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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希望啊?”
“就是要选派公主,送到神殿火祭大神……”
“咳咳咳!”
陆泰倏然住口。
京兆王等也不自在起来。
因为,弘文帝已经从帷幔里,慢慢地走出来。
他眉头紧锁,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甚至看不出来,他对刚才这番话是什么态度。尤其是陆泰,不时地悄然观察,也看不出弘文帝到底是什么心思。
唯有小孩子不知道轻重,惊喜地喊:“父皇,父皇……陆泰说,有火祭,什么是火祭啊……”
“宏儿,那是先帝爷爷废黜的陋习!”
陋习!
京兆王等狠狠地瞪了陆泰一眼:看吧,这就是陛下对此事的定义!
弘文帝淡淡的:“这些日子,国家大事烦琐。各位还是先考虑国家大事,至于小太子的教育问题,就等回京城再说吧。”
“臣等遵命。”
众人退下。走出去的时候,京兆王狠狠地瞪了陆泰一眼,低声道:“你今日干嘛胡说八道?”
陆泰争辩:“这本来就是我们鲜卑人的正宗历史,本来就该告诉小太子。”
“这是先帝做下的决策,你也敢背后腹诽?”
“我实话实说,先帝建功立业,把我们北国壮大。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却犯了糊涂……”
“你还敢说?你这不是令陛下面上下不来么?”
陆泰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陛下现在对那个女人早就不感冒了……”
……
爱和不被爱8
诺大的东宫,只有父子两两相对。
也不知为什么,小太子这些日子以来,有点害怕父皇了,老是觉得父皇面色沉沉的,再也不是昔日那样整天慈眉善目,眉花眼笑了。而他自己,也不如昔日那样,一见了父皇就跑去抱住他亲吻撒娇了。
记忆中,好像这个夏天以来,自己就罕有抱着父皇撒娇亲密了。而且,天天都有人耳提面命:你是太子,你要注意分寸!
小孩子不明白,为什么是太子,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感受到父爱的温暖呢?
他低着头,怯生生的:“父皇,宏儿要回去了。”
孩子最是敏感,弘文帝看出了儿子的怯怯,和颜悦色地拉着他的手:“宏儿,怎么不高兴了?”
孩子依旧低着头:“父皇,我觉得……你没那么喜欢宏儿了……”
弘文帝心里一震:“宏儿,为什么这么说?”
“父皇好久没有笑过了,也不抱宏儿,也不给宏儿讲故事,也不陪宏儿吃饭……父皇,你是不是不再喜欢宏儿了?……”
弘文帝一把抱住他,一种心碎的感觉:“宏儿,你一直是父皇的心肝宝贝,一辈子都是……父皇只喜欢你,永远都只喜欢你一个人,知道么?”
孩子的眼睛亮起来,抱住父皇的脖子,仿佛明白,就像以前那样,无论自己要什么,父皇都会答应了。
“宏儿,喜欢太傅他们讲课么?”
“不!宏儿一点也不喜欢……父皇,宏儿不想让他们教了……”
“那你喜欢谁教你?”
“太后!我只喜欢太后。太后讲得才有趣……”他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父皇,“父皇,以后,宏儿还是要太后教,好不好?”
弘文帝没有做声。
孩子脸上的神色更是急迫:“父皇……你为什么不喜欢太后了?”
爱和不被爱9
他一怔。
“父皇,你好久都不来慈宁宫吃饭了……父皇,为什么呀?”
弘文帝一时竟然无法回答,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不是父皇不喜欢太后……是太后,她不喜欢父皇,一直都不喜欢……”
他的声音实在太小,太含糊了,孩子没听清楚,再次追问:“父皇,你去慈宁宫吃饭么?有拔丝苹果呢……太后说,我学习好,听话,就做拔丝苹果,你也去,好不好?”
弘文帝默默地抱儿子出去,走了好一会儿,才道“宏儿,唉……宏儿,以后,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你要跟着太后,就一直跟着太后吧……”
孩子欣喜若狂,搂着他的脖子,软嘟嘟地在他耳边说话:“父皇真好,宏儿也最喜欢父皇了……宏儿最喜欢父皇和太后了……嘻嘻嘻……”
慈宁宫的黄昏,一如既往的冷清。
芳菲站在一株巨大的紫藤花架下,旁边放着一件小帽子,做了一半,坐久了,觉得身子有点儿僵硬,就站起来走走。
“太后……太后……”
小孩子蹦蹦跳跳地冲进来,额头上都是汗水:“太后,我渴啦……”
她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候,但有天大的烦恼,只要看到孩子蹦蹦跳跳地回来,也烟消云散了。
她亲自端了酸梅汤:“宏儿,慢慢喝,别急……”
孩子咕噜咕噜地喝下去大半碗,仰起头来:“太后,今天学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呀?”
“太傅讲的,说我们鲜卑人的祖先,是受到了一个大神的护佑……还说,要每年敬献少年给这个大神……太后,这是为什么呀?”
那是一股突如其来的愤怒。
她一时竟然没有做声。
“太后……父皇说,宏儿可以不去哪里学习了……”
她淡淡地问:“父皇当时也在?”
“父皇问我今天学了什么,我就告诉他了。当时,父皇很生气,说这是违背先帝爷爷遗旨的,还说,这几天,宏儿都不需要去找太傅了……太后,真好呀,太傅讲课一点没趣,我真不想去呢……”
“父皇要你多久不去?”
陪侍在一边的赵立回道:“太后,陛下下令,说太傅等人很忙,小太子在北武当的日子,依旧让太后自己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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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迦出手1
“父皇要你多久不去?”
陪侍在一边的赵立回道:“太后,陛下下令,太傅等人很忙,小太子在北武当的日子,依旧让太后自己教导。”
冯太后默然一下,一时不曾回答。她原以为,弘文帝只是想放孩子几天假期呢!
孩子却拍着手:“真的呢!太后,父皇说,今后我只跟你一起学习。”
她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孩子悄悄的,神神秘秘的附在她耳边:“太后,我觉得父皇不太喜欢太傅他们呢……他说,太傅他们违背了先帝爷爷的意思……我也不喜欢太傅……我和父皇是一伙儿的……”
芳菲一震,这孩子,他竟然说,他是跟父皇一伙儿的。
“太后,父皇还说,他只喜欢宏儿一个,不喜欢其他人的……”
芳菲看着他蹦蹦跳跳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慈宁宫的外面,没有弘文帝的影子。这一次来北武当,慈宁宫仿佛成了他的禁地,他连下命令,都是间接的。
一只猫咪走进来,喵呜一声。宏儿大喜,伸手捉住波斯猫,抱在怀里。随着他年龄的增加,捉起猫咪来,已经一点也不费劲了。
宫女们把波斯猫每天洗刷得干干净净,白色的长毛,几乎纤尘不染。而且,越老,眼珠子越是红绿红绿的。
对于这个跟自己同龄的小宠物,宏儿最是喜欢,一边抚摸它的柔软的毛,一边问:“太后,我现在又可以跟波斯猫玩儿……父皇说,等我六岁生日的时候,要送我一匹最好的马……父皇还说,大孩子的时候,就不好一直跟猫咪玩儿,要我骑马呢!说骑马才是真正好男儿。太后,什么是最好的马啊?太后,我真想马上到六岁呢……”
他的问题太多了,芳菲甚至来不及一一回答。
“太后,今晚可以吃拔丝苹果了么?我们叫父皇一起吃,好不好?”
………………在线更,老规矩,不喊停一直有。
罗迦出手2
“太后,今晚可以吃拔丝苹果了么?我们叫父皇一起吃,好不好?”
“可以吃了。”
“那,父皇呢?我去叫父皇来吃好不好?”
芳菲没有回答,假装马上出去做拔丝苹果了。宫女们早已挑选好了最最上等的苹果,又加了春日采集的新鲜的苹果花,晒干了,现在保存好,一起捣碎了做底料;刚入锅,便香味四溢。
“太后,请父皇吃么?”
小孩子一直跟着她,小尾巴似的,非要问个明白。一连问了四五次,见她不回答,便拉了她的袖子:“太后,为什么不说话呀?”
“宏儿乖,太后在忙碌呢。”
拔丝苹果摆上桌子,装在水晶的盘子里,看起来分外的晶莹剔透。
宏儿端了自己的小碗,一口气夹了七八个:“太后,这些,我给父皇留着……”
“宏儿,父皇不喜欢吃这个东西。”
“为什么?父皇以前还没吃过呢。”
“因为是甜的,太甜蜜的东西,大人不喜欢吃……你看,太后就不怎么喜欢吃,每一次,都是你在吃,对不对?要孩子才会喜欢吃……”
“可是,我不给父皇送去,怎么知道他究竟喜不喜欢?”
芳菲彻底无语了。
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端了碗:“太后,我马上给父皇送去,也许,他会喜欢吃呢?他以前告诉我,说宏儿喜欢吃什么,他就喜欢吃什么呢!”
她甚至没法阻止,孩子已经端了碗,往玄武宫去了。
张娘娘叹息一声:“小殿下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这么小,又没人教他,这是天性啊……”
芳菲也叹息一声。这个孩子,实在是过分聪明伶俐了一点儿——一如她之前的担心,哪怕爱上了波斯猫,都不会再养其他小动物。
对待父母亲人如此,以后,对待女人呢?这样的性格,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罗迦出手3
这才意识到,玄武宫和慈宁宫的距离,也许真的太近了点。就因此,以后,只怕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不方便之处。
甚至弘文帝的新的子女们。明年或者后年,也许,就会有大量的孩子,妃嫔来到这里。到时,该怎么相处呢?宏儿,他现在还不明白其中的利害,越是纯净的爱,便越是要独占!不能独占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张娘娘悄悄的:“那些娘娘,无人住在玄武宫呢……她们都集中住在山腰的嫔妃殿,平素,听说陛下也很少见她们……”
芳菲默然,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妇人,她还抱着希望呢!
只是,她不了解弘文帝而已。像弘文帝这种骨子里孤僻,而且充满防范意识的人,岂肯真正随意让任何人靠近他?纵然是妃嫔,也是为了需要,或者国家,或者平衡权臣们的势力,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这一辈子,再要让他真正爱上另一个人——谈何容易?
她恍恍惚惚的,仿佛再照一面陈旧的镜子——自己,弘文帝,都是一样的可怜虫。
也许,是因为从小都是一样的经历吧,竟然没有谁真正学会,对谁真正的包容一刻。
在最该让步的时候,谁都倔强;
就一步之差,一生便就此改变了!
“父皇……父皇……”
还是暮色,弘文帝正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立即听到这个清脆的声音。
他立即来了精神,站起来,还没走几步,只见儿子跑进来,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魏启元:“小殿下,慢一点,老奴帮您拿……”
“父皇,您饿了么?”
弘文帝好奇地看他端着的小碗:“宏儿,这是什么呀?”
他已经走近了,双手把小碗递给父皇:“父皇,这是拔丝苹果,太后给我做的……可好吃了,你尝尝吧……”
弘文帝心里一震,马上就问:“是太后要你送来的?”
罗迦出手4
弘文帝心里一震,马上就问:“是太后要你送来的?”
“太后说,父皇太忙了,没有时间来慈宁宫吃饭,所以,宏儿就自己送来啦……父皇,这是宏儿最喜欢吃的东西,你一定也会喜欢的……很好吃的耶,太后亲自做的,还加了苹果干花,您尝尝……”
他默默地接过小碗,看着眼巴巴的孩子,小脸上十分兴奋,完全如献宝一般。哪里忍心让他失望?立即吃一口:“呀,宏儿,真是太好吃了……”
“父皇,呵呵,太好了……以后,宏儿经常给你送来……太好了,我就知道,父皇一定喜欢吃的……以后,只要太后做了,宏儿就送来……”
他一把抱住儿子,用力地举起来。
“父皇……父皇……”
他声音哽咽,一时没法回答,只把儿子举得很高很高,完全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幼时丧母,父子离心,夫妻失和……一生,何曾有过真正深入血脉的关切?唯有这个孩子,无论多么沮丧的时候,都是他带给自己人生里最大的快乐。
唯有他,才是自己的一切,是真正毫无防备,毫无距离的亲人,而且,永远不会背叛,不会离心,不会抱怨,不会爱上了另一个人,就不再热爱自己了。
除了他,自己还有什么呢?
他将儿子搂得那么紧,这许多日子以来,第一次,觉得生命,竟然还有如此美好的时候。只要这个小人儿在自己身边,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父皇,以后,你常常来慈宁宫吃饭,好不好?太后会做好吃的……”
他哽咽着,只是紧紧地搂住了儿子。那个女人,她再不好,再无情,可是,她给了自己这样的一个孩子!
他抱了孩子,然后,拿出一颗老大的夜明珠。
珠子在盒子里温润发光,孩子好奇地问:“父皇,这是什么呀?”
“珠子,给你玩儿。”
罗迦出手5
孩子拿了珠子,“一直给宏儿玩么?”
“对。这是西域进贡来的,放在房间里,晚上也会亮的。”
“哈,真好玩儿。”
“宏儿小心不要弄丢了……”他迟疑一下,还是说,“拿回去让太后帮你放着。”
“好的,太后一定给我放好的。很宝贝的,是么?父皇,那,要不要送太后一个呀?”
弘文帝笑起来,这孩子,一个劲地问,他拿出一个翠绿的匣子。
孩子喜道:“这是给太后的么?”
他悄悄地:“你别告诉太后,就说是父皇送你的……当然,你要交给太后保管着。”
孩子精灵地点头:“我明白,宏儿都明白。”
“宏儿,你今后完全要听太后的话,知道么?”
“会啦。父皇,我一直很听太后的话呢。呵呵,太后也告诉我,叫我要完全听父皇的话呢。”
“乖孩儿,父皇送你回去。”
“好耶,好耶,父皇好久没送我回去了。”
弘文帝亲自抱了儿子出门。
魏启元跟在他身边,本是要提醒他的,这么老大的小太子了,不能抱着。可是,弘文帝宠溺儿子,比冯太后更甚,他也不好说什么。
正在这时,却听得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的抱着父皇的脖子:“父皇,你累了一天啦,宏儿自己走吧……”
“宏儿,父皇不累。抱宏儿,父皇永远不会累。希望父皇八十岁的时候,还能抱得动宏儿呢。”
小孩子咯咯地笑,声音又清脆,又响亮,无忧无虑的,很响地在父皇脸上亲了一下。弘文帝心里一酸,想起他早前问的话“我觉得,父皇没有以前那么喜欢宏儿了呢!”——心里发誓,这一辈子,决不能让儿子走上自己的老路。
到了慈宁宫的门口,弘文帝停下脚步,将他放下来,十分温和:“宏儿,进去吧。”
罗迦出手6
侍卫,宫女和太监们都守在外面:“小殿下,快进来。”
“父皇,你不进去么?”
“太晚了,父皇还要回去看一会儿奏折,宏儿乖,父皇明日再来看你。”
“好吧,父皇再见。”
弘文帝拍了拍儿子的头,才大步离去。
芳菲悄然走在门口的时候,只见他已经走远了。
她松一口气,这才出来,只见孩子抱着一个东西。
“太后,你看,你看……”
她接过来,但见两个匣子,雕刻精美,做工精细,而且很有些年代了,古色古香的。打开一看,她吃了一惊,一个匣子里,是一颗罕见的夜明珠;另一个匣子里,却是一个极其翠绿的手镯,质地罕见上乘。
“宏儿,你这是哪里来的?”
“父皇给我玩儿的……太后,父皇说,这个夜明珠很好玩儿,放在屋子里,半夜里会发光的,说还可以安神镇定……太后,什么叫安神镇定?”
弘文帝,竟然随手给儿子这样价值连城的珠宝玩儿?
“宏儿,这手镯呢?”
孩子悄悄的:“父皇要我告诉你,别说是给太后的,只说是给宏儿玩儿的……”
芳菲哑然失笑,没有问下去。
牵着儿子的手,柔声道:“这么晚了,宏儿该休息了。”
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太后,父皇好喜欢吃拔丝苹果呢!以后,每次做了,宏儿都给父皇送去,好不好?”
“好。只要父皇喜欢,你就送去吧。”
心里,不是不酸楚的。
幼小的孩子,现在还是独占着父亲的宠爱。但是,明年呢?后年呢?弘文帝的子女成群结队地生出来之后呢?而且,并非是一母同胞;皇家的子孙,隔了一个母亲,往往比仇人的关系更加疏远,利益的争斗,血流成河。
尤其,宏儿从小就做了太子。
罗迦出手7
尤其,宏儿从小就做了太子。
这对他,到底是好还是坏?
她没有细想下去,只牵了儿子的手,夜晚,又是一天了。
午后的阳光,从紫藤花架上照s下来。
是张娘娘的通报:“太后,道长来了。”
芳菲站起来,只见须发花白的通灵道长拿了一把很有气势的弓箭走来。出家人,配上这么一把弓箭,看起来,着实有点不协调。
但是,无论如何看,道长身上也没有杀气,也因此,他身上的弓箭,就益发诡异了。
“道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通灵道长满面笑容:“老道许久不见小殿下,甚是挂念,所以来看看。”
热茶就奉在紫藤花架下。
两个人对坐,熟不拘礼,通灵道长细看冯太后,一身灰色的衣衫,头发盘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没有佩戴任何的首饰。旁边,是一本法华经,还有一顶即将完工的小帽子。
冯太后,整个人十分低调,仿佛真正成了一个深居幽宫,连大字也不识一个的老太后了。也许正是这样的悠闲,没有什么可c劳的,她整个人反而显得年轻了一点儿,身子也更是好了一些。
“太后,这是老道送给小殿下的。”
“多谢道长。宏儿去玄武宫陪陛下用午膳,还没回来。”
这些日子,总是这样,每日午膳,宏儿都陪着弘文帝。这也是她希望的,纵然再多的隔阂,也不希望儿子走上弘文帝的老路。既然儿子迟早会离开自己,甚至秋日,又要回到平城了,那么,他越是依恋父皇,越是好事。
有意无意地,她甚至希望儿子,跟自己越来越生分才好。
生分了,分别才不会那么痛苦。
通灵道长心里却暗暗警惕,冯太后,连孩子都要放手了?如果真的连孩子都舍得放手,就别想指望她理会什么天下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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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结果,是他完全不愿意看到,而且,也是李奕等人,根本无法接受的。但是,他牢记着罗迦的吩咐,只闲话叙旧:“太后这些日子神色好多了。”
“山中日月长,休闲不知事,道长,我对现在的生活,从未如此满意过。你看,你送我的法华经,真是好东西,我以前心绪烦乱的时候,只要念一阵子,情绪就好多了。现在,反而是养成了习惯,离不开了。”
她看一眼那把弓箭:“只是,出家人,送这样的利刃,反而令我意外了。”
道长一笑:“太后,这只是送给小殿下的一个小玩意。”
芳菲拿弓箭,沉甸甸的,一只手竟然还不怎么拿不起。她细细一看,才发现这是一把上等的弓箭,纵然是鲜卑勇士,也很少能找到这么好的弓箭。
将这样的东西,送给小孩儿玩耍么?
“道长,这礼物实在太贵重了。”
“小殿下现在用不着,也许,长大了他会喜欢的。”
芳菲不经意一笑,岂能不知?通灵道长,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他和李奕等人一样,一直抱着强烈的振兴汉人地位的理想,当年,自己难产后,被罗迦打入冷宫遣送北武当,他们甚至力劝自己和罗迦复合。
这一次,她倒是意外,为什么道长只送了一把弓箭,而对他十分关心的天下大事,绝口不提了?
道长意味深长的:“太后这些年来,也实在太累了。如果能有机会好好地休息,倒是好事。”
她眉毛一扬:“哈,道长,多谢你支持我!你是第一个支持我休息的人。”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太后能休息,当然是上上之选。而且,也可以趁这段时间,精力充沛,好好抚育小太子……小太子,他也许是振兴我们北国真正的希望呢!”
是的。所有人都在争取小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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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卑贵族们,希望获得小太子的教育权,完全按照他们的要求塑造一个鲜卑人的皇帝。纵然弘文帝,他们都认为不够,远远不够;毕竟,他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法真正驾驭弘文帝。某种意义上来说,弘文帝只是因为骨子里的血缘关系,完全继承了鲜卑人的秉性而已。距离他们的要求,还差得太远,尤其,他们惧怕,弘文帝不时地会妥协——向冯太后妥协!
而汉人文臣们,何尝不是指望通过自己,把小太子塑造成一个他们要求的风雅天子?从汉人皇太后,冯太后的手里,培养出一个真正的超越秦皇汉武的皇帝,让北国的江山,从平城到洛阳,真正建立盖世不朽的功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怕的是,留得青山在,已经没柴烧!
但是,孩子就是孩子!不是棋子!
她淡淡一笑:“我对孩子倒没这么大的奢望。现在,只求他平安长大,一生喜乐,庸俗平淡地过一辈子,快快活活,无忧无虑,才是好事。”
道长心里一凛,冯太后,真正地灰了心,一如天下所有的平凡母亲,昔日推出均田制的强势,已经一点都看不到了。
这时,才明白罗迦的心思,原来,最最了解她的人,还是他!他早就明白了冯太后会有的反应,所以,阻止了一切对她的迫——只要他自己不迫,这世界上,还有任何人能迫冯太后呢?
芳菲的目光只是一直落在那把沉甸甸的弓箭上,忽然问:“道长,你到底还藏着多少好东西?”
“这?”
“哈,每一次,宏儿想到要什么,你总会准时送来。我都在奇怪,觉得你有时比我还理解这个孩子。”
道长轻描淡写:“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老道也不知为何,一见了这个孩子,就非常的喜爱……”他加了一句,“是打心眼里喜爱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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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他也是奇怪的,不明白罗迦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这个孩子——按照世俗的理解,孩子甚至该是他心底的一根刺。是他最不愿意目睹的一块疤痕!
天下,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伤人心的事情呢!
但是,罗迦,仿佛对孩子倾注了全部的喜爱之情,在他的寂寥岁月里,那么多漫长的日子,唯一的乐趣,便是悄然得知了孩子喜欢什么小玩意,就给他打磨什么玩意。
甚至花费的心血,关注的程度,比对芳菲还多!
道长暗叹一声,心想,也许,自己是出家人,不能了解这样的心事?
“道长,多谢你喜爱孩子。”
道长随手拿起弓箭,芳菲倒吃了一惊,不料,道长如此大的年纪了,竟然还能如此举重若轻。
道长拿了弓箭,瞄准,手一丝一毫都不曾颤抖:“太后,凡事讲究一个稳字——s箭也是一样,稳了才能准,然后,才能狠!”
稳了才能准!
芳菲一凛,这就是老道送来弓箭的意思?
以前,自己是否是因为太过激进?终究是女人,自然有软弱之处,忘了那一切的推进,都是建立在弘文帝毫无保留的支持和信任之下——而一旦这信任去掉了,甚至变成了可怕的对立,就如一座建立在沙子上的房子,连地基都没有!
高楼大厦,岂能不倒下来?
她忽然问:“道长,这弓箭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道长轻描淡写:“这很重要么?太后,只要是弓箭,只要能s猎,何必管它来源如何?”
她反驳:“道长此言差矣。要得知了来源,才能真正学习人家制造弓箭的精华,然后,为我所用!”
“弓箭的原理十分简单,只要材质够了,太后当然随意能打磨自己想要的新弓箭。”
这个老道,一辈子都在打哑谜。
芳菲一笑,没法再刨根问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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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暴动的消息,还是如火如荼地传来。
转眼,已经一个月过去了,朝廷还是没有拿出任何像样的办法。只有零星的一支军队去了闹得最凶的一个地方,虽然暂时镇压了下来,但是,效果并不理想。这一日,弘文帝在玄武宫召集群臣。唯一不同的是,除了鲜卑贵族们如数到场,李奕,王肃,李冲等人也被全部召回来。
双方,旗帜鲜明地分为了两派。
弘文帝问:“大家到底有什么办法?拖延了一个月了,奴隶们的暴动不但没有丝毫平息,反而越来越激烈……”
陆泰立即大声道:“臣等这些日子也了解了情况。只需要在暴动最多最大的几个地方派驻军队,杀j儆猴,那些暴民就不敢继续闹下去了……”
“对。在暴动最厉害的地方,把那些暴民全部杀走了,而且,实行最厉害的连坐法,宣布凡是参加的,就株连九族,这样大规模地杀下去,不怕他们不收敛……”
“汉人本来就是我们的奴隶,这几年,就是因为太过纵容他们,所以,他们得寸进尺,步步紧,老臣也认为,这一次,绝对不能向他们妥协,一定要将他们的嚣张气焰彻底打压下去……”
……
以京兆王为首的老贵族们,几乎立场完全一致,甚至东阳王,都抱着相同的态度。
弘文帝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目光落在李将军身上,毕竟,这位昔日的老岳父,还是他很相信之人:“李将军,你专程从豫州赶回来,你对这次的暴乱怎么看?”
李将军上前一步:“回陛下!老臣还是坚持均田制的意见!奴隶们的暴乱很简单,是不堪忍受生活刚刚有点希望,又被掐灭了!只要将均田制,以法令的形式彻底稳定下来,奴隶们的暴动,不攻自破。”
李奕也赶紧上前一步:“陛下,臣等也是相同的看法。”
罗迦出手12
王肃:“均田制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第二年,带给国家的充足的赋税。只有少数别有用心的家伙,为了自己的私利,完全不顾国家的利益……明明是兵不血刃就能办到的事情,为何偏偏要弄得血流成河?”
源贺忍不住了:“就是你们这些书生乱事,在均田制之前,汉人奴隶们难道不是安安分分的?偏偏是你们煽风点火,让他们滋生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变得游手好闲,狮子大开口……”
“对,就是这些汉人,整天不务正业,提什么改革变法,让那些奴隶们的胃口越来越刁……”
“书生败事,你们才是罪魁祸首……”
“你们只知道嚷嚷,流血流汗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凭什么打仗的时候就牺牲我们鲜卑的好男儿,轮到享福,反而成了你们?”
“杀!暴民就得杀!不杀不足以服众!杀了第一批,再杀第二批,就不相信把那些低贱的家伙镇压不下去……再说,我们刚派去的第一批镇压军队,不是把那些奴隶们杀怕了杀得了一地,就能杀另一地……杀完为止……”
“江山是我们鲜卑人的,要指望我们打江山,当然得听我们的……”
……
两派吵嚷成一团,谁也不让谁。
弘文帝怒吼一声:“闭嘴!”
众臣悻悻地停下来。
弘文帝以手撑着额头,脑子里乱成一团。
本来以为引进了汉臣,情况会有改观,不料,回来后,和鲜卑贵族们的对立,反倒是越来越尖锐。如此争吵下去,何时才能得出一个结论?
他怒了:“京兆王,李将军,你们三日之内,必须拿出一个解决方案!彻底解决奴隶的暴乱问题,不管是疏导还是镇压,必须马上解决!”
说完,就拂袖而去。
众人跪在地上,一个个七嘴八舌,三日之内,能想出什么神机妙法?
罗迦出手13
李将军却和王肃等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弘文帝的话是怎么说来着?不管是疏导还是镇压!——
他和鲜卑贵族们终究是不一样的,第一次明确提到了——疏导二字!
众人眼里有了些微的窃喜之意。看来,弘文帝,对此时的局面,是了若指掌的,只是,他和冯太后的过节,又不肯那么痛痛快快地就认为冯太后一贯的主张是正确的。
就连京兆王等人,也开始若有所思。虽然陆泰等武夫尚未明白过来,但是,当他们看到汉人文臣那种奇怪的表情时,一个个忍不住心头火起。陆泰骂道:“就是你们这些家伙鬼鬼祟祟,坏了我们北国大好的江山……”
王肃毕竟年轻气盛,冷笑一声:“各位大人若是有好办法,自己领军去看看?难道你们忘记了当时是如何从豫州前线逃回来的了?”
陆泰几乎扑上去。
东阳王和李将军,分别喝止了二人。
这一日,宏儿陪着父皇用了午膳,早早地就回到慈宁宫。
芳菲见他闷闷不乐地,就问他:“宏儿,怎么了?今日的午膳不好吃么?”
“唉!”他小大人一般,叹息一声。
芳菲笑起来:“小孩子,叹息什么呢?”
“太后,我是担心父皇啊。”
“为什么?”
“父皇眼珠子里全是血丝。父皇说,现在奴隶们在前线闹事,造反,情况很不好……太后,什么叫奴隶暴动?”
芳菲淡淡道:“就是朝廷不给他们饭吃,反而要杀他们,所以,他们就要反抗。”
孩子嘟囔着:“这可是朝廷的不对了。可是,太后,我们该想个法子,帮一下父皇啊……父皇今日午膳,都没怎么吃,他的心情坏透了……”
“呵,你小孩子,能想到什么办法?”
他撑着脸庞:“我要努力地想,一定能想到办法!太后,你也跟我一起想,好不好?”
罗迦出手14
芳菲无言以答,拉了他的手:“宏儿,别想了,先去写大字。这些事情,都是大人该c心的。你好小,不明白的……”
“太后,他们没饭吃,就给他们饭吃嘛,这样不就好了?”
“唉,若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太后,你告诉我,为什么朝廷不肯给他们饭吃?”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问了也不懂,快去写大字……”
“不行,我一定要想出办法来……”
“小孩子要是能想出办法了,要大人干嘛?”
“难道大人不是小孩子长大的么?”
芳菲简直被问倒了。
“太后,你帮我想想嘛,父皇心情不好,我也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大字就写不好……太后,如果我们不帮父皇想办法,就没人替他想办法呢……父皇都说了,他只爱宏儿一人的,宏儿,当然也要帮着父皇了……”
芳菲气得几乎笑起来,拍了他的手:“就你这孩子人小鬼大。”
孩子一把搂住她的脖子,撒娇地亲一下:“好太后,帮帮忙嘛……”
第二日一早,众人再次齐聚慈宁宫。
李将军为首,站在门口:“老臣求见太后。”
冯太后早已听见了如此浩大的声势,心里是雪亮的。
众臣见冯太后亲自开门,尤其,她一手还牵着小太子,均一阵欣喜,立即行礼:“臣等拜见太后。”
她淡淡地:“各位大人,这么一大早来慈宁宫请安,都是故人,何必如此多礼?小殿下的早课就要开始了……”
众人面面相觑,小孩子也惊奇地看着这些大臣们,但见了李奕,眼里露出一丝惊喜,向他招手。
好久没见了,难为这孩子,居然记性这么好,还认出故人,并且亲热招呼。李奕还是保持着臣子的本份,唯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宏儿,先去晨练。”
罗迦出手15
李奕还是保持着臣子的本份,唯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宏儿,先去晨练。”
孩子惊奇地又看一眼这么多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跪在地上,这样大规模地和太后说话。但是,也一点不违背太后的意思,立即跟赵立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几眼。
众人的目光,都看着小太子,直到他走得看不见了。
只剩下冯太后面对着一干跪在地上的汉臣。
“你们都起来吧。”
“太后,请你务必答应老臣们的请求。现在,必须到您出面的时候了。”
冯太后不为所动:“各位大人才是国家栋梁,我一介妇道人家,做得了什么?”
李将军急了:“陛下现在给我们两条路子:疏导或者武力镇压。太后,老臣一介武夫,不懂变法大事;而王肃,李奕等人,资历稍微浅了一点,不足以服众。除了您,我们根本找不到足够威望之人,所以,您务必要出来,否则,北国必将血流成河……”
冯太后淡淡一笑:“各位大人赤胆忠心为国,实在是国家之福。但是,你们实在是太高估我了。以前,纵然有些小的成就,但是,都是亏得各位辅佐;现在,我久居山中,不问外事,修生养性,吃斋念佛,觉得这样的日子才适合我。抱歉,让大家失望了……”
王肃等人也急了:“太后,您若不答应,臣等就不起来。”
冯太后淡淡一笑,转身就关了门。
众臣再次面面相觑,不料,一个女人固执起来,也会如此的不可收拾。
黑龙观里,罗迦站在大树下,听着魏晨一五一十地回报。
他眼里露出了一点儿会心的笑容,自言自语道:“他们这是她呢!筹码都不够,也没用。”
魏晨忧心忡忡的:“主上,您说,太后究竟会不会出手?”
罗迦充满了信心:“当然会!”
————ps:今日到此。明日基本同时段更新。罗迦童鞋,渐渐地要浮出水面了的,当然,跟你们想象的方式,也许不太一样。
心如刀割1
魏晨忧心忡忡的:“主上,您说,太后究竟会不会出手?”
罗迦充满了信心:“当然会!”
至于为什么他那么确信,没有任何人知道。
“那要等什么时候?”
“当然得是最合适的时候。”
圣意自来最难揣测。
魏晨退下去。
罗迦抬起头,看这颗千年的古槐树,枝繁叶茂,小雨的时节,都不容易渗透下来。冯太后,她还没成为真正的参天大树,就如旁边那棵中等大小的树木,一有风吹雨淋,仍然会遭到一定的侵害。
许久,他暗叹一声,这,其实并非是自己对她的期望。
只是,势成骑虎,无可奈何。
对于女人来说,哪里还有势成骑虎更加可悲的事情呢?
若是之前,自己的决定,稍微有了一些改变,会不会,就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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