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妖事录

忽然而至的明朗男声，陡然出现犹如烈火中爆裂的一道雨电。
戚小梦和灵尾包括青墨都向半空望去。
清修飘逸眉目疏朗，李澜一袭道衣突兀而来。
“澜，总——”戚小梦倏地一股油然的愧疚。
她早就知道，从最后一次逃离他来妖界寻找青墨那天就知道，她亏欠他的已经注定了。只希望能以其他方式偿还。
青墨则拧起墨眉。
他来做甚？莫非又来和本尊争呆瓜？
呵呵，那怎么可能给你争去！放着长安好好的王爷不做偏要每天穿个道袍到处招摇，修道又不好好修道，整天惦记我家呆瓜。
青墨看见李澜救一肚子气。矜持不语却刺猬一般做好了戒备。
不过李澜到没有理睬他。
也只是淡淡的看了戚小梦一眼，转而站定对灯咒里的灵尾拂尘一甩道：“菲雪，你前世过错太盛，更不该动了上古禁咒，这番投胎转世后，忘记前尘，好好为善做你的修行。”
灯咒下的灵尾越缩越小，看着戚小梦狰狞怨恨的眼眸突然而至的李澜，不禁悲戚呆愣：“御风——这一世你也是向着她——”
她的眼神转而又看青墨：“妖神，原来是你——”
嗖的一声轻到几不可闻，灯咒骤然间巨亮，射出万千道血红赤光，那光焰仿佛一多盛开在空中的巨大花朵，瞬间灵尾彻底消失不见，琉璃灯并没有如以前一般自动飞回到戚小梦的手腕，那六角琉璃灯的灯身反而骤然融汇到那赤色炫目的光线之中，空间一片红亮，看不清哪里是琉璃灯哪里是咒光，其他皆无。
戚小梦一只手不自禁手捂胸口，另一只手和青墨攥紧。
那灯咒的颜色那光亮的形状，都让她心头震荡。
这种奇异的感觉这种不平常的心跳，她几乎要承受不住，是有什么要发生？
她感觉要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灯咒变成的赤色的花瓣渐渐凋落，花瓣渐渐消散。
暗红刺目中渐渐隐隐显出一片荒凉枯井模样的景致，犹如海市辰楼。只是这海市蜃楼的景致太过凄凉，太过伤心。
一切转变的都太快，所有人都龇牙利嘴的无声注目。
自诩见多识广的白衣卿在看见灵尾被的那一刻也惊呆，视线几乎不能移动，一瞬间又顿悟般，忽然了卸下了心头的欲念。
他这是执念。执念太深。
世间万事自有注定，兴盛衰亡，只在一线之间。
恶争无益。
只见红光之中随着那楼阁渐渐清晰，刹那间又是白光耀眼，在一片白光里，一个细瘦的身影渐渐显现，拉近——
那人走近，看清是个青年，身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五官清秀，麻衣布袍，胸前绣着一个极大的捕字。
紫蔷在哪身影出现的一刹那失声惊叫被紫阙捂住嘴。
戚小梦只觉得心口骤跳，是紧张还是激动，手心出汗指尖几乎勾破了青墨的手掌心。
是他吗？难道是他？真的是他？
戚双儿？自己前世的胞弟？因为自己的无知愚蠢而被牵连中了彼岸花咒的戚捕快！
原来九王爷说的转生台就是这样的机缘出现。
视线转向青墨，见他杵着的眉宇松开，嘴角勾起对来人露出浅笑。手指按了按戚小梦的指尖。
“没错。你的前任。”
啊？前任？戚小梦微愣，随即明白过来青墨说的是长安城里那只猫妖的第一个主人。
彼此凝视会心微笑。
破咒了。她和戚捕快不能相见的彼岸花咒破了，破了就好。
她内心忽然有股激动，想想小孩子似的跑到紫蔷身边将这个好消息第一个告诉她 。
“戚双儿，别来无恙！”就在众人的惊异和噤声中，李澜忽然开口。
戚捕快走出光线，琉璃灯咒的光骤然消失。
戚小梦下意识的看看手腕。
空空如也。陪伴了她五年的六角琉璃灯真的消失了。
四周蓦地回归正常，风轻云淡，微风习习，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幻觉。
“双儿拜见总统领。”待一切异像消失，戚捕快抬头看见莫名的一群人，不但怪异还很陌生，在这样一个奇怪的环境和人群中竟然有他六扇门的老大。
赶紧躬身下拜。
“双儿。”戚小梦颤抖着走过去弯腰，抚摸双儿的衣领，鬓角，头发——
这是她的弟弟啊。她的双生弟弟。和他一起从仙竹里幻化出来的同根之灵。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也是在岱舆仙岛过着潇洒恬静的生活，也是个自由自在的散仙。
戚捕快抬头看见戚小梦，陡然愣神。
怎么？这是镜子吗？
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你？”他看看戚小梦，有看看李澜。
“不错，你可以当她是另一个你，戚双儿你应当唤她胞姐。”
戚小梦在听到李澜说唤她胞姐之时，眼泪蓦地出来，双膝屈地跪和戚双儿一起跪在李澜脚下。
“澜总，对不起，御风——对不起——”
她给他的只能是对不起。
她对他说的只能是对不起。
由一片灵竹而生，由御风仙君点化。
这个前世给了她点化之恩的师傅一样的仙君，今世父兄一样保护拯救她的男人。
她有的是深深的崇敬却不是男女情爱，有的是没办法偿还的愧疚和无以为报。
是他太好，是自己太冥顽。
李澜的眸光定定的看着戚小梦。
长眉入鬓，清眸如水。之前他已经隐在半空看见青墨和她的卿卿我我，这三年半，他寻遍了世间角落，八荒内外，担忧着她的安危，几度启动命盘都看不见她的消息，都不曾找到她，而今却看见她心神平安，美若惊鸿和他十指相扣眉目含情。
不论是前世的御风还是今生的李澜，她于她而言都是一个背影。
他于她而言都是一个长者的存在。
他该清醒了，放手了。
在前世，他得知她和妖神相爱，方寸大乱违逆仙规，和青墨各自发招大打出手惊动天帝被罚下界，他不怨。
在今世，他依旧是使出浑身解数，为了她留恋红尘，和青墨刀枪相见，结局却是一样的。
他也不悔。
今世是前世的因果，注定的因缘不能强求。也许她只能祝福她。
今生宿债已了，尘世功名无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屏气世俗，回到终南山修回仙身。
“灵儿——”
“恩，灵儿在。”
“还愿意，师兄吹箫，你起舞？”
“灵儿愿意。”
闲庭落繁华笙歌，
云端舞剑，
苍茫尽破，
他人空笑我。
勿相忘自是倾国，
用弦弦断，
难说寂寞，
了三世烟火——
李澜袖里拾出一枚长箫吹起，曲声悠扬宛如天籁，他闭目敛神神情淡然，唇瓣翕张间字词犹如流水汩汩宛如离音。
余音缥缈音韵无常，那曲声能让听者动容，知者流泪。
修长身姿一阙道袍，身处喧嚣却旁若无人。
此曲本是天上有，人间难得初次闻。
戚小梦衣阙蹁跹，随歌舞动，弗绕旋转中跳到高台上，此生无以为报，唯有一舞谢恩情——
曲落声稀，余音绕耳之时，已经只闻箫声不见了李澜的人——
若干年后，长安城外伏牛山里，六间瓦房，几亩良田，数畦菜园。鸡鸭蹒步，牛马食草。远处几个梳着抓髻的小屁孩吵闹着网蜻蜓抓蝴蝶。
门前青石板凳上，身材修长的男人伸出长臂揽着丰腴的妇人还在蹙眉纠结：“你们的御风，灵儿，究竟是个什么梗——”
“别烦，不是告诉过你一百遍了吗——”戚小梦捂着肚子，用臂肘推搡黏糊上来的俊俏男人。
“每次的理由都没有说服力，夫君还要听一百零一遍。”
“讨厌，别吓到我肚子里的小五——”
“不听夫君的话是不是，马上进屋把小六也造出来——”青墨长臂一抬便托起戚小梦丰腴得绝对是肥胖的身子返身回房。
“哎，不是拉钩了，就生五个的——”戚小梦细眉娇嗔，却眉眼带笑甜甜的搂住男人的脖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