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灯就这么在这栋花园洋房住了下来,早晨刚起来,已经有佣人准备好了早饭,放在了餐桌上,水灯吃完早饭。
接着就有岑沅吩咐的人过来,接她出去。
岑沅给她配了个司机,司机名字叫阿才,是安徽人,模样微胖,二十出头,头上打了油亮亮的摩丝,发型三七分,水灯瞧他模样总有些滑稽。
在小公馆伺候水灯的吃住的叫阿香,本名叫郑淑香,也是二十出头,是上海本地人。阿香干活倒是挺利索,为人也勤快,就是话有些多。
面对这样好的待遇,水灯察觉到自己将要付出些什么,她只能不去想太多了,况且岑先生为人不差,同他一起,或许还是自己高攀了。
水灯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也知道这是不是喜欢,既然他看上了自己,水灯也没有排斥太多,大约是因为他气质优雅斯文,除了第一天的语气有些不善,后面他并没有做什么让人觉得不适的事情。
水灯坐在汽车后座上,问阿才要带她去哪里,阿才不说去什么地方,说只管载着她出去。
下了车后水灯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阿才开车载她去了霞飞路,她下车见一个中年模样的女子站在马路边亲切地招呼她,“赵小姐吧,四爷吩咐我今天带你去打扮打扮。”
这人妆容艳丽,穿着一身双开襟的绀蓝色锦缎高开叉旗袍,语气热情,还有些自来熟。“赵小姐,今天呢我先带你去裁缝铺做几身旗袍,四爷吩咐了,你喜欢什么料子只管挑,通通挑最好的。”
这人叫宋美柔,大概四十多岁,她说她在仙乐都工作。
至于仙乐都是干什么,水灯不知道。
水灯隐隐察觉宋美柔身上有股子风尘味。
“赵小姐叫我宋妈妈就行了,我在仙乐都干了十多年了,带过的姑娘不计其数……”
“姑娘?”水灯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十分好奇地望着她。
宋美柔突然住了嘴,“咳咳,没什么,赶紧让裁缝给你量量尺码,等会儿还要去烫头发呢。”
量好了尺寸,水灯有些难为情,只好硬着头皮,随便挑了几匹丝绸和哔叽材料的布匹。
等旗袍全部完工,也要些日子。
水灯现在穿着是一身阴丹士林染得蓝色旗袍,那天她急匆匆赶来上海,还穿着校服,就带了一身换洗的衣物就跟着舅舅过来了,就是这件蓝色旗袍。
小公馆里送来的衣服很多,她穿不惯,所以没有碰。
谁知道今天就有人领她出来量尺码,做新衣裳了。
宋美柔让水灯去烫头,水灯有些排斥。
“你怕什么,现在国内外的女影星哪个不烫头,你烫了只有好看。”
宋美柔指着电影院旁边的海报说,“你看,贝蒂漂亮伐?”
水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了过去,海报上的女主角也是一头洋气时髦的卷发。
“漂亮。”水灯如实回答道。
“那就对了,你烫了头发,你也漂亮,比贝蒂更漂亮。”
水灯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尝试下,反正头发总会长出了的,她也架不住宋美柔的热情,就这样宋美柔硬拖着进了理发店烫头。
她被剪掉了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水灯原本头发就黑而浓密,剪掉了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些可惜,毕竟留了很久的头发。
如今头发长度及肩,适合烫现在最流行的卷发。
不过这样新奇的烫头方式的确让人大吃一惊,头发被烫得直冒烟。
水灯坐着心里咯噔一下,还好没着火,也没烧起来。
旁边坐着的宋美柔一脸平静,水灯也不好大惊小怪,不然显得自己很没见识。
不得不说,这个尝试还是十分正确的,烫出来的效果非常好看。
就是这身朴素的旗袍和发型怎么看都不搭,宋美柔带她去洋装店的换了身洋裙。
水灯就这样转变成了一个摩登少女了,以前的水灯是朴素清丽,像一阵夹杂着茉莉花香的清风,让人感觉柔和。
现在换了造型的水灯,模样俏丽活泼,显得更为明艳瑰丽。
可是水灯总觉得有些不适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变得有些亮眼和夺目,也有些陌生。
“好看,好看,来仙乐都一定吃香的。”在一旁看着的宋美柔一边捂着嘴偷笑,一边直夸赞。
水灯此刻却觉得窘迫,等下要去医院看玉青哥哥,这模样他看了一定也不适应。
……
水灯和宋美柔分开后,阿才载着她去了医院,她对于现在的这身装扮总感觉不适应和不自在。
她在走廊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进了病房。
一推开病房门,她就看到赵适康坐在病床边,在同赵玉青说些什么,赵适康今天身子爽朗了许多,他在旅馆休息太久,实在是憋闷的慌,就想着过来陪赵玉青了。
水灯不自然地撩了下已经剪短烫过的头发别到耳后,询问道:“哥哥,腿好些了吗?”
赵玉青正靠在病床上,神比之前好些了,现下整个人都拾干净了,恢复原来的俊挺面貌,但看上去却还是有些清瘦。
赵玉青看到水灯变了一番模样,先是一愣,差点认不出。
“你怎么……”
水灯尴尬笑了下,提前解释道:“最近上海流行这样的,留下了帮岑先生做事,总不能穿的太土吧。”
今天赵适康来医院已经和赵玉青解释过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如果留水灯一个人在上海,十分不放心,况且像什么样子。
于是赵适康和赵玉青在医院商量着,打算去见见这岑四爷岑沅是什么样的为人,毕竟水灯在他们眼中还是小孩子,这种事情还是总该让大人来处理结局。
他们还想问清楚岑四爷留水灯在上海是个什么意思,是真的留下水灯做什么事情,还是别有用心。到时候当面商量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法子,也不是非要水灯留在上海不可的。
赵适康便这么决定了。
水灯见自己舅舅态度坚决,她晚上回到小公馆的时候,打了一通电话给岑沅。
“喂,岑先生吗?”
“嗯,什么事?”
“我想麻烦您一件事情,不知道您同意吗?”
“你说吧。”
“我舅舅和哥哥临走前,他们想和你吃一顿饭,他们对我有些不放心,所以想见见您,和您说些话,可以吗?”水灯口气软糯糯的。
“可以。”
电话那头的岑沅没有迟疑地就答应了。
……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见面的地点约在地处法租界的一家本帮菜酒楼,赵适康和赵玉青水灯三人提前就到了,在包间里坐着等候。
水灯有些忐忑,想想岑沅不是太难相处的人,应该不会为难舅舅他们。
岑沅来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几分钟,却还算准时,赵适康本以为会等更久一些。
赵适康马上喊了店小二开始上菜。
等菜期间,赵适康偷偷打量着岑四爷,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岑沅,这岑四爷的确一表人才,周身清贵,气度非凡,模样是顶顶的好,年级却看上去很轻,瞧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绝不超过二十五。
等一桌子丰富的菜都陆续上齐了,赵适康才缓缓开口:“今日用这些简陋的菜肴招待岑四爷实在是失礼了,还望见谅,我们初到上海,也不知道什么菜适合您的口味,就先将就着,下次有机会,请您尝尝我们苏州本地的招牌菜。”
岑沅喝了口茶,“无碍,今天的菜我看着挺好的,不用纠结在吃上面,今天你找我过来,是有其他事情说吧。”
他直接开门见山了。
赵适康说道:“上次多亏了您,我儿才能这么快被放出来,对于此事,赵某实在是不胜感激,我知道这庸俗的金钱,岑四爷您也肯定看不上,如果你需要其他什么,您尽管吩咐,就是水灯她一个人留在上海,恐怕会给你添麻烦……”
“怎么会,赵小姐天资聪颖,很合我心意呢,我会好好关照她的,这点你大可放心。”岑沅嘴角一弯,不以为然。
他悠闲地手抚了抚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转动,斜眼朝水灯挑了一下眉,“这事还是要看赵小姐本人的意愿,赵小姐似乎很乐意呆在上海?”
他直接将问题抛给了水灯。
水灯见岑沅直接提起她,慌张回道:“啊?对……我愿意留在这里的,舅舅您别担心了。”
“这……”
赵适康见这次商量无望,别无他法,只好另做打算,“既然岑四爷能关照好水灯,我自然是放心了,只是不知道四爷留水灯在上海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水灯能不能胜任那些事情。”
“这你放心,我们是做正当生意的,无非是看赵小姐人聪明机灵,留她下来,想培养一番,以后也好为我们公司做些事情。”
“好,那就好。”赵适康口头上是这么答应,实际非常不放心,虽然表面上这次谈话看上去有些宛转,实则强硬的很,半分都不能商量,赵适康脑门都出了一层虚汗,在酒楼的包间里,气氛委实有些压抑。
“听闻赵先生不日就要离开上海了,今天应该你们舅甥好好聊聊,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岑沅就起了身。
林路马上撩开酒楼包间的帘子,岑沅一口菜都没吃,就这样走了。
赵玉青却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脸色有些惨白,心想这帮人果真是流氓。桌子底下他紧紧握住水灯的手不放。
水灯在他耳边细语劝解道:“别担心了哥哥,吃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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