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事

第 6 部分

好?父亲是否还经常叹息?茂强在学校是否逃课?大姐现在不知过得好不好?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就在疯狂地想这些。一年一度的高考预选又要来临了,凤娥去年不知道考上了没有?村里人对自己会怎样议论?
袁玫不是那种轻浮的女子,骨子里透着一股傲气,性格象男孩一样倔强,做事也比较霸道,这是茂生所不喜欢的。他们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争得面红耳赤,袁玫甚至哭着离开了,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主动找他说话。常常,他都会思考这个问题:如果上天还能给他恋爱机会,他是否会真的选择袁玫?厂里的工人都怕她,就茂生例外,敢跟她斗嘴,姑娘气得一天不吃饭,谁劝也不听,只要茂生来了,就啥事都没了。袁玫说茂生小心眼,跟女孩子斤斤计较。其实茂生不是这样的人,他经常都是故意惹她生气,看着她在一边流泪,心里又会觉得很难受。袁厂长曾找他谈话,说他不懂女人的心,不知道珍惜别人的感情。茂生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不说,袁厂长只好默默地离开了。
最让茂生难忘的是有一次突下暴雨,刻好的泥坯正在外面晾着,被雨一淋,全完了。茂生不顾一切地抢救泥坯,结果把自己弄感冒了。晚上发高烧,被送到了医院,袁玫一宿没合眼,守候在他身边。天快亮的时候他醒来了,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袁玫趴在他的身边睡着了。
回去后的那天晚上,袁玫坚持呆在他的房间,象伺候婴儿一样照顾他。虽然茂生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但面对如此爱情,一个正常的年轻人如何能经得住诱惑?何况姑娘又是那样漂亮。袁玫一手扶了他的头,一手给他喂饭。茂生说你让我自己来,我还没严重到要人喂饭的程度。袁玫说她喜欢喂饭。喂饭的过程中在他的脸上不知道亲了多少下。茂生想躲也躲不开。袁玫说茂生你也亲我一下吧?怎么都是我主动呀?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茂生摇摇头,说不是这样的。袁玫说不是这样你就吻我一下。茂生被无奈,只好匆匆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脸憋得通红。袁玫那肯罢休,闭了眼,把嘴唇凑上来,默默地等在那里。茂生觉得呼吸有些紧张,看着那张可爱的脸,真想搂住她狠狠地狂吻一通……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没有动。袁玫流着泪站起来走了。
第24节
刚来的时候茂生是不敢进城的。后来拗不过袁玫,就跟着去了几趟,感觉好像也没人注意他。他曾委婉地问过她街上有没有什么通缉逃犯的告示,袁玫说没看见,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他。茂生到了街上也悄悄地查看电线杆等地方,发现基本都是一些专治阳痿早泄或寻人启事之类的内容,慢慢就胆大了起来,上街的次数也多了,都认识一些人了。
这天茂生来到街上准备买一些零碎东西回去。袁玫有事没来。刚刚过了县城大桥,迎面过来几个警察,茂生扭身就跑。警察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喊了一声:“站住!”便追了上来。前面是一条河流,已经没有去路,后边的警察眼看就要追了上来,茂生突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抱着头蹲了下来。警察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说干什么的?茂生说啥也不干。警察说那你为什么跑?茂生说我杀了人!说完后伸出一双手,让警察给他带上拷子。几个警察惊呆了,将信将疑地将他带回了公安局,查阅了最近通缉的逃犯,发现根本没周茂生这个人。茂生说不会的,肯定是你们这里资料不全,我确实打死了人,不信你们打电话问我们县公安局就知道了。警察又打电话给茂生所在的县公安局,也说没有这回事。
茂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愣在那里好长时间,久久回不过神来。
十八 初尝禁果的滋味
茂莲男人回来后,发现自己的的小姨子跟一个男人睡在一起,勃然大怒。他拿起暖水瓶狠狠地甩在地上,暖水瓶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把两个睡梦中的人惊醒了。茂莲女婿叫王杰。王杰说这简直就是胡闹,怎么能这个样子,太不像话了!这事传出去怎么得了?——这个男孩是谁?茂英说是赵磊,食堂的。王杰说你咋把人带回家里来了?你们不怕丢人我还要脸呢!赵磊慌忙穿了衣服,一脸困惑:“这是怎么回事?”把头转向茂英。茂英羞得缩成一团,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赵磊说我们咋睡在一起了?茂英哭着说:“你昨晚上喝多了,过来抱我,然后就把我的衣服给脱了。”王杰说:“他喝多了你应该清楚,为什么不制止他?”茂英说:“我也喝了酒,也不知怎么回事,晕晕乎乎就睡着了。”王杰说:“你们为什么要喝酒?在什么地方喝的酒?”两个人这才想起昨天下午的事情。茂英围在被子里嘤嘤地哭了起来。
王杰最近很忙。连日来,各村都在搞责任承包制,队里原来的拖拉机都卖给私人了。县城里新开了几家农机配件门市,对拖拉机站的冲击很大,站立的许多技术员每天都没多少事可干了,原来雇用的一些临时工也要辞退,这些人多少年来只知道拖拉机维修,一夜之间突然要回乡劳动,个个都难以接受。他去了几个乡镇,家家的情况都差不多,每况愈下,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多年的大锅饭突然不存在了,人人自危,王杰也得为自己考虑退路呀!听说南方有些地方搞自主经营,抛开原来的老路子,已经搞得很不错了,本来准备带一些骨干人员出去考察一下,因为茂莲坐月子,所以一直拖着。茂莲带着孩子去了娘家,茂英居然跟男人睡在了一起!——这叫什么事呀!这茂英除了人长得不错,没知识没文化,整天憨咧咧地只知道笑。赵磊是市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找像她这样的女孩,年轻人只是玩玩而已,茂英是自己的小姨子,他要为她负责。王杰也明白他们是因为喝了酒才感情失控,铸成大错。现在问题在于如何妥善处理这件事情。如果茂英不识大礼,一味地缠着人家,那就麻烦了。他多少了解一些这小子的底细,不是什么好鸟,所以王杰认为自己应首先做茂英的工作,让她断了这个念想。还有就是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传出去可就麻烦了,让乡领导知道了会说他王杰家里都一团糟,小姨子跟人乱搞,怎么能搞好拖拉机站的工作?那时人们的思想没有现在开放,许多事情是无法接受的。
王杰是在北塬长大的,一直想去县城工作。最近情况紧张,拖拉机站看来不是长久之地,他于是找到农机局领导,要求调动,换一份轻松的工作。领导对他的工作还较满意,答应再干一年半载就给他调整。这次调整很关键,能不能去全凭领导一句话。假如进了政府单位,前程一片光明;如果还是被调整到其它乡镇管理拖拉机,这辈子就翻不起身了。
一连几天,茂英都不敢正眼看姐夫一眼。到了食堂赵磊也不跟她说话。空气像凝固了似的,让人呼吸不畅。
这天中午茂莲不在,就姐夫和她两个人在家。
姐夫说话了。
“茂英,你对那个赵磊没什么想法吧?”开门见山的话题,直截了当。
茂英睁大了眼睛,用力地摇摇头。
“我宁愿相信你们只是一时冲动,是不是?”王杰眼光咄咄人。
茂英有些害怕,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只好又用力地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这样就好。以后不能再发生类似的错误了,明白不?”
茂英突然想起在学校上学时,老师就是这样批评学生的。
她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王杰说:“赵磊是个市民,他父母不可能同意这件事的,他跟你好,只是为了玩弄你的感情,你知道不?”然后不等茂英点头,又接着说:“你姐姐不在,我要对你负责,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姐和你家里人交待?”
茂英听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d钻下去。眼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胸前湿了一大片。
“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为你好,你不要哭。这件事就此打住,不要对任何人讲起,特别是你的家人,包括你姐在内——明白吗?至于那个赵磊,我会收拾他的。”王站长说完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要说赵磊,都是我不好。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要说他。”茂英看着王杰的脸,眼泪汪汪地说。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你能承担得了这个责任吗?我和赵磊之间的事你就不要c心了,赶快收拾一下,准备上班去吧。”姐夫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磊其实也很后悔,他来食堂不过是一时高兴,父亲给他在粮站找到比这更好的工作,可是他就喜欢做饭,迷了似的,在那里干了一年就不呆了。听说古代皇帝也有不务正业喜欢作诗画画的,人各有志,爱好真是千奇百怪呀!
对于茂英,他只是有一点好感,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心里压根也没想过要跟她怎么样。
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除了开始时喝酒,其他什么事情他都想不起来了。至于怎么脱的衣服,怎样跟她上的床,他都想不起来了。甚至跟她做了没有,他也不知道。该死的酒!那天为什么要喝那么多呢?
长这么大,赵磊还是第一次跟女孩上床。以前在高中的时候也谈过一个,女孩个性太强,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总吵架,当然更谈不上有那方面的事情了。后来在粮站接触的女孩也比较多,其中一个女孩对她的影响还不错,但是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关系。经常有宿舍同事谈起这方面的事情,说得津津有味,他却只作为旁观者,很少加入他们的话题,被大家认为患有严重自恋倾向,非正常人。关于女人的问题他不可能不去思考,甚至与心爱的人怎样缠绵,曾经都想入非非。他是一个生理健全的人,一个发育成熟的男性,一个渴望女人来爱的大男孩。然而人生的第一次,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的,并且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一片空白。
第25节
冷静下来的时候,仔细地观察这个女孩,发现她竟然那么美,一种出水芙蓉,天然雕饰的自然美。这种美在县城是看不到的,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娇气,也有别于单位里的自我做作,让人从心底发麻。赵磊虽然出身市民家庭,因为从小跟母亲在农村长大,因此对农村有一种特别的情结。每年放假以后他都要去姥姥家住一段时间,吃一吃五谷杂粮,看一看黄土风情,感受那种纯朴憨厚的自然之美。这种美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能感受出来,任何语言的描述都显得笨拙。
茂英看他的眼神称不上脉脉含情,是哀婉凄楚的那种,却更能勾人魂魄,让人浮想联翩,欲罢不能。那眸子里饱含爱恋和敦厚,有一种深深的自责在里面,使赵磊心里难受。两个人见面谁也不说话,却好像多年的恋人,一个眼神就能把好多事情说清楚,不需要任何语言的沟通——这在以前是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茂英这几天也是神魂颠倒,上班的时候经常走神,好几次都给顾客找错了钱,下班盘账的时候才发现出了问题。同事们跟她说话,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让人感到莫名其妙。她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却不由得在心里一遍遍地想……
那天下午,赵磊和他的同学象一匹脱缰的野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晚上回到房间的时候,他用那种挚烈的眼光看着她,火辣辣地能把人熔化。茂英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好像要站立不稳。这时,赵磊扶起了她,来到卧室。他想扶她上床休息,没想到一个趔趄倒在她的身上,那张被酒精染红的脸对着她眯眯地笑,憨态可掬,样子非常可爱。她双手一箍,他就紧紧地趴在她的身上,象一只斗败的公牛,无力地喘着粗气。那是春末夏初的晚上,空气中酝酿着一股特别的气氛,诱发人的某种冲动。他做了短暂的休整后积蓄了足够的能量,便动手撕她身上的衣服……赵磊不费什么力气便拽剥开了她。当少女的胴体赤ll地呈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先是痴迷了一会,然后便像一个初生的婴儿用嘴乱拱,让她麻酥酥地直痒到心里。接着他便剥光了自己,笨拙又紧张地寻找着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一刻她已经软得没了力气,躺在那里任他摆布……
风住云散后两个人都非常疲惫,象收了一天麦子一样劳累,不愿再睁开眼睛,就那样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那天晚上以后,茂英看见赵磊就有一种冲动,这种冲动曾深深地埋在心里,直到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留给她的是钻心的疼痛和恐惧,还有无法忘记的羞怯。那个晚上是她第一次作为女人,和一个心仪的男人在一起,但那是赵磊喝醉以后的事情,因此茂英好想在他清醒的时候再重温一次那样的情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茂英好几次都想扑上去,让赵磊好好亲她一次,然后,然后给他明明白白地做一次女人,死也不屈了。
一个人走路的时候也在想这些事情,茂英的脸就涨得通红。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以后,赵磊离开了食堂,又回到了粮站。他很少到食堂来,两个人也没有相互来往。食堂上班的时候大家都开她的玩笑,说茂英最近经常一个人偷着笑,吃喜妈奶了,一定有啥喜事瞒着大家。大家于是就猜测她是不是有对象了?对象在什么地方工作?长得啥样子?能不能让大家看看等。有几次,茂英发现赵磊在外面门市上买东西,紧张得能听见心在跳,都快蹦出来了,手心都出汗了,但他没到食堂来。有几个顾客问她菜谱,她问非所答。大家便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了赵磊。
茂莲现在是经理了,一般只做对外接待的工作,食堂里的事都是茂英c持。茂英一个宿舍的女孩也是农村来的,两人在一起无话不说,茂英真想把自己的事情对她说了,让她给自己出主意。茂英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会疯掉的。
十九(1) 不合时宜的婚事
茂生回来了,回到了阔别一年多的家里。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离家这么久,因此感觉村里的一草一木都亲切而又新鲜。
村里人象不认识他似的,在一边窃窃私语,没人跟他打招呼,这让他感到有些困惑。难道刚刚一年时间他们就将他遗忘了吗?显然不是这样。他们那迷茫的眼神里无疑有一种责备的意思,这一点茂生看出来了。于是他看见人便主动打招呼,直到老槐树下,白秀看见他了,老远跑了过来,说茂生你可回来了,把你妈都快急死了!你这娃咋能这样,出去一年了也不给家里吭一声。说完便围着他左看右看,这拍拍那拽拽,像看见自己的孩子一样高兴。这时豆花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人也像一股风似的卷了过来:“哎呀这不是茂生吗?——你可回来了!把你妈都想死了!”接着一把就抓了茂生的手,上看下看:“我娃出去一年,到阿达去了?婶做梦都梦见你哩!——凤娥考上大学了,你知道吧?死女子来了几封信都问你的情况哩!”然后盯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会,对着旁边的人说:“你别说,这娃出去一年,人也白了,衣服也新了,比以前洋气多了——茂生我娃出去肯定到好处咧,你妈看见肯定会高兴的。”白秀说:“你快让人家回去吧,茂生还等着见他妈哩!”正说着,茂生妈已经出来了,颤巍巍的,象要站立不稳的样子。父亲紧紧地跟在后面,一只手扶着她。
茂生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看时,父亲的眼睛红红的,母亲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珠。
茂强也出来了,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拿了他的行李就走。晚上的时候两个姐姐都来了,父亲高兴得转来转去,母亲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只有茂强一个人坐在那里好像心事重重,闷闷不乐。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许多下放农村的人都得到了平反,郭世傲也不例外,但他拒绝再回到原来的地方,他已经厌倦了原来的工作,习惯了放羊的生活。由于黄泥村没有他们户口,因此也得不到土地。队里的拖拉机、电视机、缝纫机等公有财产都卖给了私人,羊群自然也不例外,郭世傲于是在农村也面临着失业。除了放羊,他还能干什么呢?于是,他东拼西凑借了钱,把那些羊买了下来,这才保住了羊倌的位置。
世傲家住在沟渠里的土窑虽然没有涝子的侵袭,可是年久失修,已经很破旧了。窑面塌了一大块,一颗水秋树从上面倒了下来,遮住了窗户;门前的水沟遇到下雨就成河,不能过去。
第26节
茂生家没搬之前,院里两家人还有个照应,现在孤零零就剩了他们。孩子不觉间已经长大,一家人还挤在一条炕上,老郭找到宝栓,想在村里要一院底子,盖三间瓦房。说了不下数十次,就是没结果。刚开始的时候是广富出面,哭哭啼啼地诉说不幸:女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空间了,住在一起不方便。宝栓当时就反驳回去:女儿再大也是自己的女子,一条村的人都能在一起住,就你家不行了?广富又说,儿子大了,该娶媳妇了,人家来一看地方就走了,总不能把媳妇娶在破窑里吧?宝栓说没房子的人多了,又不是你一家,大家都提这样的条件,我怎么解决得了?其实这不过是个推辞,那时的农村,只要你有钱修得起,院底子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困难的。顶多把队干部叫到家里炒两个菜,喝一瓶酒,问题就解决了。奈何老郭不是黄泥村的人,队干部同意给他地基,社员还不答应。再说广富在宝栓眼里没一点魅力,一看见她就返胃。老郭于是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任队长身上。后来包产到户,地都分出去了,哪有院底子给他们家?老郭一家人只好还住在那里,直到村里要填平沟渠,才把他们迁到果园的旧房里。后来,老郭女儿谈了一个做生意的人,这个人看到当地有丰富的苹果资源,就成立了一个果业加工厂,在县城租了房子,把事情弄起来了。第二年,女儿在县城买了房子,把父母都接了下去,老郭一家才结束了十多年的dx生活。
茂生被公安人员送回来的那天把袁玫父女下了一跳。他们还以为茂生在外面闯了祸了。公安人员说我们最近正在追捕两个歹徒,你们多留意些,见到可疑的人就告诉我们。这两个歹徒近年来连续作案,抢劫qg,无恶不作。袁玫突然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个晚上,两个歹徒对她的暴行,说不定就是这两个小子。要不是茂生相救,自己早就被他们糟蹋甚至迫害。那个月明风清的晚上留给袁玫的是无尽的恐惧。
送走了公安人员,袁玫父亲让茂生跟他们一起在县城最好的酒店订了一桌饭。席间,袁玫父亲举起一杯酒说:“我很多年没喝过酒了,今天要喝一杯。茂生,你来这里有一年时间了,我们的情况你应该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这人的为人处事你也知道一些,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感谢你对袁玫的救命之恩,这一年来,如果有什么地方照顾不周,还希望你能谅解。”说完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给茂生也斟满了,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袁玫从小没娘,我对她娇生惯养,所以很多地方没有礼貌,比较任性。平日里在一起,你对她也多有关照。袁玫对你的感情你心里应该清楚,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希望在适合的情况下给你们办一场订婚宴,把关系确定下来,这样以后也好相处,咋样?”
茂生没想到他今天会讲这些话,愣在那里,一时缓不过神来。袁玫的眼睛痴痴地盯着他,希望能得到回答。茂生没有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由于很长时间没沾酒,他被呛得差点流出了眼泪。袁玫忙拿出了自己的手绢给他揩拭。袁厂长也端起了酒杯,说了声:“好!”然后一口就灌了下去。两杯酒下肚,脸色已是绯红,看着茂生不好意思地笑。
如果这事在一天前提出,茂生是断然不会答应的,如今他被证实已经没有官司,说明红卫根本没事的。
茂生开始犹豫了。
袁厂长又给他斟满了酒,两个男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三杯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茂生这才把憋在心中一年来的秘密倒了出来,直听得父女俩瞪大了双眼。
“知道了吧?我是一个杀人逃犯,一个可能被通缉的逃犯,怎么能象正常人一样堂堂正正地做人呢?”茂生激动地说。
“为你的彻底平反干杯!”袁厂长又端起了杯子。袁玫也向服务员要了一个杯子,给自己斟满,同他们一饮而尽。
这是一个不眠的夜晚。茂生是激动的,套在身上的无形枷锁已经解脱,自己从此可以自由了;袁厂长是高兴的,自己选的成龙快婿果然没看走眼,是个好样的男子汉!袁玫是高兴的,自己心爱的人让人骄傲,茂生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爱自己了,用不着象以前那样遮遮掩掩了。袁厂长提议一起送茂生回一趟家,拜见他的父母,然后再回来工作。
茂生不同意,他说还是让自己一个人先回去吧。一年多没回去了,家里不知道成啥样子了,他要一个人先回去看看。
袁厂长尊重茂生的选择,嘱咐他快去快回。
茂生一家人挤在一张大炕上,仿佛又回到了少年的时候。那时大哥大姐和二姐都在,姊妹六人和父母,一张炕上铺得满满的,冬天也不觉得冷。大姐抱着儿子已经睡着了,二姐好像也进入了梦乡。茂强出去找伙伴去了,晚上不回来。父亲好像没睡,但是也不说话,只有母亲滔滔不绝的给他讲述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一点睡意也没有。母亲说你这一年在外面受得什么苦?茂生说其实也没有受啥苦,在一家工厂给人打工。母亲说那家工厂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茂生说是私人的。母亲叹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停了一会,她又说,你还去吗?茂生说还没有想好。母亲说你不要去了,私人办的摊子,几天就倒塌了,能有啥出息?不倒塌说不定哪天也会被公家给收拾了!唉,我还以为是国营厂子哩。
母亲显然很失望。
“——凤娥考上大学了,你知道吗?”母亲说。茂生说我知道。母亲就又沉默了。“我跟你大的意思,你还是再回学校去,参加明年的高考。”母亲好像早就想好了。这时茂生听见父亲在轻声咳嗽,以证明自己没有睡着,并且是同意这个决定的。“茂强跟你生气,也是为这事。”母亲说。说完便不肯声了,留给他思考的余地。
茂生望着窗外碾转反侧,考虑着自己的出路。黑陶厂很适合自己发展,袁玫父女对自己又那么好。如果自己愿意的话,那个企业以后就是他们的了。黑陶也是自己钟爱的事业,要不了三年五载,说不定会干出一番事业的。
然而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工厂呀!充其量也就是个大一些的个体户。茂生虽然一心想跳出农门,但他心目中的单位最少应该是国营企业。母亲说得对,私人办的摊子能有啥出息?干上几年说不定能挣点钱,厂子一倒闭,弄了个不文不舞,那时候再回来可就惨了。茂生在那里呆了一年,亲眼目睹有关部门有意刁难他们的种种劣迹——办事部门审,工商税务查,水电部门刁难,村民不理解。处处遭人白眼。那时办一个企业多难呀,哪有现在的民营企业风光!——你在国营企业当临时工大家会用仰慕的眼光看你;你停薪留职弄了个个体户,亲戚朋友都脸上无光,见了都不好意思——这就是当时的真实情景,特别是在落后的西北地区。
至于袁玫,茂生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她动心过。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袁玫跟他根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那种城市女孩的矜持是他无法接受的,在她的面前,自己永远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家境的贫寒使他本来就有一些自卑,他不愿意让自己一辈子喘不过气来。
茂生就这样胡思乱想着,j叫三遍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十九(2) 重返学校
茂生带回来的钱还清了村里人多年来的欠帐。这些欠帐有生产队的时候替他们家顶的公粮款;有给他家赊了猪娃已经几年了的欠款;有给他家耕了田的欠款,更多的是父亲做生意时赔进去的钱,这些年来人家一直没要。福来说那对猪娃钱我都忘了,你还记着,你大村里欠人的钱多了,你能还清吗?茂生说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我大不管有多少欠帐,我一定要还上。父亲周崇德没有遗传爷爷的衣钵,从小就不喜欢动书,对做生意却情有独钟。别人做生意能把一块钱变成十元,崇德做生意把袍子变成袄,袄再变成马甲,最后连马甲也没了,还欠了一p股债。他从县城贩的猪娃赶到邻县集市上去卖,往往一个猪娃赚的钱还不够一天的伙食费。他做生意对自己很苛刻,不管多远的路从来不搭车,一天不吃不喝,即使带着孩子也一样。
第27节
茂生至今还记得那次跟父亲一起去旧贤镇赶集的经历。早晨天不亮出发,步行八十多里路程,来到镇上的时候已经下午了,许多人都已经离开。猪没卖掉,他们于是就在镇上呆了一个晚上。天黑了没钱住旅馆,就睡在供销社的大门外。父亲走的时候只带了一天的干粮,夜里人已经很饿了,没办法,只好到附近的食堂要了一碗面汤充饥。那只小猪也饿得嗷嗷直嚎。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步行三十多里又来到另外一个遇集的乡镇。中午的时候赔着钱把猪卖了,父亲买了两个馒头,自己却舍不得吃,全让茂生吃了。那时孩子正长身体,能吃得很。两个馍馍下肚感觉更饿了。拖着沉重的双腿踏上回家的路,看着一辆辆班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心里那种酸楚的滋味无法形容!搭班车需要五角钱,两人就得一块,父亲心疼。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茂生饿得走不动了,于是就跑到玉米地里颁了一个苞谷,父亲发现后从他的手里夺了过来。他说茂生呀,这是别人家的庄稼,还没有熟,我们不能侵害。大知道你很饿,但再饿也不能作贼呀!我娃咬咬牙,再坚持坚持就回去了。
那次卖猪给茂生留下永生难忘的印象。
父亲虽然窝囊,没本事,但决不吃嗟来之食。茂生还记得那年的腊月,家里一点粮食都没了,村里有几户人都出去要饭了,这在当时也不算啥丢人的事。母亲有意让孩子出去,父亲坚决不同意,他说宁愿饿死也不准出去讨食!天无绝人之路,临近过年的时候来了一个要饭的,伸出手让打发一点。母亲说我们也没啥吃,拿啥打发你?那人说你没啥吃有钱也行,我讨得东西吃不完。说完便把背上的褡裢拿了下来,鼓鼓囊囊的都快装满了,打开后里面竟然有许多白面馍。要饭人说快过年了,要吃的东西很容易,自己吃饱后还剩了不少,离家远不可能背回去,你给上两钱我就把馍留下。母亲动心了,一袋子晾干的干粮,搭配着麸皮,够一家人吃一阵子的。于是拿出家里仅有的一元钱,要饭的也不嫌少,拿了钱就走。茂生一家居然过了个有滋有味的年,都吃上白面馍馍了!
父亲卖猪娃赔了钱,如期给人家还不了帐,后来,就没人赊给他猪娃了。没了本钱,生意就做不成了,家里反倒少欠了许多债。那时的农村虽普遍苦焦,家家都穷,但黄泥村象茂生家这么一清二白的家庭并不多。因为政策已经允许包产到户,有劳力的人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茂生家却依然挣扎在贫困线上,什么也没有。
茂强说什么也不到学校去了,茂生去了一趟学校,看见校园的黑板上有茂强的名字,是公开开除的几名学生之一。
茂生长叹了一声,觉得肩上的胆子更重了。
凤娥来信了,信中讲述了学校生龙活虎的生活,力劝他再补习一年,当然这也是全家人的意思。茂生找出了原来的课本,翻了翻又放下了。他来到宝栓家说自己想承包一块沟地,因为沟地很便宜,弄好了一家人就不愁吃的了。宝栓想了想同意了他的要求,在芦苇滩给他分了十几亩山地,父子几个就进沟了。
芦苇滩到处是石头,父子几个拣了十多天也没拣完。石头堆成了山,一个个手上都出了血,茂生的一个指甲都抠掉了。最难弄的倒不是这些石头,石头的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芦苇根,纵横交错,星罗棋布。芦苇根很结实,怎么弄也挖不完。茂生知道,如果这些根不除,就别指望长庄稼。茂强说狗日的宝栓心眼瞎着哩,专门给这样的地报复咱们。茂生不这样认。茂生说再肥的地都是人整出来的,只要苦下到了,庄稼不会亏人的。
河滩的地整理完后,父子几个又开始开山上的荒地。荒地上长满茂密的灌木林,每天也开不了多少,手上的虎口都震裂了。早晨披着星光出门,晚上踏着月光回家,一路上人软得象根皮条,腿都开始不听使唤了。地整理完后便从塬上往下担粪,每天上山下山往返十多趟,肩膀都压烂了。茂生憋着一股劲,这样干下去不信没有啥吃。
开始播种了,家家都套上了牲口,他们家没有,于是就用人力。茂生兄弟拉犁,父亲在后面耕地。因为芦苇的毛根不容易弄尽,绊在犁上怎么也拉不动。或者遇上了一块没有挖出的石头,犁便有可能被崩坏。后来黑蛋种完了庄稼,吆着牲口赶来了,这才顺利地把地种上。种上之后还要经管,要不就会被乌鸦、喜鹊刨出来吃光。
庄稼有苗不愁长,一个多月后,玉米苗已经绿莹莹的了。
每年一度的高考预选来临了。凤娥寄来了复习试题,要他加紧学习。每天繁重的劳动,哪有时间百~万小!说?因为没有系统的复习,茂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预选上。来到昔日熟悉的学校,空旷的c场上一个人也没有。突然想起了他们在学校的岁月,那时他们每天早晨都在c场念书,c场边的每个白杨树下都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
学校有食堂,食堂的伙食分粗粮和细粮。粗粮就是玉米面,细粮是白面。食堂的大师傅把馍蒸的比砖头还硬,摔在地上都能砸出坑。同学们说用它打狗比石头还足劲。早晨食堂有玉米糊,热腾腾的,大家都喜欢喝。有一次稀饭快打完了,里面捞出一只很大的老鼠,同学们于是全都吐了,没有喝完的把稀饭都倒在了灶房的门口,黄橙橙一片。后来就没人喝食堂的稀饭了,食堂也不烧开水,寒冬腊月大家喝凉水。茂生跟同学们跑到对面的医院接开水,人家不让,于是就瞅了没人的时候悄悄去偷,偷出来的水往往刚开始加热,根本不开。因为馍都是从家里拿,一个星期才回去一趟,因此早就变质发霉了,馍上全是绿色的斑点和白白的毛毛。茂生于是就用毛巾擦了,泡在温水里放点盐吃。凤娥的情况要好一些,豆花给她摊了薄薄的煎饼,用罐头瓶子装满了咸菜,咸菜用油辣子拌了,成了大家最爱吃的东西。于是往往在头几天的时候,凤娥都让茂生吃她的煎饼,等煎饼吃完了再吃发了霉的馍馍,吃得人吐酸水。后来,茂生就落下了很严重的胃病,遇到刺激性的东西就疼。
冬日的c场寒风猎猎,奇冷无比,同学们于是便来到后山上。正午的阳光暖暖地挪过来,紧张了一上午的神经开始松懈,同学们跃跃欲试,开始弯腰踢腿。不知谁倡了个头,大家一致要求凤娥唱歌。凤娥开始不好意思,后来在茂生的鼓励下就亮开了歌喉,同学们听得忘记了背书。山上可以俯瞰整个县城,一条宽阔的河流把县城一分为二,一条长长的浮桥把两岸连接起来。茂生每次回家走小路就要过这座桥。浮桥用钢丝和木板搭就,人在上面晃晃悠悠,荡来荡去。凤娥每次过桥都要拉着他的手才敢走。高高的宝塔近在尺呎,沧桑的塔顶光秃秃的,被岁月蚀去了最初的棱角。据说当年胡宗南进攻延安,曾把这里当成延安宝塔进行轰炸,从而保持了圣地宝塔的完整性。太阳懒洋洋地从西山坠下,气温顿时便凉了下来。该背的书没有背完,只能留给晚自习来做了。
物是人非,如今凤娥已经是一名堂堂的大学生了,而他却还是一名待考的考生,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位八十年代的新一代农民。
预选成绩很快就公布了。茂生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预选。平日里扎实的学习功底救了他。茂生回到家里,一家人高兴极了。是啊,太多太多的磨难,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亲人脸上的笑容了。茂强去拿了一瓶酒,兄弟两人一句话不说,一杯接一杯地碰了几下,心里要表述的内容全表达出来了。
预选过后两个月就是高考,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功夫不负有心人,沟里的玉米长势也很好,给了茂生很好的安慰。他借了些钱买回化肥,要茂强追在玉米地里。高考那天茂生有些发烧,但他感觉没事。考了语文出来,感觉答的还可以。正在这时,给茂生借钱的那个人来了,说家里出了急事,着急用钱,要茂生给他想办法。茂生的头轰地一声就大了!这个时候来要钱,他没功夫去借,于是让人家等他把试考完。那人很着急,就坐在考场外面等。茂生进了考场满脑子都是怎样给人家还钱的事,数学试卷上的考题一个也看不进去。他知道这关乎自己的命运,却怎样也无法让注意力集中,等到开始答题的时候,同学们已经开始交卷了!
第28节
数学成绩直接影响了茂生的考分,就这样他的成绩还是超过了预录线二十多分。县招办的人让他回到家里等通知,茂生等呀等的,直等到学校都开学了,也没等来他的录取通知书!后来去招办一查,招办同志说茂生所报的学校录分太高,他没有被录取。
让茂生揪心的事情还不止这些:一场暴雨过后,沟里的玉米被洪水全推光了!
二十 茂英怀孕了
茂英怀孕了。
茂英是几个月后才知道自己怀孕的。那时赵磊已经被父亲调到县城工作去了。
茂英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一个人跑到卫生院,想把孩子做掉。
走到卫生院门口茂英犹豫了。北塬乡就这么大,镇上的工作人员谁不认识谁呀!如果让医生知道了,无异于北塬乡政府的人全都知道了。
看来在这里不能做。得想其它办法。
茂英来到了县医院,人家要结婚证明,茂英红了脸说没有。医生的眼里就有了鄙夷的神色,说家里人签字才能做手术。茂英说我自己对自己负责就行了,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胖乎乎的,脸上全是雀斑。她不耐烦地对茂英挥了挥手,说哪里来还回那里去,家里人不同意我们不做这种手术。说完后就叫了下一位的号。
茂英从县医院出来的时候想起了赵磊。
赵磊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这是两个人的孩子,他知道了同意做掉吗?
想起赵磊她突然舍不得做掉这个孩子了。茂英用手在腹部摸了摸,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孩子的存在。如果现在找着赵磊,他会不会认这个孩子?
——去吧,去跟他说了,说不定赵磊会很高兴的。如果他不愿意要求做掉,那也不用她一个人承担责任。看来还是要让赵磊知道。
——不能去。如果此事让他单位的人知道了,还不影响到他的工作?赵磊一定会恨死她的,而他的事业也会因此受到影响,她心里会很不安的。
茂英在县城了转了半天,找不到解决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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