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

顾予回家路过小卖铺时，拎了两瓶酒上楼。
她甚至不能随心所欲地去一趟酒吧。
一是没人陪她，二是她也没那个闲钱。
大龄单身女青年的生活一旦孤独下来，那就是你与世界从此无关。
他们是他们，你只有自己。
她打开酒瓶，看着电视机里正在播出的新一季的综艺节目，一边笑一边哭。
陈路的信息来的及时——到家了没。
顾予回了一句到了，转手点开了他的头像。
他的头像全黑，微信背景图是在飞机上随手拍的云，技术还行，照片看得过去。朋友圈也没有仅叁天可见，最近一条是今年春天，李庆维的婚礼，陈路作为伴郎发了一张合照，一众西装革履的伴郎围着一对新人。
伴郎团很养眼，新人很恩爱，照片很完美。
顾予点开大图，不断放大李庆维的脸，还好，没怎么长残，就是胖了一点。接着又不断放大新娘的脸，直至屏幕里出现了马赛克她才松手。新娘是李庆维一直喜欢的，和顾予完全不同类型的美女。
顾予最后放大了陈路的脸，
凭什么？
他怎么能一直这么帅？
欣赏完以后，她把这张照片发给了张思琪。
果不其然，张思琪的视频电话来的比什么都快。
她接起来，一张醉醺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你这是喝了多少？”张思琪正在敷面膜。
“一瓶半。”
“这次是为什么喝酒？”上次喝酒还是因为顾予大学毕业。
她拣了事情的重点说了，张思琪火冒叁丈，破口大骂，还想打飞的过来好好教训一下那个男生。
“陈路把他打了。”顾予抓了抓头发。
“陈路？”张思琪想叫，又怕被身旁的老公听到，“你怎么碰到他了？他不是出国了吗？”
“我没问。”顾予又喝了一口，“刚发你那照片就是他朋友圈发的。”
“够可以的啊，顾予，他是不是单身？”
“我不知道啊，”顾予靠女人天生的第六感，“但我觉得应该是。”
“那你替我完成一下我没完成的夙愿啊。”
顾予哭笑不得，两人闲扯了一会儿，就挂了电话。
陈路的对话框里有一条未读消息，时间大概是顾予点赞了那条朋友圈后不久。
他说，好好休息，晚安。
顾予没有回复，打开了另一个综艺节目，笑着哭着就睡在了沙发边上，早上醒过来，腰酸背痛外加感冒。
还好是周末，她拿上衣服去了洗手间，看着镜子里那个肿得像猪头一样的女人，愣了两秒，脑子里都是——真的不年轻了——的想法，大学的时候，无论前一天多么晚睡，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神采奕奕。
难过会变丑。
她已经没有难过的资格了。
在家颓了两天，顾予星期一一大早拾好心情准时出现在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快到年底了，手上的工作一大堆，转正的日子也快到了，顾予没时间应对失恋。可是她忘了，她没有时间，不代表对方没有。
前男友算她半个上司，顾予之前做什么表格之类的东西一般都是交给他审一遍。
所以他是存了心刁难。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改？”顾予把一份改了五十多次的表格扔在他面前。
“我说了不合格。”
“你不要公报私仇。”
“私仇？顾小姐，我们之间谈得上‘私’？”他凑近她的耳朵，“哪个‘私’？私情？”
“我改。”顾予推开他，拿了表格走出办公室。
前男友叫住她，“顾予。你是聪明人，知道我想要什么。今晚八点，世纪宾馆，1008，你来了，之前的事，我们一笔勾销。”
“要是不来呢？”
“你不会不来的。”他很自信。
晚上八点，顾予准时赴约。
前男友摸着她的脸，想进行下一步。顾予欲拒还迎地推开他，“先去洗澡。”
他觉得顾予使不出什么花招，转身进了浴室。
围着浴巾哼着歌走出来的时候，他发现房间里的人换成了举着摄像头的陈路。
“歌唱得不错，可以继续。”陈路走到他面前，镜头直逼他的脸，五官清晰可见，“明天八点，我建议你自己主动辞职。不然这段视频和你在办公室里威胁顾予的音频，会在税务局的大厅里滚动播放。你应该也是聪明人，知道怎么选。
“原先在酒店放过你，是给你个警告，没想到你还真的刷新我的叁观下限。还有，你不用怀疑我做不做得到，你们税务局陈局长是我爸。”
陈路解决完他，走出酒店，看到顾予正在树下抽烟。
听到脚步声，顾予回过头，把烟掐了，“解决了？”
“嗯。”
“又麻烦你一次。”
“没事。”
“走吧，请你吃饭。”
“好。”
顾予带他去了一家大排档，虽然是深秋，但露天吃烤串的人还是不少，顾予熟稔地找老板娘拿菜单递给陈路，老板娘在等待的间隙和顾予聊天，“好久没来了啊。”
“这段时间有点忙。”
“换男朋友了？”老板娘打量着陈路，“这个比上一个帅。”
“谢谢。”还没等顾予反驳，陈路冷不丁出声，把菜单交给顾予，“还是你来吧。”
顾予点了满满一桌东西，还要了两打啤酒，“平常没机会喝酒，今天陪我喝一点。”
陈路把还要开车的说辞咽了回去。
酒一上桌，顾予二话不说就开始吹，陈路根本没有机会拦，更没有机会喝。喝完第一打，顾予的话匣子就打开了，“陈路，你也喝。”
“你吃点菜，垫垫肚子。”
“你说我长得好看吗？”
“好看。”
“好看，那李庆维怎么不喜欢我？好看，我怎么还被人甩？好看，怎么没人喜欢我？”
“那是他们没眼光。”
“你谈过恋爱吗？”
“谈过。”
“为什么分手？”
“不喜欢吧。”
“所以说，”顾予抱着酒瓶子，“男人都是王八蛋，不喜欢还能在一起。”
“……”
“你说说你，怎么能过了十年还长这么帅呢？”顾予撑着脑袋开始看他，“怪不得张思琪结了婚有了孩子还念叨你。男人真是害人，长得帅的更是。”
“……”
“你看看你，你就是这样，什么话也不说，现在的女生已经不吃高冷这一套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陈路反问。
“我啊？”顾予指了指自己，“我喜欢阳光的，有责任感的，幽默的大帅哥，还要特别粘我，每天都给我分享生活。一句话不回都会生气。”
“要求太高了。”
“是吧。”顾予笑了，“我也觉得。所以我把标准降了一丢丢。”
“降成什么了？”
两打酒喝完了，顾予彻底不省人事，陈路只好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公寓。顾予的酒品还行，不哭不闹，安安稳稳的躺上床睡觉。
他打开床头灯，摆了一杯水在桌子上。
灯光昏暗，他凝视着她的睡颜。
长发散落在脸上，妆花得不成样子，睫毛膏还晕在眼睑，周身散发着酒气，这时的她实在不怎么好看。
他的思绪辗转飘回到十年前——
他确实是因为李庆维才注意到她，当时也只是觉得她比其他女生要可爱一点，没什么过多的想法，只是在很多个无聊的间隙，会偶尔想到她，上课走神的时候也会往她的方向瞟，也会不自觉的关注她。人就是这样，一旦觉得某个人还不错，从此以后，你看着她就像自动带上了放大镜，可以从任何平平无奇的琐事中，寻找到这个人身上微不足道的闪光点。
她做对是对，做错是对，这是对，那是对。
怎么都对。
高中毕业聚会，她喝得红彤彤的，像颗熟透的樱桃，整个人冒着果香。
非常可爱。
他也喝醉了，被人表白的时候终于正视自己对顾予的想法，他好像真的喜欢她，虽然她什么也没做，还莫名有点讨厌他，甚至追过他的好朋友。
但这些都没关系。
大冒险那个环节，他们俩第一次在密闭的空间里独处。
他问出了他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什么要躲着他？讨厌他吗？
是因为看出了他的想法？
还是因为李庆维？
幸好顾予没回答，不然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他都承受不起。
他只好跟她告别。
出国之前，他通过以前的同学问到了她的学校和专业，下定决心去找她，却在寝室楼下看到她男朋友和她告白成功。
他再一次退场。
离开祖国以后，他终于开始试着接触其他的女生，也谈过几次恋爱，但好像每一次都差点什么，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不是这一个。
那是哪一个？也没人回答。
直到今天。
他问她的择偶标准降到了哪里。
闹市很闹，人声鼎沸，吆五喝六，他终于听到了她的回答。
“爱我就好了。”顾予喃喃自语，“我想有人爱我。”
陈路拂开她的长发，轻轻地吻在她的脸颊上，关了灯，走出房间，落下门。
十年前想说但没说的话是——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
今天没来得及说的是——
没关系，我都可以做到。
以后，我来爱你。
“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
康姆士乐队——《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