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情咒 外传 第一部 屐上霜

屐上霜(10)

字数:112802020年7月10日(四十三)“凌允,你能别在我眼前这么来回晃了吗?我看着眼晕,好想吐啊。”坐在校门口日租房破破烂烂的压合板双人床边,余蓓可怜兮兮地小声抗议,双手紧紧抱着小腹,一脸的不知所措。
魏凌允立刻紧张地窜了过来,蹲下就捧着她的腰说:“这么早就开始想吐了啊?是不是得吃点安胎的东西?”她忍不住拍了一下他那由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光头,撅着嘴说:“是被你晃的啊,我问过了,还不到害喜时候呢。”“啊?你问过了,问的谁啊?”“我高中同学,大学半截就被拐去结婚那个。她宝宝都快出肚子了。”“哦……就以前老给你发高难度菜谱折磨我那个。”魏凌允抓了抓头皮,“那我不晃了,你……让我听听肚子行不行?”“你听什么啊,里面还……还没什么东西呢。医生说了,顶多就这么大一个小豆豆。”她用拇指在小指尖儿上掐了很小很小的一块,跟着终于忍不住说,“你别光傻乐了行不行啊,怀孕啊,我……我肚子里有孩子了,我怎么跟爸妈说啊。”“我去说啊。”魏凌允很流利地接了下去,口气天经地义,“我做好准备了,就算打断腿,该说也得说。”余蓓低下头,小声咕哝着:“为什么啊……明明可以不说的。”“不说咱们怎么结婚把孩子生下来啊?”她哆嗦了一下,双手搓着衣角,像中学时被老师从抽屉里抓出了言情罚站的时候一样。
魏凌允看着余蓓的表情,从听到好消息之后就一直持续到现在,维持了快要一个小时的喜色渐渐沉寂下去。
他不敢相信地小声问:“蓓蓓,你……不想生?”余蓓的眼眶红了,蹬掉白色的运动鞋,缩起腿抱成了一团,“不是,也不是……我……就是害怕。”“不用怕啊,怕什么啊,有我呢,蓓蓓,天塌下来还有我呢。我……”说到这儿,魏凌允的话也顿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这才大三下半学期,他实习都还没找到地方,更别说未来的工作了。
而他家里目前正处于严重的经济危机,房子和车都不得不出手变现,父母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岁。
他知道余蓓有多爱他,也知道她一点儿也不讨厌小孩子。她的惶恐,是对完全未知渺茫的将来。
她有情饮水饱的少女心,还不足以抵消对自己孩子降生后生活的恐慌。
魏凌允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眶又酸又胀,鼻子里堵了个生枣儿一样,忽然难受得说不出话。
两人对着无语了好一会儿,他哽着嗓子开口说:“蓓蓓,我……不行就不上学了。反正这专业也……”“不行!不行不行,你要是连大学都毕不了业,咱们……以后怎么过日子啊。”余蓓急忙蹲在他面前,抱住他惊慌地说,“那真的不行……不行的。”“你那个同学不就是半道退学结婚了吗?”“人家出门喝个咖啡都有创业大老板冲上来一见钟情,咱凭什么跟人家比啊。
凌允,我也想给你……生,可咱们是不是……还太小啊。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想怀孕生孩子的事情,就怕得浑身发冷。”“大四就没什么课了。”魏凌允镇定了一下,抱稳她,小心翼翼捧着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宝贝——很可能还是俩,“这都已经五月底了,这样,蓓蓓,你听我的,先不要想堕胎的事情,那个一旦出问题,影响可是一辈子的。我听说过那手术,说是要刮宫,就是把东西伸到你的子宫里,把里面的东西搅和碎,一点一点钳出来。”被他说得脸上一片惨白,余蓓捂着嘴一阵反胃,差点真吐了。
“考试周之前,我就趁假期回去家里一趟,跟我爸妈沟通。挨揍什么的我认了,我绝不让你受委屈。”他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我也有同学大学就结婚了的,也是因为怀孕,女的休学了一年,算算好像今年暑假就该办满月酒了。”余蓓小声咕哝:“你不会是知道那个之后故意设计我吧……”“我设计你干啥,你还能跑了不成?”他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逗她,往怀里越抱越紧,“大四我就去应聘,去找能直接上班的地方,毕业设计抽空趁休息做……对,我不能回去,我得北上,我这个专业,咱家那小地方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我去奋斗……我来拼,蓓蓓,我来拼……我发誓,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要你不管什么时候当我的新娘子,都高高兴兴。我爸妈没意见之后,余叔那儿……我跟我爸妈一起去说。余叔脾气不好,他要发火,让他打我。咱们订婚,结婚,有证之后,就能赶在你肚子大起来之前给你办休学。不过反正也最后一年了,你要不乐意闹得同学都知道,咱就瞒着,拿毕业证的时候孩子也落地了,你还能请几个关系不错的闺蜜来吃满月酒。”余蓓扁了扁嘴,抓着他手嘟囔:“你想得那么长远,都不说抱我去床上坐着,地上好凉啊。”他哎哟一声,赶紧起来扶着她一起回床上坐着。
从欣喜若狂到不知所措,再到强作镇定地安排两人的未来,魏凌允的心情像是坐了过山车,起起伏伏,大回环转得他头晕目眩。
但过山车的轨道早已定好,不论怎么起伏周折,终点也绝不会变——他要让余蓓幸福,为此,甘愿竭尽所能。
等最初的惶恐渐渐被他怀抱的温暖消融,余蓓也轻轻摩挲着还很平坦的小肚子,露出了对未来充满期许的幸福神情。
她包里都已经装好了学校门口随处可见的无痛人流传单。
以她热爱八卦的性子,一早就知道,大学情侣不小心弄出人命来的最终归宿,几乎都是那种冷冰冰惨白色的病房,让不带感情的医生护士,粗暴地夺去还未来得及成长的小生命。
而一想到爱情的结晶要被那样对待,她的心里就疼得像是扎满了针。
她从小就喜欢乐乐哥哥,一直爱他爱到现在,都从没听过求婚的话,就已经很自然在幻想未来一起生活的一幕一幕。
即使理智上知道当下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情感却还是对此产生了过于充沛的怨气。
既怨自己,也怨他。
现在,这怨气自然烟消云散。
仅剩的恐惧,也渐渐被将要成为母亲而自然涌出的勇气所压制。
最后,在幸福相拥而眠之前,她想起了很重要的问题,慎重无比地提醒了一下魏凌允。
“孩子不许叫魏余!”后来,有部家里长短的电视剧风靡一时,魏凌允陪老婆回看下载的高清版怀念新婚生活的时候,忽然就念叨着男主角的名字若有所思。
余蓓赶忙一扭头,又来了一句。
“我还没答应要二胎呢。就算要,也不许叫余魏,难听死啦。”(四十四)如果说魏家的经济状况是一条上下起伏的曲线,那么,魏凌允在考试前的复习周赶回去的那一段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个复杂曲线上的几大低谷之一。
在这种爹妈都焦虑到寝食难安的当口回去提起把女朋友肚子搞大了的事,下场可想而知。
那一顿男女混合双打,足足抽断了一个鸡毛掸子打裂了一根扫床刷子。
但事情总要解决。
父子深谈,母亲给没敢跟着回来的余蓓打了个漫长的电话,那三天里魏家唯一的话题,就是该怎么在当前的情况下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案。
直接结婚的难度很大,别说彩礼,现在他们还欠着余家十万块没还,婚房也没着落。
就算余家不是什么大门大户没那么多讲究,人家父母也不可能同意给独生女一场这么寒碜的婚事。
而且,带着余蓓怀孕的消息上门,怎么想怎么有股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味道,一旦被对方错以为是在逼婚,是想先上车后补票省钱,两家的嫌隙可就大了。
魏凌允只好暂且打消直接上门负荆请罪的念头,按父母的安排,等暑假余蓓回来,一家人凑在一起好好商量出一个妥当的办法。
这段时间他们两口子再联系一下亲朋好友,真要不得不走这一步,那就砸锅卖铁借钱租房,总之,绝不能亏待了这个他们从小看到大当闺女一样疼的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孕后激素变化的影响,余蓓这次考试的发挥非常糟糕,不过她的学院管理松散得很,不至于妨碍毕业。
一起回去的火车上,靠在窗边的她聊着聊着又说起了暑假回去要面对的局面,可怜兮兮地说:“我好紧张啊,感觉出站见了我爸,胃都要疼。”“不用瞒太久的,我爸妈已经在想办法了。”“凌允,”她抱住他的胳膊,软绵绵靠上来,“你要北上打工,咱俩是不是就该异地了啊?”“嗯。”魏凌允贴近她,轻轻拍着她的肩,“等我打拼出来,扎下根,就接你过去。”“我不想离爸爸妈妈太远。”她小声嘟囔,“到人生地不热的地方,我心里就慌。”“那我就多存点钱,再回来。”他也是在家被宠大的独生子,漂泊异乡的底气并不那么充足,最大的动力,还是能让余蓓婚后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咱家这儿考个公务员不好吗?或者跟叔叔商量一下,让他找找人,安排你进他单位呗。”“他那单位早不行了,现在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余叔买断工龄早,反而沾大光了。我爸现在也没别的想法,就是赚几年工资还债熬退休。”他以前一想到离开校园后的生活,满脑子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但真到了要离开象牙塔,面对完全未知的社会,还早早就背上了家庭的责任,要说完全不慌,那怎么可能。
找不到工作怎么办?找到了工作不合适怎么办?待遇不够好怎么办?异地时间太长太忙感情淡了怎么办?他俩的十七年之痒万一因此开始了怎么办?
他忽然意识到,早先心心念念的考研,也许并不是他嘴上说的,为了将来进入更好的行业。
他只是潜意识在怕,想继续延长自己当学生的时间而已。
“我其实没那么多要求。我就想你能一直陪着我。白天出去上班,晚上回来一起坐着看看电视说说话,放假了可以四处逛逛,悠悠闲闲的。”余蓓闭上眼睛,带着倦意小声说,“我没办法看着你,你被别的狐狸精勾走怎么办呀……”他笑了,伸手悄悄在她小腿上捏了捏,“担心这个干嘛,别的狐狸精又没有你这么可爱好看还贴心的小爪子。”“那要是有呢?”她开始撒赖,“男的都喜欢新鲜,我你早看腻了吧?”“别人的我不看,新鲜也和我无关。”“我同学说怀孕脚会大半个码,说不定就不好看了。”“那是水肿,我保证天天给你按摩,一生下来宝宝就好。”“就会哄我。”她把脸钻进他怀里,在热悉的气味中放松下来,疲倦地睡了。
到站之后,魏家父母没来,余蓓的爸爸开车来接,顺便把魏凌允送去家里。
在家长视线范围内,他俩不敢太亲热,只好并肩在后排正襟危坐,不过开了一会儿,就没忍住在下面偷偷把手指勾到了一起。
下车的时候,魏凌允能感觉到余蓓的紧张,可当着未来岳父的面,他又什么都不敢干。
走进楼道回头看,放下的车窗里余蓓正可怜巴巴盯着他,他咬了咬牙,喊:“蓓蓓,我钥匙是不是掉车上了?”余蓓愣了一下,跟着双眼一亮,开门下车,一溜小跑进了楼洞里面。
这个位置,驾驶席上的余叔肯定看不到了。
他一把搂住她,贴上去就是一个短暂而火热的吻,恋恋不舍地吮了几下唇瓣,轻声安慰她说:“不会等太久的,相信我。”“嗯。”她泪汪汪地点了点头,亲了他一下,回车上去了。
然而,整个暑假过去,也没有发生魏凌允预期的那场登门拜访。
两家人倒是在一起吃过三顿饭,但提起婚事的时候,都是半开玩笑的语气。
因为那个在不适宜的时机到来的孩子,仿佛感应到了父母的为难,以一个伤害很小的方式,离去了……(四十五)魏凌允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他还很确信,他爸爸应该也忘不了。
那是他俩暑假回来第三天,前一晚俩人还煲电话粥用情侣号嘀咕了几个小时,那会儿他隐隐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就问了问,余蓓只说自己太紧张,晚上都睡不着觉,让他一口气哄到了快凌晨三点。
这个暑假魏凌允准备做家教赚钱,盘算好一早起来就去市里那个有名的“蹲点儿桥”竖个纸牌子等着路过的家长看中。
日历上七、八月份的大型招聘会他全打上了勾,本地的省会的一共有快十场,他打算起码靠家教自己负担起路费。
听说最近房地产市场挺热,他寻思实在不行先在省会当个销售,一步步跳向首都也好。
他妈靠着之前做小生意积累的人脉打算从头再来,这两天在外地考察货源,不在家。
早晨七点多,爷俩一起随便吃了一口,他爸就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上班。
一开门,魏家爸爸就吓了一跳——是真的往后小跳了半步,跟着惊讶地说:“蓓蓓,你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不进来啊?”魏凌允一口白粥差点呛得从鼻子里喷出来,踢翻了个凳子跑向门口。
余蓓坐在他家门外往上走的楼梯最下面一阶,满脸惊慌,像只被什么凶猛野兽追击的兔子,胳膊都在微微发抖。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手忙脚乱把她叫了进来,门才关上,她就哇的一声哭着扑到了魏凌允怀里,连魏叔叔就在旁边看着都顾不得了。
拍背拥抱安抚了足足十多分钟,余蓓才抽噎着冷静下来。
看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魏凌允他爸皱着眉往里屋指了指,说:“不方便让我听,你们就进去说。”以成年人的经验,他能判断出来,未来儿媳妇似乎遇上大事儿了。
他只好拿出手机,给单位去了个电话,说今天上午可能晚点儿到。
反正他现在也就是个闲职,去了坐办公室接接电话,晚点儿去让等人接班的小伙儿多呆一会儿没什么。
魏凌允没有爹那么冷静镇定,一进屋就关上门把余蓓扶到床边坐下,紧张地问:“怎么了?你咋这么早就过来了?出什么事儿了出什么事儿了?”余蓓双手抓着他的指头夹在掌心,还没开口,泪珠就又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哭了一会儿,才说:“我……我下面……见红了。”“啊?”魏凌允的脑子有点短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怀孕了不是就不来月经了吗?”“对啊,可是……就是来了,颜色也不正常,可深了。”她穿得不多,对他也没什么好羞涩的,掀起裙子把裤衩往下一褪,露出里面垫的卫生巾。
上面的确有一小块暗褐色的j8学。
“断断续续好几天了,我想跟你说又不敢,结果……昨晚上来得特别多,我半夜上厕所看见,吓得要命,一早就说要找你买书……跑来了。怎么办啊?宝宝……会不会出事了?”这一天,就在余蓓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拉开了混乱的帷幕。
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后,他爸也有点慌神——毕竟就这一个儿子,当爹的还没机会积累经验。
最后的选择,就是直奔医院。
这事儿连公公都还不算的男性长辈实在不好意思全程陪同,魏凌允只好硬着头皮带余蓓在医院里跑上跑下挂号检查。
那个和颜悦色的老大夫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精神过度紧张导致的先兆流产。
大概是把他们当成了小夫妻,医生很温柔地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鼓励他们不要灰心,再接再厉,年轻人要孩子很简单,完全不用着急,可以先锻炼身体戒烟戒酒,响应号召优生优育。
在医院里的时候余蓓一直没怎么吱声,就那么神不守舍地听。
等到中午在家,魏凌允爸爸买了点吃的去上班,就剩他们小两口坐在桌边吃的时候,余蓓才小嘴一瘪,扑到魏凌允怀里哭了起来,哭得昏天黑地,上气不接下气。
按说,连胎心都没有形成的孩子只能叫做囊胚,远远谈不上算是一个生命。
可余蓓觉得,都怪她不好,不够坚强,脆弱到失去了一个本该叫她妈妈的小宝宝。
魏凌允百般安慰,也没办法扭转她心情上的持续低谷。
他这才意识到,这个属于他俩的孩子,对余蓓来说,其实远比她表现出来的更加重要。
爱情结晶这四个字,仿佛寄托凝聚了她所有少女年华那些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等着落地之后,让她蜕变成一个足够成热稳重的女人。
不过余蓓在这之后确实成热了几分。她知道魏凌允有多忙,便不再舍得让他劳心劳力来哄自己,总是尽力把最好的一面,在难得的空闲约会中展现给他。
她找了一份兼职,考了一本导游证,在少了许多陪伴的暑假里,独自填充着男友不在身边的时间。
一个夏天过去,魏凌允瘦了不少,身体更加结实,性格也沉稳了许多。而余蓓,在魏家妈妈对她先兆流产没坐小月子是不是会伤身的担忧中,一有机会就被塞补品,返校后足足胖了五斤,急忙恢复晨跑控制体重。
主题色调写满了分离的大四,就这样来了。
(四十六)余蓓的校园生活变化不大,爸爸帮她搞定了实习报告的事情后,她为了将来就业的选择面报了个班,打算毕业前争取拿下教师资格证,顺便把应届地方公务员考试需要的内容认真复习复习。
不过同班同寝的小姐妹家境不太好的已经开始为了未来奔波,屋子里空落了不少,加上魏凌允和她很久才能见上一次,大都靠手机联系,她多少会感到有点寂寞。
趁着空窗期和毕业季,系里有两个男生大着胆子向她表白了,勇气可嘉。
可余蓓是那种认死理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更何况魏凌允这条道对她而言一点都不黑。她喜欢看的浪漫故事里,女主角也绝不会对男二号动心,即便有多少误会,最后都一定要落在男主角的怀抱。
所以她干脆连让魏凌允误会的机会都不给,乖乖宿舍辅导班两点一线,拒绝告白躲开追求,安安静静蹲守大学生活最后的平静时光。
不好说幸运还是不幸,魏妈妈有时候出差路过这儿,总要跑到余蓓宿舍里来看看,顺便带一堆据说滋养身体的补品,恨不得把她身子里不知道哪儿亏的那一块儿手动拿腻子抹上。不知道被谁听到了什么风声,同学间渐渐有了她流产过的传言。
于是最后那点需要担心的纠缠不休,也就彻底断了来源。
魏凌允的考研规划被家庭变故熊孩子毁积木一样不讲理地推了个稀烂,几次招聘会参加下来的结果也不尽如人意,最后踩着暑假的尾巴,才在省会拿到了一个很累但是管吃住收入也还可以的工作。
只是当成跳板积累经验,而且他都还没拿到学位证毕业证,真想一步到位凭他这过气专业也难,在大城市辛苦奔波热悉来到社会后的日子,总好过真回家乡找对口岗位——他能想到沾边的,也就是去县城养殖场保障禽类健康了——那岗位他还竞争不过人家正经学兽医的。
没有双休,每个月工作不忙的时候可以安排好打申请休息一共三天,刚上岗那半个月,他走得腿都要断掉,晚上跟余蓓在电话里腻歪着就能睡着。听着他疲倦鼾声的小女友在电话另一头默默垂泪,听上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挂断。
第一次用假期跑来跟女友见面,都已经是九月底,魏凌允直接用完了这个月的三天调休,拿着八月份不到一千块的试用工资,黑黝黝笑着在女生宿舍楼下给了余蓓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拿胳膊量了一下他的腰,眼眶变戏法一样三秒不到就红了。
短暂的相聚,余蓓刷爆饭卡带他在食堂里把小炒、盖饭挑着贵的吃了个遍,晚上在外面日租房都不准他动,又是口啊又是脚啊又是女上男下骑大鸟啊累得腰酸腿软,给他好好充了两天电。
十月魏凌允忙得不可开交,被上司本着试用期就要往死里用的行规折腾的满省会乱窜,活活蹬烂了一辆二手自行车。理所当然,他这个月的三天假连着用申请不下来,单独用不够回来约会,只好干脆折现换成公司给的“全勤奖”。
余蓓不是耐得住相思苦的女孩,课忙的时候几天不见面都闷闷不乐,大四闲下来日程表几乎是空的,哪里还忍得住,算了算来回的路费也不算什么,就跑去看了他两趟。
那是她第一次主动跟魏凌允很正式地提起,希望他不要这么拼。
他当然不肯答应。
人生规划的未来有太多担子需要他来扛,就算不说家里的债务,没落的境况,就是还跟以前一样红红火火,难道他就能放下面子带着新娶的媳妇一起心安理得啃老?
他不奢求非要能养得起余蓓做全职家庭主妇。
但他希望余蓓嫁给他之后,能拥有最大限度的选择自由——可以去干她想干的事,不用顾虑收入之类的现实问题。
“可我觉得你有更多时间陪着我我才更开心啊……”协商无果,余蓓有些沮丧地耷拉着小脑袋,留长了不少的乌黑头发顺滑地垂落下去。
“可生活不是咱们两个在一起开开心心呆着就能顺顺利利的。蓓蓓,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我一想到要是不够努力,以后就得让你整天愁眉苦脸惦记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屁事儿,我就窝火。”他很顺手捧起她特地为他洗得软软香香的白嫩脚丫,弯腰亲了一下,过去搂住她,耳鬓厮磨一起倒在床上,“男人辛苦点应该的,再说这才哪儿跟哪儿啊,比起人家搬砖卸货的轻松多了,这都不算啥重体力活儿,你看我还有精神摸你呢。”“我觉得你精神不好。”“嗯?”“平常你可不会摸这么久……还不开始。”他笑着把碍事的被子扯到一边,“这不是想跟你说话嘛,你要不说,那我这就开始。”“我给你用脚夹夹吧……”余蓓摸着他脖子下面黑黢黢的三角领口印子,“明天你一大早就要满世界跑,得多休息。”“那你呢?你不想要啊?”魏凌允隔着薄薄的打底裤抚摸着她恢复晨跑后紧凑了不少的小屁股,巴掌一点一点转着蹭向她的腿窝。
余蓓红着小脸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两句。
“我上班不是光跑,还要推销的啊,s舌头累了一样很惨的。”“可s舌头又不会酸。”“好吧,那……成交。”他笑着一缩身子,捧起了她细细的腰,将碍事的两层薄布,一起翻卷脱了下来,“我先来。”不等她开口协商顺序,他直接把脸凑了过去,嗅着她热悉的味道,舔上了她已经微润的柔嫩果裂,尽情地品尝。
这种互相单向取悦的性爱一直是她们情欲生活的主旋律,不会觉得别扭,也没有什么不适,在交替高潮过,都达到彻底的满足后,他们相拥而眠,进入了各自描绘未来的梦乡中。
尽管余蓓没有达到说服他的目的,但回来之后,就对他在那边吃不好的事情有了更进一步的体会。
十一月底魏凌允休假回学校交实习报告顺便恶补毕业设计进度,余蓓思量了一上午,弄了一个巨大的塑料袋,背着双肩包跑去跟闺蜜们在市里新开的好伦哥吃了一顿自助餐。
忙得脑袋大的他只当是女生之间的正常交际,听她叮嘱自己别吃午饭等她,还以为她要买饭带回来给他吃。
结果午后不久,余蓓打来电话把他约去了食堂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打开背包,从里面变出了满满一大袋子奥尔良鸡腿和各色烤肉、披萨。
“你不怕被抓住吗?”魏凌允瞪着眼,傻在了桌子边。
“不怕。”她毫不犹豫地说,“叫你去吃你不去,我这样给你带回来,你就能多吃点肉了。”他低头吃着余温尚存的鸡翅根,微辣的咸香在s舌根缓缓绽放。
余蓓托着腮,静静地看他狼吞虎咽。
等他快吃完的时候,才小声问:“凌允,你说,咱们在我家的房子结婚,就不行吗?”(四十七)不少男人在被问到面子重要还是老婆重要的时候会很干脆的表示老婆当然更重要,但当实际遇到面子问题的时候,这理所当然的选择并不如说起来那么容易。
余叔对他这个未来女婿不能说不满意,阿姨也是很通情达理的人绝不是那种喜欢刁难的丈母娘,而余蓓……这事儿就是她主动提的。
从各个角度讲,魏凌允用女方的新房结婚,都没有什么障碍。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
所以这次他没有答应。
他觉得毕业后就算再怎么赶进度,订婚订酒店拍照领证一大堆事儿下来,结婚也要一年左右了吧。
既然答应余蓓也要至少一年半之后才能结婚,他为什么不先拼一把试试看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所以他拒绝了,暂时。
他当然知道凭他自己的本事毕业后想马上买房难如登天,可只要奋斗能看到希望,他就有信心说服余蓓陪他一起度过初期那段比较难熬的时光。或者,让她稍微多等几年。
他又一次钻进了大男人的牛角尖,回去公司那边之后,干得更加拼命,起早贪黑,废寝忘食。
余蓓无可奈何,只有珍惜每次见面的短暂时光,以她一贯的悠闲步调,走完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
过年两家凑到一起吃饭的时候,虽说谈起两个孩子的恋爱还是有几分玩笑的口气,但魏凌允听得出来,余家爸妈,已经在认真考虑婚事的问题了。
他们委婉地询问,想要知道魏家对这个的态度,也想知道魏家如今的经济状况到底怎么样。
他爸妈也是好面子的人,弯弯绕绕一顿饭,最后还是没把事情挑明,让余蓓坐在那儿干着急没办法。
年后不久,魏凌允的舅舅总算从泥沼中脱身,东拼西凑借了笔钱,让姐姐把抵押出去的老房子一次性赎回,之后乘车南下,决定从头再来。
少了一份贷款要还,他妈妈新跟人合搞的服装店也渐渐兴旺起来,看到了曙光的魏凌允拼得更加卖力。余蓓看到这个情况,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不厌其烦地叮嘱他注意身体,一有空就跑去看他,好让他不必使用假期,多赚一个月三百块的奖金。
繁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短暂的春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已经被锻炼出一副好酒量的魏凌允在散伙饭上喝得酩酊大醉,出来后在行道树边哇哇狂吐,仿佛要把内脏都呕到地上。
同学被吓得够呛,赶紧用他的手机叫来余蓓。
后来,据余蓓说,那天晚上醉醺醺的他喋喋不休就一直没停嘴,说着说着哭,说着说着笑,说着说着,就搂着她想亲,说着说着,又要甩开她的手,大声嚷嚷“我有女朋友了你躲开”。
但他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东西,余蓓一直不肯告诉他,每次都只是微笑着望着他,说内容太多,想不起来了。
在日租房里照顾醉鬼一夜都没睡好,余蓓当然很纳闷,等魏凌允一清醒,就问他到底怎么了。
他这才告诉她,说他已经辞职了。
在这家公司呆着没有前途,在那座城市呆着,好像也是如此。
所以他决定了,这次拿到两证,就带着这大半年存下的工资,北漂。
意识到他急着想要证明什么,余蓓这次没有劝他,陪着他跑完手续一起把档案迁入人才市场后,便回到家中,开始了她没有计划过的生活。
这次开始的异地恋,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大到了空间的极限。
小城市的生活总能很快找到一个平稳运行的轨道,余蓓不久就在父亲的帮助下花一笔钱进入了一个足以让她干到养老的事业单位,因为长得漂亮人又乖巧,不到半个月就成了单位所有单身汉的目标,还被几个有儿子的领导盯上——有一个儿子还在上大学,非说女大三抱金砖打算把她预订了。
她觉得有点惶恐,但晚上打电话,知道魏凌允才刚刚退了房子,正在往新的住处搬家收拾,累得呼哧呼哧喘气,她就忍住了,什么也没告诉他。
同样隐瞒了情况的,还有电话另一头满身大汗的男人。
他的确搬了新地方,但并不是人往高处走的那种。
为了省钱,他给自己平添了一个多小时的通勤时间,还住进了一个需要跟人合租的地下室。
魏凌允当然不想这样,可他别无选择。
他的专业没用,对口的岗位希望渺茫,只能依靠大半年的工作经验,从另一个赛道起跑。
为了攒下钱,他只有尽全力压缩生活成本。
他批发了整箱的榨菜放在床下,豆腐乳都不舍得买王致和,有空借同租大哥电磁炉吃两顿清汤挂面的时候,只有一碗舍得放荷包蛋。
跟他合租的大哥劝他年纪轻轻不要拼得这么凶,他只是笑笑,用刚学会一点儿的对方家乡话说:“莫得办法,急着回家讨老婆咧。”晚上睡前跟余蓓褒完电话粥,他还会读书到深夜,看那些复杂的信息技术入门教材。
上班之后一直费心研究,魏凌允认为将来比较吃香,能让他在这繁华到令人心悸的城市落地生根的行业,不外乎金融和电脑两个大方向。
金融的行业门槛太高,他够不着,跳不进去。而电脑方向的大小公司,都正发展的如火如荼。
骑着驴找马,就是他给自己安排的计划。
为此,他压榨出了比高考前还要夸张的行动力。他制定了一个目标,为期一年。只要一年后,他能凭借恶补的知识入行,那怕是和大四那年一样从屁都不懂的纯新人做起,他也敢留在这儿继续拼下去。
他不敢想得太长远,因为这个繁华的首都给他的迷茫感,就像是当年刚进了重点高中之后,他从尖子生一下被打落中游,看到各路精英汇聚的时候。而且,远比那时要大,大得多。
盛夏很快随着时髦女郎身上的热裤一起溜走,十月国庆假期,魏凌允回家和余蓓小聚了几天,一解相思之苦同时,也分享了女友工作转正的喜悦。
在一起的五天里,他们谁也没敢提结婚的事情,紧紧抱在一起的时候,魏凌允莫名感到一阵心慌,忍不住反复思索,他做的选择,到底是不是正确。
十一月初,一个秋风萧瑟的周五,余蓓说好要来看他的日子,魏凌允却被突发事件缠住,加班加得脱不开身。
他不敢让余蓓在火车站一直呆着,只好向同屋的热心大哥求助,请他帮忙把女友先接到住处。
当时忙昏了头的魏凌允还没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就想着忙完之后赶紧坐地铁回去,接上余蓓再在附近快捷酒店开房间。
免不了的应酬免不了的酒,为了不让余蓓心里难受,魏凌允硬着头皮冒着被训斥扣奖金的风险少喝了很多,回到家门口,脑子里的酒劲儿也就是让他走路稍微有点飘的程度。
但开门进去后,他脑袋嗡的一下,就彻底清醒了。
床下摆的那些酱料榨菜方便面……等应付生活的食物全被余蓓掏了出来,乱糟糟摆了一床。
合租的大哥抽着烟坐在椅子上,满脸严肃地讲着魏凌允在这里耗子给猫当三陪——赚钱不要命的种种事迹。
而余蓓就坐在床边,手里捏着还剩一点的杂牌豆腐乳瓶子,指头都已经发白,脸上全是泪痕。
看她另一手拿着的半湿毛巾,和那双红肿得和小桃子一样的眼睛,魏凌允心惊胆战地估计,她起码哭了一个小时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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