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音

蒋易秋隐隐感觉到这是件很重大的事，他急急忙忙地调出张日程表。把手机递给许璟：“你选一天，看哪天跟你的时间对得上。”
许璟把图片放大，上面有很多小方块，“蓝的绿的可以选吗？”
“只有空白的可以。”蒋易秋凑过去，和许璟的头挨在一起。“但是好像都是半天的，你要是觉得哪天合适，我也可以调整。”
“不用调。那就我轮休那天的下午吧，就算路上耽误了也不会影响后续工作。”许璟抬头，唇瓣堪堪擦过他的额头。
蒋易秋也抬起脸，他不像许璟那样往后退到原位，而是还保持着欺身向前的姿势。求知若渴般：“所以是哪一天？”
许璟的背抵着车门把手，退无可退。“总之是十一月，具体哪天我明天确认一下再发给你。”
说完，许璟转身下车。外头的空气头一次让人觉得开阔凉爽，她正想隔着车窗同里面的人作个别，只见蒋易秋也走了下来。“我送送你。”
“就这么几步路了，有什么好送的。”?话虽是这么说，但许璟还是跟他并肩往前走。
“你刚才给张忆颖说了什么？都把她说哭了。”许璟侧过脸，几绺发丝被风扬起，又让她别到耳后。
“她就是问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说我们感情本来一直就很好，之前是闹了点矛盾，所以我才拿她气你。”蒋易秋叹了叹气：“说起来还是我不对，我也给她道歉了。但是一想到她对你做过的事，我就还是挺冷漠的，但也没说什么伤人的话。”
许璟嗤笑一声：“我可是见识过你毒舌功力的，多半是说了特别过分的话才把人小姑娘气哭的吧。”
蒋易秋突然不走了，说起许璟被毒舌的经历。他架起势又要好好道歉认错一番。许璟一看他着急的模样就忙不迭把衣袖牵过来：“别说你那一大堆告白的话了，我现在的名声都算是毁在你手上了，你要不要先想想怎么补偿我？”
蒋易秋连人带衣被她拉着往前走，心里记挂的是许璟是不是还介意雪山的事。“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这样算补偿吗？”
许璟有些气急败坏地笑着转过脸：“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一般男的这种时候嘴上都跟抹了油似的，插科打诨你也不会？”
“哦，”蒋易秋埋头思索片刻，用一种近乎学术的语气说：“所以刚才的状况，是应该……调情？”
“啊——”许璟捂着耳朵，“你能不能不要说出来，好尴尬。”
许璟一股脑走进单元门，头也不回。蒋易秋往后退几步，能看见随着一连串脚步声而渐次亮起的楼道灯。
看望许卫山的前一天，许璟整合好自己桌上的东西。路过陈霜的时候，忍不住停下脚步，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你还喜欢蒋易秋吗？”
“啊？”陈霜从案头苏醒，“哦，喜欢的。但是我最近又迷恋上了另一个泰剧的男主角，所以对他的感情就淡了一点。怎么了？”
“………”许璟：“算了，没什么。”
许璟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走到很远的街口买了一束花。她看了一上午书，简单做了一点午饭，等到两叁点了，唐曼华还没起床。
许璟知道她最近因为不敢出门，所以沉迷起看剧了，天天熬夜通宵。反正也没什么事要她做，就留了一些饭菜，自己下了楼。
蒋易秋已经在楼下等她了，他衣着熨帖，发丝整齐，一抬腕，低调沉稳的手臂熠熠透着暗光。
“哇，心打扮过了？”
蒋易秋笑吟吟地看着奔下楼的许璟，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个重要场合。”
许璟打开后备箱，里面竟已经摆满了鲜花和水果素酒。“我不是说了我买花吗，你还准备这么多做什么？”
“你是你的，我是我的。”蒋易秋把她怀里的花束放进去，盖上后备箱：“我也没什么经验，听人说要买这些我就都买了，多总比少好。”
导航显示到陵园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蒋易秋看着她眼底淡淡的乌青，柔声道：“昨天是不是熬夜了？你要是困就睡会儿。”
“下个月初就要考试了，最近是有点紧张。”飘飘摇摇的车里，开车的人又是自己完全信任的，不一会儿，许璟就昏昏入睡。
再醒来时，他们已经到了。
蒋易秋有些被肃穆气氛影响，变得不苟言笑。说话也柔声细语：“还睡吗？”
许璟坐起来，活动了一下颈椎腰肢，“不睡了，上去吧。”
天空雾霭沉沉，深秋日头渐冷，密密挨挨的云遮天蔽日，一丝光也没透出来。寂寥的陵园除了一个看门大爷，就再没别的人了。
许璟还是抱着她买的花，蒋易秋则是大包小包挂着，手里还捧着一大摞，上山的台阶都要看不见了。
“怎么都没人？祭祀是不是有讲究，必须要早上什么的？”
“不知道。”一到这里，许璟的心思就微妙地沉下去了，“反正我一向是想来就来，没那么多忌讳的。”
两人走到许卫山墓前，许璟把东西摆好，流程也做完。对站在一旁，既无措又很想做点什么的蒋易秋说：“你先去旁边等等我，我对他说几句话。”
蒋易秋往上走了几阶，站得不远不近。虔诚的许璟，和她身后的群山，都像是一幅画刻在了他心上。
他想过很多次许璟在许卫山逝世后难过委屈的样子，但怎么都没有这一刻，她脸上的宁静和坚定所带来的震撼来得痛彻心扉。
许璟可能在很多个熬不下去的时候，会到这里来倾诉衷肠。也会在每一个人生重大转折点，来告诉这个她最亲的人。
她现在是在介绍自己吧，蒋易秋心想。
许璟脚步轻巧地来到他身旁：“你去说吧，想说什么就说，我去车上等你。”
蒋易秋惊愕：“我可以吗？”
许璟会错了意，还以为他是不敢。“那我在这儿陪你？”
“不不不，我对老丈人表忠心的话你还是别听了，不然我说不出口。”
许璟坐回车里，与冯丽阳通了个电话。
冯丽阳很关心她即将考试的状态，她们大概说了半个多小时的话。电话打完，许璟发现蒋易秋还没下来。
她走下车，灰蒙蒙的天里，蒋易秋孤坐的背影像是氤上了一层散不开的国画水墨。依稀间，许璟还看见了蒋易秋一边说话，一边还在抹泪。
“蒋易秋！说几句就行了，让他老清净点。”许璟朝着山上吼。
蒋易秋陡然站起来，悲伤的情绪还没来得及，猛地被这一喊，他都要岔气了。“许叔叔，许璟和她妈妈以后都由我来照顾。我下次再来看您。”
蒋易秋对着坟冢磕了几个头，又拜了几拜，作完揖才往下走。许璟淡淡问道：“都说什么了？你的话也太多………”
下一刻，许璟被撞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轻柔低哑的话语在她耳边拂过：“我说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
许璟环住他温热的腰，轻笑道：“那他同意了吗？”
“当然同意了。”蒋易秋突然自信了一回。
陵园放起悠扬的闭园音乐，许璟心里一颤，“还好放的是古典乐，不然就是坟头蹦迪了。”
“你知道吗？明天是我的生日，我会过一个史上最开心的生日。”蒋易秋说。他还是紧紧环抱着怀中人，视门卫大爷于无物，当提示闭园的音乐是见证两人情定的背景乐。
“你明天应该是要跟家里人过吧？”许璟的下巴放在蒋易秋的肩上，说话都有点闷闷的：“那我只能给你献舞一曲，作为礼物了。”
说罢，她随着节拍，抱着蒋易秋，每一步都踩在节奏上，像两个笨拙又深情的古代宫廷人士在相亲。
蒋易秋被她搀扶着跳舞，笑得快要摔倒。音乐快结束之际，许璟退出一点，牵着他的手自己绕了一圈，作了个完美尾。
手里的人再被拉回来时，蒋易秋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他的吻清浅克制，一如他这个人。刚开始只是浅尝辄止般的辗转厮磨，许璟没拒绝，他便进一步。用微凉的舌尖撬开牙关，摄取她的唇舌和气息。
许璟在他的腰上捏了一记，“能不能别在坟山下亲我？”
蒋易秋气息有些不匀，被她这一推开，耳垂都红透了。“那就回去了再亲，你爸爸都同意了，你必须要给我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