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你说你哪儿都敏感
作者:西门
内容简介:
《你说你哪儿都敏感》讲述的是美院毕业的西门到南方一家电视台做记者后两年内的生活。生活中所有内容几乎都在作品中——彷徨、狂躁、放纵、压抑、冲动、灾难、陷阱、病态、崇高、爱欲、一夜激情以及始终有恶梦追随的爱恋,作品中对友谊的描写更是让人荡气回肠。
书中主人公西门在读者眼中充当了先行者和实验品,他拥有着别人做梦都想拥有的友谊,遇到了别人非常渴望遇到的一见钟情,享受着来自血缘之外的姐妹般的关爱,同时也遭受了别人害怕遭受的磨难,这便使读者极容易融入其中,甚至还能找到自己的影子。
正文
题记
这多年欲寻不见的氤氲究竟飘渺在谁的爱情背后眼睑半睁半闭之间望到一株红色胡桃而我们早已不是花我们只是一枚无奈着成熟的果子等一双手慢慢采撷
总守候一些惶恐的日子每天都幻想希望因为我们遇到的众多苦难其实是一种最小最小的悲伤
—自旧作《总有些什么留下来并被惦记》
1
九月微凉的空气象水。困在它的中央,我仿佛是一个蹩脚的泳者。我无法摆脱来自神经末梢的痉挛,就象无法摆脱呼吸。在此之前,我从未告诉过别人我有一种幻觉,总害怕那些潮湿的空气有一天会突然坚硬的凝固,所以在睡觉的时候也不敢尽情的做梦。
有些时候,我象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冒险凫渡白日或者黑夜里那些梦的深潭,并且企图在它们无序而诡异的纹路之中,寻到一些关于我生命的禅机。我不知道在我26岁的生命历程中,那些淹没在灵魂底层的所有脆弱、尖刻、狂放与s动是怎样杂乱无章地睡在了一起。这些多元的性格象一枚枚深入肌肤却不生锈的钢刺,使我时常处在压抑与张狂的矛盾之中。直到现在,我仍然想对它们进行一番思量和过滤。可当这种努力每每被横空杀出的冷汗骟得一塌糊涂,我知道,又一次不能清晰而完整的进入那片幻觉的沼泽。我曾怀疑我有些病态。因为我一直在恐惧中生存。因为我感觉我的生命是一个随时都会变异的谜。
早在三年前,我躺在天津那所著名学府的双层床上,每到子夜便有一个女人与我纠缠不休。我的舌头和四肢被迫和她搅在一起,她的身体和她那令我似懂不懂的呓语就宛如一朵无雨之云,柔软且不堪重负。我在梦里和梦外都坚如铁石的身体就象一支见血封喉的雕翎箭,斜c在她y荡的欲海之内,而我的耳朵被迫搁浅在她d穿夜空的呼啸和呻吟里。我惊慌地在她的领地躲闪、穿梭却不敢轻易离开,我担心只一次轻率的逃遁,都会象孙行者拔出了那根定海神针,从而让追身而至的排天巨浪把人活活吞没。我感觉她的欲望绝不是两片柔弱的浪花,而是一个高速下沉的致命旋涡。那时,我因为心悸竟然忘记了痉挛。我预感她定是我前世因为沉沦在爱或是愤怒之中不能自拔的债主,所以选择在我最为苍白的青春时期灭了我的今生。
临近毕业的时候,我的恐惧几乎到了承受的极限。我象怀疑y谋一样怀疑这个梦。因为它不管有着怎样的开始与过程,单单没有结局。有几次我甚至怀着极为悲壮的心情,早早躺在床上希望与那个女人相遇。我象一个久久不能得手的盗贼,恶狠狠地企图在梦里偷出她的模样,但是一觉醒来除了褥单上又多了一片斑驳的“劣迹”,仍然一无所获。我开始害怕女人并将睡眠当成不折不扣的负担与累赘。那些日子我无缘无故将头发披散下来,以便我的眼睛可以在额发后面毫无顾忌地测量我和女人之间的距离,希望从她们擦身而过时的脸上找到一些痕迹,找到可以直达那个怪梦的路径。然而,除了从那个资深教授的痴呆女人眼神里,看到过肆无忌惮的下作和饥渴之外,从未发现哪个女人或是女孩跟那个梦有一丝一缕的联系。那个痴呆女人每每看到伟岸的男生,向左歪咧的口中便会流出足以让黄河的颜色汗颜的舌涎,她曾是我们入学后整整半个学期的色情话题。
我在近乎疯狂与变态的冲动中注视了数以万计的女人,于是,潜移默化之间成了一个放荡不羁却本性还算善良的人。所以,直到现在对陌生的世界和女人始终保持着最为原始的欲望与亲近……
2
我的悲剧缘自于一次还算浪漫的云涯之旅。两年前,我惶惶不可终日的熬到大学毕业,并利用同学的父亲的朋友熟人关系,到南方一座城市的电视台,做了一名记者。那个关系太远,只有远程导弹才可以s到。因此,壮烈牺牲了我勤工俭学攒下的三千五百元积蓄。我不想让新的生活再沾惹晦气,于是利用未正式上班的十天时间,去了一次这个城市西南方的云涯山,淋一淋它最为著名的淅沥夜雨。到云涯的当晚没有遇到雨。云涯有一轮清澈的山月。我在它的映照之下和一位披着齐腰长发的女孩不期而遇。
当时,我坐在一块卧牛石旁,看月亮的眼睛正巧掠过山下。她赤足踩在那条唤作红鱼溪的粼粼波光中,白色裙裾和玄色长发分别闪着月亮和金属的光泽,细细碎碎、袅袅婷婷向我走来。“你在赏月么?”她停住脚步,l着的小腿下那轮山月幻成无数流泻的银光。“不,我在等雨。”我不惊诧她的大胆,只是她的神情毫无顾忌,语气也有些盲目的亲切。“你来晚了,雨昨天刚刚下过。”“它还会再来的。”“但那已不是今天的雨了。”“今天很特别么?”“对我而言!”“你也喜欢雨?”“那是我的名字!”“大雨、小雨还是毛毛雨?”“……”
3
我没有把和这位女孩的相识当作一次奇遇。只是清晨的一场虚惊又把我和她困在了一起。还在夜半时候,我听到了第一滴雨s扰窗棂的声音,四个小时前的月朗星稀已经变为满天乌云。我还没有坐起身,“唰唰”不断的雨们已肆虐地将树叶砸个不停。我住的房间漏雨了。我象枯佛打坐一般隐在黑暗之中,猜想地上被漏雨砸出的是八个还是十个小坑,心里十分得意。嘿嘿,到云涯山就是为了看雨,总算不虚此行。
“有山洪啊——”天亮时分,一声男人非常女性化的尖叫,猛地使我从迷糊中惊醒。接着耳中便充满了“呜呜”的声音。我想这声音定是山洪冲下来撞在山石上的动静,所以用比军人还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并从屋角抓过已经漂起的鞋子,冲出屋去。屋外大雨滂沱。我站在青灰的天色中迅速瞟了一眼院内,那些大开的房门里早站满了目露惊恐的人们。我在清晰地看到一棵松树倒下来并砸向最东北角的那间房屋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正是昨夜那位白衣女孩。“危险——”这句话出口时我简直不相信是自己的声音,接着双脚带着我的身躯朝她直冲过去。我几乎拎着她窜出屋来,大脑急速运转以便判断正确的逃生路径。
这座建在山麓一片空地上的小型旅店三面合围,正南方向是一条通向山侧的小径。我不由分说拎着她向那条小径奔去,还没跑出多远就被泡在齐腰深的水中。我自认为在危难时节还算清醒的大脑,指挥着眼睛寻找到一块有利的地形,拖着她向一块凸起的巨石挪动。眼看我的左手就要攀住那块巨石,耳中“轰隆”之声骤响,接着感觉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就被急湍的水流卷住。我们象冰上双人滑一样拉扯、旋转着身体……后来,我看到一棵横倒在水面上的松树,我的左手以美妙绝伦的勾手投篮姿式,挂住了自己的身体,前额也向松树撞去。“上去——”我忍住剧痛大喊。“我没那么大力气——”“踩着腰带——”“结实吗——”“没事,那是地道的真皮——”
我们平安坐在那棵松树上。大雨丝毫没有衰减兴致。我长吐一口恶气环视四周,突然“嘿嘿”笑了起来。因为我发现从屋里拎出这位女孩伊始,就一系列做出了只有笨蛋和傻瓜才会做出的蠢事。原来我在情急之中竟把她好端端从一个安全的地方,硬拖到了一条正好用来泻洪的沟里。其实那座旅店才安全,根本受不到山洪的威胁。我突然想起那个“割了生殖器上供,痛也挨了,神仙也得罪了”的歇后语,不由哈哈大笑。“你笑什么——”女孩在雨中大喊。“我笑我自己——”“怎么了——”“整个儿一杀人未遂的雷锋——”
“那你应该谢谢我——”“那好,我就谢谢你——”“不!我应该谢谢你——”
女孩喊完这句话的时候,滂沱大雨突然奇迹般地停了下来。我们惊异的目光同时从天上转移,然后相互凝视。仅在一瞬之间,女孩便用睫毛象关闭栅栏一样,封锁了她的眼睛。我于近在咫尺的惊鸿一瞥中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心跳和疑惑。我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想到女人与女人原来竟有如此的天壤之别。因为这个被水通身浇透的女孩那种别致与落魄的美,居然可以达到让我怜惜与心疼的极致。我的脸被某种情绪烧得通红。
4
晚饭刚刚结束,天又飘起了细雨。不知什么原因,我忽然变得异常兴奋,甚至连房间漏雨、被褥湿透、要求老板调换房间、更换被褥的要求统统遭到拒绝,都没有在意和怨气。这个飘摇着细雨的山里之夜,让我感到一种异样。
晚饭时女孩约好和我聊天,我如约敲响了她的房门。“嗨!知道今天早晨在水里的时候我想到了什么?” 女孩说话的声音很轻。“当然是死。”“不。我知道我们死不了。我对自己说,我好像和你有缘,说不定会结成生死之交。”“这个词太重,你看我的身板背得动么?”“是背不动还是不愿意?”“都不是。”“是什么?”“是割了一种东西上供。”“什么意思?”“没有意思!”“不管怎么说,你当时非常忘我和勇敢。”“何以见得?”“我在水里一直观察你。”
天哪!这是一个有着什么样大脑的女孩,居然会在危难之中腾出心情观察一个和自己素昧平生的男人。尽管我知道女人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动物。古灵精怪是上苍赋予她们的基本秉性。“知道为什么说我们死不了么?”女孩眯起的眼里浸满笑意。“因为我们还年轻!”“这里一个星期至少要下三场雨,我来了十一天,自然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那条用来泻洪的山沟最深也漫不过腰间,所以才任由你拉着我——”我好像有些恼羞成怒,后面的话根本没听。女孩没有在乎,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我无法忍受我的尴尬,因为她的笑对我来说是第二次愚弄。我站起身想走。“想不想知道我情愿被你拖向沟里的另一个理由?”女孩见我要走,连忙移开了凝视我的眼神。“……”“因为你象一个人,从昨天晚上见到你,我就觉得你象一个人。”“谁?”“我父亲!”这种说法出人意料。“这并不奇怪。”我的口是心非使自己也暗吃一惊。“为什么?”女孩更是惊讶十分。“好多人见了我都有这种感觉。上个月就有个女孩说我长得像她爸,如果不是我心硬,险些让她得逞。”我被愚弄后的心有些酸溜溜,于是劈头一通胡诌。“我没和你开玩笑,你长得真像我父亲。”“那你干吗不叫?叫吧,千万别委曲了自己。”女孩突然敛住笑容,一些潮湿的东西在她眼中闪烁。“对不起,我说话总爱溜边儿。”我觉得有些过份。“知道么,其实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就甘心情愿被你拖到沟里,可能是你长得象我父亲,也可能是想在我生日这天,有一次很特别的经历!”“今天是你生日?”“嗯。”“好!幸亏没成忌日。”“你是不是对我耿耿于怀?我刚才说了,根本没有愚弄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把这次经历当作一次奇遇,当作一个特别的生日礼物送给自己。”她的话真诚的无懈可击。我心里那份酸溜溜的感觉险些仓惶逃窜。
“你对幸福怎么看?”女孩突然抬起眼睛问。“这年月只有快活没有幸福。”“你快活过还是幸福过?”“快活没有,幸福有过。”“你在幸福的时候干什么?”“一边高兴一边骂街。”“痛苦的时候呢?”“很简单,一边骂街一边拼命想念幸福。”“我觉得你说话有点不正经,太绕舌。”“不熟悉我的人都这么说,其实我最正经。上初三的时候老师让我在黑板上用‘正经’造句,我提笔便写,‘有一天下午,我吃着刚烤出来的红薯正经过一家电影院门口,突然’……”我的话象三陪女,时时不忘卖弄风s。女孩没有笑,眼神里的无奈与失望使我觉得自己没趣极了。我的情绪顿时作鸟兽散。“你能做到好好和我说话么?”半晌,女孩见我神色有些古怪,语调低而轻柔下来。“可能能。”“我从小就不愿意和嘴太贫的人讲话。”“那好,从现在开始,我让我的嘴富得流油。”
5
时钟的三个指针象叠罗汉一样朝上趴着的时候,雨脚又象吃了亏似的拼命踹着树叶、地面和房顶。我想象着外面的一切,感到一丝凉意。趁女孩望着窗外沉思,我象小偷一样悄悄看着她的侧影。在这座弥漫着神秘色彩的深山之中,在这塞满了冰凉雨丝味道的空气之中,我和这位素不相识的女孩,究竟是什么原因走到了一起?不知为什么,我突然用极为荒凉的情绪想到了我的人生。我知道在我所谓的放荡不羁的外表内层,隐藏了一个根本无人能够探知的伤痛。在这个伤口里,我被迫与梦中的女人交欢,而在现实中,我还没有像模像样地牵过一个女孩或胖或瘦的手。我的满不在乎完全来源于梦中色情的y霾,而我的清纯偏偏又无辜地被一种自责化为泡影。长期以来,我一直误认为我曾真实地被一个女人qg,并且有了相当丰富的性经验,从而忘记与忽略了我的身体至今仍是一台刚刚出厂且没有撕下封条的机器。因为那个梦的存在,我险些认为我已经堕落。我突然意识到,正是这位女孩的圣洁和美丽,猛地把我从恶梦中唤醒。是的,就在此时,就在刚才对她侧影的凝视当中。我被心里突然涌上的热流激了个冷战。于是,全身通泰异常。
屋外有人敲门。“半夜了,我们有规定。”老板娘推开门打着哈欠说。“规定我懂,可是我的条件你还没有答应。”我想着那间漏雨的客房和湿淋淋的被褥。“你没见今天出外的民工都被雨截到这儿?根本没有多余的被褥。”“我可以多给你加钱。”“加钱也没有。”“那我怎么住?”我不由怒火万丈。女孩怕我闹事,走过来对我说:“别吵了,大不了我们都不睡,索性聊个通宵。”“不行,这我们也有规定。”“这样吧,我们多付你一个床位钱。”女孩从包里拈出一张百元钞票。老板娘看到钱喜笑言开,可还是瞟我一眼,酸溜溜地看着那张床说:“不管真聊、假聊,反正不能影响别人睡觉。”说完扭身挤出门外。我猜想老板娘这句话,女孩一定明白其中奥妙,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解嘲道:“这鸟肯定被人拔过毛,活生生他妈一内分泌失调。”“我知道她把我们当成一对狗男女了。”女孩平静地一笑。“我们真这样干聊到天亮?”我岔开话题。“请一瓶酒作陪,够么?”女孩突然豪爽起来。
6
女孩和我约定,聊天的时候谁都不可以撒谎,谁撒谎谁就喝酒。可是当那瓶酒被一口一口喝干的时候,我发觉我不但没有撒谎,也没有找到可以撒谎的理由。毕竟我们对彼此的来历和姓名都一无所知。一瓶酒见底,我们都有了醉意。“起来——”女孩摇晃着身体把我拉到镜子前。镜子里有两张被电灯染得通红的脸。“你看我俩长得象不象?”“我象你爸,你当然象我。”“我爸说我前面死过一个哥哥。”“真的?”“嗯。”“太巧了,我妈说我曾有个妹妹,可惜给了别人。”“真的,怎么送的人?”我把记忆中所有能够调动的痛苦表情糊在脸上,喉咙里恰到好处地打着哽说:“那是在万恶的旧社会……”女孩捶我一拳,大笑不止。
肯定是酒的缘故,女孩在大笑的最后突然啜泣起来。“怎么了?”“我想我父亲……”“嗨,想想可以,千万别哭 。”“我父亲死了!”我心里一震,酒醒三分。“乃乃说,父亲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守在灵前,他的兄弟们只顾算计他的财产。”“你母亲呢?”“疯了,在精神病院。”不用女孩细说,我已明白眼前又多了一个幸福家庭被不幸摧毁的实例。“知道么,那些人分不到遗产就打我的主意,我怕的要命,就跑出来了。”“原来你是离家出走?”“嗯。”“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不可怜,我至少有几百万的遗产。”“那你心里还不平衡?”“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我这个人有点热心肠,我可以暂时帮你的忙。”“帮我花钱?”“别臊我,我又不是你养的鸭子。”“你这嘴怎么这样?”“臭吧。我一直想把它培养成生化武器,解放台湾的时候用。”“那你还不快给中央军委写封推荐信?”“别急,我走了你怎么办?还没给你帮忙呢!”“帮什么?”“帮你重温一个有爹的梦。”我想,这个女孩一定有很深的恋父情结。
7
喝酒之后,我有两个永远改不掉的毛病。一是有了解放全人类的气魄,二是有了敢下地狱的豪情。我的心被一种情绪鼓动着,右手极为自然地搭在女孩肩上。女孩睫毛一颤,凝视着我的眼里一片迷朦。我从未看到过这样一双幽怨与动人的眼睛。因为在她美丽的外表下隐匿着一颗受伤的心灵,你不敢直视那双黑瞳,注视的越久,你的心就会越疼,并且不得不伸出手来掬住它,贴近自己的胸口。而那颗心偏偏有自己的生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它尽管近在咫尺,你却不能据为己有,甚至都不能伸手触动。因为你不知道能否给它继续跳动下去的理由。如果你非要把它捂在手中,你的使命便是无休无止地带着它跋山涉水,直到你找到了适合它生长的源头。为此,你可能要付出整整一次人生。我心里一阵飘摇,异样的感觉涌上喉咙。
“对不起,我支持不住了,我想睡会儿。”女孩说着摇摇晃晃走向床边。“不是说好……聊个通宵么?”女孩没有回答,伸手捋下搭着毛巾的尼龙绳。“你不是想上吊吧?”我有些莫明其妙。女孩没有理会,有些发软的手将尼龙绳围在腰间,仔细地缠了几圈。我突然明白女孩的意思,不由哑然失笑。良久,女孩停下手无奈地说:“怎样才能打成死结?”我被她的举动笑得简直就要发抖,走到她面前,豪迈地说:“既然我答应今天晚上帮你的忙,干脆就一帮到底,转过身去……”我从女孩身后绕过手臂,利索地打了个死结,然后,低声故作神秘地说:“你打上死结也没有用。”“为什么?”女孩有些意外和惊恐。“因为……因为,你穿的是条裙子。”我终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女孩醒悟过来,楞楞地站在床边。我用手指着女孩的腰间,笑着说:“我知道这条绳子对你的……你的……很重要,可是你知道它对我意味着什么?”“什么?”“你嘲笑了我的人格。”“我没有。”“我最恨不相信我的人。”“我没有。”我突然有些伤感和气愤,醉话连篇:“如果被我发现,上来一个摞倒一个,再杀个回马枪!”“我说了我没有……”女孩的声音底气不足。
一条绳子居然会把女孩的贞c和男人的人格连在一起,的确有些怪诞、好笑。女孩见我脸色有些好转,走过来站在我的对面,静静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那你把它解下来。”我没有说话,缓缓蹲下身体的时候,指尖触到了她柔软的小腹。她的身体和我的手,同时有一种似有似无地颤动。我屏住呼吸尽量不让手指再碰她的身体。那个死结极为顽固,我感到了指尖的疼痛……我大汗淋漓地站起身来,将绳子扔在一旁,女孩的脸色由绯红变得苍白。我心中一凛,说道:“算了,我不难为你了,我……还是走吧!”“别走……”我开门的手还没有伸出,女孩已用身体挡住了房门。我清楚地看到女孩也为她突来的举动吃了一惊。女孩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脸上又是一片绯红。“我相信你了!”女孩的眼睛不敢看我。“你相信我了,可是我觉得我不相信自己了。”女孩抬起眼睛,脸上充满疑惑。“别担心,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我笑着说。
经过刚才一阵折腾,女孩的困意全无。女孩定下心来,轻声对我说:“嗨,我突然觉得有点幸福!”“那你还不一边高兴一边骂街。”“骂谁?”“骂我。”“骂你什么?”“骂我狼心狗肺、衣冠禽兽、假装正经、八格呀噜。”“你又耍贫嘴。”我和女孩依然站在门边,心里却轻松了许多。“嗨,你为什么把头发留成这样长?”女孩很自然地摸了一下我的头发。“想尝尝做女人的味道。”我坏笑着说。“女人好还是男人好?”“当然男人好,男人会把女人得上吊。”“你再胡说不理你了!”女孩抬起眼帘的时候,我又在咫尺之间看到了那双清纯而幽怨的眼眸。在它的凝视之下,我感到通身刺痒难受。我渴望它尽早移开,但是它似乎因为酒醉而变得那么痴迷与执着。我命令自己移开眼神,但这个念头根本无法得逞。我感到体内的血y在呼啸着奔跑。我感觉双眼因为充血涩得难受异常。我的双手像不太灵活的机械手一样,不知怎么就僵硬地扳住了她的肩头,并企图把她带入我的怀中。女孩轻轻荡开我的手臂,幽怨的眼神却还在我的脸上跳动。我分明受她眼神的鼓舞,同时也被她的拒绝激怒,几乎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和强盗才有的无理,把我的t恤、她的t恤以及顾不上看是什么颜色的r罩通通褪下,然后在她被惊呆了的神情下,让两个赤l的胸膛劈头盖脸贴在了一起。我在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之中,仿佛听到女孩一声低低地呼叫。我们的身体不约而同的悚悚发抖。
8
我至今也无法形容第一次和一个女孩肌肤相亲的那一刻,是怎样一种山崩地裂的感受。它象核能裂变一样施放了我多年来贮存在身体内部的积蓄。女孩那有些温润、有些微凉、有些酒后潮热的胸脯,在我燥热的肌肤边缘显得似有似无。我刚欲体验一下这突来的幸福,我的意识便沿着蒸汽一样的东西向天上飞升,而我的双脚却踩着无根的泥潭,螺旋着直沉谷底。于是,整个身躯就在绷紧的僵硬里,陷入无法搔挠的奇痒之中……
也许过了一个世纪,我察觉女孩在我耳边轻轻啜泣,我的双臂酸软无力,一种内疚的惶恐瞬间从大脑直达心底。“你怎么可以这样?”女孩啜泣着说。“我……我……对不起!”“……”“……”“我想让你给我一个理由。”“什么意思?”“我想让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可以不让我怪你的理由。”找怎样的借口才是最恰当的理由?我觉得无话可说。我在内疚中沉默。女孩离开的我身体,凝视我良久,哀哀地说:“别说你喝醉了,好么?”“不……我没有喝醉。”“那是因为什么?”“我只是想……”“想什么?”“想让我们的心贴得更近一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这个理由听起来再合适不过,虽然有些厚颜无耻。女孩显然为这个理由激动不已。她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象幼鸟投林一般壮烈地向我扑来。当我们身体再次贴紧的时候,我清晰地看到她那坚挺的茹头在遇到我的胸膛之后渐渐隐没的情形,我的感觉经历了瞬间的刺痛之后,浮在了漫无边际的柔软里。我的视线异常模糊,心被融化的一塌糊涂……
良久,我听到女孩几乎发抖的声音:“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好的生日礼物!”
9
我在老板娘的吆喝声中醒来的时候,女孩已经不在。我的某种预感使我忐忑不安。后来,我看到她留的那封信,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我不敢想二十岁的生日会是怎样的平淡。你以及你昨夜的一切,都是上苍赐给我的礼物,尤其是那个理由,它让一个脆弱的少女感动的想哭。我不怪罪你的鲁莽,因为你给了我一次幸福,所以,我愿意和你打赌:如果两年之内你还能在这个世界上遇到我,或者你肯在两年之内找到我,我也许会嫁给你做你的妻子。我会给你整整一生的幸福。
1997年8月3日
看完她的留言,我心里一阵奇痛。信里没有留下她的名字,尽管我们聊了一个晚上,尽管我们当时都没有意识到,尽管我们觉得知道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并不是多么重要……我用超音速的飞行方式把身体飘在崎岖的山道之上,直扑三里之外的汽车小站。
我的双脚象十年滴水未进的饿死鬼,贪焚而绝望地生吞活剥着坚硬的山道,我拚命甩开那些无辜的空气,仿佛它们的无动于衷,正一步步在危险中淹没我或许存在的某种希望。我全身暴怒的肌r绷紧起来,我的耳朵更象两刃锋利的刀片,在想象的透明的大海里,犁出两道美丽绝伦的银色水线。老远,我看到那辆该死的汽车已爬向另一座山坡。我绝望地大叫一声,放慢了脚程。突然,我清楚地看到那辆汽车最后排的车窗内伸出一条手臂,我不管那手臂是不是她的,也奔跑着拼命向它挥动……
后来,我被一块石头绊倒,眼睁睁看着汽车拐进山坳。我趴在一滩新鲜的牛粪前,让久违了的泪水颓废地弥漫了我的眼睛……
10
我在那个飘雨的山间小店逗留了三天之后,返回市里。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察觉我的心理已经发生变化。我只是单纯的以为刚刚开始就结束的这个故事,就象儿时不小心丢失的一粒玻璃球,很快会被另一个好玩的玩具代替。甚至那粒玻璃球还不是我玩过的,它不曾被我的手掌抚摸,它只是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内,它属于我不知道的某个人,或者干脆属于陈列商品的柜台。但我还是感到困惑。因为在我还不算丰富的经历中,奇怪地并存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梦境。那两个梦与两个不同的女人有关。一个女人是幻觉中的y荡,一个女人是现实中的纯情。令我不解的是,前者的幻觉被后者的现实冲淡之后,后者却比前者更为虚幻。它宛若一个不是梦的梦境,将我团团包围在充满玄机的氤氲之中,我被迫和着它的节拍呼吸,却不能深入内核,我想触摸它温润或者冰冷的体温,每次伸手可及又屡屡扑空。有时我也顺便想想她和我打的那个赌,但却无法想象她是不是那个以后和我铁了心睡在一起的人。我被胡思乱想搅得焦头烂额。
临近上班的几天夜里,我漫无目的的手抄裤袋,走遍了这座城市所有大型商场和行人聚集的地方。看着那些身高身矮、胸鼓胸瘪的女人们,忙碌搜刮着自己或丈夫孩子需要的商品,我突然觉得我是一条本来嗅觉极为灵敏,却不知什么原因迷失了方向的狗。我想,如果我是一条模样还算可爱的哈巴狗,即便认错了主人,说不定也会被她好心收养。可是,我现在盯住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女人,径直跟她回家会怎样?除非她是一位正在忍受性饥渴的怨妇,或者是个变态狂。因为我不是一条狗。所以不能随随便便跟哪个女人回家。看着霓虹闪烁的街道,我突然快意地想:如果这个城市就他妈干脆是个大狗窝多好!这样大伙都算有了窝,尽管有的窝建在17层的高楼上,我的窝是一间刚刚租来的只有9平方的地下室。想到此,我不觉y险地笑出声来,把刚好从我面前经过的一个半露酥胸的s货吓了一跳。我并不嫉妒比我富有的人,尽管我是平民家的儿子,但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在某一领域主宰这个城市。因为我的年轻和才华,我信心十足。我突然觉得我是一个有了志向和理想的人。于是,决定把过去的事情全部忘掉。
11
和我同时到台长办公室报到的还有一男一女。从他们的年龄和表情,我想肯定和我一样都是应届毕业生,而且关系非同一般。从台长办公室出来,我友好地向他们伸手:“嗨!你们好,希望以后合作愉快。”“我叫王林,她是苏楠,大学同学。”王林非常直爽。“看得出,你们相当熟。”我笑了笑。“你怎么称呼?”苏楠一口地道的本地绵软口音。“西门虹。”我说。“北方人吧?”苏楠问。“你怎么知道?”我反问。“很简单!听口音,看身高 。”苏楠说。“哥们儿,你从哪儿来?”王林问。“东郭先生的故乡。”我说。“那儿还有狼吗?”苏楠瞪大眼睛问。“你眼前就有,一匹来自北方的狼。”我笑着说。
我们在愉快的笑声中结束了第一次谈话,同时约好下午去苏楠父亲开得一家不算小的酒店里美餐一顿,一来为我接风,二来痛快聊聊。苏楠父亲经营的那家“沁园春”酒店生意相当不错,门庭若市。我们在18号雅间坐下来的时候,苏楠父亲和我热情地聊了几句才告辞。看得出,他不但衣着考察而且气宇轩昂,是个不折不扣的儒商。苏楠父亲刚走,面对满桌的美味菜肴,我笑着说:“好!今儿我算是见着真正的资本家了。还有幸和资本家的阔小姐共进晚餐,这种幸福绝不亚于当初打土豪分田地的工农红军!”王林给我斟满杯中酒说:“苏楠就这点好,大方!我们四年同学聚会差不多都来这儿白吃。”苏楠嗔怪地打了王林一拳,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真心对我好,原来是为了嘴馋才哄我的!”王林不说话,只是一阵坏笑。我仰头喝下一杯啤酒,问王林:“哎,我看你们怎么也不像青梅竹马,从实招来,什么时候好上的?”王林陪我一杯酒,颇有些得意地说:“大二,上大二的时候我就把她拿下了。”苏楠不好意思瞟我一眼,满面涨红:“谁被你拿下了,你再胡说我跟你急!”我一阵开怀大笑,对王林说:“哥们儿,我发现咱俩挺对脾气,我也喜欢胡说八道。不过,据我分析,就凭嫂夫人这张让鲸鱼都沉底的脸蛋,你肯定有不少情敌,恐怕得杀得血染征袍吧?”苏楠眼里放着光彩,低头不语。王林痛饮一杯酒,用手指敲着桌布说:“母j不撒n,各有各的道儿。你说哥们凭什么?情书,哥们儿的情书足以影响一代文风!”我不以为然,摇着头说“截止目前,在下还没有见到谁的情书写得比我好。”王林不服气,端着酒杯说:“好在何处?”我不无卖弄地端起酒杯说:“王昭君都后悔死得早。”王林指着我鼻子一阵大笑:“原来你的情书是写给鬼的,我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12
因为都是刚出校门,尽管不在同一所大学,但是大学里的经历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我们从学校的奇闻趣事谈到毕业前的恋爱狂潮,又从现在的工作谈到未来和理想,有几次竟也是情绪激昂,血脉贲张。我们击掌说好,一定要成为台里的“三剑客”,做出些名堂不让别人小瞧。可能是酒精的缘故,我觉得我和王林、苏楠的相识,根本没有经过陌生的过程,仿佛一下子就成了已经交往多年的朋友。想到此处,我不由对他们有了一种感激之情,狠狠地多喝了几杯。看我有些醉意,王林执意送我回去,我抬抬手算是做了拒绝。因为他比我好不了多少。王林解下腰间的呼机放进我的口袋,舌头打着卷说:明天早上我呼你,准时上班,给人留个好印象。“我执意看着他俩挽着手臂消失在人群当中,然后,摇摇晃晃走向那间散发着霉味儿的地下室。
途中,我靠在一家公用电话亭前,拔通了留在北京的同学韩冬的手机。“喂,谁呀?”耳中传来韩冬极不耐烦的声音。“你他妈连我也听不出来了?”我破口大骂。“唉呀!是西门大官人,你没说话我怎么知道是谁?你小子现在在哪儿呢?”“马路上。”“你丫还挺浪漫的,有漂亮小姐陪你吗?”“当然,和她刚刚吃完饭。”“别臭美了你,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德性!”“你干吗呢?”“老三篇。吃饭、睡觉、泡小妞。”“进展如何?”“今天刚见了仨,其中两个有点意思。”“你他妈别把首都的小妞都干完了,你干完了我干啥!”我眼前浮现出韩冬那双色迷迷的老鼠眼睛,不由怒火万丈。不等他反应便砸下话筒,顺手扔下两块钱,打着酒嗝扬长而去。
我正和一个长着三条腿的怪物在梦里撕杀,突然被呼机惊醒:苏女士:早点起床,我们在台门口等你
我边穿衣服边往嘴里塞东西,收拾完毕之后一路跑向电视台。王林和苏楠刚到不久。“怎么是你呼我的?”我问苏楠。“等他呼你,你俩都得迟到。”苏楠说。“我是被她砸门砸醒的。”王林不好意思地捋了一下头发,那头发显然没有被梳子梳过。我们刚到新闻部主任办公室,已经谢了顶的孙主任站起来说:“刚才特别节目部白主任打电话要咱们帮忙,说有一次和公安局配合的大行动,具体什么事没提,我推荐了你们三个,记住,机灵点,别丢了咱们部的人。”
特别节目部在大院西北角的一排平房里,那儿原来是台里的资料库和卫生所。“孙主任让来的吧?”一位头发梳得溜光水滑的,年龄比我大几岁的年轻人摆弄着充电器问。“您是白主任?”王林问。“嗯。”“我们的具体任务是什么?”我问。“既然我们一起行动,对你们也就不保密了。今天晚上要和公安局配合探三个群众反映大的洗头房和按摩院,12点准时行动。”“我们现在干吗?”王林问。“最好熟悉一下机器,下午去公安局听取行动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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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历来对夜晚都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准确地说,这种恐惧还不单单是因为那个不断与女人交欢的梦。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夜里,我亲眼看着一个蒙面盗贼撬开我们家的窗户,从电视柜上抱走了那台北京牌电视机。那一眼看得我险些n了褥子,后来因为神经衰弱夜里不敢入睡,不得不提出休学。现在,我置身这座三国东吴和后来东晋、宋、齐、梁、陈以及更为后来的南唐、大明和太平天国都极为钟情的古老都市,更觉得它像一个蒙面大盗,通身散发着恐怖和神秘。这种恐怖来自于几千年的血腥与杀戳,而神秘则是它一派繁华背后隐匿着的铜臭和r欲。站在行动小组的队伍当中,我觉得我像一个天外来客。更象一个复仇者。
我们夜探的三家黄色窝点分别是“小白鸽洗头房”、“米斯尼美容美发厅”和“百点”洗浴中心。不知什么原因,到达前两个地方时,客人稀稀拉拉,浓妆艳抹的小姐们正悠闲地打牌,根本没有不正常的迹象。我从特别节目部白主任和那个治安科长皱着眉头的交头接耳中猜出,一定有人提前走漏了风声。他们的判断和我不谋而和。好在我们到达“百点”时没有扑空。按着计划方案,我们分六组同时堵住六个紧闭的门口,尽管我预先设想了至少十种门被打开后的情形,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和我分在一组的是一位年龄比我还小,个头不高但很英姿飒爽的女警察,好象刚从警校毕业不久。她用手势让服务生拧开门后,左肩猛然把门撞开,右手“啪”地替我打亮了电瓶灯。我的右手拇指重重地按下微摄录钮。屋内的情形可想而知……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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