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不解道:“人是每个都不同的,否则为何你叫师妃暄,而我则唤徐子陵?”
师妃暄从容不迫的答道:“即心即佛,也非心非佛。既不是心,不是佛,也非是物。
人就是人,自我只是障翳和阻碍,所以才会吃饭不知吃饭哩!”
徐子陵直至今天才是初次接触禅道高人,无论了空又或师妃暄的说话,表面虽浅白
易明,但内中总深藏令人难解的玄机,只好谦虚地道:“我要仔细想想才行,小姐请继
续那故事,我不会再打岔的了!”
※※※
寇仲把马儿寄在董家酒楼的马厩后,始展开脚程,朝青蛇帮设在码头的总坛走去。
他因怕被人跟踪,致发现他和任恩的关系,故甫离大街,便展开脚法,忽然奔掠于
横巷,忽而串房过屋,又以种种反追踪法肯定没有人吊在身后时,才全速朝目的地驰去。
在斜阳的眷顾下,连绵的房舍与绿树繁花互为衬托,而随处可见的庙顶塔剎,则争
写天上之奇姿。可惜寇仲视而不见,只在盘算如何教翟娇等避过杀身大祸。
寇仲舍正门而从屋顶翻下去,尚未着地已脸色剧变。
※※※
师妃暄不徐不疾地娓娓说道:“终于有人来应征作守炉的道僮,那道长说:‘你若
能由现在开始不作一言,便可作我的道僮。肯尝试吗?’那人坚定地点头,接着天旋地
转,堕进无数世轮回之中,但不论富贵贫贱,王侯将相,贩夫走卒,他都能坚持不语,
每趟由生至死,都是不作一言的哑巴。”
徐子陵听得眉头大皱,这故事有着仙道玄奇怪诞的色彩,却不知与刚才的话题,有
什么关连。
师妃暄续道:“最后他在某世变成一妇,嫁夫生子,岂知儿子出世后尚未弥月,贼
人来了。”
徐子陵给引起好奇心,愕然道:“那怎办才好?”
师妃暄道:“贼人在她眼前杀她丈夫,又把她污辱,她仍能坚持不作声,到最后贼
人要把婴孩也般掉,她终于忘记了轮迥的目的,狂叫阻止。”
徐子陵虎躯剧震,明白过来。
师妃暄淡淡道:“于是他从轮迥中醒转过来,发觉自己仍立在丹房之中,一切都没
有改变,只多了一脸热泪。仙长叹道:‘罢了!你仍是舍割不下母子之情。’”
接着轻轻道:“寇仲来了!妃暄别矣了。”
※※※
寇仲和徐子陵坐在洛堤土坡处,位置与今早大致相同,但心情却有天渊之别。寇仲
出奇地沉着冷静,低声道:“行凶者肯定只有一人,但青蛇帮总坛内二十五人却无一幸
免,可见其行事的快、狠、准,至少接近婠婠那个级数。但肯定不是y癸派的人干的。”
徐子陵心中狂涌起为青蛇帮帮主任恩和其手下复仇的炽热情绪,语气却是非常平静,
淡淡道:“凭什么你能那么肯定?”
寇仲狠狠道:“因为从各人的死相和伤势,都不像是天魔功所为。任恩等表面毫无
伤痕,但五脏俱碎,显是一种刚中含柔、霸道至极的劈空拳掌之劲。”
徐子陵倒吸一口凉气道:“任恩等人的武功虽不算高明,可是若要我在没有人逃出
屋外前尽杀坛内之人,恐怕亦办不到。所以此人武功当在我们之上。这样的高手在江湖
上当屈指可数,究竟会是谁呢?”
这时夜幕刚垂,华灯初上,那繁盛升平的气氛,与他们灰黯无光的心情相比,似带
着浓重冷嘲的味儿。
寇仲颓然道:“坦白说,我当时真想大哭一场,以渲泄心中的悲苦和痛楚。但却知
万万不可如此,还要更坚定地去应付反击。我现在满脑子是他们尸横坛内的凄惨景象,
你可否给我分析一下。”
徐子陵的心情当然不会比他好,可能还更沉重,深吸一口气,道:“首先是对方如
何知道我们和青蛇帮的关系?毁掉青蛇帮对他又有何好处?且此人为何要单独出手?只
要想通其中一点,便可推测出是那一方的人干的。”
寇仲叹道:“最大嫌疑的仍是y癸派,但我总觉得非是他们干的。”
徐子陵点头道:“该不会是y癸派,行凶者若和洛阳其中一个地方帮会有联系,应
很容易查出青蛇帮这两日来为我们奔走出力。而y癸派失去洛阳帮后,等若断去所有眼
线。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独孤阀,但细想却又有点不对。”
接着把沈落雁将独孤霸之死嫁祸给他们一事说出来。
寇仲虽恨得牙废痒的,仍断然摇头道:“独孤阀成竹在胸,绝不会小下忍而乱大谋,
因为过了明晚,他们便可为所欲为,难道这么一天半晚都等不了吗?”
顺便把疑有内j的事告诉徐子陵。
徐子陵亦把彤彤供给的情报和盘托出,却暂时隐瞒了云玉真出卖素素的事,以免再
困扰寇仲,也没提起师妃暄曾找他说话。
两人苦思半晌,仍是茫无头绪之际,寇仲苦恼道:“怎办才好呢?我本想找任恩遣
人送个信给翟娇,教她小心李密,现在谁能助我?”
徐子陵剧震道:“我猜到是谁下的毒手了。”
寇仲一呆道:“这跟送信给翟娇有什么关联?”
徐子陵双目闪过浓烈的杀机,沉声道:“告诉我,除了你外,谁还知道翟娇到了那
里去?”
寇仲道:“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会轻易告诉任何人?”
徐子陵点头道:“好了!告诉我,假若你全不知道内j的事,现在见到任恩和二十
多名手下惨被屠杀,会有怎样的反应?”
寇仲开始有点明白,恨得咬牙切齿道:“此计果是毒辣,我当然会提醒所有明里暗
里曾助过我的人要提高警惕。因为此人若连任恩与我们的秘密关系都了如指掌,翟娇恐
也不能幸免。”
徐子陵拍腿叹道:“这正是关键之处,而顺理成章地,你很有可能请王世充为你派
人联络翟娇,那势将泄出她藏身的地点。告诉我,谁人会如此处心积虑去杀翟娇呢?”
寇仲呆了半晌,才大骂道:“沈落雁那婆娘实是猪狗不如,否则怎会那么巧她到这
里来向你警告,而那边却已死了人。出手的定是晃公错那般千刀的死老鬼。去了翟娇这
心腹之患,她的老板以后便可高枕无忧了。”
旋又皱眉道:“你这推测该十有九准。不过我若根本下去知会翟娇,沈落雁岂非只
会打草惊蛇?”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自己骗自己了!我们定因过份关心翟娇的安危,怎都会设法
示警。沈落雁太明白我们哩。”
接着冷然道:“若我们能将计就计,定可把元凶引出来。”
寇仲摇头道:“王世充才是沈落雁的头号目标。但我却可故布疑阵,使她完全摸错
翟娇藏身的处所。”
徐子陵点头道:“你可应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明的由王世充去办,暗的则
请卜天志弄妥当。”
寇仲失声道:“我全忘了卜天志的约会。咦!你怎会忽然提起他而非云玉真。这女
人我始终不大信任她。”
徐子陵扯着他站起来道:“边走边说吧!你现在去找王世充,并请他代办任帮主等
人的后事。而我则联络卜天志,现在不用你说服我,我也会竭尽全力对付李密。”
寇仲低声道:“若找不出内j,此仗就算你肯助我,亦必败无疑。”
徐子陵默然片晌,道:“那你和我一道去见卜天志,然后再见王世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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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第八章 将计就计
大唐双龙传 。。 经典文学(第十七卷)
第八章将计就计——
两人与卜天志商议妥当后,卜天志先离开,而两人则留在酒肆内。
铺内只有三台客人,但由于都在猜拳或行酒令,输了的还擘大喉咙大叫大嚷,甚至
高歌一曲,吵得屋梁都颤震起来。
这种喧哗的环境,反给他们商议秘密提供了掩护。
寇仲沉吟道:“卜天志和一众巨鲲帮兄弟这么看得起小弟,想随我寇仲打天下,本
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只是心中总觉得对不起美人儿师傅。”
徐子陵冷哼道:“你怕我会反对才这么说而已!放心好了,此事我绝不会阻止你的。”
寇仲一震道:“究竟是什么回事?这并不像你陵少的风格。”
徐子陵叹道:“早前卜天志告诉我很多事,包括素姐的婚姻,实是香玉山、萧环和
云玉真深谋远虑下的布置,目的是为了我们的‘杨公宝库’。”
寇仲失声道:“什么?”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实在太天真了,很容易便相信别人的话。现在大错已成,累
得素姐把终生幸福断送在j邪之手。”
寇仲霍地立起,掠往门去。
徐子陵大吃一惊,放下酒资,全速追出。
寇仲背着他呆立路旁,街上虽人来人往,他雄伟的身型却显得无比的孤独。
徐子陵移到他旁,赫然发觉寇仲满脸泪珠,从虎目滚滚流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也是心中恻然,想起师妃暄说的仙长炼丹的故事,硬咽道:“不要哭了!”英雄
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自傅君婥香消玉殒后,素素使成了他们唯一的亲人。在某一程度上代替了傅君婥。
无论他们如何成为叱天下的风云人物,在素素跟前都会变回那对没有机心的大男孩。
其中深切真挚的感情,外人是难以明白的。
寇仲以衣袖拭泪,沉声道:“我要把云玉真杀掉,谁都不能阻止我。”
徐子陵胸口剧烈地起伏,摇头道:“此岂是智者所为,现在我们等若有人质落在香
玉山手上,必须投鼠忌器,谋定后动。否则素姐的遭遇将更不堪。”
寇仲双目忽晴忽暗,好一会后软弱地道:“小陵!你教我该怎办好呢?我现在不但
恨他们,也恨自己。若不是我们要和香玉山那小j贼合力对付宇文化及,素姐就不会这
么的被人害了。”
徐子陵道:“现在我们先要应付眼前的危机,然后去把‘杨公宝库’起出来,诸事
妥当后,我将返巴陵,把素姐母子带走。而你则专志于你争天下的大业。”
寇仲一呆道:“我怎放得心下,萧铣是老狐狸,香玉山则是小狐狸,兼之那是他们
的势力范围,我……”
徐子陵苦笑道:“就算你领着千军万马去找他们,又有什么作用。此事我自有计算,
有信心可办得妥贴稳当。”
寇仲颓然道:“此刻我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真想放弃一切,然后……”
徐子陵截断他道:“不要胡思乱想了!首先是任恩帮主之仇,我们不能不报。其次
是翟娇正等待你的好消息。而你双龙帮的一众兄弟,亦在关中等候你去起出‘杨公宝库’。
此外还有其它人呢?这种事开始了便欲罢不能。现时唯一该做的事,就是振奋起来,为
己为人勇敢迎敌,再无他途。”
寇仲急速地喘了几口气,好半晌才平复了点,道:“那现在我们是否该去见王世充?”
徐子陵抓着他的臂弯沿街缓行,低声道:“若你把内j的事通知王世充,他会有什
么反应呢?”
寇仲清醒过来,动容道:“想来确是什么好处都没有,首先他将不肯以身犯险,然
后怀疑身旁每一个人,等若平白向敌人露出形迹。”
徐子陵道:“谁人晓得翟娇的事?”
寇仲道:“能参与王世充机密的人,除了他的儿子和两个皇亲国戚外,亲信手下则
有张镇周、杨公卿、郎奉和宋蒙秋四人。另外还有几位贴身保护他的名家高手。照我看,
宋蒙秋最靠不住。”
徐子陵道:“你不欢喜他是一件事,他会否背叛王世充则是另一回事。撇开将来的
发展不说,现时的形势显是王世充较强,宋蒙秋若勾结外人来砸自己的饭碗,对他有何
好处?独孤峰和杨侗难道真会重用一名叛将吗?”
寇仲登时语塞,尴尬道:“我此刻心如鹿撞,六神无主,还是你比较清醒点。”
徐子陵露出哭笑难分的表情,骂道:“亏你在这种情况下,仍要逗我开心,‘心如
鹿撞’一般是描述女子对心仪男仕心动的情景。那能用得到在你身上。告诉我,那些名
家高手是何方神圣。”
寇仲道:“吃饭的当然有一大批,但可与闻秘密的就只欧阳希夷,可风道人,还有
一个叫‘铁钩’陈长林的小子和来自以乐舞名闻天下的龟兹美人儿玲珑娇。此女一向对
我不太友善,故反不似是内j;欧阳希夷更无问题,而可风道人则对我爱护有加,咦!”
两人同时四目交投。
因为若照寇仲的推理,对他特别友善的人反更有可能是内j。
寇仲旋又摇头道:“我们怕是疑心生暗鬼吧?这人看来仙风道骨,且是方外之人,
视名利钱财如粪土,怎会是叛徒?反是那陈长林血气方刚,沈落雁或独孤凤只要略施色
诱,他在爬秀榻前恐怕连祖宗出卖了亦毫不在乎哩!”
徐子陵哂道:“若论仙风道骨,可风是否及得上辟尘?”
寇仲一震道:“当然尚差一截。不知辟尘练的是什么邪功,邪得来竟像仙人下凡的
出尘模样。”
徐子陵道:“郎奉或宋蒙秋若投靠敌人,王世充恐怕连城门口都进不了,所以可肯
定他们都没有问题。反是张镇周和杨公卿长期镇守外地,说不定因见李密势大,投向他
也很合道理。”
寇仲忽然反手拉着徐子陵,转入一道横巷去,低声道:“可风真有可能是j细。昨
晚我们被人在天津桥围攻时,他正是力主支持的人。而绝非j细的欧阳希夷则大力反对。”
徐子陵苦笑道:“问题是我们不能据此作实。他究竟是个什么家伙?为何王世充那
么信任他。”
寇仲道:“他好象是来自洛阳附近某一道派的人。欧阳希夷还说这个道派的人罕有
c手江湖的事,今趟王世充是有天大的面子。所以我看他该不会是j细。不若集中注意
力在陈长林那小子身上,看他会否忍不住去和沈落雁幽会。”
徐子陵忽地剧震道:“他是否来自邙山翠云峰之巅的老君观?”
寇仲目瞪口呆道:“你怎么会知道?”
徐子陵断然道:“我们立即去见王世充。可以肯定内j就是可风妖道。时间无多,
我们边行边说。”
※※※
密室内,王世充听罢色变道:“竟有此事?老君庙的主持避尘仙长乃我多年的朋友,
可风怎会害我?”
今回轮到寇仲和徐子陵同时色变,失声叫道:“辟尘?”
王世充愕然道:“有什么不妥?”
寇仲道:“避尘的真名是辟尘;乃y癸派外另一邪派的教主,至于怎样邪法我便不
清楚。但了空既亲口告诉小陵老君庙为j人所把持,而我们又知辟尘的底细。可风是j
细一事,将再无任何疑问。别忘了昨晚他是一力主战的人呢。”
王世充显是心绪大乱,问道:“了空怎会平白无端的向子陵透露这消息的?”徐子
陵逐把今早往见师妃暄的经过道出。当然瞒起和氏璧曾被他们取到手这一秘密。
王世充终被说服,道:“现在该怎么办?”
寇仲兴奋起来,道:“此事现在只可你知、我知和小陵知。然后我们才可巧施计中
之计,保证今趟沈落雁要y沟里翻船,吃个大亏。”
※※※
两人踏出尚书府门时,心情已大是不同,至少眼前目标明确,让他们有了奋斗的方
向。
侍卫牵来马儿。
两人正要上马,可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道:“两位小兄请留步。”
寇仲转身施礼道:“道长是否有什么急事?此刻我正赶着送敝友出城。”
可风来至两人身前,微笑道:“这位定是寇小兄的好拍档子陵小兄了。贫道只是过
来打个招呼吧!”
接着漫不经意的道:“徐小兄要往那里去?”
徐子陵装作无心下冲口而出道:“是要到淮阳去。”
寇仲脸色立时变得很不自然,煞有介事的压低声音道:“此事连王公都只知其一不
知其二,道长请帮个忙,千万不可泄露出去。”
可风肃容道:“究竟是什么事这般严重,徐小兄需立即出城,有没有什么需贫道帮
手之处?”
徐子陵摆出说漏了口的尴尬神情,嗫嚅道:“因这事牵涉到一些朋友的安危,道长
只要严守秘密,我们便感激不尽。”
可风皱眉道:“那徐小兄明天岂非不能参与我们的行动?”
寇仲苦笑道:“这件事来得非常突然,小陵却是不得不立即赶往那地方。”
可风点头道:“如此贫道再不敢浪费徐小兄的时间,至紧要事事小心,贵友必能逢
凶化吉的。”
两人策骑离开皇城,朝东门急驰而去,到城门时递上由王世充亲发的令牌,加上守
城的兵头又认得寇仲,立即放行。
出城后两人装模作样的在山野间赶了近十里路,才在一处山头歇下来休息,让马儿
可松一口气。
两人在丘顶远眺半晌后,寇仲道:“该没有人敢衔尾跟来吧?”
徐子陵迎着清凉的夜风深吸一口气,没好气道:“敌人自会以飞鸽传书一类方法,
通知淮阳的同党,张开罗网待我前去。当我和翟娇见面时,他们将以雷霆万钧之势,一
举把我们解决,以绝后患。何须这么辛苦来跟踪我们呢?”
寇仲抓头道:“我的脑筋仍是不太清醒,唉!想起素姐我便想痛哭一场了。”徐子
陵冷然道:“你哭过了,以后都不要再哭。现在我们唯一该做的事,就是坚强地面对所
有已发生的不幸事,并竭尽全力去应付眼前的危机。可风该已被我们骗倒。接着就轮到
沈落雁,然后是李密。时间差不多哩!你最好赶快回城,免令人怀疑。”
寇仲道:“你可小心点!”
徐子陵点头道:“你也是!”
※※※
门开,把门的宋阀好手愕然道:“原来是寇爷,请问是要找七叔还是三小姐?”
寇仲跨过院门,道:“三小姐若然未睡,我是想请她出来说两句话。”
那人领他朝主宅走去,另有其它人过来替他牵马,当然还有人飞报内院的宋玉致,
无不是神态恭敬得以能为他服务为荣。
到大厅坐下时,那领路叫宋杰的年轻人亲自奉上香茗,歉然道:“婢子都躲到后院
休息,谁猜得到寇爷会忽然大驾光临呢?”
寇仲暗忖宋阀不愧南方首屈一指的大家族,随便一个看门的小头领,非但武功不错,
且说话应对得体。微笑道:“那里那里?宋兄无须客气才是。”
接过香茗,叩了一口后,道:“宋兄何不坐下聊聊?”
宋杰微笑道:“这不合规矩,寇爷请随便下问。幸好寇爷要见的是三小姐,因为七
叔仍赴宴未返。”
寇仲再叩一口热茶,动容道:“什么茶这么香的?”
宋玉致的声音传来答道:“这是西湖的龙井茶,若能以当地的虎跑泉水冲泡,更是
香清味洌,生津止渴,号为双绝。”
寇仲朝她瞧去,登时眼前一亮。
她穿的是以真丝织成纯白色的素衣棠,领、胸、袖、裈脚等部位都恰到好处地配以
梅花彩绣。花形清丽,色泽悦目,虚实对比,层次分明。加上衣质柔软飘逸,轻盈软滑,
穿在这美女身上,真是有那么动人就那么动人。
宋杰连忙告退。
宋玉致没有半丝表情地在他对面靠窗的椅子坐下,彼此隔了整个厅子近两丈半的远
距离。
寇仲叹道:“实不相瞒,刚才我见到三小姐,差点立即要开小差逃亡。因为我给三
小姐像天上明月的艳光照s下,忽然生出自惭形秽的强烈感觉。”
宋玉致没好气地道:“你就最懂哄人,最擅讲些口不对心的话。现在是什么时候哩?”
寇仲笑嘻嘻道:“这正是我想问的话,现在是什么时候呢?三小姐为何尚未就寝。”
宋玉致显然拿他没法,气道:“不跟你胡扯,再不说出你深夜来此所为何事,我便
不理你了。”
寇仲一本正经的道:“我来此是希望能借宿一宵。”
宋玉致杏目圆睁的失声道:“什么?”
寇仲翘起二郎腿,摆出流氓无赖的样儿,好整以暇的道:“今晚剩下小弟孤家寡人
一个,又没有小陵和我睡在街头时轮流守夜。我想睡个好觉,唯有来求三小姐收留。唉!
温柔乡是英雄冢,天涯何处是吾家?”
听到他最后两句不伦不类的胡言乱语,虽明知这小子顺便调侃自己,宋玉致仍忍俊
不住,只好苦忍着笑道:“快给我滚。找王世充收留你这流浪汉吧!”
寇仲长身而起,伸个懒腰道:“三小姐的闺房在那里?若没地方过夜,只好将就点
借三小姐的香闺一用,哈!三小姐的香闺该是特别香喷喷的。”
就那么朝内进走去。
宋玉致吓了一大跳,又气又嗔的追上去,伸指便点往他背脊要x。
这一指含“恨”出手,果是不同凡招。
岂知寇仲应指便倒。
宋玉致那想得到他不闪不避,连忙抢前扶着。
寇仲瘫痪了似的倒进她香怀内,还发出浓浊的鼻鼾声。
宋玉致才知道中了j人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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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第九章 霸刀岳山
大唐双龙传 。。 经典文学(第十七卷)
第九章霸刀岳山——
天y。
城门才启,徐子陵戴上面具,换过蓝色长袍,立即摇身变成盗取和氏璧时那副模样,
凭正式的通行证,缓步入城。
他并没有故意佝偻起高拔的身躯,带点蓬散的苍苍白发,配上清矍而威严的脸容,
他这老人予人的形像颇为引人注目。
他腰上还挂有长刀,一副仆仆风尘的老江湖形相。
因离开与寇仲约好见面的时间仍有两个时辰之久。逐随意在城内蹓跶,不知不觉间,
又走上熟悉的天津桥。
桥上人车渐多,徐子陵想起昨夜在此听师妃暄说故事的情景,心中涌起既动人而又
略带惆怅的难言滋味。
她为何会忽然离开静修的禅院前来找他呢?又或者她是在办其它事时忽然碰上自己。
总言之她的行事每每出人意表,暗含玄机,教人难以测度。
步下天津桥,心神转到跋锋寒处。
这位曾与他同生共死的超卓突厥剑手,并非像他外表摆出来般无情,至少他便对芭
黛儿心存疚意,须千方百计避而不见。
就在此时,他看到两个熟人。
而天上乌云疾走,暴雨将至。
※※※
雨点洒在屋檐窗际,由稀转密,瞬眼间房子外整个天地都充满淅沥的雨声,彷如大
自然的妙手奏起最曼妙的乐章。
拥着香洁的被铺正作元龙高卧的寇仲,先想起露宿荒野的徐子陵,接着是尚秀芳令
人百听不厌的动人歌声,然后是倚在宋玉致怀内那温柔得可使人溶化的醉心感受,鼻孔
里似仍充盈着她如兰的体香。
这对自己又爱又恨的美人儿出乎意料之外地没有把他摔往地上,竟还把他抱起“掷”
到长椅处,才命手下将他抬进这客房来,真教他受宠若惊。
若说自己对她没有好感和爱意,便是自己骗自己的,至少有她在旁时,他从不感到
寂寞,时间溜走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自竟陵战败后,他从未试过睡得这么香甜的滋味。
外面的雨声,尤使他感到房内的安全和写意。
李秀宁的印象忽地模糊起来,代之是宋玉致喜嗔交集的动人风姿。
足音响起。
“砰”的一声,房门d开。
接着是关上窗子的声音。
寇仲不用看也嗅出来者是宋玉致,心中讶然。这种该由婢仆做侍奉漱洗的事,何用
劳烦她三小姐的一对娇贵玉手。
这个意念仍在脑海中盘旋,宋玉致来到帐外,娇喝道:“睡够了吗?还不滚起来!”
寇仲伸个懒腰,把手探出帐外,道:“三小姐拉我起来好吗?”
“啪”!
宋玉致狠狠朝他摊开的手掌重重赏了一记,气道:“你若再胡闹,我便把你掷到门
外去。”
寇仲雪雪呼痛的坐了起来,抱怨道:“轻点打不行吗?”
宋玉致气得背转娇躯,怒道:“无赖!”
寇仲把双脚探出帐外,离床而起,刚好站在她粉背后,笑嘻嘻道:“三小姐昨夜仗
义收留的大恩大德,我寇仲差点便永志不忘。”
宋玉致一呆道:“什么差点?”
寇仲凑到她香肩上的小耳旁,柔声道:“若三小姐肯以自己的香闺招待我,那就真
的永志不忘。”
宋玉致移前一步,转身挥掌。
“啪”!
寇仲脸上立时呈现五道血痕,瞬又散去。
宋玉致愕然道:“你为何不避?”
寇仲捧脸涎笑道:“我令三小姐这么气恼,理该受罚的。”
宋玉致眼中s出复杂的神色,叹道:“寇仲你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寇仲颓然坐倒床沿处,素素的事涌上心头,眼中s出沉痛的神色,低声道:“三小
姐除非是心甘情愿嫁我,否则我绝不会你。”
宋玉致玉容平静下来,缓缓移往靠园的窗旁,轻轻道:“既是如此,你以后就不要
再在玉致眼前出现好了。”
寇仲一呆道:“三小姐若有此意,我寇仲定必遵从。唉!想不到竟是我自作多情,
真个好笑!”
宋玉致旋风般转过身来,狠狠盯着他道:“你心里根本没有我,还说什么自作多情,
再说我便杀了你。”
寇仲愕然道:“我心里怎会没有你?昨晚我还梦见在三小姐的香闺内和三小姐,嘿!
那真是个令小弟毕生难忘的美梦。”
宋玉致俏脸飞红,差点便要拔出佩剑,失去了平静的跺足大嗔道:“狗口长不出象
牙的大无赖,占人家的便宜还占得不够吗?”
寇仲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昨晚确是占了三小姐颇大的便宜,那是人世间最香甜的
美事。”
宋玉致拿他没法,生气的坐倒在窗旁的椅子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寇仲赤脚来到她椅旁,单膝跪地,两手抓着椅柄,仰头打量这正鼓起香腮的美女,
柔声道:“我敢向着苍天打报告,寇仲心里绝对有宋玉致。”
宋玉致迎上他的目光,哂道:“当然有啦!因为我是你去争天下的其中一块踏脚石
嘛。”
寇仲摇头道:“起始时我确是带点功利之心。但到昨晚,我才发觉自己难以自拔的
想着玉致你。”
昨晚他回城后,因任恩等被惨杀和听到素素的不幸而致苦痛难堪,不知如何竟忽地
很想见宋玉致,故才登门找她。
宋玉致玉容出奇地静若无波止水,徐徐道:“寇仲你须谨记大丈夫言出如山,你刚
才答应了以后再不会来烦玉致,现在怎能反悔?我不理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我的心
无法把你容纳,言尽于此,你走吧!”
寇仲的心像给万斤大铁锤重击一下,疼痛得差些翻倒地上。
忽然间,他清楚知道由于自己起始时摆出的不当姿态,已深深触怒了宋玉致,令她
无法再接受自己。
她肯定对他寇仲有深切爱意,但恨意亦是同样深切。
现在已是错恨难返。
他除了脸色转白外,表面的神态并没有显露出内心的感受。
他长身而起,深深瞧了她一眼后,颓然道:“玉致珍重!”
就那么赤足的回到风雨漫天的户外去。
※※※
徐子陵打着刚买的伞子,蹑在郑淑明和白清儿两女的身后。
郑淑明乃长江联的女当家,由于丈夫死在跋锋寒手上,于竟陵外率联盟旗下的清江
派、苍梧派、江南会、明阳帮、田东派等组成的联军,围攻跋锋寒,却给自己和寇仲凑
巧碰上,破坏其事。后来郑淑明含恨之下和钱独关、恶僧、艳尼等联手,在城内伏击他
们。待两人脱身突围之后,便撇下了郑淑明。想不到她此时会到洛阳来。
这新寡文君美艳如昔,与白清儿共撑一伞,言笑晏晏的,在天街的胭脂水粉铺流连
出入,似乎浑忘了丧夫之痛。
徐子陵横竖闲来无事,更希望能由白清儿身上得到点y癸派的线索,逐随她们走了
一个街口。
在滂沱大雨掩护下,跟踪起来也易于隐蔽形迹。
就在此时,有人来至他身旁,低声道:“这位老丈,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子陵可以肯定从未听过这人的声音,没有朝来人瞧去,沙哑着嗓子冷笑道:“老
夫没有兴趣和任何人说话,给我滚开。”
那人怒哼道:“这叫敬酒不喝喝罚酒,让郑某人看你有多大道行。”
指风袭至。
徐子陵移形换位,只一闪身便到了另一位置,跟施袭者隔了两堆共七、八个其他躲
在屋檐下避雨的人。
那人咦了一声,显因徐子陵的高明而大感意外。
徐子陵猜到对方应是“河南狂士”郑石如,心知肚明自己跟踪两女的事已被发觉,
逐打着伞子快步转入一条横巷去。
地上的低洼处此时积满雨水,雨点仍不住洒下,屋檐地上水花激溅,各具奇姿异态,
织出这伟大城巿的雨景。
郑石如在后方追上来,狂喝道:“止步!”
徐子陵手按刀柄立定,冷冷道:“老夫已有数十年没动刀子杀人,你最好不要迫老
夫破戒。”
郑石如沉声道:“老丈高姓大名?”
徐子陵不屑地哂道:“你明知老夫不会说出姓名,仍要出口相问,岂非多余之极。”
戴上这个连发的假面具,徐子陵便感到代入了另一个身份中,变成个非常霸道冷酷
的老者。
郑石如哈哈笑道:“不用你说出来,我郑石如也猜出你的身份,四十年前名震陕北
的‘霸刀’岳山,何时变得如此藏头露尾了?”
徐子陵心中好笑,有机曾定要查查这“霸刀”岳山是什么人,闷哼一声,朝前续行。
郑石如竟不敢追来,只叫道:“岳老师今趟出山,当是要一雪前耻,但现在时势已
变,个人之力实难展抱负,岳老师请三思,石如稍后再拜会。”
徐子陵头也不回的走了一段路,肯定没有人跟踪后,才闪到一角,换上“刀疤大侠”
的面具。
心想这“霸刀”岳山必曾是威震一方的高手,后因某种挫折,故归隐不出达数十年
之久。只看以郑石如这级数的一流高手,仍对他心存畏敬,又大力招揽,便知其武功非
同小可。
但这时已无暇多想,匆匆往会寇仲。
※※※
寇仲湿淋淋的跨过福成绸缎庄的防水闸,踏进这洛阳最著名店子广阔的前进大堂时,
老板李福成正向郑淑明和白清儿推介手上的货式道:“这是正宗的鲁锦,特别在织造前
须预先染色,故色泽多而鲜艳,图案变化万端。由打棉、捻布芯、纺线、染色、上浆、
络线、经纱、穿综、上机织布、整理,到最后的严格检验,所有工序一丝不苟。我现在
手上这幅唤作万人迷,若:咦!”
到这刻,他才发觉白清儿和郑淑明的两对美目望到了别处去。
事实上店内的五名伙计和其它三组客人的目光正全集中在寇仲,和从他身上泻滴而
下沾湿了大片地板的水渍上。
寇仲似丝毫不知自己成了众矢之的。而若非他体型标悍,兼背负长刀,早便给人轰
出门外。
他一边从怀里掏出以防水绢包好的秘本、钱袋等物,边嚷道:“我不要女人穿的万
人迷,只要一套现成的男装,另加一对马靴,这里若没有就给我到别处弄回来,我当照
付双倍价钱。唉!真难受!”
郑淑明美目s出森寒的杀机,声如冰雪的从玉齿缝处吐出来轻叱道;“寇仲是你!”
“寇仲”两字甫出,李福成和众伙计立时露出敬畏之色。
李福成随手拋下给他赞得天上有地下无的鲁锦,躬身道:“原来是寇爷,失敬失敬,
尚书大人是福成的老朋友,请到里面坐下先喝口热茶,一切自会为寇爷办得妥妥贴贴。”
寇仲暗忖洛阳不但是天下交通总汇,还是消息传递得最快的大都会,欣然道:“待
我先和老朋友交待两句,老板要不要为我量度尺寸,小弟比较欢喜较松身的衣里,哈!”
李福成像忘记了两女似的,连忙接过伙计递来的软尺,又不顾寇仲湿透的身子,便
在他身前忙碌起来。
寇仲向正对他怒目而视的郑淑明眨眨眼睛,笑道:“小弟并非跋锋寒,那样瞪着我
干吗?淑女和君子同级,所以君子动口时,淑女也不可动手。迟些我订桌酒席向女当家
赔罪好吗?”
白清儿“噗哧”娇笑,挽着郑淑明的臂弯道:“姐姐不要睬他,我们到别处玩儿,
眼不见为净。”
寇仲怎肯放过她,微笑道:“彼此彼此,别忘了通知婠妖女,早晚我定会旧恨新仇
一并跟她算账。”
白清儿嘟起红彤彤的美丽小嘴,若无其事的道:“我根本不知你在说什么,我们走。”
郑淑明却疑惑的道:“什么婠妖女?”
话尚未完,已被白清儿拉得朝街外走去。
寇仲高呼道:“除了y癸派的妖女外,那里还有妖女呢?哈!唉!”
想起宋玉致,他笑的心情立时消失。
※※※
徐子陵的疤脸大侠撑着伞子在街上徐徐漫步。
脱掉外袍后变成一身劲装疾服,再没有先前“霸刀”岳山的影子。
即管没有郑石如的事发生,他也准备好改装换脸,好令进城的老人家彻底消失,不
留任何可供人追寻的痕迹。
行人道与车马道间的渠道变成两条小溪河,加上从两旁瓦顶屋檐像帘幕般倾泻而下
的雨水,似生力军般不断注往街上,颇有冲奔之势。幸好洛阳的去水系统发挥功能,否
则势成泽国。
地上雨花处处,远近视野模糊,街上人车稀疏,徐子陵不由生出天地间独我一人的
奇异感觉。
假若师妃暄正陪他在此豪雨中漫步,听她娓娓动人的故事,嗅着她身体传来的芳香,
会是怎样的一番感受。
他记起了这淡雅如仙的美女从桥栏处凝视洛水的侧面,表情是如此地专注,似完全
感觉不到他瞥视的目光,只沉醉在某一神奇的思维空间里,与他像活在两个不同的天地
间。
师妃暄出人意表的相会,不但令他难忘,且是令他寻味无穷。
他从来没有体验过像师妃暄予他的震撼和感受,犹如一股无名的力量把他带进一个
从未曾踏足,但又是直至这刻也难以相信其确实发生了梦幻般的境界去。
这令人倾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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