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发廊遍地开花,表面看起来倒也是一片兴旺发达的景象。萧子禾这才明白,国家划定的那几个经济特区其实根本就不特,真正的特区在这些京官们可能连听也没听说过的地方。这里不仅是名副其实的经济特区,而且也几乎是政治特区,生活特区。
萧子禾当了副市长,行政级别并未提高,但手中的权力却似乎重了许多。权力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个随行就市的货品,到了这个城市自然就会升值。在这个地方手中握有点权力,那跟握有一把金库的钥匙也差不多,只要你乐意,下得了狠心,便随时可以提取点国脂民膏供自己享用。有的人看起来官位不高,本事不大,可敛财的手段娴熟得很,人家一个乡长镇长什么的,绝对比京城里的部长房子住得大,肚子吃得圆,怀里的女人也年轻漂亮得多。
到了这个地方,萧子禾忽然醒悟到原来过去自己身边那些被他看不起的干部,其实已算得上相当清廉的人民公仆了。何止是清廉,简直是可歌可泣,萧子禾回想起自己过去的那些同事和部下便常常吁叹不已,往日的怨厌全都随风飘走了,甚至心中常生出些“恋旧”的情绪。到了现在的这个城市,时间稍久各种利益便不求自来,萧子禾起初气宇轩昂坚拒不收,后来便颤颤巍巍地收下一点,再后来便心平气和地再收下一点,但直到现在他也没敢像有的人那样气吞山河地吞下所有送到嘴边的贿物。他萧子禾毕竟是高级知识分子,不能同那些仅在扫盲班里学会几个错别字的土皇帝相比。他不能靠巧取豪夺来使自己致富,而应当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来换取自己应得的财富。萧子禾担任了好几家公司的董事长之类的职务,虽然那些公司的事他并不很懂。但既然有了这“长”字,什么薪金、红利、车马费之类的利益便总是要有的,而且许多因公因私的支出项目也可以到公司里报销。几项加起来,一个月似乎也有几万元的进账。
同当地一名劳工月入几百元的薪金相比,萧子禾的收入已算高得惊人了;但按当地某些同僚的水平来衡量,萧子禾的这点收入又可谓微不足道。俗话说知足者常乐,萧子禾对此已感到相当满足了,他觉得钱乃身外之物,够用即可,多了反成累赘。他唯一感到不能满足的是身边缺少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他同老婆感情淡漠,二十年前便已过起近乎分居的生活,自从他到这个偏远的城市以后,同老婆和儿女更是几乎断了往来,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许多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他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寡老人。
寂寞难耐的时候,萧子禾也曾到歌舞厅里约了一个娇媚的外来妹回家过夜。但不知是自己人老了抵抗力不足,还是那妹子年轻血热毒火太盛,仅一夜狂欢萧子禾便染上了难以启齿的毒疾,花了两万元受了半月罪,才偷偷请来一位偷偷行医的无牌郎中用一些又臭又腥的药水给涂抹好了。萧子禾自此再也不敢去做这等风流事,否则万一病重了不得不去医院,岂不被传扬得任人皆知。不管是作为高级知识分子还是作为市级领导,萧子禾的身份都经不起这类传言的轰击。况且,这种嗜好是很容易被政敌用作击溃你的手段的。前两年某省一个风云人物与另一个比他更风云的人物不和,那个更风云的人物便派人暗里跟踪他,终于在一家酒店里把他同一个应召女郎捉在床上。此消息通过各种传媒一传播,那位被捉的人物便在精神上被击垮了,稀里糊涂地交代了许多贪污受贿的事,最后被判了死刑。
天无绝人之路。萧子禾不敢找风尘女郎回家过夜,却很快发现一个很适合他这种年龄和身份,又能部分地解决生理甚至心理问题的好去处,那就是前几年开始在南方一些城市出现的桑拿浴。别的国家的桑拿浴情况如何萧子禾不清楚,反正在他常去的这几个城市,凡桑拿浴都属于高档消费场所,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从你踏进桑拿浴神秘的大门开始,一切服务都那么体贴入微,主要的服务项目都在绝无干扰的环境下进行,令你享乐之余还能保持一种尊严,甚至有时还能产生高尚儒雅的自我感觉。所以有一位颇有名望的大艺术家到一家桑拿浴享乐之后,情不自禁地留下了一幅手书:“健体怡情,养心益德。”当然,后来知道这位大艺术家此前曾住过一年多的精神病院,并且来桑拿浴“体验生活”之前已收了桑拿浴老板的八千元定金。
各家桑拿浴的设施大同小异,服务项目则差别很大。萧子禾不喜欢到那些胡作非为的地方去,那种地方大多管理水平较低,小姐的素质也较差,认钱不认人,一点情感都不讲,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知识分子重情趣,即便到娱乐场所也希望有点真情实感,一味的金钱交易多没意思。他通常只到那些提供“正规”按摩服务的桑拿浴去消费,他觉得像他这种年龄和身份的人,由那些漂亮女孩灵巧的小手帮他部分地解决一下已足可满足生理上的需求了、而且在许多情况下,他连这些服务也不需要,一个温柔体贴亮丽可人充满青春气息的女孩陪他聊聊天,帮他敲敲腿捶捶背,隔着肚皮按几下肠子肚子什么的,已足可令他在精神和r体上获得一次解脱,使他精神饱满地完成一周的工作而不至于经常想入非非。
萧子禾去过多少个城市的多少家桑拿浴他自己已记不清了,但他最喜欢的是他初涉仕途的这个城市里的几家。这里不仅服务周到,收费合理,而且小姐们个个技术娴熟,相貌出众。要在这几家桑拿浴找一个看不顺眼的女孩子,那比找一只会生蛋的公j要难!
箫子禾已被确定在今年底退休。面临退休后孤单寂寞的生活,箫子禾产生了找一个年轻女人陪自己安度晚年的念头。萧子禾这一生婚姻生活虽不幸福,但他在追求婚外情方面并没有多少令人瞩目的表现。一方面是他珍惜自己的名誉,不愿在感情问题上重蹈覆辙;另一方面是老婆对他看管得十分严密,从不允许他与其他女人亲近,连他带的研究生中都不允许有女性存在。在本市当副局长那段时间,老婆与他相聚的机会日益减少,萧子禾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自由。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暗恋上了局里那个不到三十岁但已经历了两次婚变的话务员。为此,萧子禾不得不时时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态,以博得那个女人的好感。像他这把年纪,要想得到一个年轻女人的青睐是需要付出更多努力的。
萧子禾不辞劳苦地暗恋了两年半,当他终于感到时机成熟,吞吞吐吐地向那个女人吐露心声的时候,那女人却提出她必须出国深造一年,回来后才能与萧子禾共同生活。萧子禾又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把她送去澳洲读书,但这女人出去没半年就嫁给了一个高鼻子男人,萧子禾这矮鼻子男人自然就没有指望了。当了副市长之后,萧子禾的思想开通了许多,生活上也随便了许多,但直到邻近退休他才意识到找一个女人的紧迫性。
萧子禾把目光放在了桑拿浴里。这倒不仅是因为这里女孩子既多又容易接触到,而且也是因为他希望这个女人有一手很好的按摩技术,以便帮他解决年老后腰酸腿疼的问题。萧子禾寻来选去,最后选中了阿华。他并不想娶阿华为妻,那样做需要履行法律上的手续,而这种手续将会给他带来数不清的麻烦。但他又必须作出娶她为妻的承诺,否则人家女孩子可能不会轻易跟他走。他倒是确实想给阿华买一套房子,买在一个家人和同事都不知道的地方,免得别人指手划脚,也防备老婆打上门来。要说打架。他还真不是那个一百八十多斤的老母猪的对手。但这房子的产权必须是他自己的,阿华只能在他死后继承,而不能在他活着时把房子卖掉后偷偷跑了。
萧子禾把阿华带出了本市,带到了他当父母官的那个城市,带到了政府分配给他的那所墙壁里外全是瓷砖的豪华厕所般的大房子里。他暂时没有别的去处,只能把阿华带到这里来。他想只要对邻居说阿华是他的外甥女,来南方找工作的,遮人几天耳目大概是不成问题的。但阿华坚决不同他住在一个房子里,两人各住一间卧室也不行。阿华说她现在还没有决定嫁给他,她也从来不做卖身的事,所以让她不清不白地同一个男人住在一个房子里她坚决不肯。阿华说如果萧子禾不能给她另外找一个住处,她就只能回去了。萧子禾没有办法,只得在附近的旅馆给阿华租了一间房。
晚上萧子禾与阿华各住各处。白天萧子禾如没时间,阿华便一个人到街上随便转转,萧子禾如有时间就把阿华接出酒店来,或到餐厅吃饭,或到商场购物,或到邻近的城镇和游览区参观,总之萧子禾的唯一目的就是使阿华开心,让她尽快“嫁”
给自己。有时,二人也到城里城外的某处看看房子。这里准备建的、正在建的、建好了的以及建好了又倒了的商品房到处都是,价格也很便宜,但阿华一处也看不上。
其实阿华倒不是觉得这里的房子不好,她是害怕这里的人群。她每走到一处便总觉得有无数只贪婪的眼睛盯住她看,好像一直要把她看化了为止。这个地方看起来挺富裕的,可那些戴着花花绿绿领带的人却全都只穿拖鞋。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全都买不起皮鞋,而且似乎连袜子也买不起,赤脚踩在只有一根带子的拖鞋上,走起路来噼噼啪啪的像跳踢踏舞。那些人也很少有笑容,一个个面无生气,像刚从战场上当炮灰吓傻了回来的,看着挺让人心酸的。阿华觉得她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个地方生活,否则不要说开美容院,就是开个补鞋铺恐怕也没什么生意,除非你专补拖鞋。
跟着萧子禾到处瞎转了几天,阿华越转越觉得没有意思,于是便躲在旅馆里看电视百~万小!说消磨时间,不论萧子禾怎样劝,阿华就是不肯再到街上去。阿华眼睛盯在电视上,心思却总往姚纲那里跑。现在彼此的距离远了、不像原先在同一个城市的时候想见面便随时可以见到,阿华觉得思念之情愈加强烈了。有时她甚至怀疑,如果今世不能同姚纲在一起,她是否还有信心继续生活下去。阿华感到她不能再在这个看什么都不顺眼的地方呆下去了,她必须回去,回到姚纲的身边。在姚纲尚未真的与别的女人走到一起的时候,她就不能放弃最后的希望,不能作出任何别的选择。
萧子禾刚带阿华出来的时候,心中得意,情绪却很平静。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萧子禾的得意变成了忧虑,情绪却日愈浮躁起来。夜里躺在床上,萧子禾彻夜难眠,眼前飘来浮去的总是那个近在身边却总也抓不到手里的靓妹子。有时萧子禾自己都恨自己没出息,几十年都光荣地过来了,怎么快成老头子了反而对一个女孩子这么痴情,年轻力壮时都能压抑的欲火现在反而难以自控了!
萧子禾费尽心机,磨破嘴唇,好不容易才让阿华搬出了旅馆,住进了这几天他为她精心布置的一间睡房里。萧子禾刚为自己又在成功的路上前进了一大步而沾沾自喜,却发现自己又高兴得太早了些。晚上他敲了几次阿华的房门都没有敲开。无奈之下,萧子禾只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耐心等候起来,他相信阿华总会把门打开的,但坐着坐着便睡着了。
待萧子禾睁开眼时,发现天已大亮,阿华睡房的门虚掩着。萧子禾推门进去,看到自己给阿华的银行存折放在床头柜上,阿华却无影无踪了。
第20章 真的好想你
她要用自己的心向他倾诉自己的全部思念之情。唱着唱着,阿华的眼睛里沁出了晶莹的泪水,声音微微颤抖起来……“真没想到,这个女娃竟有这份真情?”
这几年西方国家经济萧条,一向以贸易、旅游、金融服务等为经济支柱的海岛城市香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拖累。与此同时,内地的经济政策也在进行调整,投资压缩,市场疲软,人们的消费欲望大为降低。内靠内地外靠香港的本市受到两面夹击,日子自然有些不大好过。在这个城市里,据说受冲击最大的莫过于房地产业和旅游业。就说这旅游业吧,过去鼎盛时期市内的酒店常常爆满,如果你过了晚上十点钟才到这个城市并且事先又没有预订房间,那你很可能就得在大街上转悠一夜了。而现在呢,酒店的平均入住率不足四成,除几家经营有道的外,大多都在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中艰难地挣扎,后劲不足的则干脆关门大吉了。相比之下,银海大酒店的生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客房的人住率通常都在六七成左右,逢周末或假日竟也有八九成的时候。这在本市的酒店业中,简直算得上令人百思不解的奇迹了。
别人不得其解,酒店的总经理周飚和他的左膀右臂对这其中的奥妙可是心知肚明的。其实说明白了,酒店的客房是沾了酒店的餐饮和娱乐设施的光了。“紫蔷薇”
桑拿浴自不必说,许多外地来的客人就是为了酒足饭饱之后能到“紫蔷薇”消遣一番而住到银海大酒店来的。酒店的“卡拉ok”包房和歌舞厅也功不可没,不少热衷于唱歌跳舞的客人在狂欢一场之后也喜欢在酒店里开房过夜。他们当中有的是因为住处较远,深更半夜的不便返回;有的是饮酒过量,舞得忘乎所以时又摔了一跤,跌得鼻青脸肿需要休息;还有的则是在激烈的碰撞之中与舞伴碰出了爱情火花,因而不得不借助酒店的空调房间降降温,泄泄火。
倒过毒莱、贩过病猪、批发过假药、砸碎马路上的下水道井盖卖过废铁的商场骄子周飚周总经理,很快便在激烈的竞争中悟出了酒店经营的“真谛”。他决定把酒店顶层的客房全部拆除,改造成一间豪华歌舞厅。这样虽然牺牲了二十几套客房,但吸引的客人多了,把房价涨一些房租总数不会减少,况且按单位面积赢利率计算,歌舞厅绝对比客房合算。
但周总经理改客房为歌舞厅的主要理由,是他认为酒店现有的歌舞设施存在着许多不足之处:一是没有一个像样的大堂,因而无法举办气势宏伟的大型舞会,也难以请到水平较高的演出团体前来助兴;二是灯光和音响设备陈旧过时,开办迪斯科专场效果不佳;三是空间太小座位不足,布局也不甚合理,因而不能吸引和容纳更多及档次更高的“坐台”小姐前来捧场,而这一点按照周总经理的理解,恰是影响当前歌舞厅甚至酒店生意好坏的关键因素之一。
经过一段时间的施工,顶楼歌舞厅已装修完毕,今日举行开张庆典。周总请了许多嘉宾前来助兴,其中便包括何彬,而何彬则拉姚纲和阿华一起来了。
阿华是太阳落山时才赶回本市的。早晨天不亮阿华就从萧子禾家逃了出来,赶到长途汽车站后,却发现最早的一班车也要三个小时后才会发车。阿华怕萧子禾来找她,不敢在车站久候,便躲到偏僻的地方消磨时间去了,顺便买几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留作路上之用。等阿华按照发车时间表提前一刻钟返回车站时,却被告知首班车已经走了半小时了。阿华这才想起自己那块冒牌:“劳力士”金表每天都要慢五六分钟,这几日心里事多意忘记对时了。又等了一个多小时,阿华坐上第二班车离开了那个她永远也不想再去的城市。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阿华终于回到了这个她日夜盼望回来的城市,可就在过边防检查站时,又发现“暂住证”不见了,可能是慌乱中丢在萧子禾家了,而她的通行证又早已过期了,不管阿华怎样解释,人家就是不让她通过。阿华无奈之下只好给姚纲打电话,求他给想想办法。姚纲一听阿华的声音兴奋得叫了起来,惹得马小姐又好长时间不爱理他。姚纲也顾不得马小姐的情绪如何了,赶紧打电话把何彬找来,开着车一起去接阿华。何彬手上有特别通行证,隔着车窗一晃,警卫便挥手放行了。看来这警卫的眼力也真好,离着好几米远就能看清名片大小的特别通行证上的内容,并认定它不是假的了。回来后,三个人一起吃过晚饭,何彬便拉着姚纲和阿华参加晚会来了。
晚会的内容丰富多采,安排井井有条。最先是由酒店请来的“跑场”明星进行表演。明星们的节目有歌唱,有舞蹈,有搂着一把大号独奏的,也有挂着“三点”
泳装做“时装”表演的。明星们表演舞蹈和“时装”时,大家便坐在茶座上伸长脖子观看,抡起巴掌鼓掌,有时也鼓起腮膀子吹几声悠扬的口哨。明星们唱歌或演奏时,大家便拥到舞池里摇摇晃晃地跳上几曲。唱歌的明星全都热情而老到,献上一两首个人拿手的新歌后,便总要再唱几曲节奏舒缓的中外民田,并招呼大家随着他们的歌声跳舞。
出国访问时,姚纲有时会被国外友人邀请到歌舞厅里玩一玩,他虽然不太钟情于此道,到了那种地方便如坐针毡,但为了工作上的应酬也只得勉为其难,并会装出一到高兴的样子。在国内时,姚纲平日里难有闲暇到歌舞厅里消遣,即便有时间他也没有这份雅兴。今晚歌星们演唱的歌曲他大多没有听过,并且几乎一句完整的歌词也听不出来,但歌星们又攥拳头又扭p股、又伸脖子又踮脚尖、声嘶力竭咬牙切齿地在台上玩儿命,则使他颇受感动。姚纲就是这么个人,自己是个工作狂,看到别人工作认真努力也总难免产生敬佩之情。
明星们表演的舞蹈,姚纲更是从未见识过。他们表演的多是双人舞,其中一对被主持人称作“金童玉女”的舞者搏得了最多的喝彩。但见男舞者瘦骨嶙峋,留着港式小分头,敞着上衣纽扣,露出两把形如骷髅的肋骨;又见女舞者粗壮魁伟,长发如瀑,身着飘逸衫裙,衫背上挖一巨d,露出一圈洁白如雪的脊背,并捎带着露点肥厚丰润的香臀。男女舞者时而各奔东西各行其是,时而相互纠缠扭斗在一起,但所有动作均铿锵有力节奏奇快,虽一点儿也看不出他们那些深奥的舞蹈语言是什么含义,但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本身就足以让人情绪亢奋赞叹不已了。待二人扭斗到最激烈之处以至周身颤抖像双双抽起了羊角风,口喘粗气似个个吸多了二氧化碳的时候,那男舞者像憋得难受似地突然将女舞者高高举了起来。所有观众都屏住呼吸呆呆地看着他们,心想这回不是那粗壮的女舞者将瘦弱的男舞者压成r饼,就是那精疲力尽的男舞者将手足无措的女舞者摔成骨折。但出乎人们的意料,男舞者将女舞者举了一会儿,转了几圈,居然又颤颤巍巍地将她平安放回了地面,若无其事地向观众鞠了一躬,然后才跑回后台喘气去了。
轮到歌唱演员上场时,便有一对对的观众跑到舞池里和着歌声跳舞。姚纲的交谊舞跳得不错,但却不怎么爱跳,只跳了一场便把阿华推给何彬了,自己则坐在一旁边喝咖啡边欣赏别人在柔和的灯光下翩翩起舞。
在一对对的舞者当中,有一双舞伴特别引起姚纲的注意。那女孩二十余岁,苗条的身段,时髦的妆扮,不知是外来的客人还是酒店里的伴舞女郎。那男士五十出头,着西服扎领带,个子不高但胖胖的,肚子鼓鼓的像怀藏半块地球仪。为了不使自己的肚皮顶住舞伴,男士只好努力将腰部向后放,于是便形成了躬身低头撅p股的姿势,使他本来不高的身材又矮了一截,行动更笨拙了许多。尽管如此,男舞者却跳得专心致志,十分投入,每个动作都力求做得一丝不苟,显得十分憨厚可爱。
姚纲对此又颇有感慨,心想这人跳舞都这样认真,那工作上也肯定是极端认真负责的。这种人最适合做勤杂工之类的工作,因为那种工作最易投机取巧,没有点自觉性和责任心是做不好的。姚纲就常为公司的厕所洗不干净而伤脑筋,可那洗厕所的师傅是总公司从首都派过来的,享受副处级待遇,姚纲一时还拿他没办,法。不过眼前这位仁兄,看他那福相不是政府高官就是企业要员,请人家来公司洗厕所人家未必乐意。
明星们表演的最后一个节目是男子独舞。表演者是一个神奇的小矮人,也就是人们所说的侏儒。本城是个容纳人才的宝地,八方豪杰都喜欢拥到这里来一展拳脚。就连这些在其他城市难得一见的小矮人,在咱们这块土地上也随处可见,而且似乎他们都工作在重要的岗位上,正在为这里的建设做出卓越的贡献。在姚纲住处附近一家餐厅的门口,就有一位小矮人做迎宾侍者,身着黑西装,肩挎红穗带,雄赳赳气昂昂好不威风!许多正在大街上溜达想随便找家餐馆吃碗快餐的行人,被这情景所吸引,被小矮人热情的招呼所打动,便跟随小矮人信步走进了餐厅,在漂亮的前厅女经理诚挚的推荐下来了顿美味海鲜,待结完账后,才发现自己原本鼓鼓囊囊的钱包此时已瘪得肚皮贴脊梁了。
世上的小矮人似乎相貌都差不多。舞星一出场,姚纲几乎认错了人,以为那家餐厅的迎宾侍者又到歌舞厅“跑场”来了,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衣袋里的钱包。但他很快又为自己的神经过敏而感到好笑,想自己今天是作为酒店老板的客人来的,再怎么消费也用不着自己掏钱。再说这舞者也肯定不是那侍者,一个人本事再大也没有分身术,不可能同时打两份工。两个人相貌酷似,也许是兄弟关系,也许是偶然的巧合,也许天下侏儒本来就长相差不多,姚纲不敢妄加评判。但不管怎么说,姚纲心里坦然了许多,安安静静地继续观看表演。
小矮人人小本事可不小,摸爬滚打着着在行,跳跃腾翻样样精通。在震耳欲聋的鼓乐声中,小矮人前翻后滚,左挪右跳,动作剧烈而夸张,节奏急促而有力,直砸得那木制舞台“咚咚”作响,犹如一场巨型冰雹正从天而降。小矮人的劲舞不知是哪位师傅传授的,花样变化极多,一会儿像武术,一会儿像迪斯科,一会儿像木偶戏,一会儿又像三级跳远,跳着跳着竟把鞋脱了,上衣甩了,只留一条短裤在身,更显得精灵麻利,强健矫捷,直看得人们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心花怒放。小矮人的表演不愧是晚会的压轴好戏,博得了人们长时间热烈的掌声与喝彩声,有身材小巧的女人掏出百元大钞就往台上扔。但小矮人不为金钱所动,气喘吁吁地谢过观众就跑回后台去了。原来这些“跑场”的明星规矩是很严格的,客人的赏钱只能交经济人或“x头”统一处理,演员无权私自收受。并且,他们的薪金标准也有矩可循。这小矮人尽管表演出色,他的报酬仍比其他主要演员低许多。至于是不是因为他吃饭比别人省粮食穿衣比别人省布料,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明星们演出结束后,接下来的活动是由客人自告奋勇上台演唱,也就是所谓“卡拉ok”了。这种由日本人发明的自娱自乐的演唱形式,始终未受到西方人的青睐,但却很快风靡亚洲,尤其为讲着各种方言的国人所追捧。香港是最早将这种日本产品连同日本的电器设备一起移植到日本国土以外地区的,向来视港人为楷模的本市人民则很快将这一产品引入内地,并真正使其发扬光大起来。在这个充满生机的城市里,到底有多少能唱“卡拉ok”的场所恐怕是无法统计的,总之凡能吃饭喝水上厕所的营业场所,几乎无不配备上那么一些一按就响一捅就亮的现代化设备,供人们兴致所至时喊上几嗓子。不过,真正能让人们过瘾的地方还是银海大酒店顶楼这种大型的歌舞厅,这里不仅设备先进,音响效果较好,更重要的是这里“演员”
多,听众也多,因而气氛更显热烈。无论是想出风头还是想哗众取宠,这里都是理想的用武之地。据说有怀揣炸弹想制造事端的社会闲杂分子,都曾把这种场所作为首选目标。
“卡拉ok”一开始,便立即有好几位先生小姐争着上台演唱,虽唱得走腔走调,五音不全,但能在大庭广众之中如此坦然地大呼大喊,却也需要有几分勇气才行。
何彬对几位勇士的演唱颇不以为然,在台下直说风凉话,然后便怂恿姚纲上去演唱。姚纲说他哪里会唱,还是何彬自己去露一手吧。何彬又鼓动阿华去唱,阿华说应该何彬先唱,何彬唱完她便唱。何彬不再谦让,写了张点歌单交给服务员小姐便大方地走上台去。何彬站在台上,先拿起话筒“砰砰”敲了两下,又煞有介事地干嗽了几声,待音乐一起便声如炸雷地吼了起来。
何彬唱的是香港一位“天王巨星”的看家之作,好像叫什么《饿狼正传》,姚纲在大街上曾听到有家商店播放过这首歌,但并未听懂那些似通不通的歌词,只是对它粗扩的旋律留有一些印象。何彬是用粤语演唱的。对这种被称作“第二世界语”
的语言,何彬讲话时姚纲能够听懂,自己也能结结巴巴地讲一些,但用它唱歌姚纲就听不懂多少了。他只听到何彬在舞台上挥动拳头“狼、狼、狼”地吼叫,大意好像是“你是一只狼,我也是一只狼,爱情就是狼吃狼,你一夜不来咬我,我便把心伤……”。但也许这只是姚纲的错觉而已,可能何彬根本就不是这么唱的。但无论如何,何彬演唱得十分成功。他嗓音高亢,动作威武,表情夸张,这首歌可能也正适合他的口味,他唱得声情并茂,气势非凡,满大厅的人都被他的歌声所震撼,不断为他鼓掌喝彩。演唱到最后,何彬干脆仰起脖子学起了狼叫,那几声凄厉的长嗥竟使人毛骨悚然,身上直起j皮疙瘩。
从台上下来,何彬仍有些亢奋,坐在姚纲与阿华旁边猛喝了几口啤酒,长舒了一口气,两只眼珠子在舞厅彩灯的晃照下直闪绿光,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饿狼。何彬平日里工作压力很大,出外执行任务时更是荆棘满路,险象丛生,随时都可能发生差错。在家庭中,何彬与妻子相处得虽还算和睦,但早已没有激情,夫妻生活平淡而枯燥,何彬躁动的心绪得不到安抚,心火积压,常使他感到心烦意乱,无所适从。一遇适当的机会,何彬是很需要痛快淋漓地发泄一通的。
又有两个邻座的客人演唱后,便轮到阿华上台了。阿华先唱了一首邓丽君的《小城的故事》,唱完觉得余兴来尽,紧接着又唱她刚刚学会的《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我在夜里呼唤黎明,天上的星星(哟)也了解我的心,我心中只有你……
严格地说,阿华虽嗓音柔美,但毕竟没受过专业训练,歌唱艺术并非很高。但阿华在唱这首她第一次听到便倍受感动的歌时,是用她的心在唱,每一个音符都揉进了她的全部情感。阿华边喝边想着这些天离开姚纲之后日夜思念他的情景。她觉得此时此刻歌舞厅里空荡荡的,只有姚纲一个人在她面前,她要用自己的心向他倾诉自己的全部思念之情。唱着唱着,阿华的眼睛里沁出了晶莹的泪水,声音微微颤抖起来。阿华颤抖的歌声像一簇无形的手指拨响了姚纲的心弦,使姚纲的心和整个灵魂都在随着阿华的歌声震颤。他感到自己的眼睛湿润起来。他努力克制自己,使自己不会在老朋友何彬面前显得失态。他几乎不敢再直视阿华那纯真得令人慨叹的面容,微微垂下头,盯着阿华留在桌上的那杯清醇的热茶,没有动作,没有语言,也几乎没有了思维。
何彬也被感动了。他看看阿华,再看看姚纲,轻轻叹息了一声,像对姚纲又像自言自语地说:“真没想到,这女娃竟有这份真情!”
阿华唱完歌,裹着满屋人热烈的掌声和赞赏的目光回到姚纲的身边,借着室内暖红的灯光偎依在姚纲的身上。姚纲感觉到阿华的脸蛋儿滚烫滚烫的,胸脯还在剧烈起伏着。阿华似乎还沉浸在那首优美深沉的歌的意境里,但她觉得她已唤来了黎明,因为他从姚纲那星星般的目光里,看到他已知道自己的心。
歌舞厅里沉寂了好一会儿,刚才还在争先恐后点歌唱的人们,此时竟不见有人再走上舞台。就连一向喜欢喧闹的何彬,此时也变得静悄悄的,好像一个调皮捣蛋的坏小子突然间变成了文质彬彬的好孩子,显得颇有些滑稽。何彬用手轻轻捅一下姚纲,冲着他向舞台的方向努努嘴,那意思显然是说该姚纲上台了。
姚纲本来是很有艺术细胞的,但却在不断“退步”:中学时他是学校歌咏队的成员,经常出现在舞台的正中;大学时是文艺演出队的萨克斯手,退到了舞台的一角;读研究生时则只为学校的文艺团体做一些编剧工作,退到了后台;参加工作以后,姚纲便很少与唱唱跳跳吹吹打打的事沾边了。他喜欢欣赏戏剧和器乐演奏,但几乎从来不去学什么流行歌曲。他会唱几首外文歌,都是为了应付出国访问时交际的需要而硬着头皮学下来的。今晚姚纲本不想唱歌,但事已至此,看来他也只好出山了。
姚纲思索了一下,点了一首英文歌。歌词和旋律都很优美,这两年在讲英语的地区十分流行,但至今还未见有人将歌词翻译成中文,点歌簿的目录中用括号标出了歌的中文译名,叫什么《此情可待》。姚纲觉得这译名挺别扭的,怎么也表达不出原文的意蕴,但既然目录上这样写了,他暂时也还得用这个名字。姚纲先用英文演唱了一遍。他怕别人听不懂,主要是怕阿华听不懂,接下来又尝试着用中文演唱了一遍。这首歌并没有现成的译文,但好在姚纲对歌词的内容理解颇深,又有写诗谱曲的功底,竟也临时把译文诌了出来:大海相隔天复一天光y在苒心在熬煎电话里听到了你的呼唤却不能使我的哀伤稍减着是从此便无缘相见我们如何相爱至永远不管你去哪里,不管你做什么我定要在这里等待你回还纵然是天塌陷,纵然是肝肠断我定要在这里等待你回还初衷不改如梦如烟绵绵情意常绕眼前你笑声犹在涕泪涟涟此时却无法走近你身边呵,难道你没看到,宝贝你已使我痴醉狂癫不管你去哪里,不管你做什么我定要在这里等待你回还纵然是天塌陷,纵然是肝肠断我定要在这里等待你回还我不知道怎样使我们爱火重燃但若能最终拥有你我定要把握这机缘呵,难道你没看到,宝贝你已使我痴醉狂癫不管你去哪里,不管你做什么我定要在这里等待你回还纵然是天塌陷,纵然是肝肠断我定要在这里等待你回还……等待你回还……
姚纲在唱歌的时候,心里本来是想着阿华的,但唱着唱着不知怎么又想到罗筱素身上去了。他似乎看到筱素正站在大海的对岸翘首望着他,眼里含着热泪,嘴里大声呼唤着,要他等着她,她马上就会回来。接着,彼素轻轻抬起了两条洁白的手臂,那手臂变成了天鹅的翅膀,彼素变成了一只美丽的白天鹅,隔着大海飞了过来,轻飘飘地落在了姚纲的面前,用一对充满深情的大眼睛望着他,而那熟悉的眼神—一那不是阿华的眼睛吗!姚纲把两个女人混在了一起,他几乎分不出装在他心里的到底是阿华还是筱素,也几乎辨不出坐在他面前的到底是彼素还是阿华!
姚纲神情恍惚地唱完了歌,没想到却赢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何彬干脆站立起来带头为姚纲鼓掌。阿华则一直在深情地看着姚纲,她陶醉在姚纲的歌声和情绪里,她感觉姚纲的歌一定是为她唱的,就像她刚才借歌曲向他表达自己的心意一样。阿华的心甜甜的,暖暖的,痒痒的。她感到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幸福舒适的流体在她的血脉中涌动,慢慢布满了全身,使她感到脑子晕乎乎的,身体软绵绵的,姚纲一落座她便像只撒娇的小绵羊倚在了姚纲的肩上。说来也怪,过去同姚纲交往时阿华总是疑神疑鬼的,出走了一次,分离了几天,担惊受怕心烦意乱了几日,阿华便莫名其妙地变了,什么也不疑了,一门心思地爱着姚纲。
就在掌声刚刚稀落下来时,忽然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好哇!姚总真是大艺术家,这外语歌唱得比外国人还好!”
说话的是“紫蔷薇”桑拿浴的蒲德威经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窜到歌舞厅凑热闹来了。蒲德威读书不多,但喜欢在陌生人面前谦虚地称自己是“知识分子”,而且他也确实有一张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大专毕业证书,同“紫蔷薇”的营业执照一起挂在他的办公室里。蒲德威认字不多,但喜欢舞文弄墨,时常抄起把刷子抹几笔书法,有时还诌几句诗词对联什么的。如果人家说他的某个句子不押韵,他便告诉人家说这句子在潮州话里是押韵的,或者在客家话里是押韵的,或者至少用日语念时是押韵的。但其实蒲德威的日语水平也不是很高,只会“八嘎呀路”、“死了死了的”那么几个词儿。
蒲德威今晚兴致不错,也点了首歌唱了起来:“大坂城的石路硬又平,西瓜大又甜,那里来的姑娘辫子长,两个眼睛真漂亮。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你嫁给我。带着你的钱财,领着你的妹妹,赶着你的马车来。”
大家都知道蒲德威唱的是新疆民歌《大坂城的姑娘)。这首欢快诙谐的民歌由蒲德威粗犷的喉咙里唱出来,倒也别有韵味。但唱着唱着,蒲德威突然把歌词给改了:“……你要是嫁人你先嫁给别人,然后你再嫁给我,带着他的钱财,领着他的妹妹,赶着他的马车来……”
听蒲德威唱这段歌词时,大家一开始还有些发蒙,以为他唱错词了,待听明白后,不禁全都大笑起来。男人笑弯了腰,女人笑出了泪,连多日少有笑容的阿华也笑得倒在了姚纲的怀里。
蒲德威自己也笑了,但不是放声大笑,而是颇有风度的微笑。虽然不大会笑的蒲德威笑时的样子不很雅观,但其得意的神情仍可表露无遗。蒲德威边笑边走下台来,在姚纲他们旁边找个位子坐下,问候阿华几句,又同何彬闲扯起来。
这时周慧慧突然闯了进来,站在门口神色慌张地向里张望。蒲德威估计周慧慧是找他来的,赶紧站起身,一边挥手一边亮开嗓门招呼了一声。
周慧慧循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对蒲德威说:“不好了,纯子出事了!”
第21章 无奈的“职业”
“先生,您的小费还没给呢!”
“小费?小费不是早就给你了吗?”
“这么几个臭钱也赖帐,算什么男人!”
“我不是男人吗?我是不是男人你还不知道吗?”
蒲德威的新政策给“紫蔷薇”桑拿浴的按摩小姐增加了经济上的压力,但这压力的大小却又因人而异。一些熟客较少且又行为检点,因而“小费”收入也少的小姐,赚的钱不如罚的款多,自然是做不下去了,最后只得舍弃数千元的押金和其他投入,含泪而别。而另一些大红大紫行为放荡的女孩,则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有的甚至还受益不小。纯子在客人中本来是很受欢迎的,按理说蒲德威的新政策不会给她带来多大压力。但偏偏就在这段时期,纯子在心理和生理上突然发生了许多变化,导致她情绪低落,开支增加,竟也开始感受到经济负担的重荷。
事情是由一个电话引起的。那天纯子在桑拿浴的贵宾房与姚纲翻云覆雨过后,产生了久未有过的痛快淋漓的感觉。本来,小姐向客人提供这类服务至少也要索取一千多元的“小费”,何况又是纯子这样美若天仙的女孩呢!但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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