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音

“你怎么一个人？”程烨问出了这句话，视线才从许璟身上移开。他很快发现对面还有一副碗筷，“是跟朋友一起来的？还是家人？”
程烨是大概知道许璟家里发生了一些事，但他不知道许璟父亲已经离世，更认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家应该还是有钱着的。
许璟说：“是和男朋友一起。”
程烨一愣，本来前倾的上身往后退了退，“你有男朋友了？啊，对，你这个人一向都没有空窗期的。那他现在在哪里就职？”
程烨换了副好整以暇的姿态。他在等，等她问自己的公司。
许璟觉得很烦，既是为这棘手粘腻的局面，更是为自己曾经的审美感到羞耻。许璟怎么也想不通，当年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人。
换种说法，也可能是当年看上过的人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嘴脸？
许璟想下逐客令，可又怕被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误以为这又是什么新型的欲拒还迎方式。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蒋易秋看见自己和程烨发生龃龉。她面对程烨，最好是什么多余的情绪都不要有，一味的冷漠才好。
许璟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她这一不开口，程烨愈加笃定了许璟是因为男友的事业上不得台面，不想在旧爱面前难堪所致。不对，这份爱慕或许还不是过去式，那又怎么能称为“旧爱”呢？
蒋易秋走进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座位旁多了一个人。
男人即便背对着，也能看见因为说笑而堆起的侧脸肌肉，而许璟则是面对着餐盘，一脸尴尬。
蒋易秋在看清男人面容时，猛地停住了脚步。
刚得知许璟谈恋爱那会儿，他就自虐般上网搜索过程烨的照片。更不用说后来还目睹过他们吵架，还有手账本上的那些合影………
忽然掀起来的揪心之感使他攥紧了拳，那些不冷静和不理智的情绪总是能很轻易地在顷刻间吞噬了心智。
蒋易秋顿了几秒，他松开牙关，迈步继续往前走。
许璟看见蒋易秋回来，连忙转过身握住他的手。一脸的无辜和求救：“你怎么打电话打那么久？”
“有一点工作上的事。”蒋易秋站在两人身后，低头看了一眼程烨，故作诧异道：“这是？”
许璟说：“以前的校友，刚好碰到了。”
程烨一直在观察蒋易秋。此人气质隽拔，英俊沉稳。说话时看似温和，实则暗藏锐利。他的身姿挺拔高亢，把身上熨帖的西服穿得肩是肩，腰是腰。
程烨站起来与蒋易秋握手，“你好，程烨。”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许璟,继续道：“许璟的老同学。”
蒋易秋接过程烨递来的名片，下意识念出上面的字：“光尤制造……”
“对，”程烨接上话头：“光尤这样的跨国大企业一般是不招应届毕业生的，我刚好运气不错，加上成绩和实习履历也拿得出手。嗨，说起来也是缘分，我本来想考研，在没抱什么希望的情况下突然到了光尤的offer，就决定先上班了。”
蒋易秋“哦”了 一声，说：“我跟光尤也有一些合作的。”
程烨面色微变：“是哪方面的合作？我们一向只供应高端社区和五星级以上的酒店。”
“就是酒店，我那几个度假村的墙体和钢筋全是用的光尤。”说着说着，蒋易秋礼尚往来般递上自己的名片：“那是我们家的副业，主业是做医疗器械的。”
程烨看着名片上的公司名称和职位，如遭雷殛。
这名号他太熟悉了，应该是每一个荣城人都很熟悉。这样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此刻就站在面前，这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感。
程烨张了张嘴，过了许久才发出声音：“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许璟说：“都认识好久了，小时候一个大院的。”她忽然想起那件陈年旧事，心想也没什么好顾忌程烨感受的。于是佯装戏谑地提起：“他在我高叁那年写了告白的话寄给我，结果我以为是你写的。也就是说，我和他本来早就该在一起，没想到阴差阳错又错过好几年。”
程烨的笑容僵在脸上，仿佛面具正在脸上剥落：“逗我玩呢？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连我字迹也看不出来？”
“字迹是有点像的，”许璟说：“如果你认真写，努力写，那就是很像了。”
程烨步步紧逼：“因为一句话就跟我在一起，那你还真是随便。”
“也不只是因为那句话，还有别的误会，也有临近高考的孤独感。”许璟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好解释的，索性一抬头：“对啊，我就是一个随便的人。”
程烨瞠目结舌地看向蒋易秋，只见他神情自若，反倒一脸理所当然地样子看着自己。眼里写着：有什么问题吗？
程烨呆滞地原地坐了片刻，起身离开时连招呼也没打。
对面的张经理对着服务员把菜点完了。放下菜单，对程烨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哎，你跟蒋易秋认识？那你帮我介绍介绍。”
见程烨颓然地看着前方，张经理又努努嘴：“走啊。”
“我们不熟的。”程烨看着对方骤然暗淡下去的眼神，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以后也不会熟。”
程烨一直在想蒋易秋，想他说话做事的风格，想他那身笔挺的西装和他家遍布全国的产业，都快要想成自己的偶像和目标了。
蒋易秋也一样，就连晚上回到家，和许璟一起躺在床上，吻得难舍难分如痴如缠的时候，他还是不可抑制地想起许璟和程烨坐在一起的画面。
他把脸埋进许璟的胸房，张口含住殷红的乳尖，伸出舌头舔舐剐蹭。
蒋易秋早就把许璟身体的敏感点摸透了，两人一丝不挂地抱在一起，许璟很快就软成了一滩水。将一条腿挂上蒋易秋的腰窝，勾吮紧贴。
许璟已经做好了开门纳户的准备，按照以往的契合度，蒋易秋早该有下一步的动作了。但今天，蒋易秋只是一味地和她缠绵。
察觉到怀里人的心不在焉，许璟把他推开一点，埋下头去看蒋易秋的脸。
“怎么了？”
蒋易秋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口胸中浊气，小声坦白道：“我很后怕。今天看到你们坐在一起，我很害怕你会离开我。好像老天爷的恩惠就要这么到头了。”
许璟哑然失笑：“那我倒也不至于那么随便。”
蒋易秋被她轻轻松松地就化解了烦闷，他笑着叹气：“我就是太嫉妒他了。”
许璟觉得蒋易秋的自卑大概是全世界来得最没道理的人了，她提高了声音：“你有什么好嫉妒的？今天你们俩站在一起的时候，绝对是高下立现！他拥有的是曾经随便玩玩的我，你拥有的可是未来很多年都会认真对待你的我。”
许璟想着想着就一阵心疼，他说话的语气那样可怜，说出来的话又是那么妄自菲薄。
许璟柔声问道：“都确定关系这么久了，你在我面前还是自卑着的？”
蒋易秋点点头：“主要是小时候仰望你仰望习惯了。后来我毕业回国，接手了公司，我觉得我好像不需要矮你一头了，你当时的举动也让我生气，所以我就故意在你面前虚张声势、耀武扬威，可是那些都不是真的看不起你。”蒋易秋抱住了许璟，抱得尤其的紧：“现在要好多了，只是有些时候还是不太有安全感。”
没有安全感的主要表现就两个字：黏人。
许璟凑上去轻轻啃咬蒋易秋的下巴和嘴唇，吻他湿润的眼睛。
被子下面是两具赤裸交缠的肉体，任谁看都是一副旖旎景象。但许璟很明白，蒋易秋现在需要的不是性爱，而是纯粹的、自然的，灵魂的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