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武侯再智计无双哪能想到这一层?他与自己的夫人姚氏对视一眼,急忙连声答应。一顿宴席吃得宾主尽欢。蓝玉烟见龙越离终于接受了萧宝儿,宴席罢了就迫不及待去派人去宣了礼部侍郎和钦天监的一干老古董。
她暗自问龙越离,道:“宝儿这丫头端庄贤淑,落落大方,皇上要封她什么妃,还是封为皇后呢?”
龙越离却只笑不语,对殷切盼望的母亲道:“我会安排好郡主的,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蓝玉烟探不到他的心意,有些沮丧,但是看龙越离的样子却不像随便封个小小嫔妃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龙越离送蓝玉烟与萧宝儿回了微茗宫。
临别,龙越离看着搀扶蓝玉烟的萧宝儿,朝她招了招手。萧宝儿知他有话要对自己单独说,可是众人炯炯的目光却令她又羞又喜,原本大大方方的她却不由扭捏上前。
龙越离看着她明媚如艳阳的双眸,含笑道:“今日过后你父亲母亲定不会再逼迫了你。你可高兴?”
萧宝儿心中欢喜,点了点头。
龙越离眼中带着怜爱,握了她的柔嫩的手,道:“你若相信朕,朕会给你的期许中的一切。你相信朕吗?”
萧宝儿手被他握住,只觉得背后一干宫女的眼神都盯在了自己的背后。她虽知道她们听不到龙越离对自己说的话,但是不知不觉两团红晕从脸颊一路烧到了耳边。
她低了头一会,抬起明眸,眸光熠熠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宝儿相信皇上!”
龙越离一笑,对她道:“那从今日起你就住在宫中,若是你父亲母亲派人看望你,你一定要让太后在你身旁陪伴。知道了吗?”
萧宝儿一怔,眼中涌起迷茫。龙越离深深看着她,轻叹:“朕是为了你好。你若相信朕就这样做吧。将来朕会跟你解释的。”
萧宝儿虽不明白,但看他眼神深邃,隐隐的一抹担忧藏在眼底,于是点了点头道:“好!宝儿会按着皇上说的去做的。”
龙越离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禁调笑:“你还未嫁给朕就胳膊往外拐了?看来朕的担心还真的是多余的。”
萧宝儿“呀”的一声,不禁从他手中挣脱,羞恼道:“皇上又来取笑我!不是皇上说要宝儿要相信皇上的吗?”
果然是心思单纯的大家闺秀。龙越离只笑不语,只是眼中更多了几分怜爱。
两人并肩絮絮私语,男的挺秀俊美,贵气凛然。女的美丽窈窕,端庄大方,远远看去犹如一对神仙眷侣。蓝玉烟看的不禁泪水滚落,一旁的女官急忙劝慰。
蓝玉烟抹泪笑道:“我是高兴呢,我的离儿终于有了可心的人儿陪伴了……”
沉寂近两年的宫中开始热络起来,每个宫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莫名的欢喜。各种小道消息从微茗宫中迅速向各宫流传,经过千张不一样的口口相传,最后成为各种不一样的版本,可每一条消息都写着“喜事将近”四个字。宫中的喜事就是每个人的喜事,就是整个齐国百姓的喜事。后位空置许久,如今再添新后那一定是大赦天下,六宫皆赏。
可唯有一处依然死气沉沉,终日只闻被囚犯之人的鬼哭怪叫。那便是刑部的天牢中。天牢分为男监牢与女监牢,男监牢中关着的是犯了朝廷律法的官吏重犯,而女牢中通常则是受到牵连的犯官家眷。她们乍然从锦衣玉食中沦落为阶下囚,不知前路何处,终日哭泣哀嚎,一声声到了最后干哑涩然,不似人声。
唐萧萧抱着自己的双膝缩在了牢房的墙角根,怔怔看着头顶那不足一巴掌大小的“窗户”,天牢中终日昏暗,每间牢房潮湿污秽,唯有这间牢房稍微干净一点,还有一个窗口能照进一点阳光,而这间牢房还是叶公公亲自带了旨意“关照”过的好牢房。她想到此处,干裂的唇边一勾,扯出一道讥讽的苦笑。
看久了那光线,眼前渐渐变得恍惚,他的笑,他的怒交替而过,她还记得他似笑非笑地说“好大一只笨雀儿”可转眼间,便是“押入天牢”的冷酷无情。哪个才是他呢?哪个才是那个真的龙越离呢?
是翩翩温和的贵公子,还是眨眼间翻脸无情的皇帝呢?
他,是皇帝呢!她终于想明白这几日困惑在心的疑问。她太蠢了,以为他对自己的好就是真的好,以为他救她,让她容身宫中就是真的好。那叫做“宠”,是一种不达心的喜欢罢了。她轻轻笑了起来,只是笑得眼中泪水又簌簌滚落。
“吱呀”一声,牢房的门被悄然打开。唐萧萧抬头看去,只见一抹熟悉的胖乎乎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
“叶公公。”她低声讥讽一笑:“是不是皇上的旨意下来了?要砍我的脑袋了?”
站在她面前的便是一身寻常锦衣的叶公公。他打量了唐萧萧上下,见她除了神色憔悴外,安然无恙,轻轻松了一口气,道:“咱家是奉旨前来问萧萧姑娘的话的。”
唐萧萧吃吃笑了笑,声音干涩:“过了这么多天了,他终于想起要问我话了?”
叶公公见她眼中戾气沉沉恨意一掠而过,心中忽地一动,这双眼睛……这双眼睛……他终于明白了龙越离对她的关切从何而来了。
这一双眼睛当真像极了皇后周惜若!
叶公公想通了此处,不由黯然神伤。皇上,不过是一双眼睛而已……
“萧萧姑娘,你先别急着怨恨皇上。皇上把你关在天牢中是为了保护你。你可知道自古民告官有几人成功?几人敢告?你若是真的定武侯的庶出女儿,你身为子女密告父亲谋逆造反,你就是不孝,不论定武侯是不是真的谋反,你本就是死罪一条!皇上把你秘密押入天牢,为的就是保全你的性命啊!”叶公公叹道。
唐萧萧一怔,缓缓抬起头来定定看着叶公公苍老的面容。她喃喃道:“他是为了保我吗?他是为了我……”
叶公公点了点头,道:“你所言之事皇上已暗中派人去查了,今日皇上让咱家来看萧萧姑娘,就是为了问问清楚。此事兹事体大,牵扯甚多,萧萧姑娘一定要慎重。”
唐萧萧回过神来,冷笑一声:“我自然知道兹事体大,牵扯甚多。可是我已经不在乎了。萧定远这个老贼在楚地为所欲为。正房姚氏蛇蝎心肠,害死我的娘亲!她害死我娘亲之后还不罢休,将我卖入青楼,要不是我誓死逃出来,现在早就在青楼中忍辱卖身了!现在他们还想拿着自己的女儿萧宝儿卖女求荣,做梦当自己的女儿能当皇后,他们当皇亲国戚!!我呸!做他的春秋大梦!”
叶公公一惊:“你说你的娘亲已经死了?你之前不是说你的娘亲被恶人所制?”
唐萧萧听了,擦了擦眼中的泪,忍着哽咽,冷声道:“我娘死了!被姚氏寻了个由头关在柴房中命人打死了。就因为我娘想求她为我寻一门好亲事。那姚氏见我长得漂亮,怕我出现在定武侯跟前会令他心生愧疚,分我们一点钱财。又怕我娘从前青楼名声会辱了王府的名声,就命人暗中把我娘抓了。”
她咬牙切齿道:“我呸!这个恶毒的妇人!她不想想我娘恨萧定远这个老贼恨得入骨,就算他想要给我们钱我们都嫌脏!这个老贼当年强占我娘亲。我娘亲当年虽是青楼女子,但是洁身自好,卖艺为生。当时我娘亲与一位李公子心心相许,两人早就商量好要如何赎身如何远走他乡过一辈子。可恨老贼看中我娘,命人将那李公子投入大牢,远远发配充军。然后又强抢我娘。我娘含辱生下我,老贼见她生的是女儿,又见我娘终日以泪洗面,遂不耐烦了她,从此将我们母子丢入王府杂役处,不再管我们。”
她冷笑:“他不管我们娘俩,任由王府中的下人欺负我们。这倒还好。反正我娘恨他不见他更好。而我虽面上是王府的庶出女儿,面上还是小姐,锦衣玉食也有摆在我面前,可是根本就是做个样子,根本连王府正院都不能进。我和我娘每日都要去做杂役,喂马,牧马,去给这位威风凛凛的定武侯做个伺马的奴才。”
叶公公听到此处恍然大悟:“所以郡主根本不知道你和你娘的存在是不是?”
唐萧萧讥讽笑道:“她怎么会知道我呢?她住的是王府最深最好的绣楼,随行都有丫鬟奴仆伺候。姚氏根本不让她接触我们这种‘贱婢’!姚氏善妒,王府中也没有别的姬妾,萧宝儿自然更没有别的办法我们的存在。”
萧宝儿没见过她,可是她却是见过萧宝儿的。那一年她十岁,有一次终于按耐不住好奇与心底那一点不甘,悄悄绕到了王府的后院,爬上高高的树偷偷瞧一眼王府中最尊贵最美的小姐长的是什么样。那一次终于让苦苦守候的她见着了萧宝儿。一身锦衣长裙的萧宝儿如最美丽的蝴蝶一般被丫鬟们围绕着,她们为她打扇,为她推秋千……秋千高高荡起,萧宝儿欢快地笑着,那与她酷似的美丽脸上洋溢着快乐,是天地无欺的幸福。
那一次她终于明白了就算是相貌相似,可命运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萧宝儿与她一样是侯爷之女。可是她姚氏最钟爱的女儿,是高高在上神仙一样的千金小姐,而她只是青楼女子生下见不得光的女儿,是不被承认的私生子。
从那一次,她更加恨了自己所谓的父亲——定武侯。她本就是无名的侯爷庶女,从那以后,她给自己改名唐萧萧,唐姓,那便是她母亲的姓氏。萧萧,只不过是代表了萧定远的萧字罢了。
叶公公听得她一番话,唏嘘道:“原来如此。郡主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当日在御马苑中她没认出你的身份来。”
唐萧萧点了点头,美眸中眸色复杂,道:“我与郡主没有什么恩怨,自然不会去害她。只是看着她那样子心里讨厌罢了。我知道皇上要娶她为皇后,生怕萧定远这老贼做了国丈之后,我娘亲的仇再报不了了,所以才会去密告他谋反……”
叶公公听到此处,心中一紧,正色问道:“那定武侯的谋反到底是不是真的?”
唐萧萧心中略一犹豫,终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再恨再无父女之情,可是牵扯到了生死的罪名她亦是无法安稳。她咬紧牙关,不知该说出那个字是,还是就此反悔。
叶公公看出她的为难与犹豫,郑重道:“你既已经密告了定武侯有谋反之嫌,皇上已派人前去探查,你若改口,皇上一样能查出个究竟。所以萧萧姑娘好好考虑一下。”
唐萧萧心中苦涩如同吃了莲子心,怎样都是苦不可当。她终是忍不住伏地痛哭:“就算我告了他,我娘亲也回不来了!可是若我要眼睁睁看着他与那姚氏从此飞黄腾达,荣华富贵,我就恨!恨我不能为我娘报仇!我娘都是为了我才在王府中受苦!就算是吃尽了苦头,她也只想着为我寻一门好人家嫁人,从来没有想过报复这个狼心狗肺的萧定远!到了临终前,她还只叫我逃,逃得远远的,不要报仇!我的娘亲太苦了!”
“苍天不公!苍天何其不公!”
她哭得肝肠寸断,无法抑制。这一哭仿佛要把她这十几年受的委屈都统统哭出来。一声轻柔的叹息在她头顶响起,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从地上扶起,轻拍安慰。唐萧萧哭得不能自己,泪眼朦胧中只觉得自己被小心安放在了一道温热的怀中。她抬起头来,入目只见龙越离那双深邃的眼眸,带着点点的叹息。
“你终于说了实话了。”龙越离看着她狼狈的泪颜,叹息道:“萧萧,你为何不一开始就吐露实情呢?”
唐萧萧看着他,泪水越发急的簌簌滚落,低声道:“我不能说。我原本只想逃出红春阁那些打手的魔爪,我不过是一介逃奴,我说的话没人肯相信的。”
“可是朕会信的。你一开始就应该跟朕说实话。”龙越离拿出帕子放在她的手中,微微一笑:“擦一擦,朕带你离开这里。”
唐萧萧一震:“皇上拿住了他……定武侯了吗?”
龙越离微微一笑,摇头:“没有。朕还没有抓住他,不过朕要娶萧宝儿为皇后了。”他笑意温柔如春水,说出的话却如冰刀霜剑,每个字都深深刺入了她的心中。
她定定看着面前含笑的龙越离,怔怔问道:“为什么?”
龙越离深眸看着她美丽的眼,仿佛是对她说又似对自己说,淡淡道:“朕倦了,想找个人陪伴。萧宝儿她很好。”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海兽菱花包金铜镜中映出一张堪比牡丹的国色天香的美颜,萧宝儿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痴痴一笑,又羞红了脸。这两日每一刻都如在美梦中,片刻都不得安稳。有时欢喜有时候又莫名忧愁。想见他又觉得见了生怕他厌倦了自己的痴缠……种种忐忑又欢喜的心情当真是令人难受。
“郡主,皇上来了。”宫女窃笑着上前禀报。
萧宝儿心中一颤,急忙把菱镜扣在了妆台上,连忙道:“让皇上等等……”
宫女笑道:“哪有让皇上等的道理呢?”
萧宝儿一听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道:“是极,是我糊涂了。告诉皇上,我立刻去迎驾。”
宫女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心中早就笑翻了天,轻咳一声道:“郡主别着急,皇上才刚出回宫,只是让人传旨过说要御驾前来而已,还要过一会才能到微茗宫呢!”
萧宝儿一听这才恍然大悟让宫女不轻不重地“戏耍”了一把。她羞红了脸,一跺脚,上前轻捏了那笑嘻嘻的宫女脸蛋,口中道:“你这个小妮子!故意看本郡主出丑是不是?!”
她平日待宫女和善,宫女们都不怕她。再者蓝玉烟在微茗宫中也是个没架子的主人,所以宫女们也比别宫的宫女们更活泼一点。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是家常便饭。那宫女见萧宝儿恼羞成怒,笑嘻嘻地与她在殿中一个追一个跑,嬉戏打闹。
萧宝儿追了一会,娇喘吁吁地坐在榻上,忽地叹道:“皇上这般不守礼节,恐怕会被百官们说呢。”
两人若要成亲,龙越离不避讳地每日前来看望,与礼制不合。萧宝儿即将身为他的人,此时也一心一意为他着想起来。
宫女上前笑道:“郡主放心。皇上英明神武,臣子们对这些小节不会为难皇上的。”
萧宝儿笑了笑,也不再纠结这等小事。她忽地问道:“对了,萧萧姑娘呢?这些日子为何都不见了她。”
宫女们闻言这才想起好几日了,都不见了龙越离身边那似乎很得宠的萧萧姑娘。萧宝儿越想越是不安。那夜她与龙越离互许了心意之后,一切发生得太过快太过出乎她的意料了。她根本没想过萧萧会怎么样,如今兴奋过后才想起萧萧的处境。
萧宝儿眉间轻愁聚拢,叹道:“萧萧姑娘恐怕早就知道了这事,心中正难过,所以不来见了我。”
宫女们不知萧萧被押入天牢的事,纷纷劝道:“也许这萧萧姑娘知难而退,不敢出来了呢!”
有的又道:“她不是受伤了吗?许是养伤去了。”
有的不屑冷笑道:“什么受伤?她那时说不定是为了陷害郡主,躲在密林中让皇上误会郡主!”
“胡说!”萧宝儿听得最后一句秀眉紧皱,呵斥道:“萧萧姑娘的伤我见过,的确是被虎豹抓伤了。再者她要是为了陷害我,何必置自己危险的境地?!以后这种话不能再说!”
宫女只道她脾气温和,没想到这一句训斥,容色严厉,隐隐有威严,都纷纷不敢再说。
萧宝儿眉心不展,看着她们心虚的面容,郑重道:“萧萧姑娘是皇上爱护的宫女,我看她除了不太懂得宫中规矩外,心地还是好的。你们不可随便造谣。再者造谣中伤的话让皇上知道了你们可不会有好果子吃。”
宫女们一听这才明白萧宝儿的两层顾虑,一则是落井下石不好,二则来也是为了她们好。萧萧在皇上心中地位特殊,岂是她们一干普通宫女能得罪的?万一被萧萧听到,一状告到了皇帝跟前,她们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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