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过的匆忙,恐怕是因为年后就要搬往京城,姜府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在筹备着。
有些没有签死契的下人也陆续离了府,纷纷另寻谋生。到底舟车劳顿,去了京城姜家能是个什么造化,他们到底是不知道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早走了好。
府上的新年气息也并不如乡间,只是门窗上都糊了福字等吉利的剪纸,窗沿还挂了平安结。
江素尘没有什么行李,只是随意理了理,不过几套入府得了的头面和新做的衣衫。
“素尘。”清冽的声音响起,江素尘放下手里的衣衫,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是姜其瑥。
他眉眼清俊,今日着了一套宝蓝色华衣,项间是缀着玛瑙的银圈,腰带间系着她做的香囊。
听说他今日去书院拜别了几位老师,还铿锵有力地立了今年秋试要拔得头筹的誓言。
“瑥郎怎的来了。”她过去给他布了点糕点。
姜其瑥温和地看着她,“素尘去京城路上,为何不愿跟我一趟车?”
刚过完年,年初六时姜老爷就带着薛管家和两位夫人启程去了京城,余下叁位少爷和老太太后头再出发。该是一人一辆马车的。
江素尘低头摩挲着茶壶上的纹路,她若是跟他同乘一趟马车,总归是不合适的。她是共妾,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妾。
“我昨儿和老太太说了,同她一辆车,也好在左右伺候老太太她老人家。”入府一年多,她也人起来,早早就去求了老太太一道。
她这话是挑不出错处的,姜其瑥喝了口热茶,又看了眼她床上在理的行囊。
“你这东西怎么这么少?女孩儿家的,不得首饰衣裳成堆吗?”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瑥郎说的是哪家大小姐罢,素尘哪有这样的福气?”江素尘不好意思地说,“莫不是把我和聂小姐比了?”
姜其瑥失笑,“做什么扯她,说不定此生再也不见的人。”
再也不见,江素尘揪着襦裙上的流苏,出神地想着,好不容易把这当做第二个故乡了,却又要走了。姜其瑥看她那出神的样子,就知道她又在感伤什么,一把伸手拉住了她,“素尘,等我考了功名,你就是状元郎的夫人,多少头面衣裳都给你做,保管京城的贵女们看了你也只有羡慕的份!”
“瑥郎自然能考上状元的。”她回避他给她设想的美好未来,挑了别的话说。
姜其瑥不好再逼她,原来她就是这副若即若离的样子,自叁弟那事之后,她更加淡漠了。
原来还想着日子还长,慢慢来便好。他眸里闪过一丝阴鸷,像是算计什么。
后面两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姜其瑥就起身走了。
江素尘送他出去,立在偏院门槛边,看着他慢慢地走着,将重心都放在左半边身子上,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她看得心疼,这么好的一个人,上天怎么要这样折磨他呢?
又过几日,行囊由家仆点算过后送上了运大物件的车上。
姜其珩看到她,一旁还围着竹曲和其他几个管着姜家在吉平县产业的先生,他只能朝她远远地点了点头。她笑着也点头示意,知道他分身乏术,便走开了。
江素尘领着丫鬟们就要走去后头老太太的马车上,经过了叁房的马车,看见了姜其琰。
姜其琰似乎又长高了些,平日那勾人的狐狸眼现下倒是平静无波,他瞧见了江素尘,眼底又带着哀伤,只是规规矩矩站在原地,朝她唤了声,“江姐姐。”
既缱绻又绵长,她抬头和他对视,一时两人相对无言。
姜其琰喉头滑动,像如鲠在喉,千言万语都化作沉默。
江素尘见他无话可说,便福了福身,要走到后头去。
正没走几步,身后他倒说话了。
“江姐姐,我日后一定会做大将军的!你是我的将军夫人!”他急切地说着,双拳捏得发青。
江素尘听得心底发慌,她连忙快步走去老太太的车那。
一个二个都是这样,让她要做他们的夫人。什么状元郎夫人还是将军夫人,她才不想要!她本来一颗完完整整的心就是要给姜其珩的,他不要,他的弟弟们反而争先恐后的来抢。那她只有一颗心,怎么办呢?分是分不匀的,倒不如叫她死了才好!那才清净了,皆大欢喜!
只到马车晃晃悠悠地启程了,江素尘还捂着胸口失魂落魄的。
姜老太太掀起帘子瞧了瞧外头,见前头碌碌地走着马车,车后跟着运货的家仆。姜其琰骑着马在后头远远地跟着,没坐在他的马车上。
姜其琰虽骑着马,但也是怏怏不乐的,连他奶奶在帘子边看他都没发觉。
姜老太太毕竟是过来人,心下一计较大概也懂了。
她拉着江素尘的手,看着她抬眼,“你做什么闷闷不乐的?将军夫人不好吗?”
江素尘听得羞人,这样的话怎么能让老太太听了去!
“那都是叁少爷年少无知说的玩笑话!别污了老太太的耳朵才是!”江素尘急忙辩解,她可忘不了两位夫人有多瞧不上她,“叁少爷天之骄子,京城必有佳人以待!”
老太太不动声色,“我倒觉得,你便好的很。”
江素尘不敢说话,僵在一旁。
“我这叁个孙子都不让人省心,兄弟间也不亲近,平日里也没什么在乎的。倒是你的事,他们才显得有几分人气。”姜老太太眼角带笑,“别个讲究门当户对,我老了,倒是觉得那些不重要。孩子,你不要小瞧你自己。”
江素尘听着眼圈红了,只得嗫嚅着说:“素尘谢谢老太太垂怜!”
那京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呢?她将来,又会是什么造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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