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地，再爱我一次

雷擎苍每天都照例在休息室的软榻上午睡，他有午睡的习惯。
有一天，朦胧中醒来，入眼看到枕边多了一个泛着奶香的柔软小包裹，里面有三个小毛虫正在依依呀呀的唱，他迟钝的眨眨眼，没反应过来，但手却不自觉地已经伸过去，扒着襁褓的边儿，这小毛毛白嫩白嫩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擎苍，菱形小嘴里吐着泡泡，正傻开心的乐和着。
雷擎苍被震住了，呆呆的没什么反应。
雷擎苍看着这三个孩子，心底涌出一股无法遏制的热热软软的的感觉，良久，他才用手指戳戳那孩子的软嫩小脸，好像有一阵电流从头穿透他的脚底，吓的擎苍立刻收回手，然后，有点忍不住还想戳。
他没接触过这么小这么软的孩子，一时间呆呆的看着，没敢动。
“擎苍，”霍霆在背后抱住擎苍，亲吻他的耳边，“喜欢么？！”
雷擎苍愣愣的回头看着他。霍霆低笑道：“他们是你的亲骨血……”
雷擎苍被吓到了，但受到的惊吓太大，他甚至都没想起来向霍霆质问，只震憾在面前的这几个小东西身上……
是他的孩子……他转头看看那只小宝宝，这小宝宝正啃着手，口水嘀嗒直流，雷擎苍觉得心底有块地方融化了，有点甜，有点软，热得他心头仿佛还带着点酸。雷擎苍有点不知所措……
他没有想过会当爸爸，他不知道怎么做一个爸爸。
“看，他长的多像你，几乎与你一模一样，你的儿子……”霍霆深情款款的感慨，“是我们的儿子……”他们一起的儿子。
他的家人，他的血脉……雷擎苍怔怔的看着，就觉得自己根本不会在乎他到底是怎么来的，重要的是这几个孩子是他的骨血……
雷擎苍凝视了孩子许久，然后猛地转过来埋身霍霆的身上，闷闷的道：“……谢谢。”
雷擎苍的反应让霍霆有点意外，他本以为雷擎苍会与他冷战的，带孩子来的时候，还那么的胆战心惊，这个结果，真的很好。霍霆终于松了一口气。
自这三个孩子来到霍家后，霍老爷子几乎爱不释手，祖父爱大发，他对血缘不太在意，不管是擎苍的孩子还是霍霆的孩子，他都无所谓，只要能继承家业就行了。
所以，虽是擎苍的骨血，霍老爷子却大手一挥，一定要姓霍。
于是，霍霆为他们取名，依次为，霍若擎，霍似擎，霍天擎……
霍家才叫真正的热闹起来了。
当然，雷霄的反应是很郁闷的，他听闻霍霆搞了三个儿子出来，就很痛苦，尼玛的，找三个代孕母亲，有没有搞错？一个多出来三个孙子，对于年纪轻轻的雷霄来说很痛苦，他的脸色真如焦碳似的……
想到陈程毕业后生的孩子还要被这三个孩子叫叔叔，雷霄就……于是，他拒绝去想这件事。颇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然而在看到那么像擎苍小时候的孩子的时候，雷霄的心就柔软的不像话，平静下来，什么也不气了，他错过了擎苍的童年，现在可以弥补回来了……看着三个孩子时眼睛都放光。儿子被抢走了，还有孙子不是。雷霄心情又有点平衡起来……
三个孩子很得宠。
但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三个孩子之间也有了差别，大少俊美张扬，二少才华横溢，三少……稳重，有内秀。这是大家对霍霆三个儿子的评价。从这个评价里就感觉出来大家对三少的评价都有点言不由衷，不以为然的味道，其实的深味只可意会。
如果让他们更肆意的话，三少给人的印象叫“闷”。事实上，连霍霆都不得不承认，三个儿子中，最聪明的也是他家三儿。
三少早慧，从记事开始，他就明白自己生活在一个非一般家庭里。没有母亲，只有两个父亲，而且是霍家鼎鼎有名的霍军长家。他似乎早意识到，只有爸爸的爱能保护他。
爸爸对他们兄弟三人的爱如终如一，但父亲就会偏爱大少更多，曾经霍天擎也为此困惑过，更为此哭过，小孩子是敏=感的，他哭着找爸爸告状，因为父亲只抱了大少坐在膝头喂点头，没有他的份。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心里很委屈，很难过，那时的他根本不懂这是为什么……
那一次，霍天擎被雷擎苍抱着哄了一下午，获得了双倍的宠爱，但同是他也领略到父亲眼中的深沉，那个时候，三少还不能明白父亲为什么抱大少，不抱他，但他真切的感觉到父亲不喜欢自己，并且，他嗅到了危险，所以不得不小心，也不得不谨言慎行。
在外人眼里，三少是个不爱说话，很有点闷的孩子，但只有霍霆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他的敏锐，异常的早慧。
到了懂事的年纪，三少终于明白了父亲偏心的原因，自己是父亲不曾期盼过的，属于遗传失败的那一个。
大少长的最像爸爸，所以也最被父亲宠爱，他可以被父亲扛在肩上，也可以睡在爸爸和父亲的大床-上，可以拖着童话书闯入父亲的书房要求讲故事……那是二少和三少不敢要求的奢望。
这样的特权，在二少也慢慢的继承了雷擎苍的柔弱神态之后，也同样属于二少。父亲甚至加倍宠他，像是对之前的补偿。
三少终于渐渐明白，父亲为什么曾经偏爱大少，二少，而自己没有，因为，他们都肖似爸爸，而自己没有。
三少曾经听龙二说，他们三兄弟曾经都长得很像爸爸，只是他和二少在慢慢长大之后，或多或少的被母亲影响，越来越不神似了而已。二少的面容越长越精致漂亮，少了父亲英挺的鼻子，脸型却多了几分柔和。
而他三少，却慢慢赵向平庸了，其实霍天擎的长相也是一流的，只是跟他的两个哥哥比起来，实在差的许多……
三少终于明白，他是不受父亲青眼的霍家三少。
他知道自己并不被父亲喜爱，所以，三少去加倍认真的爱雷擎苍，或许，那只是一个孩子单纯式的恐慌，单纯的不想让自己成为家里唯一一个不被家长喜爱的孩子。或许，他朦胧的明白爸爸的性子，终将为此回报加倍的爱在自己身上，以弥补被父亲忽视的失落，但或许，三少那里潜意识里已经明白，爸爸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在某种程度上比威严的父亲更高，林概是本能让他准备地寻找到了保护自己的方法。
然后，日子在继续。
常年的互动和依恋，让三少更得擎苍所宠爱，他或许不受霍霆所宠，但却是擎苍最贴心的孩子。大概也因为雷擎苍温润恬淡的性格，三少没有因为父亲的偏心而产生性格偏激和负面情绪。只是，三少习惯了谨言慎行，身心也依然健康成长。
三少确实不喜多言，但这不妨碍他有一双清明的眼和敏锐的耳朵，在步入青春期后，三少偶尔看到几次大少的眼神，就隐约觉得他很不对劲。
尤其是大少基本上无视了雷擎苍，即使碰到也骄纵的连招呼也不打，虽然没有过激的行为，但让三少看了很不舒服。他更多的是看向父亲，眼神是那么的热烈，他的眼神绝不是一个儿子看向父亲那么简单。
他没敢妄下论断，然后，却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那天大少闯进书房，但他并不知道三少正在两排书架后的地毯上，捧着本书看着津津有味。
三少倒是知道大少进来了，但并未上心，耳朵自动屏蔽了那边的谈话，直到那边突兀的发出一声大叫，“我爱你……”
三少手里的书险些吓的被震掉在地上。
“我希望你的爱，基于我是你父亲……”霍霆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平和冷静。但三少能想象得到父亲的震惊。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大少激动的打断他的话，“为什么要把我扔到国外去读书，我不去，我爱你，永远没有人像我这样爱你，我想留在你身边……”
霍霆的声调不变，几乎是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留学的手续已经联系好了，我希望……”
“他已经老了！又老又弱，根本配不上你……”
“闭嘴，不准这样说你爸爸……”霍霆怒不可遏的喝止。
三少不自觉地摒住呼吸，父亲喝止的声音并不高，但他却能从那几个字里感受到父亲的冷酷，甚至房间内的温度好像都下降了。
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三少犹豫是不是小心探头去看个究竟时，大少说话了，声音变得柔顺婉转，透着哀求，“……霆，请看看我，好好看看我……你独宠了他二十年，够久了，他已经老了，身体又弱，我知道他并不能服-侍你尽兴……”
随着衣衫簌簌的声音，大少的声音变得更加恭顺，“霆，看看我的脸，我的身体……我是从小被你调养大的，我按照你的心意成长，只有我才最明白你的心情，你的喜好，我才是你真正理想的情人，忘记他吧，你会拥有一个年轻的，更爱你的，更用心满足你的一个货真价实的小龙吐珠……”
大少爱的宣言像一部苦情剧。三少在书架后面捏着书本皱眉，吃惊，更是不解，大少他怎么会对父亲产生……这种幼稚的无聊的情感。他简直不敢相信大少的脑子……难道这么多年，他就没发现他们兄弟三人存在这个家里的真正意义么？！一切都是为了爸爸，为了雷擎苍……他们只是复制品，却不能代替爸爸，只是父亲想要补偿雷擎苍童年心理下的产物而已。对这样爱着雷擎苍的霍霆。父亲又怎么可能会接受大少这种情感？！
三少胸膛里燃起一把怒火，大少顶着一张与爸爸相似的脸作出这样卑贱的表情，在三少看来，简直就是对爸爸的污-辱。
他怎么比得上爸爸，就凭他现在这副卑微的样子？！真是……可笑。
霍霆眸中泛出森森冷意，盯着大少，许久之后，悠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还年轻，不会什么事情就说永远和最……”
后面的三少就不知道了，他知道父亲不可能接受大少，他便专注于自己的书本世界，屏蔽了全部声音。
等三少再次回神的时候，是霍霆抽掉了他手中的书。
“厨房准备了下午茶。”霍霆低声道。
“好的，父亲。”三少站起来，跟在霍霆身后。父子俩沉默走出书房，良久后，霍霆才问，“你怎么看大少说的那些话？！”
“愚蠢。”
霍霆眼里很快闪过一抹轻笑的情绪，“我以为你会担心。”
“担心你喜新厌旧，抛弃爸爸？！”三少反问，语气里带着压制不住的嘲弄。他为什么要担心老爸？！
雷擎苍的性子绝非被宠坏了大少可比，他的温润而雅，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干净，谁能比得不上？！
大少，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他确实年轻，可年轻又如何？！
那几乎等于幼稚，鲁莽，愚蠢，目光狭隘，自以为是的代名词。父亲怎么可能连珍珠与鱼眼都会弄混？！
他听龙二说过，这个世上除了老爸，还会有人在父亲只手遮天的围追堵截中创中一片天地，老爸让父亲败的一塌糊涂。雷擎苍，用龙二话说，就像脆弱柔软的像株需要精心呵护的兰草，再大的石头，也别想阻止他发芽，长大，散发芬芳。雷擎苍也像一只小狼，孤独的小狼，虽然看起来像绵羊，可谁也别想否认他的坚强……
况且现在的老爸意气风发，正是最好年华，怎么会老？！大少能比吗？！
大少不配跟爸爸相提并论，爸爸的柔韧和坚强，他永远不懂。他甚至从没有了解过爸爸的想法和念头，就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胜过雷擎苍，这……怎么可能？！
霍霆听着这个被自己忽视了许多年的儿子语气里的骄傲和不屑，欣赏的目光几乎再无法深埋下去。他们家的三儿子，像他，缜密的心思，冷静，理智，擅长分析，并且果断够狠。同时他也像擎苍，有着敏锐的直沉和细腻的观察，并且感情很真。
这样的儿子，既像他又像擎苍的孩子，才是他真应该好好培养的儿子……
霍霆想起大少那番自荐枕席的表现，想起他侮-辱擎苍的说辞，心里愤怒又懊丧，还有更多的是失望。他真的曾对大少付出很多的心思，他想让他像擎苍一样清澈干净，他把他娇宠到大，有求必应，捧在手里养的，结果却……弄巧成拙。
大少……霍霆心底抽了一下，最终，眼中那抹意义不明的怒火压至深处，不再显现，这件发生在霍霆书房是的家庭丑=闻，似乎在波灡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便从后续的发展来看，却有点诡异。大少并没像父亲之前安排的那样出国留学。他依然在家，照常上学，但他从那天起变了一个人……他的叛逆期到了……
大少似乎用尽一切手段想证明自己的成长与出类拔萃。他找云虎去练习自由搏击，那股疯劲很吓人，他与龙二比狙击精度，甚至在摩天大楼的天台上拿两三百米外的路人嘴里的香烟当靶子，差点闹出人命。或者加入滑翔伞俱乐部，成为里面最年轻的会员，愣头青似的站在悬崖上真的敢往下跳……这些出格的事，不一而足。
三少冷眼看着大少这样激-情四射，毫无章法的逞能，他有点困惑，又带着一点不安。但父亲在此事上什么也没说，三少自然没立场过问。
三少默默的看着大少的叛逆期行为，看着他不知深浅的越玩越过火，听着父亲三言两语的暗藏纵容，三少不懂，其实不是不懂，他只是……不敢再想下去。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小半年，就在大少的发疯渐渐被大家习以为常，突然有一天，出事了，非法赌博的山路赛，大少的车子失控，连人带车冲出山崖……
这个打击绝对不少，雷擎苍就很心痛，但令人意外的是，在这场丧子的打击中，一向身体很好的霍霆病倒了，擎苍也伤心，但他只能照顾霍霆。
已经年近知天命的人罕见的发起了近四十度的高烧。高烧不退足有一星期，医生的诊断是心神俱损，三少明白这是父亲的心病……
雷擎苍没有多少的空闲伤心，他操持大儿子的葬礼，悉心照顾霍霆，等霍霆醒过来时，他整个人也累瘦了一圈。
霍霆醒的时候看到三少在旁边的沙发里打盹。
“天擎……”
“嗯，父亲？！”三少惊醒，抬头看到体温表上显示正常，轻松了一口气，“父亲，好点了么？！喝点水吧……”
霍霆醒来，一阵恍惚，“你爸爸呢？！”
“爸爸瘦了好多，被我赶去休息了……”三少低声道。
霍霆停下想去找擎苍的动作，道：“让他好好休息，他身体不好，别熬病了。”
“嗯。”三少忍了忍，深吸一口气，最终把所有的疑问都忍了下去。挤出一个安慰的笑脸，“我知道了，我会把一切安排好的，父亲，吃药……”
父子俩一时无话，相对干坐着，霍霆神情恍惚，有点疲惫的道：“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三少的手一顿，面色瞬间惨淡，喉咙再也止不住颤抖的呛声，“是的，你甚至不能叫做我们的父亲，就像大少曾经说的，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三兄弟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雷擎苍，对霍霆来说，他们三个也只是宠物摆件，怎么可能是儿子？！
“我知道在你心里，爸爸永远是最重要的，可我们又算什么？你一意孤行的制造了我们，我们就是一个影子，一种镜像，不需要自我，不许出格，是不是？！”三少很愤怒，刚刚霍霆的话证明了他的猜想成真，大少他……绝对是父亲故意的。他能理解父亲不会留下祸患威胁到爸爸，让爸爸伤心的存在，但他依然愤怒。
“我承认……”霍霆开口，“最初，我只是想参与进擎苍的童年生活，想看看他小时候的样子……”
这话被三少激烈尖锐的打断，“但我们再像爸爸也不是爸爸！我们都不是他，爸爸的童年你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永远也不要妄想……”
霍霆突然掩面陷入深深的悲伤中，“我知道。”
“我的自以为是，骄纵坏了大少，我的偏执，让二少形弱神更弱，受不得半点挫折，我扼杀了两个孩子才明白当父亲的真谛，天擎，我只问你，你还愿意再给我一个当父亲的机会么？！”
回应他的是，是三少的一记狠狠的拳头。
“我为什么要同意你当父亲？！”三少眼圈泛红，带着怒意。他怒不可遏，又给了霍霆另一拳，“这是为愚蠢的大少……”
第二拳，“这是为无辜的二少。”
第三拳，“这是为大少的死。”
“这是……”三少终于止不住的哭了，“这是让我隐瞒老爸的代价……”
“还有……这是你十五年没有尽到的父亲的职责！”
“我凭什么要原谅你？！”
……
保养很好且身手依旧利落的霍军长，被打的这样狼狈，却没有还手，十五岁，向来独立自强的霍家三少，第一次把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却在他怀里哭的傲娇。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三少委屈的大哭。
霍霆摸着小儿子的头发，“天擎，我会努力做个合格的父亲，我保证……再也不犯错。”
“……嗯。”
三少不得不承认他一直羡慕大少和二少，他渴望这个男人真正愿意成为他的父亲。
这个男人，一生只为雷擎苍而深情，他承诺给他一个平安幸福的人生，美好无忧，有始至终。
霍霆，是个好男人……但三少愿意给这样的男人一个机会，让他能做一个好父亲。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