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看了一眼大王妃, 继续说:“大王妃或许只是为了给她点颜色看看,并没有要置他于死地,半盏茶的功夫,等李迅折返回来,她已经吊死在树上了。李迅将这件事原委隐瞒了下来,只说她上吊自杀了,给了家属不少的银两, 珂儿家境不好,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要照顾, 父母自然没有再去计较这件事。”
府尹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问道:“这件事的原委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小红声音有些颤抖, 饱含着对小姐妹的思念,平复了好久才说:“我无意中听见李迅和一同做这件事的丫鬟说的, 她们没有发现我, 之后,我也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怕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府尹捋了捋胡须, 道:“珂儿姑娘和李迅都死在这个院子里, 你觉得其中有联系, 对吗?”
小红看了眼大王妃,沉了一口气。
府尹抬头看看竑世子,他的满脸震惊, 不能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竑世子, 请问刚才小红说的关于你的话, 都是真的吗?”
他点了点头。
府尹接着问小红:“你觉得是谁杀了李迅?”
小红抬头很认真的回答道:“我觉得是珂儿的鬼魂索了李迅的命。”
府尹笑了笑说:“这世间哪有什么鬼神之说,不过是自己在骗自己而已。”
小红忙解释道:“是真的,我们王府好多丫鬟都看到过珂儿在哪个院子里转来转去的,不过后来王妃找人做了一场法事之后,便没有再见过她,而李迅也是在那个时候消失不见的。”
“什么时候?”
“一年前。”
府尹大人质疑道:“三年前害死了人,一年前来索命,这珂儿还让他多活了两年吗?”
“这个......”小红回答不上来。
府尹大人说:“李迅又是为何落入井中,并且加上封印的呢?”
小红又说:“有一天,我去帮贺兰王妃去北院取东西,看见北院的管家正在责打李迅,还说她偷了府里很重要的东西,大王妃从皇陵传话来,让人把她往死里打。”
大人道:“传管家。”
管家跪地道:“确有此事,大王妃不在府上,李迅和我一直为大王妃秘密办事,谁知李迅竟盗走了大王妃心爱之物,那可是王爷当初送给大王妃的定情之物啊!”
“所以,大王妃一怒之下把李迅推入井中?”
管家看了看大王妃,索性豁出去了说:“大王妃并没有直接害死李迅,而是断了她母亲的药物,她的母亲不就便离开人世了。李迅就是因为母亲生病才起了偷盗之心的,这下李迅彻底被激怒了,所以她选择了投井自杀。”
大人看了看大王妃,抑制住心中的怒火,小红内心的怒火似乎被激发了,她继续说:“从那之后,碧翠园总会传出闹鬼的事,管家就找人拿来镇纸,投到井下,大王妃逼死了两条人命啊!”
竑世子忙说:“大人不能只听两人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母妃有罪啊。”
“竑世子,她是你的养母,你自然维护她,从大王妃阻止拆北院可以看出她有意隐瞒自己的罪行,可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且本官有皇上手谕,您切不可知法犯法。”
竑世子道:“我知道李婆子与母亲一同长大,几十年的交情,怎么可能把她埋入井中。”
府尹大人没有接竑世子的话,请出了大王妃,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一边的竑世子有些着急了,他恨不得自己替母亲受过,于是近乎哀求的说道:“母妃,您说句话,替自己辩解一下好吗?”
大王妃没有说话,眼神变得异常呆滞,她转头看了一眼竑世子,深情而专注,之后伸出自己的双手,像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在场虽有人都愕然,以为她会使出各种手段替自己开脱,然而她却没有,而是露出了很少在她脸上看到的笑容。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头朝上望着天空,淡淡的说:“王爷,我早都想去陪你了。”那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温柔,让人无限同情。
府尹大人也颇感无奈,跟自己身边的记录官商量了一下,说道:“先将大王妃关押,待考证充分,再做决定。”
大王妃被关押,再无人干扰进度,院子的修缮工作顺利的进行着,但花园死过人,总让人渗得慌,于是便决定暂时把井填平。
大王妃被抓,工程却还在继续,院子把井隔在外面,并且加盖了庙宇,也就不晦气了。沈家小院没有向南扩张,而是向东扩张,加盖了不少房子贺兰王妃掌管了王府的一切。沈府被修葺一新,加上宫里匠人门的湛手艺,堪称完美。他们照旧在东面开了个门,将原本与王府连接起来的月洞门堵了上,这样,沈府就成了一个独立的院落了。这样,既满足了沈将军和夫人想要与王府分开的想法,也减少了搬家的麻烦。
这几日听闻淳婉仪素若升了妃,应该唤作淳妃娘娘了,她几乎得到皇上的专宠,令杨皇后很是恼火,听闻之前很多后宫的妃子被杨皇后以各种手段迫害,不由得担心起素若来了,她在宫里形单影只,身边只有一个不谙世事的丫鬟,也不知道会不会像许多妃子一样,被杨皇后伤害。
素若要我进宫品茶,说是亲自采摘了西湖龙井,找人心的炒制一番,给她送去。
我们相约凤凰亭,看着她气色红润,满面笑容的样子,才知道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将身边的丫鬟剥好的荔枝,轻轻地放在嘴里,朱唇微微一张一翕,看来很合胃口。
“星辰姐姐,这段日子过的怎么样?”她将茶水倒进我身边的玲珑杯中,茶叶晕开一段舞蹈,转瞬即逝,刹那芳华。
“托娘娘的福,还可以。只是大王妃被抓,可把贺兰王妃和竑世子忙坏了,府里的一应事务都有她打理,还要想办法把大王妃救出来,到处东奔西走的。”
淳妃道:“救大王妃?为什么?她现在逼死了两个人,随时可能被发配的。”
“话虽如此,但大王妃毕竟是一家之主,总不能......”
“那不正好吗?贺兰王妃可以掌管沂王府了。所以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分明看到一束寒光从她眼里闪过,让人不寒而栗。
我忙转移话题道:“你呢?在宫里好吗?”
“怎会好过,这宫里的女人吧,每天把勾心斗角作为一天生活的全部,我不去招惹别人,但别人如果来招惹我,我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淳妃入宫不过数月的时间,这短短的几句话,让我觉得她与先前娇弱可人的样子大相径庭,不知哪一面才是真的她,或许是环境把她逼成这个样子了。
我们一直聊到太阳下了山,寒意逐渐袭来,小红为我带来了狐裘披风,淳妃也穿上了她的那家价值连城的白狐外套。看我没有要起身走的意思,便猜出了几分我的来意。
“星辰姐姐,你不用拜托了,皇上已经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临安府尹处理,我再插手不合适对吧?你要为我的处境考虑一下才对。再说了,当初你刚来的时候,她是怎么对待你的?难道你都忘了吗?我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踌躇了一下,还是说:“没忘记是没忘记,可是以你在皇上身边今时今日的地位,能不能拜托你给他吹点耳旁风,从轻发落了大王妃。”
素若见我执着,便叹了口气。
“好吧,我尽量吧。大王妃和竑世子可真是一对母子,哈哈。”淳妃浅笑了一声,我却读不出笑容的意义,她起身先离开了,留下了一脸迷茫的我。
没过几日,小红外出采买回来说,外面都在说府尹大人包庇王妃,害死两条命却秘而不宣,怕是等到事情淡了,就把王妃放出来了,这还叫什么礼法道义,一定要让府尹大人办了大王妃。
皇上顺应民意,把大王妃流放到巴蜀。这对于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大王妃来说,还是会要掉半条命的。
临行前,原本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大王妃,破天荒的蓬头垢面,眼神呆滞,她被大大的枷锁困住,不得动弹。
但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养子赵竑,看得赵竑不知如何是好。
“孩子,希望我为你做的事情都是值得的。”
竑世子点了点头,看着神有些许异常的母妃。他不知如何接母亲的这句话,这件事虽然是母亲做错了,但归结到原因却是自己,他无法原谅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无法处理自己的感情的懦弱,却让珂儿、李婆子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更让自己的养母远离家乡,流离失所。
两位衙役押送母亲去了巴蜀之地,竑世子暗地里给了衙役好处,希望一路好生照看,到了巴蜀给母亲寻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不至于孤苦无依。
这件事算告一段落了,沂王府府又恢复了平静,贺兰王妃接替大王妃掌管家中事物,正式成为沂王府的女主人。
玥儿十三岁生日快到了,青蝉给他缝制了一件披风,大红的绒布上,绣着金线的暗花,大气而不俗气。他穿在身上,转了一周,很是威风。青蝉的手艺让我这个我好生羡慕,没想到一向是女英雄的青蝉居然有这番好手艺。
再看看我,笨手笨脚的,针线活基本上不会,别说绣花了,鸳鸯都能绣成鸡。
青婵看看玥儿,微笑着上前伸手解开他的披风绳子。
“我的小世子,你怎么连披风都不会系?”
“会这做什么,有青蝉姐姐在,就有人帮我系,对吧?”
听到这话,青蝉的两耳绯红。
青婵笑了笑,很腼腆,以前那个雷厉风行的少女,在玥儿面前竟变得如此温柔,她轻轻抬头看他,帮他打了个漂亮的结。
“别贫了,以后让王妃给世子找一个世子妃,她可要给你系一辈子的了。”
说完这话,低头娇羞的回到我身后,我那个霸气英武的妹妹哪里去了?
玥儿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披风,笑着说:“姐姐的手艺比府里的绣娘要好上几百倍,真好。”
青婵打趣道:“得了吧,别说了。我真的听王妃说要给你找个世子妃管管你了,不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玥儿抬眼看向我,嘴角微扬说:“三年前,我已经答应要娶一个姑娘了,母妃又在哪里瞎捣鼓。”
我一口水没有喝下去,吐了出来。因为他说话的时刻,我正在想当年他离开时要娶我的事。我立马起身,拿出手绢擦了擦身上的水。
“星辰,你激动什么?”玥儿嘴角一抹坏笑的问。
“没啊,水太烫了。”
“那就是水太凉了,我嘴瓢了。”
“那是半个时辰前的水,我刚续的热水,不冷不热才对。”青婵不明所以的说。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慌忙将问题引向别处,拉着青蝉出去。
临安的冬很暖,不似中兴府那般寒冷,但今年似乎比往年要寒冷一些,这已经足以让临安百姓受不了了。
外面数九寒天,腊梅花点缀着白色,偶尔有梅枝,被压断,发出咔嚓的声响,我都要惊讶的抬头看看。
玥儿躺在卧榻上,依着我的腿,沉沉的睡去,照顾他的婆子说,他夜里不怎么好睡,总是起来。但却可以在我的卧榻上睡上整整一个上午。我不去打搅他,任凭他的呼吸轻轻地打在我的腿上。我喜欢抚摸着他的头发,细软而浓密,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相互依赖的日子,福临小时候是个小暖炉,昆仑两人睡着睡着就会缠抱在一起,互相取暖,分都分不开。
但,或许与小时候有所不同,他真的已经长大了,十三岁的他已经是一个大人,不再是个需要温暖怀抱的孩子。
或许是屋子里太暖了,我也不知道何时倒在卧榻上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中醒来的时候,看到玥儿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依偎在我肩膀上,我一时慌了,忙推开了他,站了起来。
“你醒了,就回去吧,嬷嬷们该把饭做好了。”
“我喜欢在你这儿待着,他又将身子窝在软榻上。”
“回你的王府睡去呀,那里比我这儿宽绰多了。”
“我不要,反正以后你都是要和我睡的,不如现在练习一下。”
“谁要和你睡?”我朝墙缩了缩。
“你呀,小时候你可是答应过我,等我长大了,能娶亲了,你就做我的新娘,和我成为一家人的。”
“小孩子说的话哪里能信?不能信的。”我苦笑了一声说。
“可是,这句话,是我多年来一直熬下去的理由。”
“熬下去?你在王府过得不好吗?”我很惊讶,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也不是不好,只是他们的关心,会让我觉得不舒服,还是跟你和月瑶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心。”
“小孩子,知道什么是开心?现在你长大了,可不能用小时候的感受来做事情。”
他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说:“现在我以一个大人的身份,深思熟虑之后跟你说话。”
我抬头看他,眼神有些慌乱,手心止不住冒汗,我从未和异性如此对视,他看得我有些发毛。但我不排斥他牵着我,仿佛是小时候的记忆使然。
我看着他的眼睛,片刻沉迷于这种微妙的感受,但很快,我抽出了手,离他远了些。我必须让自己现实起来,现在拉着我的手的不是石崖下的小孩,而是这个王朝的王世子,我是躲都躲不及的异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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