夷简从袖口里抽出李斯的书谏,呈上,说:“我替客卿李斯向大王递《谏逐客令书》,请大王过目。”
嬴政不动声色的摆手,赵高连忙小跑几步,接过书谏。
厚厚一卷的书谏,嬴政从头阅过,眉头越皱越深,李斯的谏书,好比韩非治国之道的诠释,先后例举百里奚、蹇叔、商鞅、张仪……这些曾经帮助大秦建立丰功伟业的客卿,这位李斯,他是深谙心术的,他的谏书顺情入机,动言中务,且铺张扬厉,委婉善讽,嬴政惊叹,的确,泰山不排斥泥土,才能堆积的高大;河海不挑剔细小的溪流,才变得深广;而成就王业的人不抛弃民众,才能盛德。土地不分东西南北,百姓不论异国它邦,天地鬼神降赐福运,这是五帝、三王无可匹敌的缘故。却抛弃百姓使之去帮助敌国,拒绝宾客使之去事奉诸侯,使天下的贤士退却而不敢西进,裹足止步不入秦国……
嬴政下逐客令,多少有些愤怒的意气,此刻夷简人跪在眼前,再看李斯的这篇《谏逐客令书》,他的头脑异常清醒,他要的是天下,是天下能辅助他的贤能,是帝王之业,合上书谏,嬴政眯眼命道:“传令,除逐客令,所有客卿官复原职,带李斯见寡人。”
……
王贲离开,嬴政站起身,走到夷简面前。
“寡人说过的话通常不重复第二次!”他道,“现在寡人再问你,你要留在寡人身边吗?”
夷简垂着眼睑,不语,他沉重的语气让她的心里阵阵泛酸。
她的沉默对嬴政来说,便是拒绝,嬴政何其气傲,表情瞬间换成惯有的肃穆:“郑夷简,从今以后,寡人就赐你做一个真正的男人,终生为匠。”
这是她在秦国杀侍卫的发配吧,夷简抬头,一动不动的看他,从下往上,高高的仰视,从一开始,他就这么的高高在上,她几乎匍匐在他的脚边。
一声细响,一只暗红色玉石在她眼前滑落,掉在地板上,夷简的视线跟过,惊诧,暗红色的血玉石,他送给她的最珍贵的记忆,倾盆大雨中,他坐在驿站墙角里……捡起这只通透的血玉石,夷简戴上左耳,眼眶不可控制的湿润,想什么,或者剩下的人生到底要怎样过,找不到方向……
奴隶村 (1)
第二十六章奴隶村
(一)
李斯见秦王。
李斯说:“大秦三十多位国君,六百多年基业,已经足够强大,无国敢于匹敌,得时无怠,不让六国得以缓存,兼并先灭韩,可以恫吓东方其他诸国,有利大秦称霸天下。”
秦王封李斯长史。
庞然的骊山脊纵横千里,在临潼县以东,距离陵墓谷底约六十千米的山脚,是一座奴隶村,有几十位工匠携同上百的奴隶整日整夜的雕刻陶俑,地上到处是土黄的陶泥,若干不成形的真人马俑歪在一边,一处处竹木搭成的草棚下坐满了窑夫,远处窑d有浓烟翻腾,也有冶金的技户,围靠在火炉边,l露出半身粗壮的手臂。
夷简被带到一个中年工匠面前,送她的秦官吏说:“以后你就跟他,好好学制陶,大王要铸的是千军万马,学好了,也够你一辈子的生计。”
中年工匠半蹲着膝盖,他手下的兵俑足有六尺高,强壮的身体穿着秦国战甲,手背依稀可见提剑的经脉。夷简向中年工匠行礼,工匠点头,示意她坐在一旁仔细看,夷简便拢起长棉衣,盘腿在一块木板上坐定。工匠雕刻的战甲铜片栩栩如生,夷简注视它的脸,略宽的下巴,厚厚的嘴唇,很年轻,只是双眼,看起来不太对,似乎少了些什么。
太阳渐渐西落,工匠的手终于挪到它的双眼,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夷简讲解,他忽然开口:“人的元神,都寄存在一双眼里,他死的时候,是第一次上战场,眼神里不知道畏惧……”
夷简震惊:“他,是真有的吗?”
工匠点头:“每一个兵俑,都是在战场上死去的元神。”夷简再看它,中年工匠的雕刻刀下,深深几笔,它微扬的眼角竟透出一种茫然无措的勇敢,也许他是料不到自己会死的。大概是完工了,雕完眼神,工匠又转身到它的身后,在它的肩胛处刻上印章“宫臧”,完了他渐渐后退,边退边细致观察这个六尺高的兵俑,待退到草棚里,他忽然侧身躺下,躺在身后的麦秸秆上,闭目。
夷简急忙站起身跑过去,坐在工匠身边的窑工笑说:“他做这个兵陶,用了四十天,今晚总算能好好睡一宿。”
夷简问:“他是叫宫臧吗?”
“他名臧,宫是大秦烧造砖瓦官署的代。”
“那臧师傅,他今晚就睡在草棚里?要睡到什么时候?”
“他睡觉是什么人也喊不动的了!”窑工指不远处的木屋,“屋子里有棉被。”夷简“哦”的应了声,奔到木屋子里取回两床厚棉被为他盖严。
奴隶村 (2)
快要新年,这本来是一年里最寒的天气,然而杂草丛里,嫩黄的迎春花开了,看不见叶子,一簇一簇的幼嫩花瓣,悄悄发出怪异的清香,那么的不起眼,不引人注目,夷简盯着它们,想起韩非,他一定还等在骊山,她该想办法向他先道个平安。
几个老臣跪在秦宫南大殿,为首的新丞相说:“大王的婚事不能再拖,秦历来尊承袭制,帝位固时册立王后,再立太子,按部就班,井然有序,这是保证大秦长期稳定的根本。”
“六国公主们早已经候在朝邕宫,等大王甄选。”
“大王的大婚,务必要迎回太后,否则背孝弃道,千夫指责,事理不容啊!”
嬴政坐在大殿上,满朝跪拜的臣子,忽然让他觉得孤独,母亲十五岁生他,年纪比现在的夷简还小,他恨过她,也厌恶过,一个女人的不贞洁不仅是她丈夫的耻辱,更是做儿子的耻辱,何况,她甚至想要他的命。
“她,在雍地做什么打发日子?”嬴政问。
“什么也不做,每天起来就坐在祖宫里,或么呆坐一天,或么自言自语,老臣前段时间去看望太后,她误以为老臣是……是吕丞相,还问,政儿这几天怕冷吗?”
一霎那,嬴政的额头酸胀,许久,他才命:“六国公主,除韩国,一律列入后宫,封夫人。”
下面的官员立即面面相觑,公主们一律赐封夫人,这在秦国史上属第一次,地位不符。新丞相提出异议:“大王可以暂不选后,但理应立宫,天子六宫,各有尊卑,后宫安定,奴才们也好伺候。”
嬴政摆手:“寡人不会厚此薄彼,为寡人生嗣的,自有提赏。”
不立后,就没有典,自周室以来,恐怕只有当今的秦王少了这样的喜庆大典,也唯有嬴政,在这样的年纪,权力已经达到令任何人畏惧的地步,身后没有太后干政,朝中不再有大臣敢持重,亲族内没有王爷兄弟叛乱……
(三)
新年前一天,也就是除夕。
这一天中原诸国都擂鼓欢庆,爆竹香火,祈福拜佛,官与民同乐。韩王桓虔诚的跪在祖宗牌位前念念有词,祭师们在跳神,以驱逐一年的邪气,辞旧迎新,一段乐声止,祭师停住舞动,放下手中的冥器告歇,殿里恢复安静。
就是这阵安静让突如其来的杂乱脚步声显得尤其突兀,脚步声响自殿外,很急,且愈来愈近,正向祭祀场而来,听在韩王的心里像一柄快速转动的钉锤。来人是驻秦的御史,他匆匆进殿,直奔韩王面前。
韩王仍旧跪在祖宗牌位前,面色却露愠怒,大声道:“什么事?”
御史急报:“不好了,王主,秦王下了密令,要灭韩!”
奴隶村 (3)
浑身的血,顿时逆流,瞬间喷涌向头脑,韩王桓一下子站起身,“你说什么?”四字出口,人也紧跟着蓦然倒向身后,御史未反应过来,“砰”的一声巨响,韩王的头颅着地,重重的砸在青石地面上……
人的性命,有时候脆弱的可怕,太子姬安和太子妃到时,宫医摇头,宣:“请太子殿下节哀,王陛下已经归天。”
一句“灭韩”,要了韩王的命,姬安手摸父亲的脸,极短时间,他的脸已经呈酱褐色,血经脉在头颅内爆破,姬安的眼泪含在眼眶里,他到底是懦弱的,父亲猝死,他无可奈何,问御史:“灭韩,他要用什么样的借口?”
御史惶恐,回答:“为公子韩非,秦王赏识韩非,要留韩非在秦国为官,韩非拒绝,回韩。”
太子妃夷缨道:“公子韩非不就在秦国吗?”
御史:“前些日子,秦王下逐客令,公子韩非回韩,可是半途,秦王又废逐客令,听同行的客卿说,韩公子韩非日前恐怕还在秦骊山。”
姬安在父亲榻前坐下,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跟父王单独说说话。”
……
留韩非在秦国做官,这不过是个借口,灭韩,也不过是初次试探,这是李斯放出的“密令”,也可以说是谣言,不能说秦王不知道,不仅知道,且默许。
同一天,夷简跟窑工们一起运陶俑,雕捏成形的兵俑小心翼翼的放在板车上,向窑d里拉,几个才一批窑,很费时日,臧师傅说,她可以观察奴隶村外经往的士卒,反正总有一天他们都得死。
夷简真观察了,看他们的眼睛,看他们的体型,通常长相粗壮的人来自秦土西面,略瘦长的来自南方,人的眼睛,有些看人坦荡,有些算计,有些炯炯有神,有些捉摸不到视线,这或许真像臧师傅说的,寄住着人的元神。
就在来来回回注意看村口的时候,一人,怀抱一古旧的筑,经过……高壮的身体穿着褐色的深衣,完全不同于上一次遇见时的华贵,偶然这种地方,再看见他,夷简竟一点也不觉得惊诧了,每一次都是这么突然,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像谜。
应该说,他的确是经过,夷简放下手里的板车,飞快的追出村口,在他身后叫,“燕!”他应声回头,眉头上挑,“我一听这声音就不对,怎么又是你?”
“你到这里做什么?”夷简反问,眼神看他的深衣,“你抱着你的古筑,又落魄了吗?”
“被你看出来了!”他点头,怀里的破筑一头摁在地上,“我又沦落到无家可归,怎样,要听我击筑吗?”
夷简忍不住轻笑,好长的时间,她的胸口都像被压了块石头。
奴隶村 (4)
“不听了!”夷简从袖口里掏出最后一点金片,到他面前,“你拿着吧,我也用不到了,不过你能帮我个忙吗?”
“说说看!”燕并不急着接过这点金片,夷简直接塞进他手里,说,“就当酬劳了,骊宫山底,出秦的官道上,你替我向韩非报个平安,叫他安心回韩。”
燕的眼中有异样闪过,随即收起金片算是应允,“夷简,你又为什么在这里?”他问,夷简指身后的奴隶村,“我杀了人,发配到这里做工匠。”
燕愣了许久,惊叹:“多日不见,刮目相看。”
夷简无言,燕上前一步,忽然说:“要不要我带你走?”夷简脱口问,“走到哪?”
“七国里流浪!”
“还不如在秦国做工匠!”夷简叹气。
奴隶村(5)
(四)
太子燕丹本就为公子韩非而来,出秦官道上见到韩非,太子丹说话无需拐弯抹角,目前七国的形势严峻,秦强,唯一能抗衡的是赵,然而上党郡之战,赵国损失巨大,齐国不弱,齐国却远在东方,楚国疆土辽阔,军备却比不上邻秦,对抗强秦,仍旧要六国一心,再次联合,他旨在说服韩非留秦。
韩非坐在马车里,立即让下人掉转方向。
燕丹折回奴隶村,天已经黑透,村口几里外有侍卫关卡,防止窑工和奴隶逃跑,普通老百姓允许通行,村里户户点起油灯,夷简和臧师傅就住离村口不远的木屋,两间低矮的房子,木门隔开了的,基本工匠们都住附近,奴隶役夫们住深处,处境凄苦。
燕丹问窑工,打听到夷简的住室。
冬天,又是新年,所有人都可以早早睡下,夷简躺在铺板上,听外面呼呼的北风,睡不着觉,以往这种时候,她是该穿了新衣裳和姐姐们一起,到新郑的街上看夜市,吃年夜饭,二姐若高兴的话,会奏古琴,她们三个和着唱:“山有扶苏……”一年四季也就除夕晚上,二姐跟大家看起来不那么生疏。
听老人说过,黑夜里,如果心诚,活在世上的人能见到y间的魂灵,夷简坐起身,一口气吹熄灭铺头的油灯,站在木墙角落里,轻声唤:“二姐,你有魂的话,就来看看我,我想你,我真的,想再看你……”
木门忽然响,“叩叩”两声,夷简浑身一震,倏地跑到门后,开门,漆黑的冬天,一股寒气直窜进屋内,立在门口的,一道黑色y影……也许,是除夕夜里思亲成狂,也许,她不过故意让神智混乱,给自己一刻安慰,夷简伸出双臂,紧紧的,紧紧的抱住黑影。
燕丹怔,带着她的身体慢慢踱进屋,关门。
从她十二岁起,他照顾她三年,三年,几乎每晚她喜欢他捏拿按摩她的腿直到睡着,夏天,她一定要他扇风,受冻风寒,他为她拔过火罐。
“夷简,是我!”他开口。
从温热的怀里抬起头,夷简清醒,情绪趋平静,只是眼睛好像疼,刚才吹进风的。映着窗口s进的一点亮光,燕丹到铺板头,点起煤油灯,灯燃的刹那,夷简看见他坚削的脸颊,带着冷天的凉意。
盯着他,沉默半晌,夷简才问:“你替我报过平安了?”
他点头,夷简回铺板上坐下,又问:“你,真名叫什么?”
“燕丹!”他答。
平静过后,精神觉得疲,夷简头靠在墙上,眼皮越来越重,燕丹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说:“男女成年,要婚嫁,夷简,你父亲给你许过亲吗?”夷简摇头。
“想过我吗?我们同床共枕过……”
夷简再次摇头,那都不应该叫做同床共枕,她当他是伺候她的女人。
燕丹眼角瞥过她左耳的血玉钉,当初他从咸阳宫里逃到韩边塞穰地,一路装扮成筑技女人,无意间看见这只玉钉,从小和嬴政一起在赵做人质,这只血玉石是那么的面熟,他疑惑,也因此决定跟她,趁机避过秦军的追捕,三年,他发现原来她跟他没有任何关联,血玉石不过相像而已,天下间珍宝原本尽相似吧,在韩郑府一藏就是三年,然而回燕,做父王的却不敢收留。
“以后,不妨想想……不妨,想想!”这一句,他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
夷简睡着,燕丹坐到半夜,离开。
奴隶村(6)
(五)
清早天麻麻亮时,夷简起床,去河边给师傅打水洗脸,山脚下的早晨,冷风飕飕的吹在皮肤上,针扎一样,夷简拎桶的手冻的通红,指关节处生了个冻疮点,暗红色的,拎了水从河边回到草棚,还要煮沸。臧师傅从木屋里出来,丢给她一个小袋,夷简打开,是一只陶斧和两柄凿刀。
“这是,给我的?”夷简惊讶的问。
“制陶,手要摸,今天开始你就给我打下手。”臧师傅话不多,说完绕到草棚外漱口洗脸。一群役夫从村口外簇拥着进来,为首的几个人怀里揣着铜盘,进村后,他们一边敲盘一边大声叫起来,“大家都听着,今天过年第一天,又逢咱们大王喜事,大王娶五国公主,所有人今天不用干活,中午分r……”
他们再叫了什么,夷简一句也没听见,整个脑袋忽然都嗡嗡的,震荡着刺耳的铜盘敲打声,拿起陶斧和凿刀,夷简到几十丈远的陶泥地,和土,加水,使劲搅动,这是粉砂粘土混合夹杂的陶土,颜色呈灰白色,是制作兵俑的根本。
不知道是谁,到她身边说:“你没听见吗,今天不用干活。”
“今天不干,明天有人替你干吗!”臧师傅过来,蹲下身,捻起几粒陶土放在掌心细看,“再加水!”他道,夷简照做,苍白的混合物在她的铁锹下,盲目的翻滚,“动作利索些,下力气,陶土要有粘性。”
……
嬴政站在后花园里,抬头望王宫屋檐上的群鸽,赵高来报:“公子韩非请求见大王。”嬴政撒一把小米向半空,群鸽看见,立即蜂拥飞落,低头啄米,片刻,米尽,鸽作鸟散,飞扑回屋檐,悠闲散步,“让他进宫。”他求见,嬴政不意外。
韩非疾步而来,嬴政扫一眼四周,问:“十二月的天,韩国有什么花开?”
“梅,凌寒独开。”韩非镇定气息。
“梅,香著花未……”
“韩梅却不如赵梅挺拔,傲严寒,冷霜降,赵梅香四里,雪积枝头,茫茫白色,一点粒红。”
“太妖冶!”嬴政斜眉。
韩非弯身,深揖:“事到如今,韩国相当于大秦一郡,而赵国随时与秦对抗,三者大王想灭韩,韩就真如大王相象那般容易灭亡吗!赵国扩充军队,吸引了大批合纵之士,如果现在秦国把韩国给灭了,那会让天下人看到一个什么结果呢?秦国灭了自己的内臣,放过了自己的外贼,侍奉秦国最后的结果是被秦国灭掉,那么谁将来还会跟秦国交好呢?天下的人都会选择和赵国结盟。”
“既然来了,寡人任你太尉。”
太尉,仅次于丞相一职,和丞相一样,可以自由出入宫廷,韩非身为韩国公子,这样的身份让嬴政忌讳,然而他的才识,尤其书著,确实令他敬重,话语之间,韩非爱国,他对韩国有深厚的感情,如果他不是韩公子,他不是秦王,也许他会成为他一世的挚交,如果是挚友,那么他有太多的困惑,想求教于他。
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门楼上,嬴政坐在长安君成蛟牌位前,为他满满斟上一鐏酒,倒光,替自己斟满一樽,捏在手里,一口喝尽,辛辣的y体顺着喉咙流进胸口,燃起一股烫火,酒樽见底,嬴政冷笑:“这么好的酒,到底是被你喝了,还是落在了土里?”
又为他倒了一樽,青铜制的酒樽里,酒香四溢,嬴政再次倒光,倒在他牌位前的地上,酒水慢慢的浸入大理石隙缝。
想重新为自己满上,眼角瞥见地上的白瓷坛,干脆一把甩掉手里的青铜三足樽,手提瓷坛,仰头猛灌,来不及喘气,酒溅在坛外,溅在地上,溅在嬴政的绸衫上……
“夷简,如果你退一步,退一步,寡人感激你……”
再酒,再烈的灌进喉咙里,也了无滋味,他不是无情。
赵高端着五位夫人的木牌册静站在石柱边……
生米熟饭 (1)
第二十七章生米熟饭
(一)
日子流走,到嬴政九年,春天。
连续两个多月,给臧师傅打下手的空隙,夷简凿出一个巨大的陶俑人形,没有眼睛没有嘴唇,它太高,足有八尺余,安静的伫立在草棚一角。
臧师傅手里的陶俑是位中年大兵,他说:“看过的人,一眼就要记在脑子里。”夷简看大兵的脸,好像看出它的心思,想家,或者想家里的小儿子,想得嘴角的胡子微微往上翘起,面颊上有长年风吹的厚茧,一双细细的长眼盯向自己挂在腰上的布包,布包微隆。夷简蹲在它胸前,低头刻勒它战甲上一块块光滑坚硬的石片。
干活太用心,以致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来人拍她的肩膀,夷简回头抬眼,却看见一张认识的脸,是公子韩非府上的随从,他指停在奴隶村口的一辆四轮马车,说:“公子在马车里等你。”夷简吃惊,放下凿刀,跟他走向马车,竹帘掀开,韩非居中而坐,穿着暗红色秦国官服,夷简皱眉,“你怎么在?”上车,在他对面坐定,韩非的脸上带着笑意。
“打听你发落到这里,”韩非从腿边拿出厚厚一个布裹,“看你,又黑又瘦,你三姐要是看见了,恐怕都不敢再认。”
“你回过韩了吗?”夷简问。
韩非摇头:“我决定留在秦国,倒是你三姐,来过一封函,说,王……薨,太子继典登基,你三姐封了王后,郑夫人一直惦记着你跟司空大人,夷简,你不能一直这么下去,”韩非表情突然凝重,“夷缨知道你在秦国杀了侍卫,怕你遭不测,正打算和你大姐商议,救你出秦。”
“为什么要跟大姐商议,大姐她快要生孩子,我在秦国不会有事,而且我走了,父亲怎么办?韩非,你告诉三姐,我不可能逃走。”人各有命。
“如今出不出秦其实都无谓,秦王若要掀起战火,东方六国都会变成杀场。”韩非叹气,夷简沉默,韩非打开布裹,“都是你喜欢吃的,以后我不能常来看你。”说完,他又从袖口里掏出一袋金片,无论如何,到哪都用得到,有钱能使鬼推磨。
李斯要进宫见秦王,被侍卫拦在宫门外,侍卫说:“大王交待今日不与臣议事,除了缭都尉和太尉韩非。”
李斯不动声色的离开,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嬴政端坐在席榻上,尉缭道:“太子丹四处谣言,说秦王已经制定吞并六国的详细步骤,齐、楚、魏、燕四王在大梁聚见,约定联盟,不久,韩赵恐会一道参与。”秦国再强大,也强大不过六国联军。
嬴政勾起嘴角:“两百年,六国结盟的还少吗!”
尉缭:“事关存亡,结盟毕竟阻碍大秦的步程。”
生米熟饭 (2)
“不急!”嬴政站起身,看向长廊外。
隔天,咸阳宫议事殿,众臣行礼后,嬴政突然沉下神情,说:“赵楚燕齐魏韩要联合攻打大秦,大秦有患,该如何?”
大臣们诧异,立即面面相觑,在朝殿下低声议论。李斯站在人群后,思索片刻,迎面出列,大声道:“大王,国与国抗衡,除军事攻斗,另有一种外交方式,派人用重金游历六国,收买各国重臣权贵,金能收买的收买,廉洁刚阿不为钱动的,暗杀,终会瓦解最坚固的联盟防备。”
嬴政眯眼看他,惊叹他的手段。
大臣姚贾跟着站出,站在李斯身侧,附和:“长史大人在理,小臣愿意带千金奔赴六国。”姚贾出身卑微,城府深沉,渴望在大秦平步青云,这样难得的机遇,他不惜一搏。
“哈哈哈哈哈……”
嬴政笑:“既然如此,寡人给你三年,三年后,寡人赏罚分明,记住,你脑袋上的不仅是你一条命!”他需要这三年准备,三年,足够他开始迈出吞并的第一步。
韩非立在群臣队列最前端,始终不发一语,目光直视大殿中央的嬴政,无疑,如果他死,秦国依旧会登基新王,但是他死,长时间内秦国也许混乱,秦王嬴政无子,王弟成蛟亦无子,混乱过后,也许又立少年秦主,待六国快速改革,增强赋兵,也许再次与秦并雄,如今的形势,东方各王又急于刺秦了吧,只可惜苦于没有近身的机会。
……
(二)
下朝后,嬴政回蕲年宫。
赵高远远端着五位夫人的木牌册过来,这是他连续几个月来每天必重复的差事,大王至今未宠幸任何一位夫人,这种事传进百官们耳里,什么私言都有,事关子嗣继承,赢室稳定,任人都急,一旦出问题,恐将做贴身宫人的也遭无妄之灾。
嬴政扫一眼牌册,越过他身边,赵高立即转身,高高托起木托,举过自己的头顶,弯腰跟在嬴政身后前行,天气y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到寝宫内,赵高小心翼翼的说:“今天是三月的春社日,大王要唤夫人们一道宴饮吗?”说完,他往前一步,将木牌册近到大王眼底。
三月春社日,嬴政忽然想起三月的大雨,雨横风狂三月暮,想到夷简,抬眼却触及赵高手里的木托,漆黑的檀木册条突然好似一口口腥臭的浓痰……嬴政暴躁,一拳掀翻,“啪啪”几声,木牌册散落在地上,赵高惶恐,慌忙下跪。
“备酒!”
嬴政压抑住狂躁,出蕲年宫,独自往东面的雎雍宫走,高挺的背影,只着单薄黑衣,在宫墙尽头不见,赵高起身站在小宫门口,盯着他消失的背影沉思,表情若有所想。
生米熟饭 (3)
公子韩非静坐在窗前作画,画中的人对他一点也未生疏,他甚至不用刻意去记,她在他的笔下刻苦铭心,她不笑的眉宇不经意就与人拉开距离。李斯进来,到韩非身后,忍不住惊讶:“这是长安君成蛟的夫人!”不怪李斯惊讶,但凡见过她的人,实在是太难留不下深刻的印象,何况那次在围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她和长安君。
韩非不语,她做了长安君夫人,夷简曾说过,他知道,所以不语。
“可惜,这么年轻,成蛟一死,她也沦落殉葬……”
“你说什么?”韩非的笔陡然一动。
“冬至前,她被大王赐死,葬在东陵!”李斯回答。
一霎那,韩非的心紧紧地揪起,喉咙仿佛被一口气黏住,喉结上下滚动,气呼不出,唯一的安慰土崩瓦解,她竟然早已经不在,竟然早已经不在……
窗外,刮起雨丝,春天的风还很寒。
半夜,细雨停,一辆不起眼的狭长马车停在山脚奴隶村木屋前,马车里,追随一路的空气,有沁人潮湿的合欢露香,香气混入门内,夷简躺在铺上迷迷糊糊,身体突然晃动,眼睛微张,漆黑,凉意沿着双腿浸入体内。
少顷,马车内,披着厚衣的两个中年命妇用温热的药水擦拭夷简的身体,杏仁、丁香、草麻子、白捣亲印11愀阶尤嗨榈姆勰┰谖滤锝炼心昝静乃龋勰┚韧磕ㄉ吓酰馐谴笄刈罟爬系墓4咔槊厥酢?br /
夷简的身体在黑夜里逐渐散发诱人的香味,意识不醒时,她的身体在不安中扭动,从未有过的难受,压抑着她某种即将爆发的热情……马车速度疾快,向东直行,几个时辰后,天亮……
天亮,嬴政帐内骤然异香,浓烈的香味传入呼吸,嬴政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然是透红的薄纱,是否轻如蝉翼,薄明的,女人的胴体若隐若现,在帷幔内起伏抖动,而她,躺在他眼前的,是夷简的眼,微眯着凝视他,仿佛漾出水来……
他,夷简知道是他,不禁对他笑,记不得所有的事,但只记得他,红纱包裹的身体迎向他,嬴政心跳瞬间加速,清晨,帘帐内依旧朦胧,暧昧的香味四溢,倾身向她,扯去红纱,她的身体紧贴着他,熟悉的,令人完全沉迷的肌肤交缠……
双唇嘶磨,她的身体在他的手掌下滚烫,弓起……
“夷简!”
他低呼,极尽细致的抚摩,欢愉,在这一刻,释放,男人与女人彻底的交h,他的温柔和药末让她的初次觉不到疼,深抱着他,夷简的指甲嵌入他的背上,眼泪顺着眼角流到绸被上,爱他,她真的爱他。
生米熟饭 (4)
连续酗酒的结果,嬴政头痛欲裂,清晨的迤逦仿若一场美梦,怀抱夷简的肩膀,嬴政再次闭目,嘴角勾起笑意,暖和的帐内,肌肤相亲的疲劳,夷简意识亦跟随嬴政远离,身体很软,绷紧太久的放松,对她,这半夜何尝不是场唯美的梦,很久以前,在梦里,她嫁给他,此刻在梦里,她真正的拥有他。
中午,帐内留有余香,嬴政醒,下意识扭头看身边,看到睡在身侧的夷简,皱眉,径直坐起身,掀开帷幔,远处,赵高低头跪在石柱角落里,嬴政了然,赤脚走下地板,低头俯视他,微愠:“好大的胆子,下去,杖刑二十!”
赵高磕头:“谢大王不杀,谢大王!”
赵高离开寝宫,嬴政回到床榻,手指抚她的长发,说来可笑,突然间他竟然怕她就这么醒,有生之年,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懦弱过,转身,几乎仓促而逃,虎狼强邦暴戮凶霸又如何,有谁用真心爱他?
夷简伺寝秦王,这在后宫做了记录,一早上宫里井然有序的忙碌,大王宠幸女人,这是秦王宫里初次,偌大的后宫都在等待,等大王封赏,宫人好听封差遣做事,可是左等右等,只听闻王贴身给事中赵高挨了二十军g,所有人琢磨不透。
夷简醒的时候,已经日晡,躺在纯黑色的细绸绒上,睁眼望龙雕梁顶,心里明朗,发生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她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热情迎接,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宫女若看她醒,含笑靠近软榻,说:“我伺候你用水。”两人之前毕竟熟稔。
用水,漱口,梳头,穿衣,妆扮,四年后,夷简终于再着女衫,浓密的长发披在肩侧,只两髻用红色绸带绑到腰际,r白色的绫罗缎裙,外罩一件青色无袖短袄,铜镜里,她看起来似曾相识。移步到寝宫外,走过长长地走廊,宫女带她去后花园。
春天的后花园,仍是枯枝空荡,除了盘旋在屋檐上的几只白鸽,略给咸阳宫里带来些生气。夷简远远的看见他,站在水边树下,宽厚的柏树,形态上饱经风霜,苍劲古拙,跟他太过高大的身影,是那么的默契,从来没有仔细算过他到底有多高,第一次遇见到现在,他仍在长高么,她所能见过的人没有比他更高1。
他背对着她,盯视平静的水面,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并不急着转身。
青袄,长发!
他看见她在水面的倒影……
“从来没有想到,你要这么做。”夷简站在他身后,心乱如搅。
嬴政皱眉思索怎样开口,夷简又说:“做了这一步,以后我们是什么?”
生米熟饭 (5)
她的表情很生分,看起来不那么在意,嬴政转身,直视她的双眼,心里又有些恼怒,道:“自秦初起,备录载册被召宠过的女人都不得离开王宫,直至王死,陪葬或跟随王孙领赏封地。”
夷简茫然!
注解1:据《太平御览》引录嬴政长目,隆鼻,身高长八尺六寸,据林剑鸣《秦史稿》,秦制一尺合23。1厘米,依此折算,嬴政身高为1。98米,当然古代计尺或许有诸多差异,记录可靠的《秦始皇本纪》指嬴政平日佩戴长剑长约1。7米,那么综合存在资料推断,嬴政的身高应该在1。9米左右。
加上长目,即长长的大眼睛,隆鼻,即高挺的鼻梁,嬴政是天下少见的俊美帅男当之无愧,添及母亲赵姬独一无二的美魅基因,作为凶暴的霸主,书中记载虎狼般冷漠的气质,长期运动(战士帝王),亲们,站在你们面前的,他……
god,你们还敢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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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米熟饭(6)
(三)
太子燕丹抽出案桌上的细长竹筒,筒内,一条蜷曲的花点白蛇,头部呈扁平的三角型,公子韩非与他对坐,看筒内匍匐不动的花蛇,他暗惊,燕丹手指拨弄它狭长的口,说:“我驯养了十年,采集他的气味,他谨慎,不熟识的脸孔很难靠近他八十丈。”如果失败,十年心血付诸东流。
用毒,韩非迟疑。
燕丹合上竹筒:“他不死,天下人都要遭难,他无念情而言,我不勉强公子,也不要求公子舍身求危,公子是在下能信任的人,只要把它带进咸阳宫,足够,这对公子不过举手之劳,它一旦近身,他回天乏术。”
能让韩国得以继续长存,哪怕舍身,有何惧?韩非温润的眼里,也折s出锐利的光氲。
韩王宫——
姬安一身素服,与张良促膝交谈,张良说:“现在韩国想要活路,就必须走上极端,对秦王即使放低了姿态,称臣进贡,也无济于事。”
姬安凝望张良,连续守夜丧事让他的脸颊更加削瘦,张良也是俊俏的男子,身型略比姬安魁梧,姬安看他,时常会觉得安心,他也问过自己,到底喜爱男人还是女人,他理不清,却经常被噩梦惊醒,醒来,他会下意识找个男人,他尝试过和男人欢愉,每一次身体并未真正得到快乐,然而像是成瘾,让自己一瞬间忘记摇摇欲坠的疆土。
“进献美人,疲秦凿渠,最后都不了了之,几年以来,各国派出多少剑客?”姬安摇头,他并非没有走过极端。
“困兽犹斗,我听说秦王经常出宫,只身一人不带侍卫,也听说秦王身型极高,人群里一眼能够辨出。”
“我也听百姓们传说,秦王性暴,形矮,身有残疾。”
“去年,燕太子姬丹进韩游说联合,说起秦王,描述过秦王相貌,王主,我决定入秦,请公子韩非作画,求证秦王样貌,伺机暗杀。”
“你,有计策?”姬安惊讶。
“我有门客桑辛,桑辛力大无比,一顿吃得下一百馒头,一次能举一百五十斤铁锤,如果寻到机会,由他对付秦王,绰绰有余,况且我到秦国,能随时交递机密,做公子韩非与王主的枢纽。”
姬安伸手握张良的肩膀,感激。
夜晚子初时,夷简泡在巨大的热水池内,池壁四周是光滑晶莹的汉白玉,三只卧龙盘踞东南北三面,源源翻吐热气,水底的长明灯映透水质的清澈,空气里漫布沐浴淡香,帷帐里没有宫女候立,安静的让人不禁淡定,池边有若搁置的温茶,三月的新茶,采摘不久。
夷简散开头发,如果是以前,她会高兴的大叫,或者愉悦的哼出郑曲……时间好像静止,岁月在水里荡漾,夷简看水,出了神……
一声叹息,水流突兀的波动,细响,片刻,一支手臂从后环抱住她。
未着寸缕,袒诚相偎,夷简的身体倏地绷直。
嬴政抱的很紧,下巴紧贴她的肩胛骨。
“夷简,这么大的秦国,寡人只能和你说话,二十岁,男人还在乎真心,三十,就只剩下征服,与其年老空对宫墙遗憾,寡人不打算再任你情绪,寡人是大秦之主,从今,你要顺从寡人,这一刀……是寡人对你的补偿……”
血,顿时沿着他的手臂往下流,夷简这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里的锋利蜀刀,尖细的刀口割破臂腹,血流进夷简的耳垂,流进水里,逐渐在四周晕染,浸红了一片……
生米熟饭(7)
“你,这样……”夷简心里翻滚,盯着胸前的血,手捂住自己的脸颊,下巴压抑着抽搐。
“寡人无奈,夷简,这几个月寡人过的太恍惚,这种恍惚寡人不想再有,寡人也从不否定做过的事。”嬴政松开对她的钳固,这一道深血口,他是在命她,命她忘记殉葬的长安君夫人。
“为寡人包扎!”他大步跨出沐浴池,白色绸质长裤几乎透明,贴在双腿上,小臂的血仍在流,滴在长裤上,混杂水,怵目惊心。夷简慌忙到池边,套上衣衫,从腰间抽出绢布,到他面前,替他止血,包扎……嬴政低头,纹丝不动的看她,地面一滩积水。
……
“寡人有点累,扶寡人回蕲年宫。”嬴政随手披上干净的宽衣。
夷简看见他额头中间的皱眉,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扶他回蕲年宫,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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