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欢驾着车行驶在山间的小径上。
云舒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微微睁大眼,露出些惊讶的神色来。因为这条小径上的景色她实在太过熟悉了。
金秋十月,路边,已经长期无人照看的金桂却顾自开的芳香。云舒深吸了一口空中浓重的香气,怀念起童年外婆做的香甜软糯的桂花糕来。
穿过那条已经显得荒芜的小径,入目先是一棵颇为壮观的榕树,枝繁叶茂,荫如华盖,那厚重层迭的枝叶大有遮天蔽日的架势。榕树下是一泓幽深的潭水,潭水映着上头浓翠的绿,还没有接近便感受到一股凉意。容欢觉得若是夏日来此,定是个清凉避暑的好去处。也难怪霖市的政府看中了这,想把这地盘下来做退休干部的疗养处了,的确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不过霖市政府的这个规划显然是不连续的。
据云舒描述,云舒现在住的安置房在云舒外婆去世后每两年内就建好了,可村里的诸多老房子却还没有拆迁完毕,残垣断壁随处可见。这样施工到一半却暂停不做的情况,不是施工过程挖到古墓等考古发现,就是中途政府自己叫停的。
容欢问过云舒,这几年霖市并没有什么考古发现,而且现场看起来也不像是有考古挖掘的模样,那么大概率就是后者了。
至于这个项目会被叫停的原因,以容欢的敏感度,不用去细打听也能大概猜到几分。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别说是政策规划了。
不过这些东西容欢也没必要去细究。如今这个项目已经被重启,迁墓挪坟的通知也下发了,现任政府势必是要将疗养所给建起来的。现在,重新给云舒外婆寻个风水宝地才是一等一的要紧事。
不过在此之前,容欢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叫上云舒,来到车后头,打开后备箱。
云舒这才知道他说的后备箱里放的东西是什么。
是几盆开的正好的白菊和康乃馨,品相,花形,俱是上佳。
容欢这么一路奔波赶来,这花开的势头还是足劲,不见蔫色,连花瓣都没掉几片,可见这花的品质极好。鲜花以外,容欢还带了两盒霖市的特色点心和两把簇新的笤帚。点心都是外婆生前喜欢的口味,而带笤帚显然是做了扫墓的准备。
“这次来的匆忙,我也不知道南方扫墓的规矩,只能挑着些不犯忌讳的东西先来祭拜一回。等我给咱姥姥重新选个好地,安置了,再好好祭拜一回。”容欢也自觉这次准备的简陋,像香烛元宝之类的祭品他也没来得及准备,怕云舒觉得他有所怠慢,提前和云舒道了歉,好生安慰了一番。心里又把周子荣那个王八蛋给骂了一通,这货办事不牢,还嫌他载了一车死人东西晦气,故而容欢也报复地将他新买的爱车溅了一车的泥水也不去清理。
见容欢道歉,云舒连忙摇头,一时心软地说不出话来。
“你……”云舒开口,喉头却仍有哽咽,“你怎么知道这儿的?”容欢明明是头一次来霖市,却仿佛对这无比熟悉,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外婆的村子。
“只要有心,自然是能找得到的。”容欢的回答如此简单,却比那些动人的情话更叫云舒感动熨帖。
容欢说思她,念她,千里迢迢来见她,虽叫她有所动容却也为难,但容欢对外婆的这份挂念才真的叫云舒没法再对他心硬。
“谢谢二哥。”
“傻丫头。”容欢刮了刮她的鼻子,“和我说什么外道话,你姥姥就是我姥姥,一家人还说什么谢。”
“走吧,去看咱姥姥去。”
虽然云舒一年只能回来这么一趟,但外婆的坟茔却并不荒芜冷清。
墓周一圈的杂草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坟前还留有被祭拜过的痕迹,显然在云舒不在的时候,也有人来祭拜过外婆。
不是周奶奶他们就是外婆曾经的学生。
云舒感谢他们也为外婆感到欣慰。
外婆这一生,虽然不能说是桃李满天下,却也是不负自己一生的辛勤,攒下许多感恩的学生。他们多数也已经是云舒叔婶辈的人了,云舒扫墓时也偶遇过几回,对云舒也是颇多照顾。
与北方的规矩不同。
清明,冬至,正月初一。
按照霖市的习俗,扫墓祭拜多集中在这叁个日子中。这叁个日子,云舒没有一个是回的来的。云舒曾一度为此感到着急。
倒是几位外婆的昔日学生知道云舒随母去了北京后,云舒不方便回来的日子也会帮着来给云舒外婆扫扫墓,才让外婆的坟茔不至于荒芜。
清理掉之前干枯的花卉,扫净坟前的尘土,云舒和容欢重新奉上鲜花点心,双手合十在坟前恭敬地鞠身叁下,完成简单的祭拜。云舒闭目合手站在坟前,在心中无声诉说着自己心中的思念。
对比起云舒的沉默,容欢倒是在云舒外婆的坟前絮叨地热闹。
“姥姥您好,初次见面,我叫容欢。”容欢这一开口就是自来熟。
“第一次来看您,东西准备的有些简陋,希望您不要生气。宁宁心里一直记挂着您,早就想回来看您了,这不,第二天就带着我一同来看您了。”二哥这话说的让云舒都忍不住一笑,这哪里是她带他来的。不过欢笑之余云舒心里是感动的,她确实一直都在惦念着外婆,只是没想到二哥会早早察觉到。云舒忽然灵光一现,或许,容欢就是因为知道她的心思才这么急着过来扫墓的。
云舒的心未又更软了几分。
云舒有心和外婆说说这一年来的事,不过这活却是被容欢代劳了。
从覃婉琳再婚到这次迁坟的打算,容欢细致地交代了个遍,连云舒的那份都一并说了。
“姥姥您放心,家里一切都好,我爸可喜欢覃姨了,一定会对覃姨好的。”容欢说着抬头看了眼云舒,勾起嘴角笑道“宁宁也是。我爸也很喜欢宁宁,我们都很喜欢宁宁。”
容欢说着说着还夹带起了私货,最后说喜欢的时候咬字特意重了些,惹得云舒嗔了他一眼,随后只当做没听懂他暗藏的私心,不再理他。
容欢只觉得她这样无奈又带些羞恼的小模样可爱极了,若不是在坟前还需庄重些好,他必是得抱着她好好亲一亲的。
云舒虽有些羞恼,却也承认容欢的口才的确是好。
夫妻恩爱,子女孝顺,家庭和睦。
外婆生前最记挂的还是母亲,她听了一定会高兴的。
待容欢说完了,天上的太阳都往西沉了一截。
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姥姥,我们要走了,过两天我和宁宁再来看您。”容欢最后对着墓碑再次拜了拜,起身等着云舒告别。
云舒伸手摸了摸外婆的墓碑,在心里默默说道:外婆,母亲现在过得很幸福,我也很好,您不用担心我们,您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我们会好好的。
最后,云舒不舍地再忘了眼外婆的墓碑,轻声道“外婆,我走了。”
云舒外婆的墓立在一个小山坡上,下坡的时候容欢怕坡陡路滑,伸手欲拉着云舒,防着她摔倒。
如果是之前,云舒一定会说没有关系,她自己一个人可以。
但云舒凝眸看着容欢那只白皙的朝她伸展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容欢立刻掌攥紧了她的手,一路走下坡,走到了平地上,也没有松开。
容欢牵着云舒,朝着村口走去。
只是路过一座半塌的土屋,云舒忍不住停了下来。
感受到云舒的止步,容欢立刻回头问她“怎么了?”
云舒伸手指了指那颓塌的破败房屋,道“这里,是我和外婆以前的家。”
容欢举目望去,只能看见满眼的废墟。那土屋像是被人从头劈了一刀,倒垮了半截,连屋架的结构都露了出来。老旧到腐朽的房梁上还爬出了葱郁的杂草,一看这屋子就是荒废已久了。只是云舒说着这是家时,嘴角还挂着怀念的笑。
显然,她眼中的景象并不是眼前的这一片废墟。
容欢怕她触景伤心,揉了揉她的脑袋,许诺道“没事,以后我们还会回来的。”
云舒摇摇头,表示她不需要安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接受了这些。
房子拆了,外婆走了,但那些回忆却不会退色,永远都存在她的脑中,刻在她的心上。
难道来一次,云舒索性带着容欢在村子里走了走。
他们边走,云舒边说着童年时的趣事。
“小的时候,每年夏天都会有人来村子里放电影,就在村口的那棵榕树下面,那是村子里晚上难得热闹的时候。”外婆的村庄深远偏僻,太阳一落山,村子便变得安静起来,颇有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意思。只有夏夜放电影的时候,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带上板凳藤椅,坐在榕树下喝茶聊天,一起看电影。电影的内容不是抗战就是革命,老人们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孩子们看了会却是坐不住的。此刻,就是大家撒野的好时候。男孩子们有模仿电影“打仗”的,女孩子们则聚在一起跳皮筋,哪怕这些游戏大多都是平日里玩腻的,但黑夜里的玩耍总是觉得分外的有趣。老人们这时候也不会拦着他们,只坐在吱嘎响的藤椅上,慢慢呷一口茶,轻轻摇着蒲扇,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云舒小时候也有和小伙伴玩疯过的时候,她还记得玩累后的她扑进外婆的怀里,外婆给她擦了擦汗,往她嘴里喂了块清甜的糖糕,搂着她,缓缓扇着那把宽大的蒲扇。云舒至今还觉得,那蒲扇扇出的风比现在的空调还要舒服。
“以前汪爷爷还养过一头大水牛,平时就在那潭水里泡着,有几个胆子大的男孩子还下水骑到它的背上去呢。”
云舒这一讲竟有些停不下来。
容欢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的回忆。小姑娘难得有如此健谈的时候,哪怕童年不可回,他也没忍心打断她。
只可惜,回忆终究有尽头。等云舒自觉停了下来,只觉得唇舌发干,竟是讲了许久。
“很吵是吗?”云舒有些不好意思捂了捂脸,也觉得自己话多。
容欢笑笑,“没有。”
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照片里那个小小的,活泼的,可爱的小姑娘是真实存在过的。
临走前,容欢牵着云舒的手,回头看了看已无人烟的村庄,突然提议道“我们在霖市多呆几天吧。”
云舒惊地睁大了眼。
容欢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没事,你想留久一点就留下,学校那边我来帮你说。”
云舒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的,学校里的课还没有上完,再过几天母亲和继父也要回来了,还有二哥,二哥回国后还没有回家过呢……
一连串的理由都告诉云舒自己不应该再霖市多耽误。
但云舒最后拉紧了容欢的手,轻轻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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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了更新了
最近我工作比较忙,可能更新上没那么快,写文的状态也不是很好(累过头就没什么写文的灵感、这章剧情我写了有4天才有一点感觉)不过叁哥我已经安排上了,目测还有3章左右应该能开肉了,剧情上我尽量加快点,让你们早日吃肉
另外怕大家误会,还是解释一下,云舒只是感动但是离开窍还很远,只不过容二哥很聪明,攻略的切入口找的很准,一下子就拉近了和云舒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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