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灯想着明日就能回苏州,不知道是不是归家心切,她今日格外雀跃,虽然起床时身子酸软,却还依旧强撑着下床。
她想今日去街上多买点东西,想带点新鲜的玩意儿,还有再买些特产给舅舅和哥哥他们。
还有在苏北的顾卓,她来上海许久,因此这期间就断了和顾卓的联系,她特地去百货公司挑了只钢笔,准备到时候寄去苏北。
阿才在她身后帮她提着她拿不动的东西,剩下她都自己拎着。
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喝凉水都塞牙。水灯和阿才这刚出了百货公司正准备上车,突然来了一帮不认识的人,个个凶神恶煞,二话不说,他们将阿才挟持住,另外几人朝水灯奔了过来。
她马上就察觉了不对劲,转头想跑,在另外一头就被人拦住了。
“想跑?”这为首的人心想,这几天这娘们都不太出门,好不容易逮着她出门,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沈老板吩咐要把这娘们带回去好好拾一顿了,长兴帮的人眼下一找到机会,就迅速出手了。
两小喽啰拽过水灯,粗暴地想把她扔进车里。
“你们要干嘛?”忽然一声清亮的嗓音响起,让人觉得有些熟悉。
一个敏捷的身影快速凑近,水灯还没看清,周围两个拽住她的男人就瞬间被人踹飞。
那高挑的女子拉着水灯就是跑,“不行,阿才还在他们手上。”水灯焦急说道,她停下身子不肯走。
“哎呀,行吧,真是麻烦。”那高挑女子脚步也停下了。
水灯这才看清是谁,“是你!”原来是那日在洋装店的那位女士。
来人正是叶蕊轩,棠春班的刀马旦,艳绝上海滩的坤伶。
叶蕊轩虽然这几年养尊处优,但是打架的功夫可没落下。
她心中默默数了数人头,不过是七个不入流的小喽啰,不是什么大问题。
为首稍微老成点的喽啰头子,一眼就认出了叶蕊轩,当即劝道:“哟,这不是棠春班的叶姑娘吗?您该好好继续逛您的街,平时呢好好唱你的戏,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瞎管。”
“呵,如果说今天这事我管定了呢?”叶蕊轩挑了挑眉回道。
他不耐烦地啐了一口,“不识好歹的破鞋,不就是被岑沅捧起来的下九流玩意儿,还真当自己是个名角了啊。”
那喽啰头子一示意,“还不给我上?”
后面几个小喽啰就一个个都涌上来了。
叶蕊轩倒是不慌,气定神闲。
她身形矫捷,一脚一个,手刀专往人脖子上的穴位上砍,三两下就拾了这群喽啰。她拍了拍手,嘴里吐出一句话:“一帮垃圾。”
那喽啰头子倒是慌了,“你给我等着,得罪了长兴帮,你吃不了兜着走,棠春班等着被砸吧!”
说完一溜烟跑了,连倒在地上的手下们都不管不顾了。
叶蕊轩和岑沅是多年旧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就坐上汽车,陪水灯一起回了贝当路那处。
正好水灯想谢谢她的搭救之恩,想请她留下了吃顿饭。
叶蕊轩倒是没假模假样地拒绝,欣然答应了。
两人坐在花园里喝茶,叶蕊轩站起了身,双手交握在身后,四处在院子里转了转。
“这地方不错啊,比我住的地方可好多了。”叶蕊轩喃喃自语。
水灯见她对这里东张西望,觉得她是不是对这里很好奇。
“叶姑娘,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吗?”水灯走了过去向叶蕊轩问道。
叶蕊轩回过头来,恢复自然的笑,解释道:“没,没有不对劲,这地方好极了,阿沅……不对,四爷看来对你很上心啊。”
“是吗?”水灯自嘲地笑了笑。“或许吧。”
水灯又问道:“叶姑娘今天为何出手相救,他们这么多人,其实你一个人凑上来很危险的,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身手居然如此了得。”
叶蕊轩身高比一般女子高,她看着水灯仰着头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的时候,水灯的表情带着一丝赞扬和崇拜的意思,叶蕊轩认为自己应该没理解错。
叶蕊轩不明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搞得自己居然有些害羞了起来,她撇过头不直视水灯的表情。
随即,叶蕊轩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因为我和四爷是旧相识了,你是他在乎的人,帮一下也正常,反正他到时候一定会感谢我的,至于身手了得嘛,那是从小磨练过来的,小时候在戏班吃得苦多了,厉害点也是正常的。”
叶蕊轩又笑了笑,“比他们厉害的,我都拾过,我会怕?”
毕竟他们三人当初刚来上海的吃过苦,是常人所不能忍的。
岑沅,林路,叶蕊轩其实很早就认识。
多年的交情,他们可能比自己亲兄弟还亲,只不过岑沅终究是变了,和阿路还有“她”疏远了。
……
这会儿水灯和叶蕊轩正聊着,岑沅就回来了。他面上倒是平稳,脚步暴露出一丝焦急,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他没想到沈德武那个老东西挑这时候出手。一进花园他看到了水灯相安无事,当下放下了心。
旁边的叶蕊轩抱怨道:“四爷真是好久不见啊,最近您都不来棠春班听戏了。”
“你现在还会缺听戏的人?”岑沅轻瞥了一眼叶蕊轩,他们两人上了楼上书房谈话。
水灯闲着没事干,就去厨房帮阿香的忙了。
……
叶蕊轩吃惊道:“什么,你要我去苏州?”她觉得这种要求太无理了。
“我信得过你,有你陪着我放心。”岑沅认为现在局势有点乱,水灯会苏州躲几天也不是不行,这样他也放心。
“你放心?你放心了,叫我怎么办?我是棠春班的顶梁柱,在上海滩也是个名角儿,你要我陪你姨太太回老家,当我是车老板啊!你叫我去苏州两天,就不怕时班主找你麻烦?”叶蕊轩想起那个聒噪的时班主,鸡皮不自觉起一身,高挑的身板也不自觉地抖了抖。
岑沅不以为然,“棠春班最近不是新捧了个小粉菊还是小粉桃的?她顶两天没问题的。”
叶蕊轩一个白眼,岑沅一提到那个腌臜货色,就让她来气。
“我呸!那个不入流的花衫也配和我相提并论?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仗着有个银行小开捧她罢了,‘唱’‘唱’不好,‘做’‘做’不好,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怎么上位的,给我提鞋都不配,让她上台两天?到时候棠春班什么口碑都没了!”
叶蕊轩像是提起了什么龌龊玩意儿,面上瞬间嫌弃得不行。
岑沅见她这副咬牙切齿的做派,险些被她逗笑,“那你去不去?”
她犹豫了下,缓缓开了口:“去去去,哼!等我回来再拾那朵烂粉桃。”毕竟岑沅对她的恩大多了,她会肯定会妥协。
这段谈话难能可贵,让她回忆起小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也这样亲密无间的。
这样难得的气氛,她怎么舍得破坏。
……
叶蕊轩倒是在路上也没吃什么苦,反正苏州离上海也不远,一天就到了。
到了水灯镇的时候,叶蕊轩还是有些吃惊,这个小镇子倒是挺有韵味的。
进了赵宅,赵适康和吴管家早在门口迎接了。
水灯一进门,就看到舅舅,她发现舅舅这些日子似乎老了几岁,但他脸上还是依旧挂着亲切笑容。还有吴管家头发好像比她去上海之前更白了。
明明离开才几个月,她却犹如隔世。
赵适康上前抱住她,“乖,水灯,回来就好了。”他拍了拍水灯的背,似乎察觉小姑娘这段时间好像又长高了些。
水灯瞄了一圈,没见到玉青哥哥,连忙向舅舅问道:“哥哥呢?”
赵适康有些难为地说道:“先进来再说。”
水灯想起身后的叶蕊轩也是,不能让客人干等着,于是吴管家带她进了客房。
赵适康拉着水灯进了书房,他翻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水灯,信封外面写着:父亲大人亲启。
水灯打开一看,是赵玉青的笔迹。
信上写着。
父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自玉青三岁失怙,与母亲相依为命。家中子女甚多,寡母辛劳,母亲才将玉青过继于您。
六岁入赵家至今,您待玉青如亲生血亲,玉青常感念父亲的养育之恩。
此前从未远行,但实在愧对水灯,已无颜见她,憎己至极。
窃曾以为能顾她一生一世,却不想玉青竟如此无能,见她入火坑,无力搭救,枉为人兄。
玉青不善业商,才遭此祸,拖累手足,恐不能担起赵家产业,辜负父亲期望。
这般无用之人,理应多受些淬励,此次一别,下定决心改变,父亲勿念,珍重。专此布达。
金安。
不孝子赵玉青叩上
水灯见书信上写的告别之语,赵玉青原来已经离开了。
她问道:“哥哥什么时候走的?”
赵适康无力叹了口气,“就前两天,你们前后脚的事情。”
赵玉青去哪里,去干什么,信中一句都没有提。
水灯还是在书信中察觉到了赵玉青自责和愧疚之心,或许这是让他无颜呆在这里的原因。
可是这明明不关玉青的哥哥的事情,她只想和舅舅还有哥哥好好在一起,为什么这点愿望都不能实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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