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布鲁斯》

转眼又是冬天了，空气清凉起来，早晨的阳光跟我一样慵懒地打着呵欠，我不想起床也不想醒来，因为大多数时候，梦中的世界会比现实的世界少一些苍白。可是过量的酒精却兴奋地刺激着我空空如也的胃，让我感到隐隐作痛和饥肠辘辘。于是我蓬头垢面地站在了厨房里，一边抽烟，一边啃着一个从冰箱的角落里翻出来的已蔫巴了的苹果。
我惺忪的目光穿过满是灰尘的叶窗，偷偷溜进对面的公寓，出乎意料地，竟然被陈嫣逮了个正着。她也在厨房里啃着苹果，我露出笑脸向她挥手致意，她却转过身去不看我。冰凉的阳光倾洒在她婀娜的背上，勾勒出金光粲然的轮廓，她的苹果看起来又大又红，比我的水灵多了。
我的目光益加的惺忪了，大概是把阳光看得太久，我眼前的景物带着金红，朦胧而失真。扭曲的世界让我忽然生出怪诞的幻想。很久很久以前，我跟陈嫣居住在一个风景优美的永恒之地，她曾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是源自于我的欲望，我们在玫瑰色的风里紧紧依偎，分享一个金色的苹果。给我那个苹果的，是一条叫做命运的蛇
陈嫣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我穿上了衣服，出门去走走，阳光依然是冷的，落在街边高低错落的屋顶上，就像敲打着黑白的琴键，奏出一曲蓝苍苍的布鲁斯。
我在那忧郁的曲调里漫无目的地转圈，直到阳光隐没，一曲将终。我到了公寓门口，唐叔正在天井里敲敲打打地修理一把破椅子，他近来益加的沉默寡言，嘴角提不起，眉头也打不开，看来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
ldquo;唐叔，忙着呢，一把破椅子还修它干什么？我听说五十六街上新开了个场子，要不咱们去看看，我请客。 rdquo;我说。
唐叔抬起头来，眼睛里的光芒只闪了一下便又黯淡下去， ldquo;唐叔今天有点累，你自己去吧。看完了记得来告诉我，里面的妞儿怎么样。 rdquo;
ldquo;今天这是怎么了？请你去看女人都不去唐叔，你没什么事吧。 rdquo;我语带调侃地说。
ldquo;唉 rdquo;唐叔叹了口气，把锤子扔在一边，站了起来， ldquo;有空没？到屋里坐会儿？ rdquo;
我跟着唐叔进了屋，坐在他写字桌前面的电脑椅上，我的胳膊无意间碰到桌上的鼠标，休眠的电脑因此而醒了过来，显示在屏幕上的是一个丰乳肥臀的色情页。
ldquo;唐叔，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还是雅兴不减啊。 rdquo;我笑着说。
ldquo;嘿嘿 rdquo;唐叔干笑了两声，递过来一支香烟，我摇摇手拒绝了，唐叔手把香烟塞进自己嘴里，点燃了，狠狠地吸了两口，片刻之后才缓缓地吐出青白的烟雾。
ldquo;小孟，你说我跟王明明这事究竟怎么样？ rdquo;唐叔说。
ldquo;怎么了？你跟她吵架了？ rdquo;
ldquo;没有。 rdquo;唐叔摇了摇头， ldquo;没吵架，可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娘们对我不冷不热的，也不让我碰她，就只是问我拿钱。两个月前跟我说她妈病了，需要用钱，我给了她两万块，她兄要结婚，借走了一万，上个礼拜说要装修店面，我又给了她一万，可是你看看外面，她都买了些什么破烂来。 rdquo;
ldquo;这个 rdquo;我迟疑着说， ldquo;唐叔你见多识广，阅人无数，又是当事人，事情是什么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rdquo;
ldquo;唉 rdquo;唐叔叹了口气，低下头狠狠地咂吧了两口烟， ldquo;其实我心里明白，这娘们就是冲着钱来的，刚跟她好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但没想到她这么狠，我这么些年就存了那么点钱，都给她掏空了，以后我儿子怎么办？ rdquo;
ldquo;钱财身外物，唐叔你就看开点吧，花点心思把饭馆搞好，再赚来就是了。 rdquo;
ldquo;我也想拼命赚钱，可是现在饭馆生意不好，那娘们又整天不见人，我心里真是真是悬吊吊的。 rdquo;
ldquo;生意不好吗？明天我带十几二十个人来给你捧捧场，反正我那些同事也都爱吃中国菜。 rdquo;
ldquo;那就谢谢你了。 rdquo;
ldquo;不用谢，都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应该的，何况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rdquo;我说着站起身来，向唐叔告辞。唐叔的眼神闪烁，显然是还想跟我说些什么，可最终是没说出来，只是冲我挥了挥手，去到天井里，继续修理那把不中用的破椅子。我一面上楼，一面望着他狠狠地砸打椅背上的横杆，纷飞的木屑让我隐约有种感觉，其实他心里想的，不是修补，而是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