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翊背着如意很快回到镇国公府,大门前挂上两只灯笼,风吹过微微晃动了下,像是黑夜中的两盏明灯,无论在什么地方,有了它们让人找得到回家的路。
宋翊以前对家没有概念,他记事起就和父亲一起在军营里,七岁那年父亲把他赶出军营,十二岁那年他去了皇宫做了太子陪读。以前的家对他来说只是歇脚的地方。现在好像不一样了,有个地方,有个人跟他住在同一屋檐下,他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
想到这些心里面暖暖的,推门进院,以往荒凉的院落里种上了瓜豆,青色的小苗在月光下摇曳努力地往上爬。他回头看熟睡的小可怜,一手拖着她,一手抚上她的发丝,月华如水,青丝如瀑,漂亮的不似凡间的人。
他的小可怜可真漂亮,他要给她最好的。
宋翊心中燃起一团火,从未有过的激昂和迫切,他要建功立业,他要功成名就,他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宋翊的名字。当别人提起他时,她自豪地说:他是我哥。
宋翊直接把如意背到她的房间,安顿好后,再去偏厅找他爹。
宋峻山和江瓶儿在偏厅等他们回来吃饭,宋翊进门简短的把事情经过和两人说清楚。接着,拉着宋峻山去后院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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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娶了江瓶儿,宋峻山的日子越过越舒心,人也胖了一圈,小肚子都有了,对儿子的态度和蔼许多,摸着小肚子问:“什么事?”
宋翊道:“我要去边关。”
宋峻脸色暗下道:“不行!”
宋翊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他坚定道:“我是来和您说一声,去或者不去,由皇上定。”
以前宋翊提过去边关打仗,宋峻山都不同意,宋翊也就不再提,像今日这般强硬还是第一次。
宋峻山正要动用‘家法’,呼上两拳,谁知这拳还没出,宋翊一溜烟不见了人影,宋峻山气得吹胡子瞪眼没一点办法,总不能让他满院子追着儿子打吧。
宋峻山摇头,儿大不中留,管不住,现在都学会跑,不正面和他扛。只能随他去,他老了,好多事情由不得他,也该是时候解甲归田过小日子去。
晚上宋峻山坐在床头和江瓶儿说起辞官回老家的事。
江瓶儿不吱声,端了盆洗脚水,半蹲在床前,脱掉宋峻山的鞋袜,把他的脚放进热水里,边给他洗脚边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儿,我跟你去哪儿。只是在这之前,我想给如意说个好人家,这样我跟着你也放心。”
江瓶儿从小就学着伺候男人,洗脚都能洗出百来个花样,边洗边捏,宋峻山脚泡在热水里,舒服的胜过神仙,人就有点飘飘然。
“那就等如意嫁人了我再辞官。”
江瓶儿就等着他这句话,又是捏又是锤的道:“看看京城里哪家公子合适,让如意自己挑一个。”
宋峻山闭着眼,晕晕乎乎应道:“好。”等他反应过来时,江瓶儿转身去倒洗脚水,想反悔已来不及。
这事,难,比打仗都难。
宋峻山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着理由推脱道:“如意还小,不用这么早嫁人再过几年。”
江瓶儿道:“不小,再过一个月十五岁,先看看,遇上人品人才都合适的先定下,等再过两年成亲,好男人不多,得慢慢找。”
宋峻山道:“都十五了?我以为她才十三。”
江瓶儿叹了口气:“十五了是大姑娘,时间过得可真快,今年好好给她过生辰,在我这也过不了几年。”说到如意的生辰,江瓶儿自然会想到家里的另一个孩子宋翊,随口问道:“宋翊的生辰是几月初几?”
宋峻山道:“好像是九月初六,不对是九月初一。”
江瓶儿问:“到底是哪天?”
宋峻山想了会道:“九月初的一天,具体哪天我也记不清。”
江瓶儿觉得他这个爹当的真不行,轻轻拧了他一下道:“他是不是你亲生的?生辰都能记不清,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天天还打孩子,小心老了没人送终。”
宋峻山心里咯噔下,吱吱唔唔道:“小翊怎么可能不是我亲生的,睡觉,睡觉。”说着溜进被子里,不一会传来呼噜声。
江瓶儿理了下头发,翻身背对着他,很快睡过去。
夜,寂静。
黑暗中,宋峻山睁开眼,看着熟睡的江瓶儿,重重地叹了口气,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一晃十几年就这么过了,孩子长大他也老了,有些事就让它永远尘封,最好再也不要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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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翊现在想明白了,他爹打他,他跑,让他逮着打,纯属跟自己过不去。
从前院出来,他腿上像是长了眼,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如意所住的院子,见她房间的灯亮着,心想她是不是醒了,走进看,见房门半掩,小翠在房中收拾,他推门而入,无声无息地走到床前。
小可怜睡得熟,嘴角上扬好像在做美梦,也不知道梦见的是什么?
小翠看着世子把小姐背回来,等他走后,她才敢进门,见如意睡得熟,打了些热水给她擦脸,擦脚,收拾好蹲在地上搓洗巾帕,转身见床前有人,吓了一跳正要喊,定晴看是世子,又惊又怕,不敢说话。
偷偷地打量世子,嘴角似带笑,双眼发亮地盯着小姐看。大晚上的世子看小姐的眼神好诡异,像猫看到鱼,狗见着骨头,恨不得上前舔上两口。小翠再也无法直视这个外表冷酷的世子,她上前遮住宋翊的目光,道:“世子,小姐要休息。”
宋翊目光沉下,冷瞥了她一眼。
小翠打了个寒战,双腿打颤,世子还是那个冷酷的世子,小奶狗什么的只有在小姐面前才有。
小姐,对不起。
她乖乖地往边上挪,露出如意的脸让宋翊看到,凝固的空气开始流动,小翠松了口气。
宋翊再看到如意的脸,有失而复得的喜悦,想再看看,只是这时辰不早,明日他还得早起。
唉,以后天天能看见小可怜,急什么?
他收回目光,从身上掏出长公主给的三四个瓶罐,放在桌子上向小翠交待:“这些都是舶来品,有胭脂有染指甲的,明天早上小姐醒来给她。”
小翠点头应下,目送宋翊离开,等他走后她赶紧地关上门。
世子还是那么可怕,以后看到他还得绕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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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一觉睡到大天亮,昨晚她梦见她亲爹了,长发及腰,灰白色长衫,牵着她的手说:“小如意不哭。”
她抬头看不清他的脸,梦中快乐温馨,醒来就有几分惆怅,睡在床上睁眼看着头顶的纱帐就是不想起床,直到小翠喊她,她才从床上爬起,收到宋翊昨晚留下的瓶瓶罐罐,打开看都是没见过的货色,无论色泽香度,还有定色度都比她家现有的要好上许多。
这么好的东西可以研究出配方,多做些拿出来卖肯定畅销,等宋翊晚上回来,再问他从哪得来的这些东西,看还能不能再拿些别的。
一上午,如意在房间里捣鼓这几个瓶罐,闻,捏,尝,把能想到的东西拿笔记下,等晚点再按自己的比例先配制看看。
忙完这些到了响午,她伸了伸腰,去偏厅吃饭。今日中午家里就她和江瓶儿两人,江瓶儿这两天一心扑在她的‘鞋垫’上,中午就炒了个青菜,烧了块豆腐。
放以前少说也得是一荤一素外加一个汤,今日里清汤寡水的,如意有些不习惯。
刁刁刁……刁了两根青菜,想吃肉,抬头看她娘,已经吃完,放下碗筷接着绣她的鞋垫。
她娘有了男人,忘了女儿,饭都不好好做。这心里酸,昨晚又梦见了亲爹,这会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哀伤。
她爹要是没死,她这会肯定是有肉吃的,不免想怼她娘几句,又觉得她娘养大她不容易,为了一顿饭不应该。
不说点什么,这心里憋的慌,最后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她亲爹。
“娘,我爹长什么样?”
江瓶儿扎鞋垫的手顿了下,歪头看着如意,右手捏着针在头皮上磨了磨道:“很温柔的一个人,长脸,皮肤白,是个很好的人。”接着,她又戳手上的鞋垫。
好像手上的鞋垫,比她爹都要重要许多,也是,她爹都死了这么多年,难不成还让她娘天天以泪洗面?
如意闷声扒掉碗里的饭,起身收拾了下,去给小翠送饭。
江瓶儿觉得女儿有些不对劲,平日都咋咋呼呼,今日问了这一句话后什么也不说。
她养的女儿,她比谁都了解,江瓶儿放下手上的活计道:“娘不是水性扬花,不为你爹守寡,他要是活着娘一辈子都跟他好,绝不会红杏出墙。他死了,娘也没想过改嫁,男人嘛,说白了都是一个德性,娘比谁都看得开。直到遇到你现在这个爹,娘才知道什么叫喜欢,才知道以前的喜欢不叫喜欢。你还小,你不懂,娘这样说吧,你这个爹要是死了,娘会为他守一辈子寡。等你大点遇到喜欢的人就懂,能遇到喜欢的人很不容易。”
如意听得不是很明白,她娘的这一席话倒是冲散了她心头的闷气,敲敲桌子道:“娘啊,你喜欢爹你就喜欢,能不能别只顾着扎你的鞋垫,饭总得给我吃饱吧。”
江瓶儿怔了怔,敢情她说了这么多都是自作多情,女儿就为了一口饭生气。江瓶儿瞟了眼桌子上的两碗素菜,白了如意一眼:“爱吃不吃,要吃自己做,惯着你了。”接着,又专心地扎手上的鞋垫,昨晚峻山答应了给如意找个好婆家,得哄着他,鞋垫快些绣好,让他垫在脚下,走路的时候都想着这事。
远在皇宫里的宋峻山,脚上发疼,眼皮跳,总感觉有人背地里扎他小人,浑身不自在,果然是年纪大了,等着女儿嫁人后告老还乡,不再理朝堂的事,只是适合女儿的人不好找,皇子肯定不行,同僚的好像没几个适龄的,新晋的新科状元听说还不错。
先打听打听?哎,这种事让他一个大老粗做真是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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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觉得自己彻底失宠被打入冷宫,‘失宠的妃子’与其等着皇上‘临幸’还不如自个找乐子。她的‘嫔妃’小翠还等着她送饭,她后爹这事就这样吧。
店里生意还是没什么起色,来人寥寥无几。如意不急,还得再等上几日,整理了下货架。拿着上午所记下的原料去街上采购,从店里出来没走上几步,突然从街中间窜出两个身材高大的大汉,架起如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堵上她的嘴,蒙上她的眼,扔上马车。
如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还没理清思路,就被人粗鲁地拉下车,扔在地上。一根根木柴膈得如意屁股疼,耳边传来说话声。
“这个漂亮可以卖个好价钱。”
如意心里咯噔,这是遇上了人贩子?她听娘说过,上清河畔花船上的姑娘有不少这样来的,捌着卖给老鸨,大多都是十岁以下,打她们几次,她们就不敢跑,等着大点时接客。
像她这种都快十五的,老鸨们反而不喜欢,不服管教还容易出事。前些日子她和母亲出城找宋翊,城门口查看的紧,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京城里绑人?
她竖起耳朵,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房门打开,似有人进来,弯下身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拿掉她嘴里的布条。如意感觉到脸面有风,应该是她左右打量自己。
如意轻笑道:“长公主,这游戏不好玩,地上的柴膈得肉疼,我想要把椅子。”
长公主眼微眯,起身道:“本宫还在想,你怎么不怕,蒙着眼都能认出本宫,可真是小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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