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合欢情人2

第 4 部分

渐亲近起来。这样的结果让我对过去也能渐渐释怀,但怎么说呢,遗憾吧。我只觉得那丝遗憾成了我对那些日子最大的亏欠,也迫使我后来在面对小峰的时候多了一些退让,让我真正懂得了一个事实:父母相信自己的孩子,真的比给她什么礼物都更珍贵。
可我那时不懂。
也许有朋友可以在之前的字里行间感觉到我和我父亲的关系并不是特别融洽,用olivia曾说过的一个词,就是“相敬如宾”,像宾客似的一对父女。是的,没错,这就是我和我的父亲。并且,至今如此。所以我也才会在宁宁和她父亲之间的亲子关系上深觉有愧,总认为那是受了我的拖累。我已经无法深述和父亲之间之所以如此的原因,想来,总离不开这两点,有敬爱,也有不满。他出自书香门第,世家之后,身上流着让他骄傲和自恃高洁的血y。作为家中的幼女,我从出生开始他就已经在受着文革的迫害了。而等我长大,他被平反,我所见的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稳重坚冷的男人。我怕得不敢开口叫他,拼命往母亲的身后缩躲。那年,我十岁吧。
童年时与父亲相处的缺失,让我在渐渐长大的以后对他又敬又怕。那种人们常理认为作为幼子会享受的额外关爱,在我们家是不会发生的。他对几个子女要求极严,一旦犯错之后所遭受的并不是身体上的责罚,而是精神上责难。家族的荣誉被他看得极重,而我与我的婚姻,是这个家最大,恐怕也是唯一的耻辱。
幼小的宁宁显然是感觉到了我与娘家的这种不和谐,她每次随我回家探亲的时候都会收起在家时的那些活泼和伶牙俐齿,变得异常沉默安静。她一开始对外公也是怕的,缩在我的身后,不敢喊他,像极了我的当年。“这孩子怎么这样,见到长辈这么没有礼貌,连喊也不喊,像什么话。”父亲两道凌厉的目光过来,我只感觉身后孩子抓着我裤子的手越抓越紧。她也不怎么敢和那些哥哥姐姐玩耍,一来年龄相差大,二来则是双方互为不屑吧。总之每次带她回娘家,总是我走到哪她就默默的悄无声息的在后面跟到哪,东西从不乱碰,饭从不多吃。父亲那所家宅里的厚重,让她的幼小无所遁形,又给吞噬得干干净净。
我清楚地记得那件事的发生,是九五年的中秋节,周六,第二天正好就是教师节。前一个是属于全家人的节日,后一个,是父亲的节日。我们几个子女周六的时候全都带着孩子回家,先过中秋,然后为第二天迎接父亲那些学生的拜会做准备。当天一切安好。宁宁虽一向不喜欢吃月饼,也碍于长辈,听话的从我手里接了一小块。那天晚上我带着她在我以前未出嫁时的房间睡觉,关上门后,她兴奋地开始在整个屋子里展开搜宝,惹得我费了好大心思才把她摁在床上睡觉。她那时在家早已和我分屋而睡了,没想到却因为回外公家的关系,我们娘俩又能睡到了一起。她仍旧习惯性的在我身体右侧,趴睡的姿势,半张脸压着枕头,两只手规矩地摆在身体两侧。我就着台灯看了一会以前看过并未随嫁带走的书,再回过头,她已经睡着了。安静了片刻,我像照看她小时候睡觉一样,把她的头转了个方向,以免落枕。她这个总爱趴睡的习惯一直带到现在,恐怕olivia平时也没少被拖累。我看了她脸一会儿,想了想,拉过她的右手放在了我肚子上。她睡着了也有感应,伸开胳膊搂住了母亲。
你果然还是这样啊!怕被拒绝,不敢主动,别人若不示好,任你如何渴望也是不会有所表示的。我想起你幼时刚学会走路,我蹲在你前面不远,拍拍掌,朝你伸开胳膊。你从没有说在第一次就完全跑过来扑进我怀里的。总是先跑几步,然后停住,朝我笑,任我怎样哄你都不肯再过来。没办法,最后那段距离只得我自己起身跑过去,把你抱住。你这个习惯也带到了现在,每次无论是你接人还是别人接你,你都不会完全地走到别人面前。总是会停在人家面前不远,等着人到你身边。知道你是在给双方留余地,更是在保护自己。就像今晚一样,你过于规矩摆放的两只手,让我猜测,你也许是想抱一下妈妈。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她跟着我一块起来了,被子叠好,床铺收拾干净,出去洗漱吃饭。姐姐们已在打理布置客厅,我也过去帮忙。有几个和宁宁差不多同岁的兄弟姐妹在玩当时小孩爱玩的游戏,宁宁没有参与,双手别在身后,靠墙站着一边看。姐姐边干活边问宁宁最近的学习什么样,我知道她是又想跟我叙述自家儿子测验考了多少高分的事情,识相的只是笑笑,回头去看宁宁。她显然也听见了我们的话,见我看过去,就把本来注视着我们的目光移开了,继续盯着一边玩耍的哥姐们。我心里忽然一阵慌乱难受,把本来想和平时一样朝姐姐寒暄回答的“还行啊”换成了——
“挺好的。我们宁宁会,会背诗,会看报纸,还会在店里帮我和她爸算账呢,特别管事。”
“啊?!”姐姐有点吃惊,然后随之而来的笑声在明显表示不信和认为我在胡闹。她指导我:“芳苇,你可不要自己瞎教孩子学这些没用的啊,有空多让她复习课文,这样考试才能考好成绩。像我们家小凯,这次测验又是年纪前三名。我昨天还跟他外公说了这事,呶,他外公还表扬他了不是。你怎么老是让你家小宁学这些没用的,惹她外公生气不说,可别把孩子耽误是正经。那考试的时候会考小说报纸吗?会让她算那些明细账吗?不是我说你,可不要分不清主次轻重。”
我不愿和她起这争执,只笑着说是,回头去看宁宁,她没再看我们,也没再看一边玩耍的孩子们,只是低头盯着自己鞋尖,一如她在外公家该有的沉默安静。
我忍一下便好,只是一下便好。若我不是想着护住这孩子在她姨娘和小哥哥面前的自尊心,不想让她觉得连自己妈妈也认为她看的那些书是“没用的”。我一时的好胜心起却进了别人俗套的攀比情境,又惹得那孩子认为自己妈妈受了责难而心有不甘,才会在随后大家的谈论里她故意地挑衅出声,奚落众人,为自己妈妈出头。她也不会被外公呵斥,惹来他更大的不满。以至于我也被气得昏了头,没能明白那孩子的苦心初衷,对她做出过分的事来。如果这些都没有发生,我是不是还可以,听她那些孩子气的甜言蜜语更多一些的时间。
我们常为感慨孩子不懂父母之心而无奈心酸,其实这世上又有多少父母是能第一时间就体会到了孩子对我们的关爱付出呢。中国人的习惯是不善于表达,父母子女之间尤是,这究竟是造成了多少误会,又成全了多少无言的付出。
作者:黑人薄荷 日期:2011…08…12 12:10
(十六)olivia
之后没几天庄宁也去了爸爸给她安排的那个培训班,当然这种课程和我们平常学校的那种是有很大区别的。她按照课程安排的时间按时去听课,定期会把一些与课程有关的心得体会之类的东西做好交给爸爸审阅。我和她一块去听过,当然我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听课,我是为了去看那听课的人。我没有见过上学的庄宁是什么样子,而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让我补回来,虽然不那么正规。我刻意地不与她坐在一块,而是坐得离她有点距离的地方。有距离才能发现美嘛,有距离才能方便观察窥视嘛,我画画的我当然深有体会了。我以前上学也在课堂上偷偷观察过别人,在遇见庄宁之前也没少在课堂偷窥那些让我一时一时有点小意乱情迷的男孩儿,但是真正这样看一个爱到心底里的人却是从来没有过。我有的只是和上次一样,每次她送我上学骑摩托走了之后,我在上课的时候想象她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下午放学我要不要赶紧回去看看她是不是在家里。我那时候画了好多画都只有一个人的背影,寥寥几笔只能知道是个人的背影速写。有时候我还隐藏,把那线条和周围的景物连在一块,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个什么。而且我还不敢把那个人画得像她,总是故意地肆意修改,让她变成别的模样。我无法画她,很长时间都如是,直到后来才机缘巧合地改掉了。
同样,庄宁在课堂也很专心致志。我专心致志地看她,她专心致志地听讲。但是她不怎么爱记笔记,一副特深沉的模样靠坐在椅子上,偶尔看我。我有问她以前在学校是不是也这样,她想了想,点头说是。“是的,没错,我一直在课堂上都比较专注,专注的干自己的事。”说完一个挑衅的眼神看我,我就明白她说的绝对不是专心听课,而是就在干自己的事呢。“不过你爸爸安排的这个课我倒是真用心在听,不骗你。”“哦?那是为什么呀?”我不由问道。她皱眉在一只耳朵上点了两下,说:“练听力。”我笑起来,她虽然英语底子确实不错,可这毕竟是来到了英语国家生活,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是需要加强适应的。
“哎,你别光顾着笑了,”她打断我的笑,歪脑袋看我,“我来这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呢。你爸已经问过我好几回了,让我提醒你点,不要搞忘了,错失良机。”
“恩?什么?”我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事这么重要。
她颇无奈得叹了口气,幽幽的声音:“还能是什么,拜见岳母大人啊,娘子。”
啊?!我怎么还真又忘了!
这事一被提上日程的时刻我就有世界末日降临的感觉了,而可气的是只有我一人有这反应。那边,庄宁和christina,该玩玩,该闹闹,根本就不搭理我。christina纤手指指她的雪茄盒,庄宁立刻就变成了点头哈腰的小庄子or小宁子,掏剪刀擦火柴伺候老佛爷抽细支雪茄。我气得浑身发抖花枝乱颤,伸出我认为具有诅咒魔力的食指,朝christina——
“我真受不了你这一副养了小白脸的阔太太样儿,你作得什么劲儿啊你,抽这黑漆嘛乌的东西。”
她吸了一小口,从容不迫地慢慢吐出,对我斜眼:“这是妈妈给别人作画得的谢礼,她赏给我的。你要是觉得被亏待了,也去找她要啊。她一向都很疼你,你还能不知道。哎,记着啊,带着你女朋友一块儿,可以得双份。”
庄宁听完看着我,下雨似的点头,意思是她说的没错她说的没错。把我给气得呀,半天说不出话。
“哎,我说你这总是不知所措的干嘛呢,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呗,顺其自然就好。”等到我们俩独处的时候,她又开始宽慰我,然后一边给我宽衣解带手不停,“你妈高兴也罢不高兴也罢,她又不能吃了你。再说,自己亲妈还能不了解嘛,按她喜欢的路数出牌呗。这是你爸支的招。”
我打她爪子到一边,皱眉:“你说的轻巧。我妈你是不知道,她最讨厌自己不受重视了,恩,也不能这么讲吧。应该说,她最讨厌被自己在意的人忽视,要不是爸爸那几年新公司上市,他总是天上飞来飞去不着家,让妈妈感觉不爽,他们也不会离婚的。”我白她一眼,暗讽她不了解实情。
她把自己也剥光了,搂我进了被窝,笑道:“他俩要不离婚,哪有咱们俩这爱恨情仇的,我也就没有弟弟了。”我瞪她,她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整个人连头一起缩进了被窝里。我心脏烦躁得要命,哪还有兴致和她行欢好之事。手伸进被窝抓住她头发把她提溜上来,她露出半个肩膀趴我身上俯视我,无奈地叹口气,亲亲我的额头,柔声道:“没事,别c心了。你想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等见你妈的时候。她喜欢我是我的福气,如果她不喜欢,那也没什么,只要你不讨厌我就行。不管她怎么样的态度,我都会好好表现的。可以吗,好姐姐?”我听她这么说这么叫我,忽然莫名其妙的又开心又委屈,搂住了她的脖子开始哭起来:“为什么呀,为什么非要这样啊?我那么喜欢你,那么喜欢你,多想毫无顾忌地让身边每一个人都知道啊!可是我却做不到,因为,咳,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我一这么想的时候就特别讨厌自己你知道么,明明我都不是这个意思的,我——”
她阻止了我继续哭喊下去的声音,把我抱得紧紧,肩上细细的骨头硌得我有点疼。“easy,easy,我了解,知道,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也知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所以,好啦,别哭了。都没事,我在呢。olivia,olivia。。。。”
她一这么喊我,我的心脏就要停摆,瞬间止住哭泣,开始抚摸她光滑却脊骨微微凸起的后背。我那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因为爱她还有和她在一起,这种相处和交融,已在无形中c控了我的情绪,我的种种反应明明是自己发出来的,却似乎又并不全然由自己控制的。或者说,我那时候就不了解,原来深爱一个人,就是一个失去自我,又发现自我的过程,而且,竟然是带着痛苦的。
我们最终商议的结果是我先自己去跟妈妈坦白,然后再带庄宁过去见她。我是怀着无比的忐忑和恐慌,但事情的发展和结果却完全超乎了我的预料。
作者:黑人薄荷 日期:2011…08…18 22:41
你我的四月天
哈,是吧是吧,我就说她眉毛好看啊。不是我情人眼里才这样讲的,很多人都说过的,特别秀气。那个算命啊什么的本来是被我一竿子打死的,可我爸信的那人还真的有神到让我瞠目结舌的地方呢,他就用八字啊周易什么的,却真的说出了只有当事人知道的事。把我弄得怕怕的,反倒不敢让他算了,就此作罢。我琢磨他可能真有点什么本事,但是我不敢去沾。你想你要是都知道自己以后什么样了,那感觉多恐怖啊,我才不要呢。
哎,一讲到这我忽然想起当年有关的一件好玩的事。我爸爸因为一直追她妈妈,然后追啊追的追不到手,因为宁妈妈老是拒绝他来着。后来他无奈了,直接把她妈妈一块带到那个算命的面前,说:“今天就让他来算,咱俩到底有没有这缘分,要是没有,从这地方一走出去,我就再也不烦你了。”哈哈,闹心吧。然后那人就给他俩算,结果算出来的结果让人开心又莫名其妙。因为那人说“你们俩这辈子有夫妻之缘,也有姻亲之缘。”我爸就不懂了,说这不是一回事嘛。那人就笑笑,说这个姻亲之缘是指互为亲家的那种。我爸就傻了,问她妈:“你还有个儿子?”妈气恼得没理他,直接就走了。然后我爸追出去,还一脸美滋滋的。可她妈说我爸找的人做戏不专业,台词背错了还瞎解释,她的是女儿,我爸的也是女儿,纯粹狗p不通。拒绝我爸,扭头就走。我爸一想确实是不对劲,丧气的呀,别提了。后来弟弟出生了,我爸就越琢磨越觉得那人是瞎说,因为唯一的男生跟两边的女儿都有血缘关系,这是要l伦啊还是要捣蛋呢。再到后来,就是我东窗事发了,让他又想起当初这事,结果就越想越觉得是命中注定的,于是就更信服那个人了。你没办法,他就是信这个呀让人怎么办?隔一段时间就要去请教请教,还老是带上庄宁一块,每次翁婿俩个回来我就觉得他们浑身沾的都是邪气,妖得狠,害得我都不敢上床。
其实我特想和christina一块站他面前,看他到底要怎么说,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主意,哈哈,我太坏了。
—olivia
作者:黑人薄荷 日期:2011…08…19 17:05
我的合欢情人〈2〉——共写此续,献给您的女儿,我的爱人
(十七)宁妈妈
事情的起因源自一篇很常见的新闻。
上午的时候父亲的学生陆陆续续有来拜会,很多已经出人头地,或者已是各自所从事行业的精英,或者即将崭露头角。他们是父亲的骄傲,仿佛只要念到那些名字便足以使他的眼睛折s神采。有不少比我年长或是年纪仿若的我都认识,我当年还在学校的时候得过他们不少的关照。所以有些见到我的时候都蛮是亲切地打着招呼,尤其是那些以前的女孩们,她们同时也都会叫一下宁宁的名字,礼节地询问她的学习。
很快便济济一堂,有的还带着自己的孩子,和我们兄弟姐妹的孩子一块,整个宅子有点三世同堂的浩大。这些年纪相隔不大的小孩们彼此好奇胆怯地张望着,年纪大一点的举手投足俨然小大人的神态,让一些小一点的孩子又是羡慕又是不甘。
谈论的话题被很快地交换流淌,人们围在父亲身边,他是老人,也是权威。那个话题不知是被谁先提起的,当时是学校暑假结束刚开学不久的日子,在我们这个江南多水的地方几乎是每年都会发生的事情。暑假的炎热里有小孩去无人照看的野水嬉闹,不慎溺水。凑巧岸边经过的乡邻,似乎也是年纪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虽只是初识水性,却还是跳进去搭救。可最终的结果,却是救人者和溺水者都双双溺亡了。那新闻的报道按照当时宣扬的风气,一边又一遍提醒了家长要告诫自家的孩子不要随便涉水玩耍,一边就是褒扬了那个救人牺牲的少年,乐于助人。
起因就是这样的一件事,十个中国人,九个都知道的吧,我想。
似乎是事件发生的地方离当时在座的人里某一个的家很近,与那两个溺亡的孩子都是有过几面之缘。他感叹唏嘘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有了,大家也都是一通免不了伤感,同时又都感叹赞扬那个施救少年。父亲也点头称是,给予肯定。
一声短促极不合时宜的奚落笑声从某个角落传出来,大家听见的同时也都听见了那笑声里音腔的稚嫩。是一个孩子。我的心一紧,赶紧扭头去找宁宁,果不其然,她双手背靠墙上,很不起眼的角落,就在我的斜后方,脸上挂着孩童的嘲讽。
是她。
有人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试图把刚才短小的c曲当失误一样掩盖过去,眼神交汇间其他人也明白了这层意味。可父亲犀利的眼光看过来,先看了我,然后再看向宁宁。我紧张地刚要站起来去拉过宁宁走开,父亲开口了。
“你别动她,让她说,她那是有想法要说啊,呵呵。”他的笑声让我心里顿时泛起一股恨意来,是一种无可名状的羞耻。挨着父亲比较近的有谁低声劝了他一下,可他假装没有听见。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宁宁身上,但是大概觉得她只是一个孩子,恐怕承受不了这样重视,又都不好意思地滑开了。只是那些孩子们的,仍旧好奇而兴奋,没有挪开。我走到她身边,想要抓住她背靠在身后的手牵走她,她狡猾又坚决的看了我一眼,用握紧的拳头的姿势和力气,拒绝了,从我正对着她的肩膀扭出头去,对着她外公——
“两个该死的人也值得你们一屋子人费力气,哼。”她刻薄的笑声让她外公噌的一下直立起来,我看着宁宁的脸上瞬间闪过害怕,瞬间恢复嘲弄。我怕极了。
“宁宁,听话,出去。”我对她说道,努力压制嗓子可能发出来的颤抖,因为某种不好的预感。
屋里的人这时全都安静了,有人起身去劝父亲,也有人过来想要帮我把孩子哄出去。可该来的总要来,这一老一小一直以来的互不喜欢,它怎么可能不爆发。父亲又在我身后对着宁宁发话了。
“庄宁,”他叫了她全名,一向如此,“别说因为你是小孩我就不给你机会,好,你要不把话解释清楚,这屋子里可都是你的长辈,你就必须为你刚才的行为道歉。”我扭头看他,当时心里的那种气呀,你犯的着跟孩子较真么,这屋里谁不知道你不喜欢她!
“宁宁,赶紧给外公道歉,然后出去,听见么。”我又对着宁宁说,她一听我要她道歉的话,羞恼地瞪了我一眼,直接把身子滑到一边,仍靠着墙,跟她外公叫板——“我说那两个该死的人,也值得你费力气,笑话!”
“宁宁!”我对她低声吼起来,走过去就要牵她胳膊往外走,她拧开肩膀拒绝的同时,父亲也走上了前来制止我。“你别动她。你让她说。小小伢儿不知天高地厚,读了几本书就目无尊长的,长大了还怎么得了。你让她说,人家凭什么就该死了。”
“他们就是该死。”她眯起细长的眼睛,往中间皱的眉毛现出狠毒来,“一个不听人话,非要去游泳,活该淹死。一个学艺不精,还妄想救人,害死别人又害死自己,也活该淹死。”
哗——!像浪潮涨落一次那样极短暂的哗然声在屋里迭起又落下,几乎所有人都等着这孩子大逆不道的结果,甚至包括我。我扭头去看父亲,他一边眉毛抖动了两下,显然气得不轻。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左边那个位置似乎要被胀炸了似的跳动,说不出话来。父亲看着我轻蔑地笑了一下,说——
“这就是你养的好孩子?啊,是吧。”他又笑了一下,“整天不好好学习,考试考不出成绩,专看些没用的书,学这些歪门邪说的道理。你赶紧把她领回去,啊,我跟你说今天我可丢不起这人。”他说完就转身回去坐下,再不看过来一眼。姐姐们连忙过来帮着劝,我叹了一口气,扯起宁宁的胳膊就往外走,她被我拽得一个趔趄。
我都没有心思谢绝那些要送我回去的亲人们的好意,连追出来的母亲的喊声都不闻不顾,闷着头只管拽着孩子往家走。我气呀,我是真气呀。我气父亲,也气宁宁,气那一屋子人,更气自己。我牵着宁宁胳膊的那半边身子又狠又稳,没有知觉,而另外的半边身子却抖得可怕,几乎要散掉。我步伐迈得极快极大,孩子被我拽得走着跟不上,只能滑稽地小跑跟着。我一路都没有扭头看她,我是真怕自己一扭头那巴掌就要打下去。
到家了。她父亲前晚没有和我一块回娘家那边,他不可能去的,此刻他也不在家里,应该是在看门店。我把宁宁拽进她自己的房间,直到这时才低头看她,她脸上是害怕和无惧混合矛盾的表情,看着我,不说话。
“你好好反省一下。”我只能说出这一句话来,然后径直走出去,哐地一声带上了房门。
门里面瞬间响起尖叫,我全身都抖起来。
作者:黑人薄荷 日期:2011…08…19 17:06
(十八)olivia
我妈用沉默了十秒钟之后的三十秒怒视来抗议我把她作为最后一个被告知者的愤怒,把她老公和christina吓得立刻窜到楼上只遥遥给我一个精神支持的眼神。是的,我们这个家里谁都知道把evelyn惹生气是个什么样子,她会立刻五千只鸭子附体把你聒噪死,而且是声情并茂动作丰富用她所有会说的语言。这个毛病结结实实地遗传给了我,导致我一灵感不畅工作犯堵的时候就和她一模一样。
但这次她叫完了就用两只棕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没有说话,直看得我眼皮发毛止不住乱跳,终于开始跟她抗议了。
“妈你这是什么意思嘛,你想打还是想骂,你就明说吧。反正我人在这,我保证不跑。”我努力深呼吸把胆子撑大,给自己壮壮行色。妈妈两只眼睛一眯,好,爆发的前兆,她开始数落我了——
“olivia你真是越来胆越大了是吧?这么大的事你不跟我说,啊,你不跟你妈我说,你是想造反么!我就觉得你这几年,你来澳洲这几年你就不对劲不对劲一直不对劲,亏我还母性大发想要好好关心你。啊,我问你,我求你告诉我,一遍又一遍,结果呢,你是什么你都不说。弄得我都以为我自己更年期是不是提前了才会这么罗嗦这么敏感。你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通情达理不分辨是非接受能力差么?你就说吧,啊,你要给我挑一个什么词来形容我现在失望伤心难受的心情,¥# amp;…!#~#¥!%¥%”
我知道我现在一定不能开口千万不要开口,我要是把她打断了,她没准一口气上不来是真的会背过气去。我保持脑袋不动的姿势同时往上翻眼珠子看趴在楼栏杆上的叔叔和妹妹。他们俩给我的表情相当一致,是一种同情又幸灾乐祸的笑脸。卑鄙。我又想着现在在我公寓里也许坐立不安等着消息的庄宁,心忽地一下就揪起来了,鼻子一酸,作势要哭。
我妈一看我这样嘴巴立刻就闭上了,也真难为她,真气收放自如。佩服。于是我干脆做戏做到底,眼珠子继续往上翻往后翻,翻出大白眼。她可能是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这么训过我了,想着我的自尊心受不了,这是被打击得要晕过去的征兆。“olivia?baby?sweet heart,what’s the matter with you?”她连忙一叠声地关切,我嘴巴一瘪,就往她肩膀上扑,“妈妈,i’m sorry; i’msorry,you know…。。”说真的,我是真哭了,因为我真委屈。我不是不想说,也不是真的就想最后一个才告诉她,可一件事赶着一件事,莫名其妙的最后就成了这个样子。我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憋闷伤心不甘,我就觉得其实自己早就渴望能这样放肆地抱着妈妈,不在乎她骂我也不怕把她衣服弄脏的狠狠哭一场。她听出我哭声里的真伤心了,双手搂着我,说着说着也哽咽起来。最后眼看着是要母女俩一块大声抱头痛哭了,叔叔和christina终于是肯屈尊下楼来安慰我们了。
我拿着christina递给我的纸巾擦鼻子,妈妈那边也把脸扭她老公怀里慢慢正色。过了一会,等着正常了,才转过头来看我,默默无言。christina看看我,然后看看妈妈,刚想开口妈妈就把她制止了。“christina你先一边呆着去,知情不报的事我和你等会再算。我先有话问你姐,没空搭理你。”christina只好识相地闭嘴,给我一个都是被你拖累的眼神,我捏捏她的手掌,以示歉意和不满。妈妈开始把刚才我告诉她的事组织成逻辑关系审我——
“你说那人,就是她,你喜欢的那个,是个女孩,对不对?”
我一阵汗颜:“妈妈你干什么呢,我刚刚不是都跟你坦白了吗。你,你该不会真的被气糊涂了吧。”
她瞪我:“我总得再确定一下不是我自己听错了啊!这么大个事好不好啊!”我赶紧点头称是。她又问——
“你说她,她是你爸爸新夫人的女儿,是这样的没错?”我听着又是赶紧点头。
她一愣,有点自言自语地重复似的确认口吻:“那就是说她应该算是你的妹妹了,恩?”我想想,也只好又是点头。她嘴张了一下,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或是说什么才好,末了,对我不满的口气:“你还真是长本事了。”我搞不清她夸和损的成分究竟哪个能稍占上风一点,只好选择一动不动,低头装惭愧。
之后是好长时间的静默,闹得这种情绪在我们这四个人中间出现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我妈咳嗽了一下,声音里显出了她在家里绝对不可动摇的权威:“明天把她带来。”
我一个抬头,有点急:“妈,她,不是,那什么呀,这会不会太仓促了点。你总得给她,不,是给我们点时间准备一下啊,要不然。。。。”
她打断我:“准备?准备什么啊!人都来了这么多天了你还没准备好啊,现在还跟我玩心眼。”我立刻噤声,点头默认。christina掐了我手一下,意思是你就不要再还嘴了,现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认了吧,啊。
唉!
忐忑不安地吃完饭,我就一个人回去了,christina本来想跟我一块溜跑,可惜没能成功,被妈妈一个眼神钉在了沙发上。我们姐妹俩互换了哀怨和支持的眼神,然后我拉开门,开车回公寓。
“怎么了?”庄宁一开门我就倒在了她怀里,她赶紧把我往屋里抱,一边关切地问。我伸手示意要水喝,她连忙转身倒来。咕咚,咕咚。我开口:“我妈让我明天带你回去见她。”
“呃!”她竟然吓得打了一个嗝儿,开始口吃,“明,明,明天?!你,你,确定?”我点头。她一下子倒我身上把我抱住了,哭腔:“你妈该不会是想揍我吧?我先说好,我特别怕挨打,我从小就几乎没被打过,我妈还就因为你那事打过我那么一次,我到现在想想我都还觉得疼呢,我。。。。”我心里一股又气又恨把她从身上大力气推开,“你现在什么出息啊。我已经被我妈训了半天了,她就是真打那你也该。她就我这么一个大女儿,还被你骗走了,她能不伤心嘛。”
于是她不再说话,看了我一眼就转身往屋里走,行色匆匆的跟要翻行李逃跑似的。我跳到她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你要去哪!”我问她。
她把我手拦下去继续往屋里进,边走边说:“我得找找明天穿的衣服啊,得给你妈留个好印象不是。”
我真是,唉,算了,我还是也帮你打扮吧。
作者:黑人薄荷 日期:2011…08…19 17:08
(十九)宁妈妈
宁宁一边大叫一边拍打房门,叫声和门被砸动的声音把周围的邻居惊扰了出来。当时已经差不多是午饭的时间了,我闻着飘到屋里的别人家饭菜的香味,只觉得脑子又胀又闷,似要炸掉。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放我出去!啊!”她一直这么叫着,又拍又踹房门,我在沙发上看着门的颤动,一边喘着粗气,不说话。
她爸很快就收到邻居的消息跑了回来,推门一看家里摆开的架势,把想要看热闹的人撵了出去,关上门,就要去开宁宁的房门。
我一下跳过去伸手拦在他面前,大叫:“不许开门!”他瞪我,我一样毫不示弱:“今天这孩子我管定了,谁拦着我跟谁没完!”他听我这一说,诧异地歪着脖子看我。也是,平时我们娘俩虽离亲密有点距离,可至少还算和睦,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他愣愣地看了我一会,没说话,仍旧是上前要开房门。我跑过去,攥住他要开门的手,两个人较起劲来。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宁宁依然在里面大叫大闹着,不知是不是已经知道她爸回来了。我的力气渐渐挣不过他的手了,突然一转身,一把推开了房门。
嘭!门后的宁宁猝不及防,一下被打开的门撞到,弹坐到了地上,痛苦地捂住了额头。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要去扶她,她爸爸却抢先一步跑上去把孩子搀了起来。但宁宁并未领情,他一把打开父亲的手,捂住头,五官痛苦地扭曲着,往后退。
自责和悔恨让我瞬间害怕得不行,我想往她走近,却动不了身子,只能看着她。她显然是被撞得不轻,虽然用手捂住了,可我还是看见那地方已经肿起了一个鼓包。她疼得想哭,可却生生是把眼眶里的泪水给憋着不让往下掉,十岁不到的孩子以惊人的毅力紧咬着牙齿缓解痛苦,她的眼睛憋得通红,通红通红。
我张张嘴想说话,可那动作却像濒死的鱼一样只是一个张嘴的动作。她把眼睛紧紧地闭上,死咬着牙齿喊出长长的一声叫喊,“啊——”,再睁开眼看我的时候,眼眶里刚才泛出要掉下的泪水被全都干干净净地憋回去了,只剩下恨,红通通的恨。
我们一家人谁都没说话。
她爸看看我,又看看孩子,抬掌在面前甩了一下,道:“看来我也是c不上嘴了,是吧。你们娘俩的事你们自己解决,记着不要把门给我砸破了,也不要把家拆了就行。啊,我走。”说完他从我身边走了出去,很快就传来了家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我扭过头去看宁宁。
她依然表情愤恨的盯着我,咬着牙齿缩着肩膀身体轻微颤抖,脸色都变了。我又心疼又生气,可就是说不出话,憋了好久,才终于能咳出一声,同时向她走近一步。
“你不要过来!”她急速地后退,差点摔倒,努力地站稳身子后依然是那副表情瞪着我,一手捂头,喘气。
我的气被她这个动作又带起来了,不由分说上前两步站在她面前,攥着的拳头抬起,摊开成掌,却终于又还是攥成拳头放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稳住声音:“庄宁,你就不觉得羞愧么。”
她表情晃了一下,也稳住,全然没有平时的温文细气,孩子气的嗓音却冷静得可怕:“不但羞愧,我还后悔。”
我一时没能理解她的意思,只是照着当时气盛的心情往下顺着话:“既然知道羞愧,还后悔,那你就要道歉。”她又是哼的一声冷笑,放下了捂着额头的手,露出那个已经鼓起来的包,拒绝我的提议:“休想!”
“你!”我一个气急又是上前,她却没有后退,挺住了。我们又是互相瞪着,然后我忽然在椅子上坐下来,我是真累了。那一瞬间好多事情像潮一样从我脑海里翻过去,可我却不知道该抓住哪一样来质问。我就那么干坐着,那孩子就在我面前一动不动地站着。我长叹了一口气,对她,也像是对自己一样,自言自语:“庄宁,妈妈不知道你刚才在外公家为什么要那么做。可是那么多大人在场,都是你外公的学生,你不该那么无礼。”我当时的语气不知道该是用平静来形容还是该用无力来形容,总之很慢很缓。她听着我的话,转过了头来看我。我看着她额头上的包,心里又是一阵心疼,可也生气。
“你们都是白痴,什么都不明白。”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看着我,满脸嘲讽的表情。我当时想着你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无理取闹莫名其妙,你从来都不这样你为什么今天非要这样!的确,我当时被气昏的脑子根本就没有力气再去思考原因,我只觉得累得要死,是真想死,觉得自己的心血就像忽然间被废了一样无力又不甘。她走到床边坐下,脚还够不着地,对我说:“你出去吧,我不想跟你说话,说了你也不明白。你是想打我,还是想关着我,还是不想给我吃饭,还是想把我扔出去,你自己挑。你们大人不就是会这些嘛,个个拿手嘛。可你要想让我道歉,做不到。”
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是吧!我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一眼扫到了她书桌上的课本什么的,心下一动,拿过一个本子和一支笔,拍在了桌子上。
“你觉得自己有理是吧,那好,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说话,那你就把你的理写出来。你要能让我服气,我就不让你去道歉。否则,你必须去道歉。”她羞恼的表情,脸涨的通红,偏过头不再看我。我看了一眼她头上那个包,还是忍住了,从椅子上起身走了出去。
嘭!她紧跟我身后跑过来一把关上了房门,反锁。那声音震得我脑子懵懵的,恍惚了好一阵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开始推那扇门。
“开门!你给我把门打开!听见没有!”角色一下子就被互换,刚才还嚷着要我开门的孩子,片刻,就换成我祈求她给我开门了。
怎么,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作者:黑人薄荷 日期:2011…08…19 17:10
(二十)olivia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庄宁已经睁着眼睛看我很久了,我看她泛着血丝的眼睛,知道她昨晚一定睡得不好,因为我也睡得不好,几乎是到了凌晨前的那段黑暗时间才眯上的。互相对视了很久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然后不约而同地紧抱住了对方。她的手绕过我的背,手指一直抓到我的肋骨两侧,不知是怕我消失,还是想把我嵌进她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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