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全集 黄易

第 82 部分

便曾以鲁妙子的假面具掩饰真面目。
寇仲道:“我怎会忘记,所以才故意质问李靖,他却亲口承认了。”
徐子陵道:“他怎样说?”
寇仲思索半晌,道:“当时他的确答得很奇怪,什么‘便算是我说的好了’。但我
那时早给怒火烧昏了脑袋,还狠狠骂多他两句。罢了!那管得是否他做的。他既成了李
世民的走狗,我终有一天会和他对着干。什么兄弟之情,朋友之义都一钱不值。”
跋锋寒有感而发的道:“有很多事还是少想为妙,人生的最大烦恼,就是想得太多。”
徐子陵关切的道:“你的伤势究竟如何?不若趁天亮前这段工夫,我们合力为你疗
治伤势吧!”
跋锋寒苦笑道:“千万不可,在这强敌环伺的时刻,任何一人功力的损耗,均会带
来不测之祸。”
徐子陵叹道:“我却觉得你是怕若完全复元,便没有立即离开的理由。”
寇仲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是要避开那个突厥来的美人儿。”
跋锋寒右掌翻开,赫然是芭黛儿还给他那根光芒闪闪的发簪。
接着右掌倾斜,发簪在两人眼睁睁下掉进河水里,沉没不见,没有惹起半个涟漪。
跋锋寒淡淡道:“快天亮了!”
※※※
三骑全速奔驰,穿过城外西北方的一片疏林后,奔上一个土坡,同时勒马停定。
在群山环抱下,一个小湖安祥地躺在前方草原上,碧波绿水在林木间荡漾,凌晨雾
气则在绿莹莹的湖面飘摇,三人顿时精神一振。
寇仲以马鞭遥指眼前如诗似画的美景长笑道:“若非我们坚持再送你一程,定不知
附近有这么一个好地方。”
跋锋寒跳下马来,把一个重甸甸的钱袋系到寇仲的马鞍处,微笑道:“这囊内至少
有五十多锭足一两的黄金,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就当是我跋锋寒对你寇皇国的一
点资助捐献好了。”
寇仲也不推辞,欣然道:“我们兄弟间也不用说废话,总之我寇仲心领哩!你最好
立即戴上面具,那对要追踪你的人来说,跋锋寒等如消失了。”
跋锋寒摇头道:“只换个脸孔仍未足够。当我到达最近的城镇后,就换过衣服,再
把兵器收起来,索性扮成普通的商旅,那就更能掩人耳目。”
徐子陵道:“若非芭黛儿,谁能令你跋锋寒这么千方百计要把本来面目隐藏起来?”
跋锋寒飞身上马,回头环视一周后,叹了一口气道:“由这刻开始,我将不会再想
起她,更不希望再遇上她。”
接着深深瞧了两人各一眼,眼神定在前方,沉声道:“此地一别,不知能否有再见
之日。两位兄弟珍重了!”
一夹马腹,健马长嘶下放开四蹄,冲下山坡,绝尘而去。
两人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在林木草野中时现时隐,到最后变成一个小点,消没在一片
密林处。寇仲才松一口气道:“没有人跟踪他!”
徐子陵点头同意。
两人策马回头,缓缓驰下土坡。
寇仲重重吁出一口充满离情别绪的心头闷气,苦涩地道:“生离死别,竟是如此令
人神伤。娘的去世,跋锋寒的远离,都是那么令人难舍,偏又没法改变。若非芭黛儿那
婆娘,恐怕老跋仍会陪我们多玩一阵子的。”
见到徐子陵若有所思的样子,似是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奇道:“你在想什么?是否
在奇怪没有人跟踪我们。其实理该如此,试问现在谁想来惹我们,不好好三思怎行?”
徐子陵摇头道:“我忽然想起素姐,心中感到不快乐。”
寇仲色变道:“你不要吓我!”
徐子陵叹道:“或者是因见回李靖引致吧!杀了宇文化及后,我便回去找素姐,看
看香玉山究是如何对她?哼!”
寇仲沉吟半晌,道:“也该是时候给你引见王世充了!”
徐子陵露出烦厌之色,摇头道:“我今天仍不想见这种人,你先回城吧!我想骑一
回马儿,不知如何,心中总有些翳闷的感觉。”
寇仲愕然道:“不是走火入魔的先兆吧?”
徐子陵笑骂道:“去你的走火入魔。现在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别忘
了正午宋鲁在董家酒楼摆下酒席恭候我们,滚去见你的王世充和淑妮妹吧!”说毕策马
径自去了。
寇仲呆了半晌,才苦笑摇头,自行回城。
※※※
净念禅院耸立山上,气象森肃。
徐子陵跳下马来,揽着马颈,哄孩子般说了一番亲热话后,任它自行吃草,自己则
向禅院的山门入口处掠去。
过了刻有“净念禅院”的牌坊后,长而陡峭的石阶直延至山顶,令人有登天升赴
“彼岸”的感觉。
徐子陵下意识地摸摸身藏的面具,还有鲁妙子送赠有关建筑,天星等秘卷,心中暗
叹一口气。
自盗取和氏璧后,他们便把这些东西埋在秘处,刚才方始取回。
收摄心神,徐子陵拾级登阶。
“当!当!当!”
悠扬的钟声,从山上飘送下来。
徐子陵心头一片平静,纵目欣赏四周峰峦奇秀、林木茂密的山景,暗忖此寺座落此
山之顶,自有一定的道理。
仰首上望,可见从林木间透出来的佛塔和钟楼。
由于看了鲁妙子的心得,对建筑学他已有很好的基础,逐能以内行人的眼光观赏。
佛塔大部份以大青石砌成,结构复杂,八角九层,四面辟门,塔身的雕刻绚丽异常,
四周的卷门上怖满了龙、虎、佛、菩萨、力士、伎乐、飞天等宗教物事,神采飞扬,栩
栩如生。
塔剎却是铁制的,有铁链八条分别拉往塔顶八角。下五层的级阶设于塔内,由第五
层开始,却沿塔身外檐盘旋到顶层,这种怖局在佛塔建筑中实属罕见。尤其那高大华丽
的铁剎,俊秀挺拔,突出于山林之上,宛如刺破青天。
徐子陵之所以这么留意净念禅院的建筑,只是想印证早前对禅院的一个印象,就是
此寺处处均不依常规,隐有自成一格的气派。
最使他惊异处就是建筑的装饰在极尽华美的怖置里,却仍能予人一种简朴归真的感
觉,就像一位盛装的美女,虽是华衣丽服,但由于不施脂粉,故可保持着丽质天生的自
然美。
石阶已尽,徐子陵抵达第二重山门。
门上方额书有“入者有缘”四字,两边则镌刻对联:“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
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
徐子陵嘴角飘出一丝苦笑,心想若寇仲是名利客,那自己定是梦迷人。两个都是在
这人世间的苦海挣扎浮沉,身不由己。
再叹一口后,步入山门。
※※※
第一座面阔七间的大殿矗立门后的广场上,两名老僧正在打扫落叶,对他这来客的
闯入不闻不问。
徐子陵也是奇怪,对此仿觉理所当然的,负手油然朝这居于中轴线上的首座主体建
筑行去。
殿内香烟盈逸,从供奉在南端的三座佛像前的三脚炉鼎中袅袅腾升。
他对佛教认识不多,只知中间戴金冠慈祥端庄的是毗卢遮那佛,两侧的佛像就不甚
了了。更吸引他的是殿内沿墙环列的数十尊罗汉塑像,千姿百态,无一雷同。撑起大殿
的八根立柱和柱础,均精雕细琢,配上疏朗雄大的彩绘斗拱,出檐深远,檐角高翘,合
而营造出寺院那种深远肃穆的气氛,充满宗教的感染力。
一声佛号,来自身后,接着有人道:“徐施主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徐子陵认得声音,头也不回的道:“不嗔大师,请问左右两佛是何名称?”
四大护法之首的不嗔答道:“左是药师佛,右是阿弥陀佛。徐施主既不知佛,故入
寺不拜也是合理。”
徐子陵潇洒地转过身来,朝双目低垂,合什持珠的不嗔微笑道:“在下虽对佛所知
不多,但却知诸法为心。跪地膜拜只是表面的形式,当不能以此来判断一个人对佛的诚
意吧!”
不嗔睁眼朝他瞧来,闪过惊异神色,淡然道:“所谓有诸内而形于外,故佛有佛相。
施主之语,或者只能适用于施主吧!那要问问施主的本心了。”
他虽没有直接说出来,但背后的意思却明显不过,就是指徐子陵口不对心,砌词狡
辩。其中当然牵扯到和氏璧的事上。
徐子陵胸怀磊落,怎会介怀,道出来意道:“在下今次来访,是欲与师小姐见上一
面,解决一些事情。”
不嗔用神打量他半晌,好一会才道:“施主请!”
领头步出殿门。
徐子陵心想又会这么顺利的,忙随他去了。
※※※
寇仲策马直入皇域,到了尚书府外才甩蹬下马,尚未登尽台阶,一身劲装的董淑妮
夹着香风从府门内冲出,杏目圆瞪的娇叱道:“没胆鬼!跟我来!”
寇仲见把门的卫士无不拏眼瞪着他们,大感尴尬,只好随她入府。
董淑妮走进西厅,把所有婢仆全部逐出后,指着靠窗的椅子,气鼓鼓道:“你给我
坐在那里!”
寇仲亦是心中有气,不悦道:“我是你的奴隶吗?有什么事便快说出来,本少爷今
天很忙。”
董淑妮怎想得到寇仲敢顶撞她,气得两眼大睁,戟指骂道:“你这没良心的人,竟
敢用这种口气和人家说话。”
坦白说,即使她状若发疯的雌虎,但仍是那么娇俏艳丽,姿态动人,别有一番姣媚
味儿。尤其那挺起酥胸两手扠着小蛮腰的姿势,更是引人之极。
寇仲见她气得秀目通红,珠泪欲滴,心中的气登时消去大半。又暗忖自己堂堂男子
汉人丈夫,犯不着和她计较。
哈哈一笑道:“坐便坐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坐好后,拍拍大腿道:“董小姐要不要坐上这张世上最舒服的椅子。”
董淑妮狠狠盯了他好半晌,跺足大嗔道:“我先和你算旧账,那晚你滚到那里去了?”
寇仲摊手道:“我听闻荣凤祥明晚才摆寿酒,故以为小姐一时口快说错日子,兼之
也真有点事,嘻!你明白啦!”
他再不想和她纠缠下去,逐点醒她自己已识破她的j谋,教她知难而退。
董淑妮旋风般来到他身前,玉腿差点碰上他的双膝始停了下来,大发雌威的骂道:
“见你寇仲的大头鬼,人家的寿酒是连摆七天的,否则怎叫得做大寿。”
寇仲差点语塞,幸好眉头一皱,计上心头,乘机诈她一记,苦笑道:“小妮妮不要
再耍我了!我和虚彦兄是不打不相识,现在已成莫逆。他还把所有事和盘托上。哈!待
会我便去荣府找他,你要不要一道去?”
董淑妮如遭雷殛,连退三步,俏脸转白,不能相信地嗫嚅道:“他……他真的……”
寇仲心笑任你如何狡猾,始终嫩了一点,一下子便露出狐狸尾巴,让自己证实了纯
属凭空猜想的事。拍拍衣衫长身而起道:“待会我们再亲热吧!”
随着笑嘻嘻的得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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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第十一章 贪生怕死
大唐双龙传 。。 经典文学(第十六卷)
第十一章贪生怕死——
徐子陵随在不嗔身后,朝后院的方向深进。
沿途不时遇上僧侣,但人人对他视如不见,像正沉醉于本身清净无为的宗教生活里。
经过那座在阳光下金碧辉煌的铜殿后,不嗔左转进入一条两旁植有竹树,古意盎然
的石板道。
两旁僧舍掩映在竹材之间,朴素简单,与殿堂的华美又截然回异,不过在松上白灰
泥后,又自有一股不施脂粉般的自然美态。
徐子陵正细意感受禅院里那种深幽致远、平和宁静的气氛时,景色一变,房舍渐稀,
代之是苍松翠柏,层岩嶙峋,沿着石路前行,可看到右壁凿上“佛道”二字。两边石崖
逐渐高起,山道收窄,两旁石壁是依矮崖形势雕凿的诸佛坐像,均神态悠然,栩栩如生。
徐子陵看得心中惊异时,佛道忽尽,眼前豁然开朗。
在这禅院西端处,一座上刻“方丈院”,面阔七间、歇山九脊顶的巍峨大殿建于崖
沿处,形势险要至极点。
徐子陵大感不妥,问道:“这该是贵院主持了空大师的居停吧!”
不嗔若无其事地答道:“施主欲见师小姐,自须由本院方丈定夺,何需奇怪?”
徐子陵早知不会那么容易可见到师妃暄,只能心中暗叹,随他登阶入院。
方丈院共分前中后三进,入门处是个空广的接待室,没有任何家具,只在两壁挂有
画像,看来该是禅院历代主持的肖像。
不嗔嘱咐徐子陵在此等候,穿门进入内间去。
徐子陵闲着无事,正好浏览壁上的肖像画,画像虽形相各异,肥瘦不同,但绘着无
不为其刻意经营,画得人人宝相庄严,佛光普照,容貌慈和,一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模
样。像旁还附上名号和受戒入寂年月等介绍文字。
肖像显是依年代先后排列,到左壁最后一幅时,徐子陵心中一震,行近细看。只见
所绘老僧须眉俱白,脸上深刻的皱纹纵横交错,看来至少有七十多岁。
他之所以吓了一跳,皆因此僧面目与现在的主持了空至少有八、九分相以,恰是了
空老朽后的样子。
正在思忖这是否了空的亲爹,而了空是子承乃父的衣钵时,赫然发觉肖像画旁只有
受戒年而没有卒日,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难道了空反老还童,从画中这老人变回现在四十来岁的样子,那么此事实在骇人至
极点。
不嗔的声音在后方响起道:“这是敝寺主持十五年前的画像,当时他正值入关修禅,
故嘱人做像。”
徐子陵叹道:“真令人难以相信,原来世间竟有返老还童的神功秘法。”
不嗔高宣佛号合什道:“佛法无边,回头是岸。敝寺主持在中院恭候徐施主,请!”
徐子陵转过身来,见不嗔全无领行的意思。只好施礼道谢,自行进入中庭。
“砰”!
木门在身后关上。
深广达十丈,高三丈的空间,只有四面空壁。
了空盘膝面壁结迦跌坐,背向着他。
这能返老还童,有力回天的高僧两旁各有一道闭上的便门,透出一种高深莫测的气
氛。
徐子陵嘴角送出一丝苦笑,恭敬地道:“大师请赐示旨意。”
※※※
寇仲由偏厅返回正厅,欲进内堂时,刚好遇上一向对他摆出不屑一顾姿态,轻盈冷
艳的“美胡姬”玲珑娇,双方都想不到会狭路相逢。寇仲刚受过董淑妮的教训,极力克
制下只点头为礼,便算打过招呼。
反是这异族美女对他展露出一丝罕有的笑意,与他并肩而行道:“昨晚你们在天津
桥之战的确很精采。”
寇仲愕然道:“娇姑娘真厉害,竟能瞒过这么多人的耳目,潜到近处。”
玲珑娇回复冷漠神色,淡然道:“若没有这点本事,怎替尚书大人当探子?”此女
肯和他有问有答,已代表态度有所改变。
刚要再找话题,虚行之从内厅匆匆走出来,见到寇仲,打了个勿要说话的眼色,然
后才施礼道:“大人在书斋等寇爷。”
言罢擦身去了。
玲珑娇止步道:“尚书大人该有话要和你单独说的,待会见。”
※※※
片晌后寇仲来到书斋,王世充待室门关上后,看他在左旁的太师椅坐下,道:“幸
好你昨晚没有被敌所乘,我曾想过遣人往援,但此举会正中敌人下怀,时间上更难以赶
及,最后只能按兵不动。”
接着冷哼道:“杨侗和独孤峰太可恶了。”
寇仲违心赞道:“尚书大人此着才是高明。现在我们务要示敌以弱,才符合上兵伐
谋这兵家要旨。论实力,独孤阀纵使联结外人,仍奈何不了我们。所以只能靠y谋诡计
来施冷箭,只要我们小心一点,独孤峰绝不能得逞。”
王世充皱眉道:“铁勒人因曲傲的败北,可以撇开不论。但假若y癸派、突利和杨
侗联成一气,我们是否仍要维持被动捱打的局面呢?一个不好,我们可能要连东都也赔
掉。”
寇仲好整以暇的道:“突利也可以不论。皆因吾友跋锋寒刚离洛阳,突利和毕玄的
两个徒弟怎都要追上去热闹一番。y癸派则因要应付师妃暄这个头号大敌,亦绝不敢公
然卷进这场纷争去。何况在某一程度上,她们都希望你能收拾李密,那时杜伏威取得江
都后,便可沿运河北上。”
王世充讶道:“你怎知杜伏威要攻打江都?”
寇仲当然不会把宋金刚招出来,道:“我和宋家有点交情,待会还约了宋鲁在董家
酒楼儿面。”
王世充释然道:“这确是令人头痛的事,杜伏威和沈法兴的关系一向不大好,现在
忽然联成一气,可见他们北上之心是如何焦急。”
寇仲点头道:“目下局势明显是黄河与运河之争,谁能同时取得关中、洛阳两大重
镇,便等若半壁江山落进他袋子去。我们则先取虎牢、荥阳,再挺军西进,那时圣上你
号令天下,谁敢不从。”
王世充捻髭微笑,眼中s出充满希望和企盼的神色,正容道:“假若我王世充成为
新朝之主,你寇仲就是新朝宰相,你准备好了没有?”
寇仲暗忖信你的才是白痴。表面却装出陶醉之色,欣然道:“尚书大人这么瞧得起
小子,我自然是万二分感激。不过我想先破李密以立功,那时尚书大人重用我,旁人亦
无话可说。”
王世充呵呵大笑,接着故作神秘的道:“是否能引李密出兵,便要看明晚的安排,
让我先给你见见我的替身。”
※※※
了空身穿灰色僧衣,外加深棕色的肩挂,空广的堂宇寂然无声。
徐子陵负手卓立,像变成这高憎外的另一尊石像,没有半丝不耐烦。
好一会后,了空柔和的声音轻轻道:“洛阳的寺观窟三大名胜,徐施主不知是否都
到过了?”
徐子陵心中错愕,无论了空说什么,甚至佛语禅机,他亦不会奇怪。偏是这么提及
洛阳的名胜,与眼前的事风马牛不相关,顿使他摸不着头脑。
无奈下虚心问道:“请大师详加赐示!”
了空油然道:“寺是白马寺,乃中原第一所佛寺,建于东汉永平十年,由于当年从
天竺迎回两位高僧摄摩腾和竺法兰时,佛经佛像均是用白马驮来,故以白马为名。此为
中土佛教之始,故该寺又有‘释源’和‘祖庭’之誉。信佛者,若不到该寺一游,每引
为毕生憾事。”
徐子陵道:“多谢大师指点,但不知白马寺座落何处。”
了空淡淡道:“徐施主若是有心人,自会知道。”
不待徐子陵说话,续道:“观为老君观,位于城北数里外邙山翠云峰之颠,相传乃
老子李耳练丹的圣地,可惜现在为妖魅把持,圣地成了邪窟。”
徐子陵大奇道:“怎会如此?”
了空平静答道:“有很多事,老衲实不方便详言。只不过见徐施主所学来自道家始
祖广成子,故顺带一提。”
他的说话字字暗含玄机,深奥难明。
了空续道:“窟则为龙门石窟,位于我寺南面十多里外伊水之滨,由于该处两山相
对,望之若阙,故又名‘伊阙’,两岸峭壁上大小神龛石窟延绵数里,令人叹为观止。”
接着讶然道:“是了!徐施主今次究竟为何事而来,老衲早忘记了。”
徐子陵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道:“我也忘记了,多谢大师指点。”
说罢飘然离殿。
※※※
一名无论外貌体型都与王世充有七、八分相像的人,入斋后拜倒请安。
随之而入的是欧阳希夷、玲珑娇、可风道人、陈长林一众高手,还有王世充的两个
儿子王玄应、王玄恕,与及大将张镇周和杨公卿。
只看这阵势,便知是有要事商讨。
众人分左右坐好后,变得寇仲居于左方首席,与右方第一席的欧阳希夷遥对,下首
始是张镇周等人。
王世充把替身唤起,向寇仲得意地道:“怎样?”
寇仲点头道:“确能鱼目混珠,但在明晚那情况下嘛,嘿!”
王世充知他有话要说,先命替身离开,欣然道:“现在全是自己人,有什么话放心
说吧!”
王世充那一副酒色过度样子的大儿子王玄应得意地道:“这叫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年许前玄应从管州物色得此人回来,经我亲自指导训练,保证无人能够识破。”
只看他唯恐怕别人不知此功归他的神情,便知此子难成大器。
欧阳希夷皱眉道:“此人不懂武功,内行人只要看他举手投足,又或走多两步,立
可看破非是世充兄本人。”
王世充胸有成竹道:“若有人要来行刺我,最佳时机莫如在赴会途中,又或是返归
的路上,范成他只须在车上作个样儿使成。”
至此谁都知道王世充是绝不肯去冒这个险的。
可风道人皱眉道:“今趟是要教敌人行刺成功,而世充兄则要佯作受伤,才可引得
李密仓卒出兵。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范成轻易就给人宰掉,谁都会生疑的,
此计怎成?”
王世充欣然道:“这正是关键所在,以假作真后我将藏在马车暗格内,若敌人实力
真个强大至可破车杀人,我便暴起发难。最好来的是晃公错又或尤楚红之辈,让我伤得
其中一人后,再诈作力拚受伤,如此将更能令对方入信,当然尚需各位再加配合。”
转向寇仲道:“寇小兄还有什么话要说?”
寇仲问道:“为何敌人不会在宴会中下手呢?”
王玄应代答道:“这个道理很简单,荣凤祥今回尽邀各地前来洛阳的名人赴宴,到
时高手如云,其中又不乏与我们有交情的,在这种情况下,公开挑战不会有问题,若要
行刺暗算则变量太多,说不定闹个灰头土脸,吃不完兜着走。”
寇仲心中暗叹,颓然道:“我没有话说了。”
他本有满腹妙计,但见到王世充摆明不肯以身犯险,还有什么话可以说的。
※※※
徐子陵踏出方丈室的大门,深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
蒙蒙细雨刚开始从天上洒下来,远近不见人踪。
净念禅院处处隐含禅机佛意。
像自己本为他们的敌人,但他却丝毫觉察不到敌意。
就像和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 第一时间更新。
见不到师妃暄乃理所当然,可以得见才是出人意表。
不过他为了心之所安,故仍要稍尽人事吧!
他要的是能面对面与师妃暄解决和氏璧的问题。直到此刻,他仍不认为盗宝是坏事
或错事,而只是有关争霸天下的手段。
像和氏璧这种神物,惟有缘者居之。
他缓步走下台阶,正要朝佛道的方向走去,心中忽生感应。
就像有某种事物在等待着他的样子。
环目四顾,方丈院左端有一片竹林。徐子陵想了想,便放步走去。
来到近处,另一条石道在竹林间蜿蜒伸展,曲径通幽,在雨丝绵绵中,特别引人入
胜。
徐子陵沿道而行,拐了个弯后,整个空间倏地扩阔至无限,原来路尽处是山崖边沿,
不但可俯瞰远近山野田畴,还可远眺座落东方地平尽处的洛阳城。
漫天细雨下,在这如诗如画的美景里,一身儒服男装的师妃暄正盈盈俏立崖沿,悠
然神往的俯瞰着崖下伸展无尽的大地。
徐子陵恭敬地朝她玉背施礼,诚恳地道:“小姐肯破例赐见,徐子陵感激不尽。”
师妃暄轻轻叹一口气,伸出纤美的玉指,遥指远方的洛阳城,以充满悲国伤时的语
调道:“自魏晋南北朝以还,洛阳屡成兵家争战之地,多次被毁倾颓,累得百姓流亡,
中原萧条,千里无烟,饥寒流陨,相填沟壑。除此之外,徐兄可知我们尚损失了什么呢?”
徐子陵虽自负聪明才智,此刻只能茫然摇头。
师妃暄像脑后长有眼睛,可看到他摇头的动作,淡然道:“洛阳之称,始见于战国
文献〈战国策〉,内有‘苏秦过洛阳’之语。自此屡被选为郡城,为我国文化经济的中
心,北魏时只是佛寺便有一千三百六十七所。”
徐子陵咋舌道:“竟有这么多?”
师妃暄续道:“洛阳向为我国文化荟萃之处,只藏书便达七千车之多。且人杰地灵,
历代名家辈出,蔡伦于此试制‘蔡侯纸’;张衡创制‘浑天仪’、‘候风仪’和‘地动
仪’;马钧发明‘指南车’;王充作〈论衡〉;班固兄妹着〈汉书〉;陈寿撰〈三国志
〉;〈洛阳伽蓝记〉和〈水经注〉均成书于此,洛阳城对我国的贡献,有何处可能比拟。”
徐子陵听得肃然起敬。若非他有翻阅鲁妙子传给他的笔记卷,这时定要听得一脑子
茫然。现下虽仍未能完全谙识,但至少亦知道师妃暄确是学究天人,博古通今。
换了他和寇仲,无论对着洛阳城看多少遍,也不曾有师妃暄的感触和联想。
她正为洛阳过去百多年的历史而伤怀。
师妃暄悠然神往的道:“徐兄到过北市的新潭吗?”
徐子陵暗忖自己来来去去都是洛河、天街和天津桥,或间中因事到过南城的里坊,
却从未到过北市去。苦笑道:“尚未去过!”
师妃暄道:“那么徐兄定要去见识一下这被称为天下舟船所集的地方,全盛时期大
小船只可达万艘之数。”
接着低吟道:“古今兴废事,还看洛阳城。”
听着她若如天籁仙音的声线细诉洛阳的兴替盛衰,徐子陵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洛阳
的图画,似乎千多年的历史,倏忽间闪过脑海,那感觉既悲怆又感人。
雨点温柔地飘洒在他们身上。
像师妃暄这种悲天悯人,有着菩萨大慈大悲心肠的超卓人物,他尚是首次遇上。
忽然间,他彻底明白了师妃暄要找寻真命天子,以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的伟大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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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第十二章 莫不有数
大唐双龙传 。。 经典文学(第十六卷)
第十二章莫不有数——
欧阳希夷、可风道长与寇仲一道离开书斋。
可风道长问寇仲道:“看寇小兄的神情,似乎不大欣赏尚书大人有关替身的安排。”
寇仲苦笑道:“这证明了我道行尚浅,一点心事都藏不住。”
可风道长微笑道:“人在年轻时,谁不是如此,我和希夷兄都是过来人。”
欧阳希夷笑道:“像小兄弟的年纪时,我那有这么本事。”
可风道长道:“现在轮到我当值,希夷兄最好养足精神,这几天恶战难免。”言罢
停步施礼。
欧阳希夷与寇仲并肩朝大门走去,道:“世充兄的面子真大,竟请得动可风这等高
手来助阵,可见他跟老君庙关系不浅。”
寇仲顺口问道:“老君庙是什么家派,为何有个这么古怪的名字。”
欧阳希夷奇道:“你给人的感觉是神通广大,却竟然不知洛阳北邙山翠云峰顶的老
君庙,此实教人难以相信。”
寇仲在门槛前停下来,瞧着雨粉飘飞的户外,从容道:“所以前辈至紧要多提点小
子,我有时是很胡涂的。”
欧阳希夷低声道:“我第一趟见你们时,便心中欢喜,觉得你们很合眼缘。不过昨
晚收到你们被人在天津桥围攻的讯息,却是老夫力主不要妄动。一来是我相信你们定有
脱身之法,另一个原因是这明显是个陷阱。”
寇仲道:“小子怎会不晓得呢?”
欧阳希夷道:“此事若我不说,你也定不会知道。而我特别要提起此事之意,皆因
力主出战者正是可风,可见他对你颇有怜才之心。”
寇仲皱眉道:“以他的智能,难道看不出这是精心布下的y谋吗?”
欧阳希夷道:“当时是谁都觉得有点不合情理,对付你们,独孤阀何需派出近千禁
卫去封街截道,但却都没时间去想清楚整件事。幸好世充兄手下一个叫虚行之的幕僚私
下提醒老夫,否则恐怕已中了敌人的j计。”
寇仲心中暗喜,虚行之果然是个人才,这么快便掌握到欧阳希夷是可以信任的人。
欧阳希夷拍拍他肩头道:“现在老夫要回房打坐静修,今晚你若回来,可以来找老
夫聊天喝酒。你懂下棋吗?”
寇仲道:“只看别人下过。”
欧阳希夷大笑道:“世事如棋,若我是棋场中的高手,你便是棋盘外的下棋高手,
小心点。想要你项上头颅的人,横冲直撞都可碰上呵!”
言罢欣然返回府内。
寇仲也觉好笑。
自己现在该下那一步棋呢?
跨过门槛,两旁侍卫肃立致敬,无不现出尊敬神色。
寇仲自知已在洛阳建立了威名,问其中一人道:“小姐是坐车还是骑马的?”那人
冲口而出的答道:“小姐骑马走了。”
寇仲心中大快,想象着董淑妮质问杨虚彦后这对狗男女知道中计的绝妙情景。杨虚
彦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不似是肯屈居人下之徒。
假若王世充跟李世民谈成交易,董淑妮将成为李渊的妃子。那杨虚彦岂非先吃了董
王妃的头啖汤,这笔账该如何算?
想到这里,寇仲顿时胡涂起来。
※※※
徐子陵瞧着师妃暄那令天下男子倾心拜倒的动人背影,沉声道:“那晚在天津桥上,
小姐是否根本没有被伤?”
师妃暄终于缓缓转过娇躯,清丽无匹的玉容首次露出惊讶之色,仔细打量他半晌,
柔声道:“徐兄是凭空猜想出来,抑是眼力高明至可看破我的地步?”
徐子陵淡然自若道:“那纯粹是一种直觉。”
师妃暄叹道:“那徐兄就真是具有慧根的人。不过我确受了点内伤,只不过绝非我
装出来的那般严重,当我步下天津桥时,已完全复元过来。”
顿了顿露出个带点天真味儿的甜美笑容,秀眸深注的道:“徐兄知否妃暄为何要耍
这种骗人的手段?”
徐子陵因这罕有出现在她脸上的神态而心弦剧烈抖颤一下,瞬又平静下来,微笑道:
“小姐是否想要婠婠上当呢?”
她那对眸子胜比一泓秋水,于嫣然一笑中,动人至极点。
师妃暄见徐子陵在她目光的迫视下,仍是那么飘逸潇洒,神态动作宛如发自天然,
芳心更是讶异。
换了以前所遇的男子,除侯希白外,在这种情况下,若非手足无措,便是心慌意乱,
那像此人般完全不受自己慑人心神的目光所影响。
师妃暄淡雅清艳的玉容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浅笑,缓缓道:“没有人可以骗她,我
要骗的只是你徐子陵,若非如此,妃暄便没有撤退的借口。”
徐子陵终于招架不住,俊脸微红道:“小姐这番话确是出人意表,小姐难道认为我
与和氏璧失窃的事真个无关吗?”
师妃暄徐徐道:“刚好相反,打开始我便知和氏璧是你偷的。”
徐子陵大惑不解道:“这教在下更不明白了,为何小姐要故意放过我呢?”
师妃暄欣然道:“你终于肯承认是盗宝贼哩!”
徐子陵苦笑道:“这正是我来拜见小姐的原因。什么账都可算到我头上来。可是我
却绝不会束手待毙,但也不会伤害寺内的任何人。”
师妃暄泛起怜悯的神情,叹道:“〈长生诀〉虽令你步上一流高手之列,但仍差点
火候。这里除妃暄外,了空大师亦稳有致你于死之能。徐兄可否告诉我,为何明知是送
死,仍要来此?”
徐子陵耸肩道:“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你们都是为万民尽心竭力,但本身又是不追
求任何私利的人,使我感到欺骗你们是一种罪过。”
师妃暄步步进道:“盗宝不是过错吗?为何徐兄却明知故犯。”
徐子陵哑然笑道:“我想反问小姐一句。李世民会否因对手是个善长仁君,而放弃
与他争地盘打天下呢?”
师妃暄不但不以为忤,反饶有兴趣的道:“想不到徐兄竟是雄辩滔滔之士,言归正
传,和氏璧究竟在那里?”
徐子陵颓然道:“坦白说,假若和氏璧在我手上,说不定我真会还给你,可惜和氏
璧已完蛋了!”
师妃暄玉容不见半丝波动,静静的注视他好半晌,最后娇叹道:“想不到千古以来,
经过无数贤人圣士殚思竭虑都解不开的两个秘密,先是〈长生诀〉,接着是和氏璧,都
给你们揭破了,这不是缘份是什么呢?”
徐子陵大讶道:“只这么一句话,你便明白了。”
师妃暄温柔地道:“早在桥头初遇时,我已生出感应,却是难以置信,到现在始能
证实,还有什么话可以说的?即使杀了你又是于事何补。”
徐子陵奇道:“是否我的错觉?小姐似乎根本不把和氏璧的存亡放在心上。”师妃
暄淡淡道:“天下之事,莫不有数,像和氏璧这种稀世奇物自有其气运定数,丝毫勉强
不来,徐兄请走吧!”
她肯下逐客令,徐子陵本该额手称庆才对。但这刻他却彷有宁愿被她痛打一顿或狠
狠教训一番的渴求,苦笑一下,施礼离去。
在雨粉中走了五、六步,终忍不住停下来道:“小姐可否再详作赐示,那晚为何要
诈伤放过我们?”
师妃暄平静的优美声音从后传来道:“皆因妃暄生出怜才之意,这样说够坦白了吗?”
徐子陵哑然失笑,洒然去了。
师妃暄定睛瞧着他孤傲不群的背影,直至没进林路深处,才收回目光。
※※※
寇仲策骑奔出皇城,心中总像多了一根刺似的,心情郁闷,难以排遣。
最令他困扰的,就是王世充的畏首畏尾,原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弄得不汤不水
的,教人啼笑皆非。
王世充本身乃一等一的高手,在有心防备下,又有他寇仲和徐子陵在旁护驾,在遇
刺下佯作受伤,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沈落雁的武功在他现时眼中虽不算怎样,可是对她的狡诈多智,寇仲却是深深顾忌。
若非y差阳错,加上机缘巧合,恐怕他们两兄弟早栽在她手上。
所以用兵必须如臂使指,否则就算孙武复生,武侯再世,都成不了事。
想到这里,已转上天街。
董家酒楼矗立桥头,与另三座高楼相映成趣。
天街人车络绎不绝,河上则船揖往来,细雨徒添某种难以说出来纠缠不休的气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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