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德少女(18禁)

第一章「沙织」#3

「……咦?骗人!」
一大早便精神奕奕的妈妈边将荷包蛋端上桌,边质疑我的报告。
为了把搔扰大女儿的妈妈搬她的房间,我们姊妹俩展开久违的作,两人分别抓住妈妈的双手和双脚,像在搬桌子那样将妈妈抬到楼下。途中姊姊还一度腿软,差点就让妈妈摔下楼梯。儘管姊姊应该已经知道我发现了她股间的异物,或许是顾虑到面子才装作没发现,可是差点出事就太不应该了。无论如何,顺利摸到姊姊胸部的妈妈似乎很满足,倒在寝室的双人床上没多久便睡着了。如释重负的我在床边鬆了口气,姊姊也面露苦笑。可是一出房间,我们都刻意避开彼此的目光,彷彿做了亏心事般。姊姊轻抚着腹部快步上楼,我也拖着明明没做什么事却累得可以的身体房,没精打采地将数学习题做完,还顺便温习起古文充当安眠曲。
……当然,我并没有笨到说出按摩棒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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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美花成长记录呢,真的已经做完了?可是我怎么都不记得?」
「就说妳醉得乱七八糟啊。」
我把随便扎起以便洗脸的头髮放下,拿起盛着热腾腾白饭的碗。眼前是炸竹荚鱼和放了太多酱油的味噌汤,以及同样重口味的酱油蛋。
虽然妈妈开伙前就发下豪语要弥补昨晚的晚饭,她仍然不听我的劝阻弄了和平常西式早餐不同的日式料理。一大早就这么重鹹,还在昏昏欲睡的肚子肯定受不了。
「这样可不行呀。」
妈妈替自己添了碗饭,然后坐到爸爸旁边。
「既然我没有印象,那就不算做过。乾脆今晚再做一次吧!」
「姊姊和我都很困扰耶。」
我照实说出,但是妈妈的爱女心切伟大到完全不在乎这点小事。
「……沙织,辛苦妳们姊妹俩了。这个礼拜会多给妳们一点零用钱。」
爸爸罕见地感慨道。
「真的吗!」
我对慷慨解囊的爸爸投以感激的目光。
可是温暖的话语被妈妈擅自解读成出言不逊,夫妻俩就展开了爸爸一面倒的小小争吵。
以结果来说,即使妈妈展现惊人的魄力,爸爸仍然答应要慰劳我和姊姊一点零用钱;相对的,「美花成长记录」也在妈妈单方面的胁迫下拍定案,只是附加上今晚不行的条件。
这一次,我对妈妈的计划贴上了「危险!」的红色警示线。已经不是会不会做的担忧,而是何时才会动手的问题。
总之,希望能多拖个几天。
见到姊姊那副模样后,更让我难以开口有关跳蛋的事情了。
一如往常扎起略显得重的头髮,我婉拒了难得提议要载我上学的爸爸(或许他是想找机会先一步开溜吧),投入微暗天空的拥抱。
当我和多数同学一样捨弃悠闲的下课时光、专心一意对付可怕的紫式部时,平时鲜少于这个时候响起的校内广播打乱了我那本来就不出色的记忆力。又要从头背了。我懊恼地趴在桌子上,埋怨起写出伟大着作的紫式部,以及从上週便要我们家读熟源氏物语的老师。
「刚刚好像是在找妳耶,沙织。」
有点耳熟的声音扑上我的背后,肩膀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力气。我转过身子,一之濑同学有点畏缩地站在我的斜后方微笑着。
「玲子吗?」
由于并未留意干扰才开启速读模式的广播,我直觉认为只可能是每节下课几乎都跑出去的玲子会找我。毕竟我跟佐川一派的其他人算不上熟稔,她们也没有理由动接近我这种时而装作陌生的準成员。
本来还打算如果玲子跑来和我聊天的话,就要对昨天的事情道歉。结果我的猜测落空了。
「咦?」
一之濑同学可爱的脸颊泛起红晕,她大概也没想到我会说出玲子的名字吧。容易害羞的一之濑同学像只小猫般摇摇头,然后说道:
「广播不是要沙织到教职员办公室吗?樱树老师好像有事情找妳。」
「樱树老师……?」
总觉得不是什么轻鬆的事情。
只剩五分钟啊。我向双手交叠于胸前的一之濑同学道谢,便连忙出了教室。啊,顺便把数学习题带去吧。
心想说不定可以让樱树老师欠我一个人情,我抱着有点得意的心情前往教职员办公室。
「打扰了。」
我走进打通两间教室建成的办公室,老师们几乎都不在位子上。这也难怪,下课时间都快要结束了,像我这种还待在办公室的学生反而比较引人注目。樱树老师听到声音便转过头、向我招手。
「我来补交数学习题了。」
故意挖苦老师的我按照指示在她的办公桌旁坐下,接着递交一题不漏的处罚作业。
「都说不必做了还是做完啦?沙织果然是裕美子学姊的女儿。」
樱树老师苦笑着接下作业。她的妆要比昨晚恐怖许多,但充其量也只是平常那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的浓妆豔抹。樱树老师的妆总是这种奇怪的调调。
虽然因为确实做了作业而得到口头奖励,可是那句「果然是裕美子学姊的女儿」却让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猜知我想法的樱树老师轻轻笑出声,补充道:
「这可是称讚喔。因为妳和裕美子学姊都是很努力的人。」
很努力啊……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形容妈妈。配昨晚那副德性,感觉挺微妙的。
「对了,我有点事情要跟妳商量,等我一下。」
樱树老师说着便从饮水机倒了两杯开水。好像会商量一段时间的样子。
「因为待会实在挪不出时间,只好向西园寺老师借了妳十五分钟。不过她开出一定会点妳上台的条件,真是严苛呀。」
打扰我读书又害没準备好的我成为準牺牲者的樱树老师笑笑地递给我一杯水,然后将电脑椅面向走道、翘起穿着性感黑丝袜的长腿。
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那张浓豔到老气的脸。明明昨晚妆就上得很漂亮啊。
我皱着眉头凝视樱树老师,可是老师似乎感受到不知打哪儿来的寒意,忽然横起一只手挡在胸口。
「我那么做的话可是会被送去生活辅导室唷。」
为了让曾被袭胸魔攻击的受害者放心,我特地点出自己绝不会做这种事。虽然看到老师担心受怕的样子也很有趣。不晓得是否看穿了我完美隐藏起来的小恶魔心态,只见樱树老师用十分複杂的表情叹道:
「裕美子学姊当初好像也这么说过。」
……我果然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啊。
「我不会做出那种事啦。」
假使真的想对樱树老师毛手毛脚,应该也会选那双和年龄无关的美腿。我瞄了眼老师翘起的右小腿暗自窃笑。
「所以呢?老师找我来应该不是为了数学习题吧?」
樱树老师十指交扣在膝盖上,一副悠闲的样子说道:
「我有点事想找裕美子学姊谈谈,可是也不是随便在外头找间咖啡店就能开诚布公的事情,最近可能会到妳家一趟喔。」
呃,就为了这点事?
「如果是这件事,您大可直接过来呀。况且您说完这句话还用不到十五秒耶?」
樱树老师叹了口气。
「另外,我想知道关于美花……妳姊姊的状况。方便告诉我吗?」
为什么要问姊姊的事情?
一时间为樱树老师的询问感到有点不自在,但是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大概就像简单的身家调查吧。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水,在上课钟声响完以后说:
「我知道的不多喔,因为姊姊总是关在房间里。即使外出通常也会选在家人都不在的时候。」
「这样啊……」
樱树老师转头向一位和她打招呼的男老师笑了笑,接着对我说:
「美花她最近还好吗?不,我换个问法。她高中毕业以后过得如何?」
一开口就命中要害。
担任姊姊高三那年班导师的樱树老师直觉相当敏锐,立刻就把焦点锁定在姊姊升上大学的时间点。
那一段对我们家来说几乎是空白的时间里,姊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唸了一学期的大学后便动办理退学,接着过起足不出户的生活。
樱树老师补充她当年也感到十分震惊。因为姊姊是以相当优秀的成绩毕业并录取第一志愿,再加上待人处事得宜,和极少数的资优生一样肩负起她那一届的众多期望。这么优秀的学生竟然在大学生活开始没多久便偏离轨道,确实让以姊姊为傲的妈妈、妹妹及班导师相当讶异。可是就连着急的家人都无法踏入姊姊日渐封闭的内心世界,更何况是已经迎接一批新学生的樱树老师。
我只是将那短暂的半年所累积下来的沉重心情告诉樱树老师,因为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述说。
时而点头时而发出「嗯」一声的樱树老师从我的感受中进行推敲,我想那会因为我笨拙的解说而成为十分困难的事情。
说完以后,樱树老师本来一派轻鬆的模样完全消失,反而像是推理出杀人犯的名侦探那般,脸上净是事情还未结束的表情。
「沙织,既然妳和姊姊几乎停止了直接接触,应该也不晓得她都在做什么吧?」
我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说不上来的感觉将我有点沮丧的脸颊蒙上一层黯淡,我想我看起来应该是带着绝望的表情吧。
确实不知道。
姊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迈入第三年了。这三年内,我一直天真地以为姊姊就像病院里的患者般,只是为了接受治疗,或是在等待治疗的期间做些事情打发时间。
我的声音渐渐变小。
「我不知道。」
「那么妳连姊姊的房间都没进去过吗?」
「不。」
虽然偶尔会被妈妈一同抓去整理姊姊房间,或是趁姊姊洗澡时偷偷跑进去,却没有独自受到姊姊邀请而踏进那里。
「我有进去过,但是次数不多。」
「没有什么异状吗?」
樱树老师瞇起眼睛问道。
「好几天没洗澡的味道、多到满出来的垃圾、随手乱丢的髒衣服,这些够异常吧?」
「不。那些只能算是糟糕到不行的生活习惯。我问的是,她有没有做一些让妳觉得不舒服的事情?」
不舒服的事情……我立刻联想到那成堆的情趣用品,以及姊姊自慰的影片。
我按住闷痛的胸口,无力地点头。
「不行的话就不要勉强喔。」
樱树老师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浓妆上头浮现的微笑有股温暖的感觉。
「说不定我要说的妳已经知道了。」
接着又给我一记重击。
如果是我已经知道的、又是几乎可算和姊姊最亲近的我仅知的那点事,恐怕真的会从樱树老师口中被说出来。
「妳要看吗?」
我望着从公事包取出笔记电脑的樱树老师,心中迴荡的恐惧感突然爆发性的增加,不一会儿便填满了脆弱的心灵。
「……好。」
儘管如此,我仍然选择可能会刺伤自己的现实。
不是为了谁,只是想确定姊姊到底离我到了多么遥远的距离。
樱树老师探头确认附近没有老师或学生,接着将开成静音的电脑放在并排的大腿上,示意要我靠近些。
我驱使僵硬的身体起身站到樱树老师左后方,弯下身子的同时感觉到呼吸困难。樱树老师身上的香水味更是恼人地几乎使我无法呼吸。
「要冷静喔,沙织。」
樱树老师的声音彷彿尖刺般贯穿我的听觉,而电脑萤幕上出现的姊姊则是夺去了我的双眼。
不安的预感和可怕的现实重叠在一块,不堪负荷的脑袋逐一关闭了我的知觉。
怎么会这样。
我并不是愚蠢地认为这种事情永远不会曝光,只是没有想到它来得这么快。
而且,还是直接找上我。
找上我这个自诩为姊姊秘密守护者的不肖妹妹。
突如其来的真相犹如锐刺般紧密地陷入血淋淋的血肉中,化为现实的一部分。
那片以朦胧姿态迎接我、给予我任性地探的时间迷雾,原来早已被他人所洞悉。
紧紧抓住的複杂情绪开始无意义地消散。
我不再是秘密的守护者。
不再是某种姊姊心中唯一的存在。
或许我从来就不该拥有这样的位置,我的心中某处是这么认为的。
稚嫩的手抓不住重要的事物,脆弱的手也抓不住想要守护的事物。
如果只是害怕改变而矇骗自我,就会像这样一下子因为现实的冲击而失衡。
可是……我早就知道了。
担心受怕的我,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
微湿的眼眶渗出一股寒意。
「……啊,妳醒来啦?」
纯白的日光灯管散发出来的光亮化为片片模糊的光影映入眼廉,某个人的声音自身旁传来。
「玲子。」
我轻声呼唤。
可是脑袋感觉到一股微凉的气息时,才发觉那道带着些许畏怯的声音绝不会是玲子。
兔子图案的髮夹从我面前掠过,这次不是一如往常那般成对,只剩下一只。一之濑同学微微向前倾的同时我也坐了起来,两人差点就撞个满头包。有点受到惊吓的一之濑同学红着脸向我道歉。
这样反而让我感到不自在啊。
「抱歉,一之濑同学……」
我对畏首畏尾的一之濑同学说道,发现她竟然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还抱着一本英语单字本。
「没,没这事。」
保健室外头还满吵的,我想现在大概是下课时间或午休时间吧。保健室老师对我们这边微微一笑,然后走了过来。
经过老师自信地解说,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会贫血。依稀记得小时候好像有遇过类似的事情,但这还是近三年来首次发生。
「一之濑同学也很辛苦呢,一下课就赶过来了。」
被老师以揶揄的语气调侃,一之濑同学可爱的脸蛋就红到不禁让人怀疑我跟她是否有着难以言喻的关係。可是保健室老师好像早就认识一之濑同学,只是边摸她的头边笑着。
「千佳还是这么害羞,好可爱好可爱。」
「姊……姊姊……」
姊姊?
我呆愣地望着低下头的一之濑同学,然后将目光移到老师左胸的名牌上。
一之濑惠子。
「在学校要叫我老师喔。懂了吗?」
「是……」
一之濑同学红通通的脸连在一旁看着的我都想伸手试试看温度了。
惠子老师(如果称她为一之濑老师会让我觉得很诡异)交待我若身体依然不适就必须继续静养,没事的话就可以带一之濑同学教室了。叫我这个贫血的人带来关心我的人去,是不是哪里怪怪的呢。
「玲子好像跟小茜还有麻央出去了,要不要一起教室等她?」
我看了眼单调且带着一种制式化感觉的时钟,原来只过了一堂课的时间,待会还有西园寺老师的一堂课。啊啊,我的源氏物语……
「也好。」
「啊!不用勉强,我没关係的……」
我正要下床时,一之濑同学忽然这么说道,还打算制止我──只是她的动作才刚起步就缩了去。
「我没事啦。只是贫血,家常便饭了。」
不管嘴里说的是真是假,总之先消去她的担忧吧。
可是一之濑同学听了以后却露出更担心的表情。
「再、再、再坐一下吧。我、我其实还满喜欢保健室的……」
她轻轻地将手掌覆在我的手臂上说道。我想她应该是想压住我,只是她的动作轻柔到令人几乎感觉不出来。
不过为什么要再坐一下呢……我把一之濑同学焦急的苹果脸结英语单字本及下午的英语考试,得到了想暂时逃避现实的解释。
「那等打钟前一分钟再去吧。」
一之濑同学开心地接受我的提议,此时距离打钟只剩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在学校里晕倒这还是头一遭。
更意外的是,除了关係好不容易有点改善的玲子,竟然还有人会为了我特地到保健室来。我有点感激一之濑同学的出现,可是也对自己长期疏离对我抱持着关心──即使是一点点──的人们心生歉疚。
我们向正在替某个学生包扎小腿伤口的惠子老师道谢,惠子老师笑笑着对我们说了声「要加油喔」。将这句话解读成得好好为课业而努力之后,我跟不知为何满脸通红的一之濑同学走出保健室。
整天都在害羞的一之濑同学也真可爱。
「妳会不会不舒服呢?」
声音有点颤抖的一之濑同学问道。
我正要答,她就低着头抱住我的手臂。与其说她好意搀扶我,怎么看都像是我在拖着她走。
不走快点可是会被老师骂啊。
平常走路的节奏随着一之濑同学慢了下来,不过总算是在钟响的那一刻来到教室后门。
「沙织!喔……小千也在啊。」
玲子和剩下两个佐川一派的成员从背后跑来,我们俩才刚头,她就推着我们进到教室里。
「看来没什么事嘛。」
玲子摸摸我的脑袋瓜,不等我答就溜座位上。
「下课见啰。」
一之濑同学也对我挥动可爱的小手,可是她就坐在我的斜前方。
「安静安静!妳们这群皮肤光滑的臭小鬼!」
吱吱喳喳的声音随着西园寺老师的怒气很快地消失。一脸不开心的西园寺老师面对着我推了下眼镜,然后以跟平常讲课截然不同的温柔语调说道:
「啊啊,贵子向我借的女孩来啦。那么就遵守约定,从妳开始吧。」
除了紫式部这道作者名字以外,其它问题是全军覆没的状态。被西园寺老师痛快地唸了一顿以后,我又接到了额外的阅读心得作业。
本来脑袋就因为樱树老师那件事变得有点迟顿,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今天实在不想自己一个人吃便当。
我转身找玲子的身影,可是她又离开教室了。在她原本的位置上,两张桌子併成一张,井上同学、有栖川同学已经打开各自的便当盒。不经意和我目光对上的一之濑同学又挥动简直可说是其专利的可爱小手,邀我一同吃午饭。虽然没有参与的理由,也没有推拒的藉口。不想独自用餐的我便拉着椅子加入她们。坐在两人中间的一之濑同学向井上同学换了位置,坐到我右手边。
「欢迎──」
我睁大眼睛看着三位对我面露微笑的同学,说了声「打扰了」,然后又为自己奇怪的行为笑了出来。
「这是沙织第一次跟我们一起吃饭,感觉好新鲜喔。」
井上同学对我投以好奇的目光。
「可以看看妳的便当吗?」
「妳可能会失望喔。」
噹噹──
白饭、梅子、半条炸竹荚鱼和两块不晓得在冰箱待多久的炸鸡块。看起来营养与份量都有待改进的便当,对正需要补充能量的我来说未免太寒酸了。
「我们家昨晚没开伙,出门时只是随便弄一弄,就变成这副德性了。」
我叹着气拿出筷子,準备夹起不晓得会不会让我拉肚子的鸡块,结果本来放着鸡块的地方不知何时铺了层绿油油的菠菜。
「不嫌弃的话……」
一之濑同学小声地对我说。
十分适她的粉红色圆形便当盒里少了一块绿色的痕迹,只留下一点点菠菜,我想这应该不是她讨厌的食物。或许是顾虑到我的目光,一之濑同学低下头忙着解释:
「对不起,我不敢吃菠菜,所以……」
可是她用筷子夹起来的饭上却染了层淡绿色,理所当然垂在上头的菠菜就这么送入那张樱桃小嘴。
「谢谢妳,一之濑……小千。」
「咦,咦?」
好像压根儿没想过我会直接叫她「小千」的千佳惊讶地抬起头,夹着饭菜的筷子还含在嘴里。
……不要那么惊讶嘛,这样会让我不好意思的。
「这样的话,沙织吃不吃牛肉呢?」
见到千佳这么做之后,井上同学与有栖川同学竟然也跟着要给我菜,让早已做好饿肚子打算的我心头一暖。
明明之前都像是无视她们的存在般,只因为她们都加入佐川一派便保持着距离,想不到她们并没有把我当成我想像中那种冷漠的讨厌鬼。
美和、麻衣子,美和、麻衣子。
我在内心覆颂几遍两人的名字,一一向她们道谢。
千佳吃便当的动作很可爱,让人不禁想要捉弄她;美和喜欢听别人讲一些新奇的事情,偶尔也会自爆一些糗事;沉默寡言的麻衣子鲜少开口,可是她的眼神明显看得出乐在其中。我则是因为有点紧张而谨言慎行,不希望自己在彼此的第一次午餐上出什么差错。
午餐时间快结束时(此时千佳的便当仍有一大半),只身抓着麵包的玲子从后门走了进来,与我对上视线。
「玲……」
我才刚叫出声,她旋即臭着一张脸。
心情不好吗?她的表现让我想起从保健室来的时候,拍在我头上的力道并不是那么温柔。
「小美和,我要拿个东西。」
玲子这么说道,然后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小包包。
「谢啰。不打扰妳们了。」
她面带微笑这么说完以后,轮流看了她们三人一眼就转过身準备出去。
完全无视我。
「等一下。」
我忍不住站了起来。玲子看了我一眼,又别过头。我扔下筷子追过去,直到门口才抓到她。
「干嘛?」
玲子作势要甩开我的手,她使出来的力气显然不够。不,应该说她根本就没这打算。不管我是否抓住她,她继续往前走。不想让她就此离开的我乾脆抓着她的手跟着走。
「妳怎么啦?心情不好吗?」
我尽量好生好气地试探。但是一想到刚刚被无视的感觉,胸口就一阵刺痛。
「告诉我嘛。哪,玲子。」
还是没有反应。
在生我的气吗?可是我又没做什么。如果是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那也该让我知道啊。
我就这么握着玲子的手直到从来没上过的校舍顶楼。
今天的天空比较低,看起来似乎随时会下雨。
经常与玲子一同离开教室的北村同学及小宫同学也在屋顶,原来她们下课都往这儿跑啊。两人有点讶异我的到来,不过她们只和玲子互看一眼,就一语不发地离开了。
和小宫同学擦身而过的时候,微微的烟味窜入鼻中,很不好受。
印象分数扣十分。
玲子走到她们俩人刚刚待的地方,坐在不知砌来做什么用的小台子上,用剩余的另一只手将从教室里拿出来的小包包打开,接着拿出一包香烟。
我生气地抢走她的烟、扔到地上。
「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在一脸不悦的玲子身边坐下,仍未鬆开她的手。
「两年前。」
她漠不关心地答,彷彿这没什么大不了。
确实,抽烟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我只是对自己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感到愤怒。可是仔细一想,和她分开这么久的我当时也不在场,更没资格因为这点事就怪罪于她。
「对不起。」
很快就从愤怒转换为悲伤的心境充满苦涩,我低着头向玲子道歉。
玲子将那依然不开心的脸转向我,重重地问道:
「妳是想为哪件事道歉?」
「哪件事?我刚才抢走妳的……」
「所以妳是要为怪我有坏习惯的事道歉吗?」
「不然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开始变得不耐烦。这个时候,玲子的表情也十分难看。
不明白我们之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的我按捺住焦躁的心情,握紧了她的手说道:
「哪,妳到底为什么不开心嘛。告诉我好不好?」
玲子的嘴角只扬起一点,鬆开包包的那只手来到我的头上,唰地取下某样东西。
「昨天我很认真地向妳告白。」
兔子图案的单边髮夹落在玲子手中,那不是我的,我从来不用髮夹的。
「今天妳却跟以前都不理会的一之濑千佳走这么近,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我自己弄的。」
我的声音在颤抖,或许身体也在发抖。
「我在办公室昏倒……醒来的时候……」
只要好好说明,一定能解开误会。
可是内心的恐惧一下子倾泻而出,让我想解释的脑袋急速升温,只能说出尚未被烧掉的只字片语。
「是小千帮我别的……不是我啊……」
玲子冷淡地看着我。
「我都不知道原来妳跟一之濑千佳感情这么好。」
「不是这样!玲子……啊!」
她甩开了我的手。
快要不行了。
早上那股晕眩感再度涌现,如果放任情况恶化下去,我一定会承受不了。
我只想把可笑的误会解开,让玲子不再因此讨厌我,或是无视我。
我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
有很多无法独自承受的事情,都想跟这个说过最喜欢我的玲子诉苦。
只是看到她那张因误会而扭曲的表情,让我害怕得无法说出口。
「求求妳。」
我垂下头,对兀自站了起来的玲子喃喃着。
「不要丢下我。」
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掉下眼泪。
玲子抱住浑身颤抖的我,什么话也没说。
我用不时夹杂着啜泣的声音笨拙又努力地解释这些事情,不晓得有没有听我说话的玲子一直站着抱住我的头,偶尔才会答一声「嗯」。上课钟声敲响的十五分钟后,我才将很简单就能说明的两个状况解释完毕。
髮夹是千佳趁我睡着时偷偷别上的,中午用餐也是因为找不到玲子才加入她们。
玲子没有对我的解释表达任何意见,只是静静地抚摸我的头髮。
微暖的风吹彿着乾凉的泪痕,眼睛下方一片冰凉,与玲子抚摸的动作同样让我感到舒服多了。
本来以为没机会解释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让我的心情轻鬆不少。
「我喜欢玲子。所以昨天听到妳那么说,我真的很开心喔。」
脸埋在玲子裙襬的皱褶间,我坦率地说出脱离了暴风雨的内心感受。
「我最喜欢玲子了。所以,如果惹妳生气……」
「我才……」
玲子平静的声音莽撞地响起,可是这时远处却传来另一道破坏气氛的声响。
屋顶铁门发出刺耳的声音,犹如一只无形的手遮住了我们俩的嘴唇。
「哇啊!就叫妳不要挤了!」
有点耳熟的声音随着闯入我们视线中的学生发出,印象分数扣十分的小宫同学一脸尴尬地看着我们。
按照她刚才的说法,似乎还有其他人……
玲子摸了摸我的头,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后,便换了张质问的表情给不断瞄向楼梯处的小宫同学。
「是、是美和她们说要看的啦!」
哇,想不到玲子不用动口就让她招供了,真是厉害。
我起身来到玲子身边,牵起她的手。玲子一开始还有点惊讶,可是她很快就换微笑。
既然早已被偷窥,就没有必要在乎是否会被看见。
不一会儿,小宫同学、相泽同学、美和、千佳以及麻衣子纷纷畏畏缩缩或乾笑着登场了。
虽然刚刚才坚定地握起玲子的手……却没料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在偷看。
啊啊,这么说我哭哭啼啼的模样都给看见了……
我不自在地垂着头,玲子则是说了句「妳们喔──」就无奈地叹了气。
表情十分满足的美和走了过来,不用说也知道她肯定是看得最起劲的一个。
「原来沙织和玲子是一对呀,真是让我吓一跳呢。」
即使这么说道,她的脸上仍然只有过瘾两个字。看样子她好像完全不在意我和玲子都是女生这件事。
「玲子整个早上都心浮气躁的,原来是因为沙织喔?」
经相泽同学这么一说,小宫同学和北村同学这才恍然大悟。
「咦!妳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啊……」
玲子闻言,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接着炫耀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件没什么好炫耀的事情。
「败给妳了。」
「嗯嗯,真是败给妳啦。」
小宫同学和北村同学宛如演相声般重覆了彼此的话,然后将目光转移到被玲子抱住、害羞起来的我脸上。
「既然有了可爱的女朋友作伴,玲子的脾气应该会好转吧。」
「嗯嗯,应该会好转啦。虽然玲子是那种怪脾气,妳也要加油才行喔,沙织。」
意外得知玲子的情报了。这也让我突然想见识见识玲子的怪脾气。我是不是被虐狂啊……
送上鼓励的相声二人组竟然记得住几乎未曾和她们交谈过的我的名字,让我感到既意外又开心。
「谢谢妳们。茜和……麻……麻央。」
从她们俩的反应看来,应该没有叫错吧。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每个偷窥被抓到的人都要出来说一段话。相声二人组退到一边,紧接着是频频点头、一副「我早就知道啰」表情的相泽同学。
「能够掳获玲子的芳心,妳还真是不简单啊!」
「妳说这什么话,笨蛋!」
不知不觉间脸也跟着红起来的玲子敲了一下舞的头,然后害臊地别开目光。
最后一同登场的是麻衣子和千佳。
和我们一样红着脸的两个人头低低的,一会儿慌张地对看彼此,一会儿又怯懦地看向我们,可是她们俩始终没有开口。她们连不知所措的样子都这么可爱。
玲子很了解内向的她们,因此动为这场骚动收场。
「那……事情就是这样。虽然有点小插曲,总之沙织是我的了。妳们可别打她的歪脑筋喔。」
做出如此宣言的玲子开朗地笑着。不久前那种可怕的感觉已经烟消云散。我偎在她的怀里,不由得开心起来。
过了几秒钟后,才发现我应该要说些什么才对。于是我连忙低下头──可是身体被玲子固定住,只好维持被她抱住的动作,带着鼓动的心情说道:
「今、今后请大家多多指教。」
就这样,我和玲子的误会顺利解开了。
而我从今天起也算正式加入了玲子导的佐川一派。
我将引起这场风波的兔子髮夹收入口袋里,不管它是出自什么原因跑到我的头上。待会再私下把它还给千佳吧。
迟到近半个小时的我们后来被狠狠地骂了一顿,不过我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只要玲子愿意待在我身边,这样就够了。
几度登上校刊、如今却守在校门口的桌球王牌──伊藤学姊一发现我们几个人,旋即朝我们冲了过来。
「小舞!这次妳别想逃!」
伊藤学姊认真的表情犹如在参加米竞赛。呃,或说是桌球比赛。
「哇哇哇哇!」
发出诡异叫声的舞则是头也不地往门口的反方向,也就是往第一校舍拔腿就跑。
不顾形象追逐着的两人在第一校舍前停下这齣荒唐的戏码。远远望去两人好像在为了什么争执。不一会儿,舞就被伊藤学姊带进校舍了。
「她翘掉太多次团了,那位学姊真可怜。」
玲子对有点搞不懂状况的我补充道。
「别看舞那个样子,她可是桌球力之一。」
「咦──?」
腰部突然一阵闷痛,玲子以手肘提醒我不要太引人注目。
说得也是。已经看不见泪痕的我,兴奋之情全写在脸上。
即使姊姊事件的阴影仍然盘踞于心头,名为玲子的麻醉药暂时缓颊了我的失落。
我们和大胆指数比我低的千佳等三人在校门口对面的公车站牌分开,她们打算逛逛前几天相中的几家蛋糕店。而放学时间总是看不到的茜与麻央,现在应该正接受各自的团学姊严厉训练吧。上了公车,就只剩下我和玲子两个人。
在车内乘客分之九十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里,站在离车门只有几步距离、因下课时段挤到和我肩并肩的玲子于我耳边说道:
「像沙织这么可爱的女孩,搭这种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公车要小心色狼喔。」
色狼一边这么警告我,一边揉着我的屁股。
「我好像被摸了耶。可以尖叫吗?」
「不叫的话就让妳到色狼家里坐坐吧。」
听起来真是不错。
「那好吧。」
我答应了色狼开出的条件,在即使都是女高中生,却仍充斥汗味与各种胡乱交织的香水味的公车上,任由左手正忙碌着的色狼小姐玩弄她的猎物。
在平常下车地点的前一站,玲子催促我快点挤下车,她的手直到我们穿越人群时仍不安分地捏着我的屁股。
「真是的。要是被别人误会怎么办。」
我鼓起脸颊埋怨。
其实不管是我还是她被别人误会,应该都不会放在心上吧。
玲子果然露出无所谓的表情,搂着我走在街上。看起来就像感情要好的同校学生,因此大多数的路人都没有注意到我们。
「直接去吗?还是要逛一下?」
我在离家里越来越远的路上问道。
「妳想逛吗?」
我摇摇头。
犹如洗三温暖的心情比起逛街,反而比较想和玲子两个人静态地度过。
「那就去吧。」
玲子的语气听起来也有点高兴。
走了两条街、在并排的几栋五层公寓的最后面那一栋,玲子说了声「到啰」就带我走进电梯故障待修的公寓。
原来她家在这么远的地方啊──以她平时下车的站牌来算的话。
没有管理员和焕然一新的装潢,就只是普通老旧的公寓。每层楼梯间也只挂着小小的灯泡,像今天这种昏暗的天色,一个人走楼梯都很恐怖。
爬到二楼半,玲子忽然停下脚步、靠在斑驳的墙壁上。
「怎么了吗?」
我偎在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直射向三楼的一扇旧铁门。
「玲子就住在那里吧?」
她点点头,接着却叹了气。
「妳真的想来我家吗?」
直到家门口才反悔的玲子这么问道。
「想啊。色狼小姐。」
「噗。好,我知道了。」
玲子在视线不良的楼梯间亲了我一下,然后在我面前呼着热气说道:
「我从五年前开始就跟远亲一起住,所以家里除了我,还有一个宫下……本来叫佐川的阿姨喔。」
「本来?她结婚了吗?」
玲子摇头,可是表情更加複杂。
「因为工作才用假名。我不晓得这样说妳是不是能感觉到,不过见了面应该很快就明白了。」
「既然这样,让我见见阿姨吧。」
这样才无法阻止我呢。不管是阿姨还是谁在,既然玲子邀我到她家,说什么我也要突破阻碍。
无法说服我的玲子考虑了一下,然后牵着我上楼。
她用钥匙打开铁门的时候,额间竟然在冒汗。我用手擦去在她额头上凝聚的小小汗珠。两道门接连打开以后,一股沁凉渗入心头。
和老旧公寓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明亮的装潢设计让出现在眼前的短廊变得彷彿在闪闪发亮般,微凉的空调带着清淡的薄荷香吹散了身体的燥热。
「哇……!」
我兴奋地睁大了眼,一边在玲子带领下脱鞋、换穿在冷气房里也不显得热的毛茸茸拖鞋,一边对亮晶晶到有如样品屋的室内讚叹不已。
不知道玲子是不是在害羞呢?她好像从刚才就显得很紧张。
这时,走廊最里头那扇褐色的门传来一声「卡!」,接着门被打了开来,一名只穿着黑色内裤、上半身仅包在浴巾里的漂亮女性小跑步地出来,和我们撞个正着。
「玲子来啦?这位是……」
……啊,难怪玲子会要我再三考虑。
我连忙低下头,向宫下阿姨问好。但是玲子拍了拍我的背,然后对眼前那位香汗淋漓的女性说:
「麻里奈姊,她就是我常常跟妳们说的沙织喔。」
麻、麻里奈姊?刚刚不是才说她跟阿姨两个人共住吗?
「嘿──真的好可爱。杏子!摩耶!玲子带女朋友来啰。」
呃……呃……
脑筋一片混乱的我轮番望着用手掩住无奈表情的玲子,和频频头朝屋内大喊的麻里奈姊。
接着,两名只是把浴巾披在肩上、任由壮观的胸部晃呀晃的美丽女性相继登场。不止如此,在她们身后,又陆续走出几位穿着十分随性的女子,其中一个人还挂着耳机、另一个人甚至扛着摄影机往我们这里拍。
「很可爱对吧?玲子真有一套,麻里奈也觉得好欣慰。」
不知为何为玲子感到欣慰的麻里奈姊一把抱住思考路暂时关闭的我,然后又拥着脸红的玲子。玲子在麻里奈姊傲人的胸前对同样被胸部推挤的我投以「妳看吧!」这种近似抱怨的目光。
暂且无法将断得乱七八糟的线重新接上的我,只觉得脸颊被挤得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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