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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月珍焦急地拿着帕子给他擦拭着,任宽却推开她,迅速把衬衣脱了,麻利地擦了擦胸口的水,只见他健壮黝黑的胸前,烫出一片红红的印子。冯月珍关切地用帕子去擦。
“任宽……”冯月珍靠在他的门口,眼巴巴地望着他。
任宽从窗户望见她匆忙的背影,无奈地叹息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伤口有点疼。
任宽的脸色一沉,低声说:“不要胡说,回家去。”
“没有的事。”任宽低沉的声音。
“你问问你的好任宽。”
任义放下书,大步走出书房。
“没事。”任宽推开她,面色不快地走出去。
吴欣然坐在王景明的办公室,在陈经理的辅导下了解公司的财务状况,自从王景明病后,吴欣然就逐渐开始了解家族产业的具体情况了。
吴欣然坐起来,胡志远开门走了进来,坐在吴欣然的对面。“然然。”他问候道。
“没错,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吴欣然傲慢的说,“我觉得这个人很假。”
任宽扫了一眼办公桌上摊成一片的文件,乐呵呵地看着一脸不爽的吴欣然,问:“忙得过来吗?”
“你认为呢?”任宽坦诚地望着她。
“私事?”吴欣然强压住心中的不满,“私事!”她扭过身,背对着他,委屈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她听见任宽在靠近她,对她说:“我们什么都没做,当然她是一时糊涂想做些什么的,可是她后来清醒过来了。你可以放心。”
“她想,她想什么?”吴欣然笑着问,“她为什么想,就凭你这……”她回头一拳塞在任宽的胸口。
“怎么啦?”吴欣然关心的问。
任宽摸着胸口的万金膏,轻轻的笑着,穿上上衣,打开门,走出来,把药递给王妈妈。
“拿着吧。”王景明对任宽说,“你一向仔细的人怎么会让茶给烫着。所以我说,再细心的男人总要有个女人照顾。你自己怎么就没在这方面留点心呢?”
“阿公,人家一个过得逍遥自在的很呢!”
“现在是可以逍遥几年,可是再过过呢?任宽,你也过了而立之年吧?”
“你就没有看上的姑娘?”王景明c心的问。
“好啦,阿公,您就少c点心吧!”吴欣然红着脸掺着王景明。
风波2
吴欣然无趣地望着一桌麻将,八只富态的手在桌子上摸来摸去,制造出噪音。
“嗯。”吴欣然强打精神看着。
“哎,然然,任先生还常去你家吗?”万家的三太太问。
“三太太啊,你刚才是从哪里听到的胡话?”郑太太开口问,“我们然然可是胡家的儿媳妇,这可是全上海都知道的呀。”
“您不跟着嚼不就行了?”吴欣然没好气的说,然后站了起来,对正在搓麻将的四位太太说,“您们玩吧,我实在是对这些牌九不感兴趣,我出门看看文明回来的没。”
“李太太,你这话说的,”郑太太不满道,“人各有所爱嘛,然然是留过洋的知识分子,爱好与我们不同很正常,嫂子,难道文明在家的时候也常陪你打牌啊?”她转身对胡太太说。
吴欣然在寒风里站着等待胡文明的车,她实在懒得看屋里的女人们打麻将,更不愿听她们屋里长短的。站在冷风里,也比坐在温暖的屋里强!她想到万太太的话,心中一阵疑惑:“谁说的啊?任宽追求她的事,连阿公都不知道,怎么还会有人说呢?可惜任宽现在不在上海,否则我真要问清楚。”吴欣然搓了搓手,在风中跳起来,好暖和些。
“冷不冷啊?”胡文明幸福地拉着她的手,“怎么冰凉的?”他用手心捂着吴欣然的小手。暖暖的、却湿湿的,不太干爽,也不怎么舒服。吴欣然抽出手,道:“让人家看见多不好。”
“小姐,您的邮件。”管家递给吴欣然一叠邮件,吴欣然开心地一件一件打开,有南京、重庆寄来的,更有姑妈从美国寄来的贺卡,乃乃也从英国寄来了包裹,是英国红茶。吴欣然一边看信件,一边吩咐把包裹收起来。“咦,这是从东北寄来的?”吴欣然诧异地打开信件,她最先想到的是刘尽忠,然而,打开一看竟是这样的:
“我是家里的长子,年关,家里家外,公司公司上下都有我的事要忙,可能走不开。”胡文明充满歉意的对吴欣然和王景明说。
“是,是,”胡文明赔笑道,“我也想陪然然去,但是真的家里和公司走不开。我父亲现在把串船行的事都交给我了……”
“王爷爷,文明说的都是实话。”一旁的胡志远道,“我婶婶也说了,大过年的,家里唯一的长子不在家,未免冷清了点。再者,文明自从南京回来后,身体就不太好,我婶婶也觉得他不太适合出远门。所以我叔叔就让我来代表胡家,和然然一起去沈阳。”
“你?!”吴欣然惊讶地看着他,“那还是不麻烦了吧,我自己去好了。”
“胡家是你夫家,肯定是要去人的。”王妈妈开口说,“况且路上要有个男人也有个照应。”
“我没问题,这条路我熟。”任宽欣然同意,“您大可放心把然然和王妈妈交给我。”
“应该的,”任宽笑着回答胡文明,又看了看王景明,“老爷子的事嘛,我当然要尽力了。”吴欣然不满地看看任宽,他冲吴欣然眨了眨眼睛,说:“还有然然。然然和我可算是老朋友了。只是老爷子,任义得有人照看。”
吴效北
吴欣然静静地看着窗外,听着火车轰隆隆的声音;胡志远发着呆,目光落在吴欣然的脚上;王妈妈拿着珠子默诵佛经;任宽抱着手,舒服地靠在那里闭目养神。吴欣然看得久了,眼睛疼,便回过头来,拿着空空的杯子要挤出去打开水。“我来吧。”胡志远放下书,对她说。
“依你所见我算是那一种呢?”胡志远放下书问。
“那可随你喽。”吴欣然摇摇脑袋,“在我们之中,除了王妈妈可就你最老了。”
任宽忍不住笑出声来,抢答道:“在我们之中你的城府最深。”
吴效北2
清早,下了火车,吴欣然等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人举着写有自己名字的牌子,王妈妈走过去,问:“你是吴效北府上的吗?”
吴欣然走过去,说:“我就是。”
“小姐,您出世的时候,我可陪着大帅南下去看过你呢。”军人笑起来,“王妈妈一定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你是邱副官。那年小姐、姑爷去世的时候,你也来吊唁过。”
“话是这么说,可是您是嫡长子的长女……家里的事复杂着呢,您见了大帅就知道了。”
“生了二十三个孩子,除去夭折的、战死的、病死的,现在一共十六个孩子。七个少爷,九个小姐。”
“你可以除去我姑姑。”
“那现在还在大帅身边的就是十五个孩子,不过长房就大少爷和大小姐两个。太太走了以后,大帅没有续弦。孙辈一共是三十二个,除去外孙,是二十一个。”
“天啊,这么多!”吴欣然觉得头有点晕,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个这么大的家庭,人多的岂不是都人不过来?!想到这里,突然听见任宽低声笑了。她回头瞪了他一眼。
到了家,吴欣然下了车,仰望着硕大的东欧式建筑,不禁感叹,原来自己的爷爷家竟这么富裕,丝毫不比阿公差。有卫兵站岗的大门可比上海的家要威严多了。
邱副官帮忙提着行李带他们进了大门,管家就拉响了铃通知各房。一时间,客厅里聚满了人,按着辈分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吴欣然等人。
“大小姐,这是三姨太,自从二姨太过世后,整个家就是她在主持着。”邱副官又一一介绍屋里剩下的一干人,吴欣然点头默记。
“三姨太,大帅吩咐了,小姐一来就去见他。”邱副官低声说。
三姨太皱眉看了他一眼,说:“那你就领她到老爷子房间去,管家,带其他人去客房。”
吴欣然跟着邱副官上楼三楼,忐忑不安地走过长长的走廊,转进一个幽深的厅子,吴欣然私下打量堆满了军功、名家墨迹、奇珍古玩的厅子,摇摇头,看来这个爷爷只是知道收罗宝贝,要是论到品玩鉴赏,估计是不太擅长。“小姐,这边走。”吴欣然跟着进了一个门,一扇画有大漠风情的屏风进入眼帘,绕而行之,看见一张雕着花草虫鱼的紫檀木床,挂着是金色的缎帘子,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安静的站在一边,见他们来了,忙尊敬地喊道:“邱副官!”
“我又不是你的兵!”吴欣然抗议道,也回头瞪着他。这个看似凶残的老头,如今也只要两只还炯炯有神的眼睛和满脸的沧桑还能吓唬人了。
“看什么看?谁让你们来的?!”一声叱喝,所有看客又跑光了,听见房内房外匆忙杂乱的脚步声,吴欣然悄悄笑了,拿眼瞧着他,这个老头能把整个大家族支得团团转,可真了不起。
“你,可以退下了。”吴效北对邱副官说,邱副官应声离开。没了邱副官,吴欣然有些不安地低头坐在那里,感觉着吴效北的两只瞪大了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找来找去。“去给我把茶拿来。”声音略微温和了一点。吴欣然看见他目视的茶几方向,放着一只精致的紫砂茶壶,就起身去端,约莫觉得茶水不够热,又往里添了热水,端过来递给吴效北。吴效北啜了一口茶,随手把茶壶放在床头,打量着吴欣然问:“你渴吗?桌子上有水,你自己倒。”吴欣然又走过去,从桌上拿起一只紫砂的小茶杯,要给自己倒水。
一个丫头跑进来,捧来一只青釉的茶碗,恭恭敬敬地递上。
“要等茶凉了再喝吗?”
“怎么,不想要?那我回头就让人砸烂去。”
吴欣然感激地望着吴效北,紧紧握着手里的茶碗,说:“那我得好好收着。”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吴效北低着头命令道。
三姨太不甘地看着吴欣然,却也毫无办法,只得退下。
快中午的时候,吴欣然才从吴效北的房间出来,发觉家里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
任宽赞许地打量着这只碗,道:“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啊!”
“那是。”吴欣然喜欢地摸了摸碗,对他说,“有空咱们再细说。”
吴效北3
“嗯?”吴欣然忙站起来,困惑地望着他。
胡志远红着脸,赔笑着道歉。
“不是,不是!”吴欣然忙说道,“是文明的堂哥。”
“那个自然!”吴效北冷笑道,“我是她爷爷。”他颇为开心的打量了任宽一眼,问:“然然,这个就是你的女婿了?”
“大帅,大夫吩咐了,您不能喝酒。”邱副官劝道。
“喝!”吴效北舒展开了眉头,自己满上酒,和任宽相对而饮。满屋的人才陆续开始进餐。
“然然,会骑马吗?”吴效北一边喝酒,一边问。
“老爷子,下午清宇、清鹏、清平、清越、清清……他们几家要回来。”八姨太提醒道。吴欣然一听,难道家里的人还没聚齐?这得多少人!
“回来、回来就是,想见我去马场找我!”吴效北硬邦邦的说。
“可……老爷子,大过年的……”八姨太看看吴欣然,“他们也是听说然然回来了……”
午休的时候,吴欣然对王妈妈说:“那个八姨太好年轻漂亮,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爷爷好花心啊,怪不得乃乃要离家出走。”
“嘘——”王妈妈捂着她的嘴,低声说,“然然,这里可不比家里,什么话都可以讲。今天你来,大帅对你比其他儿孙不同,处处留意、处处照顾,你没看见家里的人都拿什么眼神看你的。就那个三姨太,眼睛跟刀子似的,其他人就更别说了。我看这个家的人都跟狼柴虎豹似的,恨不得各自占山为王。”
吴效北4
“我看得出来。”吴欣然点点头,“虽然他性格古怪,对我是真心好。可是怎么跟一大家子的关系都那么冷淡呢?”
吴欣然紧紧皱着眉头,心里一寒——怎么家里竟是这样?
“我小时候爸爸就带我去马场了,他骑马的时候常常把我放在他前面坐着。”吴欣然回忆起小时候,听见儿子的事情,吴效北脸上舒展出一种快乐的哀愁,“后来去了美国读书,姑姑更是常带我骑马,乃乃也曾手把手教过我。”
吴效北打马往回行,吴欣然尴尬地朝任宽和邱副官看看。“都跟上来!”吴效北命令道。
吴效北5
“哦,帮爷爷拿帽子。”吴欣然一边回答,一边往楼上走。
“哟,这怎么敢劳烦大小姐呢?”五姨太笑着说,支使自己的女儿说,“清惠啊,去,帮你爸爸把帽子拿下来。”
“爸爸的房间平时都不让我们去的,我怎么知道他的帽子放在哪里?”清惠道。
“我自己拿好了。”吴欣然扭过头就上楼。
“嫂子,人家可是爸爸清点的大小姐。”一个姑姑y阳怪气的说。
“谁允许你这么说话的?!”七姨太要拉住她,吴欣然反感地拍掉她的手,严肃道:“不要拉拉扯扯的。”
“爷爷!”吴欣然惊道。
到沈阳的第五天,吴效北就在自己的靶场举行了一个s击比赛,供自己的儿孙们c练。“然然,我是军人,我从小就要求我的孩子会用枪。这是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要会用枪才能保护自己。”
“爸,您没事吧?”吴效北推开身边的儿子,拉起吴欣然,上下打量她,关切地问:“然然,没事吧?”
“可能是枪走火了。”
“走火?”吴效北怀疑地顺着吴欣然眼光望去,生气地坐在椅子上,骂骂咧咧:“连个枪都舞弄不好,也能算我家的人?!”
“爸爸,您看我们是不是回去?”
“带下去!”吴效北脸色惨白地从椅子上战起来,站到吴欣然身前,“好好审问!”他回头对任宽说:“好样子,打得好。”又回头对犹如惊弓之鸟的家人笑着说:“并不是靶子打得准就是枪法好。走,咱们回家!”
“还有些后怕?”任宽走进来,坐在她旁边。吴欣然看看他,问:“你怎么知道他要杀我的?”
“你真以为第一枪是走火?”任宽笑着问,“老爷子心里清楚的很,只是不知道是谁做的。那个送茶的人来的时候,几只眼睛都盯着他,就算我不开枪,邱副官他们也会开枪。”
“然然,爸爸让你过去。”吴欣然的二叔吴清国——一个颇具文人气质的中年男人敲门说。吴欣然打开门,冲眉目和善的二叔点点头,和他一起上了楼。
“爸爸把他放了。”吴清国轻描淡写的说,“然然,这里面的事多着呢,你少关心那么多。”
吴欣然撇撇嘴,沉默地跟着吴清国。到了吴效北门口,吴清国敲敲门道:“爸爸,我带然然上来了。”
吴效北望着满屋子里的东西对吴欣然说:“你爷爷我是个粗人,不比你外公是个会把玩、欣赏这些玩物的读书人。”
吴欣然回头笑着看着爷爷,说:“我是捡喜欢的和值钱的,不是看大小。”
“爷爷!”吴欣然红着眼打断他。
“我这个家呢,也是树倒猢狲散。今后你要有事大可找你二叔、七叔,还有你四姑,我已经吩咐过他们了,一定照顾你。”
“走吧。”胡志远在吴欣然身后催到。
二回沈阳
“这个吴效北还真是个怪人。”胡万舟笑着说,“但是对孙女是真疼到家了。”
任宽把眼睛从牌上移开,看着胡万舟。只听王景明回绝道:“那是然然爷爷给她,然然没说让动,谁都没去动她的。到现在那些东西都还在箱子里,没找地方放。然然说等她从南京回来,再一件一件清点,一件一件存放。”
“是这样啊。”胡万舟未免觉得有一丝扫兴,低下头继续打牌。
“然然以前也是不晓得这些门门道道的,但是自从上次从南京回来就一开窍了,人也懂事了,知道帮我分担分担事情了。”王景明欣慰道。
胡文明坐在吴欣然旁边,满怀尊敬地去吊唁一个自己从未谋面的长辈,难过?谈不上,只是看着吴欣然悲伤的样子,十分心疼。
坐在对面的王妈妈念着佛经,这一个月的左右奔波让她一把老骨头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她此刻只能虔诚地念经,祈祷能保佑大帅的灵魂。
“你我都是明白人。”邱副官看了他一眼说,“我跟了大帅三十多年,说句实话,这些少爷、小姐们虽然和大帅相处的时间长,可是真正心贴着心的时候还不到大小姐来陪老爷子的五天。”
“立功。”吴欣然望着二叔说。
“这是房契,”吴清文从账本里抽出一张单子,递给吴欣然,“你好好保管。”
“什么事?”吴欣然放下手中的纸。
“你看,家里的几位姨太太,还有几个未成人的……”
“有的还是带走吧。”吴清文说,“过多的财富会让孩子失去上进心。我不想看见父亲的军功被败家子败掉。”
吴欣然望着吴清文担忧的眼睛,点头道:“我,听您的。”
“还是要交给你。”吴清文从怀里抽出一张存折,递给吴欣然,“一年一万。二十三万,是美元。”
吴欣然捧着存折,仰头看着墙上的照片,又悲哀地低下头。
临走前,吴欣然披上外衣独自下了楼。“去哪?”胡文明问。
“那么冷的天,还要出去?”胡文明温和的问。
任宽没吱声,也披上衣服跟着出去了。
“大小姐,去哪?”门卫关心地问。
“我知道。”任宽温和的说。
吴欣然受了些风寒,回到家便全身发热,头疼脑热。因此,回上海的时间也被延迟了。直到吴欣然病情好转,又在沈阳养了几天,才启程回上海。等到了上海,上海已经春暖花开了。
三年
“你说的这一点我知道,可是眼下剩一个一个多月了,未免太仓促。”王景明委婉的说。
吴欣然心中一惊,但面色如故,她压住心中的困惑与不安,问:“任宽和我们一起去的沈阳,你看见我们有什么吗?”
“没有谁,我记不得听谁说起。”胡文明敷衍着。
“道听途说?”吴欣然冷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做这种愚蠢的事了?”
“回来了,也不通知我?”冯月珍笑着走进了任宽的大门,“我刚开车打门口过,看见你院门开着,就想着你是不是回来了。”
冯月珍把画夹摊在茶几上,任宽低头看见画纸上那个明媚而美丽的少女笑得青涩而甜蜜,浅浅的酒窝里像浸满了蜜一样,眼里却盛着甜蜜的负担。任宽盯着画中的少女,平日里犀利的目光变得温柔而多情。他抬起头看了看冯月珍,坐到她对面。
冯月珍鲜红的指甲指在画上:“这是谁?”她像一个知道答案的家长,质问着任宽。
“吴欣然。”任宽十分温柔的说,他从冯月珍的手下抽出画夹,看着画上的女孩,说:“那是十年前了,那时候她才十二三岁。那个时候,我还在码头当工人。”
“那时你就认识她?”
“你从那时起就想要和她结婚?”冯月珍无奈地嘲笑着。
约定
“多么春意盎然啊!”任宽的嗓门在这个人气不足的老房子里格外引人注意。
“月珍,你来的时候我不够热情吗?”王景明开玩笑问,“再说任宽可是难得来这么一次啊。”
吴欣然扑哧地笑了,骂道:“你怎么这么讨厌?!”她扬起下巴,边往楼上走边说:“我当然不是,我拒绝了,我说过我不想当一个普通的阔太太的。”
吴欣然开心地笑着,斥责道:“你的脸皮怎么就能够那么厚呢?”
任宽抛掉假装的沮丧,得意地说:“根据我多年的观察和经验,你一般对正人君子都不怎么样,反而是厚颜无耻的人能得到你的青睐。”
当吴欣然意识到他发现了自己细微的变化时,立即害羞转过头,那种想法被人发现真是令人羞愧。于是任宽决定鼓励她进一步完成蜕变,他用手掰着她的脑袋,使她面对着自己,说:“没有什么可害羞的。”吴欣然惊讶地望着他,他接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没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是圣女。”
这种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让吴欣然双颊绯红,她气恼地看着他,他怎么能就这么把什么都说出来呢?正在思索之际,任宽捧着她的脑袋,低下头用嘴唇温柔地在她的脸颊上擦了一下。吴欣然掰着他捧着自己脸的大手,直愣愣地看着他。
吴欣然想也没想,说:“喜欢。”话一出口,她方才意识到什么,推开他的手,说,“可是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可是我是文明……”
吴欣然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说:“我也不……”她矛盾地低下头,她对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喜欢呢?
吴欣然坦白地点点头。
“你怎样才敢交出你的心呢?”任宽握住她的手,自言自语道。
任宽温暖的体温让吴欣然充满凉意的真心,慢慢回暖,她既感动又困惑地望着他,问:“你是真的……我?”那个“爱”字卡在心口,不肯出来。
吴欣然想起那天在家族的s击比赛上,爷爷曾和任宽说了几句悄悄话。
“他说:‘你应该向我的长孙女求婚!’”吴欣然瞠目结舌。“连你爷爷都看出来,为什么你就一点都不明白呢?!”任宽苦笑道。
“不会是三年吧?”任宽笑眯眯的问。
吴欣然经他提醒想到自己三年后才可以结婚,放心地舒了口气,笑道:“我也没办法,这是规矩,要等三年。怎么,难道你等不起?”
任宽嘲笑着看着她,说:“我会在乎这三年?”他自言自语道,“我等了何止三年?!”
李丽莎
“任宽,你怎么来了?”吴欣然从楼上走下来。
“乃乃!”吴欣然飞进贵妇的怀里,王妈妈才豁然认出这对老年夫妇是吴欣然的乃乃李丽莎和她的男朋友陈国伟,忙道:“亲家夫人,快请坐!”边说,边支人去泡茶。
“然然,你外公呢?”陈国伟抿了一口茶问。
吴欣然的眼中掠过一丝悲伤。
吃早饭的时候,任宽好奇地打量着吴欣然高贵而美丽的乃乃以及风度翩翩的陈国伟,听着他们说话。
“你的未婚夫呢?”李丽莎微笑着问,“什么时候能让我见见?”
“非常乐意。”任宽向美丽的夫人献殷勤道。
“不可以吗?”任宽笑着反问道。
“当然不可以!”李丽莎搂着孙女说,“既然你没有什么事,就请陪我们一起逛街吧,我很久没来上海了,有许多东西要买。”
“那当然!”吴欣然自豪的说。
“是个值得敬佩的夫人。陈先生是她的丈夫吗?”
“你就是然然的未婚夫胡文明吧?”李丽莎和他热情地来了个拥抱,随后打量着胡文明说,“孩子,你有点缺乏锻炼啊!”陈国伟看看胡文明,又看看任宽,显然二者相比起来,高大、黝黑的任宽更加挺拔、阳刚。
“没有,我也刚刚才来。”胡文明站起来对她毕恭毕敬的说。
李丽莎抬眼看了任宽一眼,笑道:“我要是吃不到正宗的中国菜可拿你试问。”
“姑爷!”李丽莎叫住他,“你能喝酒吗?”
“那我们就喝点干红吧。”陈国伟对身后的服务生说。
“不是般不般配的问题,你看不出来吗,他们两个互相喜欢。”李丽莎坐到陈国伟的身边,“可是王景明却把然然许给了胡家。”
“可是他和然然比起来,太单薄了。”李丽莎不满的说,“王景明总是喜欢对自己孩子的婚事过分关心。”
“依照吴家人的倔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就没有改变的余地了。”陈国伟笑着说。
“然然被他教的太温顺了,”李丽莎说,“失去了他爷爷家的率性和白俄人身上的血性!”
李丽莎
“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任宽善解人意说,掏出一根香烟点燃。
李丽莎陶醉在烟雾中,缓缓说:“清忠是我第一个孩子,也是我最爱的孩子。”李丽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儿子的军装照递给任宽看。
“像她妈妈多一些,可是我认为性格更像她爸爸。”
“你不是纯种的汉族人吧?”
“您看你有什么喜欢的,拿些走吧。”吴欣然说。
李丽莎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盒子,打开,竟是一套木质俄罗斯套娃。她饶有兴致地一个一个打开,将娃娃按大小顺序摆放在桌子上。吴欣然困惑地望着她。
迷情
胡万舟在家设宴招待李丽莎和陈国伟,饭局上胡万舟夫妇极尽对两家婚事的夸耀之词。“我是看着他们两个孩子长大的,他们能走到一起既是我们两家所向,也是两个孩子的缘分。”
“王爷爷。”挽着丈夫的晴云腆着肚子向王景明问好。
“好孩子,什么时候生啊?”王景明疼爱地看着和吴欣然一起长大的晴云。
“还要过三个月。”晴云的丈夫自豪的说。
“是呵。”王景明微笑着,对晴云说,“累不累,先去那边坐一会?”
“去追他吧。”王景明鼓励道。
“任宽是个不错的男人。”王景明重复道。
“可是我老了。”冯月珍低下头。
另一个得出任宽爱吴欣然这个结论的人是李丽莎,作为过来人,她对这种感情再熟悉不过了。她快乐地望着舞池里这对般配的人,像看见一副美好画卷。然而,她无奈地望了她的然然一眼,她快乐的眼睛里像蒙了一层幔纱,什么都看不清。“真是个迟钝的孩子,和她不知好歹的爷爷一个样!”李丽莎叹道。
胡文明深情地望着他对面的吴欣然,内心油然升起一股自豪之情——自己青梅竹马长大的邻家妹妹现在充满女性魅力的站在自己的对面。她略微紧身的湖蓝色旗袍从她的背后拉了一个大大的弧线,从腰部的凹陷开始又往下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半圆。她一直转身冲自己嫣然一笑,和小时候的笑容一样甜,但是成年的胡文明的目光此刻却停留在她的胸前,他已经不能忽略吴欣然作为一个女人存在的一切特质了,他举起手中酒杯大口喝了一口酒。想到三年后他才能正式拥有她,他郁闷地又喝了一大口酒。借着酒劲,他径直朝正和朋友们聊天的吴欣然走过去。
任宽挣开冯月珍的手,跟上去。冯月珍也也随着他的步伐紧紧跟上前。
“发生了什么?”王景明拉住身边的仆人问。
吴欣然站在院子大口呼着气,要把身上的酒气让春风吹去。胡文明这种行为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她愤怒地想。他从来不敢对自己如此冒犯,今天居然……突然觉得委屈——当时怎么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呢?她一抬头看见任宽,觉得既气愤又哀伤,嚎道:“你为什么不制止他?!”
“她好烦。”吴欣然小声嘀咕道。
任宽立刻对冯月珍道:“不用你管。”吴欣然眼中流露一丝得意,越过任宽宽厚的肩膀,把这丝得意传递给这个她一直不欢迎的女人。看到吴欣然小脸蛋上那丝快意,冯月珍不禁咬牙切齿起来,她狠狠地盯着吴欣然,然后,漂亮地转身离去。
吴欣然见她走了,满意地看着任宽,踮起脚,悄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个字:“他没吻到我。”任宽深邃的黑眼睛里闪耀出满满的光芒。
马场
任宽被李丽莎约出去骑马。任宽很好奇这个老太太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感兴趣。他靠在马肚子上,望着李丽莎潇洒地跨上马背,一身红色的骑装显得十分耀眼。她那灰色的眼睛在衣服的衬托下变成了接近吴欣然眼睛的棕色,任宽几乎能够看到她年轻时是个多么迷人的女人。
任宽呵呵地笑了,道:“我可承受不起。陈先生呢?”
任宽理解地看着她,儿子的事给了她太大的伤害。
任宽看着她,等待她说出答案。
“你知道然然为什么要和那个胡文明结婚吗?”见任宽迟疑了一下,她又急切地问,“王景明做的决定吗?”
“要是都看出来,你还能那么光明正大地和王家交往?”李丽莎笑问,“还有谁看出来了?”
“她会知道的。”李丽莎淡淡地笑道。
“你那么有把握?”任宽差异地望着李丽莎。
意外
冯月珍看了他们一眼,快乐的气氛迅速减温,唯独任宽肆无忌惮地朝冯月珍冷冷的脸传递着笑意。冯月珍冷笑道:“别是哪位千金又为你伤了心吧?”
“冯姐,您……”一个男人殷勤地上前拦住她,陪笑道,“这玩得好好的,怎么要走啊?”
“有控制力的。”这个任宽知道。
“我没有那么善良!”冯月珍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人都是自私的。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时候,大多数人选择的是自己最爱的。”
任宽焦急地希望她能把话一口气说完。
“任宽!”愤怒的冯月珍去抢方向盘,高高的鞋跟踩在任宽踩着油门的脚上。车子随着她波动的情绪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冯月珍晕眩地瘫在任宽的怀里,像她这样强势的女人就是需要这样强势的臂弯。任宽让她靠着自己,一手绕过她的脖子按住她的伤口,一手把握方向盘,送她回家。
受伤
“阿公,大清早忙着去哪里?”吴欣然困惑的问。
冯月珍裹着睡衣坐在任宽旁边,不安地等待着,门一响,她就快步走过去,打开门。
“王先生!然然?”刚刚醒来的任宽惊地从沙发站起来。
吴欣然抬头看着任宽,又看了看冯月珍裹得紧紧的睡袍,突然低下头,不肯再抬起来。
王景明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对冯月珍说:“上次我带给你的万金膏呢?拿过来!”
“终其一生,我究竟想要什么呢?”冯月珍坐在沙发上,悲伤道,“不过是想要我喜欢的人能好好对我。”
“没有人对你不好。”任宽走出冯月珍家的大门时说。
跌落到尘埃里
“亲家不必急,我来打电话叫人。”王景明笑呵呵的说。
“王先生。”任宽急吼吼地赶进王景明家的大门,“然然的手怎么样了?”
“咦?”李丽莎困惑地看了任宽一眼,问,“你怎么也知道?不是然然今早才在家烫的吗?”
“然然,你的手怎么样?”胡文明关心地拉住她的手。吴欣然越过胡文明的肩膀,埋怨地看了任宽一眼,便一头扎进胡文明的怀里,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李丽莎诧异地看着吴欣然这一亲昵的举动,起身走过去,笑道:“没那么娇气,不过是红肿了些。”
胡文明不好意思的推开紧紧扎在自己怀里吴欣然,尴尬地望着屋里的人,全然没注意道吴欣然脸上的失望。
王景明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拍了拍牌桌,问:“这牌还打不打了?!”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丽莎放下手中的报纸问吴欣然。
“不说?”李丽莎看着她的眼睛,“那就回家去。”
“你乃乃不是这个意思。”陈国伟过来调停。李丽莎没有耐心地问:“你和任宽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欣然惊讶地望着乃乃,她居然问自己和任宽怎么回事?!
“不要认为我们都是傻子!”李丽莎摇摇头,叹声道,“我们都是过来人,难道看不出来你们之间的暧昧关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看着孙女倔强的脸,李丽莎叹了口气,放下电话:“你们老吴家的人都是一个倔脾气!即使心里是这么想的,为了撑着面子还是要装着安然无恙。”
吴欣然没吭声,她不会主动表白自己的爱情的,因为那样太容易受伤害。她已经有过一次伤害了,不想有第二次。
吴欣然豁然明白什么,坐回沙发,温顺地望着自己的乃乃,说:“可是,可是我们怎么才能确定对方是否真心呢?”
“我希望你给我解释。”吴欣然打断他,冷冷地望着他。
吴欣然愣愣地看着任宽,她决定,把卑微的感觉藏到心底。“没什么。”她站起来,微微一笑。任宽诧异地望着她的眼睛,里面没有藏匿任何其他情感。
一句话
求助
吴欣然压低帽沿走进一家洋人开的咖啡厅,环视大厅,看见大厅最深处坐着一身黑色洋装的胡文月,径直朝她走去。
胡文月望着昔日的好姐妹,突然颤抖着伏在桌子上哭起来。
“他们早就当我这个女儿死了吧。”胡文月忿忿的说。
“你居然和文月有来往?!”胡文明在得知吴欣然见过胡文月后异常不满。
“文明?!”吴欣然提醒他回答自己。
“然然,通共是死罪啊!”胡文明突然开口道。
吴欣然惊讶地望着一脸为难的胡文明,问:“你还知道文月是你妹妹吗?”
“我知道,可是……”
吴欣然鄙视了他一眼,说:“我告诉你,文月的事我是要管到底的。我可不像你那么冷血。你知道我要去通共,你去告我就是了。”说罢,她转身离开胡文明的办公室,把门摔得砰一声响。
求助
“你一定要我帮她?”任宽吐完最后一丝烟云后,缓缓问。
“你要告发我吗?”吴欣然警惕地望着他。
“在哪?”吴欣然很好奇。
“他抢在保密局动手之前就已经离开上海去香港了。”任宽低声说,“保密局到现在还认为他在藏在上海,所以查得很紧,所以才没办法联系上文月。保密局的人对胡家也是十分上心,对于进出胡家的人更是留心观察,就等着胡文月现身。可是我没想到,胡文月居然找到了你。”任宽嘲讽地笑起来。
任宽看了她一会,才继续说下面的计划:“你能先把她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吗?”
“你是帮谁买票?”胡文明谨慎的问。
“朋友。”吴欣然咬紧牙关。
吴欣然眨了眨眼睛,努力掩饰眼中的悲哀,转过身,走出了胡文明的办公室。
夹缝中的亲情
王景明前脚踏出门,吴欣然就支开仆人,把坐在出租车里的胡文月带进了家门,安顿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已经把票买好了!”吴欣然得意地摇了摇手中的票。
“我哥知道吗?”
“他应该知道,”吴欣然脸上的笑搁浅了,“只是他装作不愿意知道。”她无奈地耸耸肩,两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然然,”王妈妈轻轻敲了门,“可以进来吗?”
“哦,那您坐坐吧,上茶。”吴欣然吩咐着,自己则坐在她身边。二人沉默着坐了一会,胡太太几次都欲言又止,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喝着茶。当时钟敲了八下的时候,她终于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吴欣然连忙站起来送她,二人走到门口时,胡太太突然转身对吴欣然说:“然然,你平日里都忙些什么,我从来都不过问,但凡是些积德救人的事,就应该多做些,为家里的老人,也为自己的以后多积些德行……”她感激地看着吴欣然的眼睛,转身离开。
游戏
“快走。”吴欣然最后坐进任宽的车,命令道。
任宽笑道:“小姐,越不起眼的车越好,这可是我找人去租来的。”
“这不行!”任宽用手按住吴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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