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至于耳鬓厮磨,倒是还是朝夕相对。
白日里南昱照常上朝听政,武帝陛下人逢喜事神爽,朝堂气氛也不再死气沉沉。大臣们只当是皇帝的病治好了,齐齐一振,似乎又看到了天圣的希望。
夜里等候那幽冥修炼归来的风之夕,百无聊赖,可人真的来了,其实也没什么能做的,一虚一实,一人一鬼相对,就剩下聊天,大到天下社稷,小到哪家酒楼又新添了菜式。
为此风之夕还特意滞留了半日,南昱极其谨慎,特意穿了一身黑衣,再将他小师叔小心藏于广袖之中,带到了醉仙居。
一脸惶恐的伙计将菜品递给南光后,避之不及跑了。
伙计被今日的客人自言自语的怪异举止吓到了,南昱包下整个酒楼,还令随从用黑幔遮住了所有的窗户,黑洞洞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硬是没透进来一丝阳光。
“师叔,你闻闻这个,”南昱一如既往,夹着菜伸到风之夕鼻前:“香不香!”
说“香”的人嗅了气味,却入不了口。
南昱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你若能将有形之物放下,就算真正开悟了!”风之夕见了南昱的表情,说道:“神鬼皆是如此,庙宇里供奉那些神仙,你见谁啃了一口供果的?”
“是是,师叔说的是,我们俗人才会只满足于这口腹之欲。你们是神,自然瞧不上这些!”南昱从善如流:“你在世为人时,也没见少吃啊!”
风之夕笑了笑:“不吃会饿死。”
“你们幽冥,吃什么?”南昱一边吃菜,一边问道。
“告诉你,怕你吃不下了。”风之夕道。
南昱震住,恶鬼食活人的传闻不少,还有更吓人的鬼,据说专门食人内脏,幽冥之人莫不是真的吃那些东西吧。
风之夕笑看着他:“你定是想多了,就算一般的小鬼,也有生长在幽冥的正经食物,业行高的无需进食,吸阴气即可度日,”
南昱放心来,瞬间又想到:“就我这业行,到了师叔的地盘,会不会被做苦役、食野菜”
“我会养着你,不用担心。”风之夕道。
南昱心里一乐,我不过是故意逗你,什么叫你养着我,我也算堂堂一介人皇,别以为我不知道。凡间帝王将相入了幽冥,自带业行,就算不跻身殿堂,也不至于沦为末流。
“师叔,下月与我同去东岭吧!”南昱道,岳伍广姬成婚一事,他觉得有必要让风之夕目睹一番。
“好!”风之夕坦然同意。
店外马蹄声疾速跑过街道,伴着一声马嘶。
南昱面色一凝:“你等我一下。”掀开帘幔出了阳台。
风之夕只听到帘外一声怒喝:“南宫平阳,给朕站住!”不由噗嗤一笑。
“干嘛?”平阳的声音。
“见到朕就这态度?”南昱语气让风之夕忍俊不禁,是啊,他如今已经是皇帝了,虽然是个没有皇帝样子的皇帝。
就算做了皇帝,性情却没有变过,就在此处,就在这条街上,就在这个酒楼里,就在外面的露台上,还是那个放肆张狂、趾高气昂的少年。
“民女吚呜啊呀哔陛下!”平阳含糊其辞的回答更加有趣,这兄妹二人也没有变,没大没小:“可以走了吗?”
“南光!”
“臣在!”屋外的南光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因为他看不见风之夕,怕一个不小心踩到了皇帝陛下的心上人,犯了大忌。再说他不用竖起耳朵,也听见了街头的平阳和露台上皇帝的对话,以他对主子的了解,此刻下楼才是正道,因为紧接着南昱便会吩咐一件事。
“送平阳回府,禁足三日。”
跑到街上的南光稳稳接住了皇帝的旨意:“臣遵旨,立即送公主回去。”
“凭什么?别碰我,别抢我的马,我不回去... ...”平阳的呐喊越来越远。
“就凭我是你哥!”南昱掀帘入屋,愣住了:“你笑什么?”
“好笑,便忍不住了!”风之夕笑道:“一个你,一个平阳,再加一个南光。你们三人这对话,实在有趣!”
“之夕... ...”南昱望着他:“好想亲你啊!”
“啊?”风之夕。
“你笑的时候,有没有照过镜子?”南昱俯身靠近:“别动,我轻轻亲一下。”
风之夕一动不动。
“怎么样,有感觉吗?”南昱贴近的虽然只是个虚影,再轻触风之夕嘴唇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凉意。
“嗯,”风之夕道:“有些热。”
“是吗?”南昱挺开心:“你的唇还是那么凉!”
风之夕眸光变幻了一下,这种程度的相处,南昱真的满足吗?没有身体接触的日子,又能忍受多久呢?
“想什么呢?”南昱瞬间便捕捉到了风之夕情绪的变化:“我真的觉得这样挺好的。其实我们在一起后,真正能独处的时间我大概算了一下,把我吓一跳。”
“你知道吗,直到... ...你走之前,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不到一个月。”南昱叹了一声:“说起来,你从幽冥回来后的这十几日,竟然是我们在一起呆的最久的一次。所以之夕,我真的挺高兴的。以前太折腾了,有很多的机会,可以好好相处,被我浪掉了,挺后悔的!”
“奇无... ...”
“也没关系,因为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对吗?”南昱扬起笑容,打开双臂:“让我抱抱。”
风之夕嘴角一弧,驱身伏了上去,二人的身体几乎重叠在一起,南昱担心他没有支撑,躺到了地榻上,感受着风之夕阴身穿过自己身体时带来的凉意。
“你对平阳太苛刻了。”风之夕缓缓说道。
“啊?”南昱脑子里想着别的事,回了回神:“不是苛刻,我就是觉得她太任意妄为。平阳的事,我觉得有点亏欠李焉。我不知道李焉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去的北地,死前又是什么心情,所以看到平阳,我就莫名的生气。”
“感情的事贵在两情相悦,勉强不得,就算李焉是你最好的朋友,也不代表平阳一定要嫁他。”风之夕道。这段时日,他觉得与南昱说的话,比活着时的一辈子都要多,甚至觉得真正对南昱的了解,也是最近才深入,越来越觉得前世很多的时候,自己是真的轻视了这个人,也轻视了他的感情。
聚魂重返是自己对南昱有强烈的羁绊,并未想过要以这种方式在他身边长久的逗留,可知道他这三年所过的日子,他便再也无法离他而去。
南昱说后悔,自己又何尝不是?
“说起两情相悦,我更来气!”南昱道:“她非要嫁那李焕然,可人家又不鸟她,当初写信撩拨她,也是为了引我上钩,这傻丫头还偏不信,说李焕然对她还是有意思的,你说,这情窦初开的少女,不对,平阳都成老姑娘了,怎么就这么喜欢自欺欺人呢?之夕,你说我要不要直接给他俩赐婚得了!至少有一个人高兴了,比起李焕然那王八蛋,我倒是想如了平阳的愿。”
“行啊!”风之夕道。
南昱一惊,坐了起来,反应到风之夕还躺在地上,刚要躺回去,风之夕站起来:“你觉得谁重要,就紧着谁高兴。”
南昱张口有些不信:“小师叔,你不像会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啊!自私鬼!”
风之夕一笑:“你们凡人用鬼来骂人,对鬼挺不尊重的。”
“是哦!”南昱也觉得:“哈哈,自私鬼,小气鬼,穷鬼,饿鬼... ...还有,色鬼!”南昱贴近风之夕。
“自私鬼没错!”风之夕微微一笑:“体味过失去的滋味后,现在只想紧紧抓住,管不了那么多。”
南昱轻抚着他的肩头:“你的意思,现在要抓紧我喽?”
风之夕点头:“当然,由不得你了!”
南昱挺受用:“那人家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可不能始乱终弃哦!”
“会负责到底的!”风之夕看了看屋外:“天色不早了,走吧。”见南昱缓缓坐了回去,不断的调着息:“怎么了?不会吧... ...”
南昱转过头:“真要命!我歇会... ...”
“真是色鬼!”风之夕道。
“你害的!”
十日后,风之夕再度从幽冥归来,与南昱共赴东岭,参加岳伍和广姬的婚礼。
南昱个性洒脱也不避嫌,除了丰厚的贺礼外,最让他上心的无疑是如何保护好风之夕。若是去别的地方,保证到避光一点便足够了。可去的是东岭,那是神木所在地,风之夕的克星,他不得不紧张。为此还专门去南谷取了朱雀业火,装在一个小瓶里随身带着,希望多少能克制一下东岭境地神木散发出的灵力。
风之夕看他如临大敌的做这些,也没有反对。想必南昱是知道了自己曾经被钉在东海的事,将那神木视作洪水猛兽了。其实以现在将近恢复的法力来说,东岭神木那点灵力对自己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南昱求个心安,就让他张罗吧,他也挺喜欢看南昱这么紧张自己的样子。
沿途的百姓自新帝登基以来,均是头一回目睹龙颜。与别的皇帝不同,武帝乘坐的马车遮得严严实实,窗帘也不掀开,后来由于呼声太高,南昱便出了马车骑了一段马。
人们兴奋不已,除了对天子的颂赞和朝拜外,更感兴趣的就是那黑木马车里乘坐的人,尤其是最近康都城传得沸沸扬扬,说皇帝新纳了一位宠妃,金屋藏娇,如果阴森森的齐王府也叫金屋的话。自从这位宠妃入府以来,皇帝南宫昱一改从不乘车的习惯,而去马车都是直接进府接人,没有人见过车里那位神秘女子的真容。
也有人联想起皇帝长年招魂之事,再端详那齐王府如今的模样,有点修真常识的人都看出来了,可也不敢直言,暗地里都在传,如今马车里乘坐的那位,就是皇帝召出来的鬼魂。所以说,是个鬼妃。
这种话大多传不到皇帝耳朵里,一路就被掐灭了,能传到亲近的侍卫或者皇后那里,都会被一句“休要胡言!”挡回去。
知情人也就那么几个,南光,边丰荷以及明却。所以此行同往的明朗,都不知道马车上坐着的那位,是他的师父。
“唉,骑了一会马挺舒服。”南昱进入车内:“活动了一下筋骨。”
“那你骑马便是。”风之夕道:“别拘着。”
“我想陪着你!”南昱靠在车窗棂边:“明朗在外面,他还不知道你回来。要不要见他?”
“我能见他,可他看不见我,难不成我还得替他开个鬼眼?”风之夕道:“算了。”
南昱上下打量了一下风之夕:“啧!”
“你啧什么?”风之夕皱眉道。
“亏得我鬼眼开得早!”南昱突然嘴角上翘:“还开得挺别致!”
“不要脸!”风之夕道。
东岭宗门上下一派喜气,婚礼极尽张扬炫目,本就是爱出风头的门派,加上又是极爱出风头的广姬,礼服都换了好几套,花枝招展的与岳伍拜了天地,成为正经夫妻。前来参加婚礼的人,半数以上都是冲着好奇和看热闹来的,少不了指指点点的议论。
东岭人视而不见,都乐在其中,甚至有几对断袖相好,还当场感动得流下眼泪。岳伍和广姬两个男人的婚礼,是他们名正言顺在一起必须要迈出的一步,这一步对天下的断袖们来说意义重大,大过了婚礼本身。
南昱看着他们时,也从不会自觉的认为自己是个断袖,其实每一对,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当他想起广姬说的那席话,看着他满脸洋溢着的幸福,哪怕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我也要开这个先例!南昱有些感叹,不由自主的会去联想,若此刻拜堂的两个人,换成自己和风之夕,会是怎样的感受?
以前只会觉得这样的场景只是个梦想,可真真切切出现在面前时,还是让很多人震撼的。
“你看看人家!”南昱对着衣袖,酸溜溜说了一句。
“你若想我娶了你,也并非不可。只是你现在有家室,要和离不易,再说冥婚... ...”风之夕暗叹了一口气。
什么叫你娶了我,小师叔,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要娶,也是我娶你才对啊!你这一本正经的口气,不会以为自己有了一次在上面的失败经历,便误会了什么吧!
什么和离,什么冥婚,南昱想都懒得想,这都不是能在这个世界进行的事。若是天圣百姓知道他们皇帝一心求死,不知会怎么想。
“什么时候受的伤?”胸口传来一缕冰凉。
南昱莫名一颤:“哪里啊?老伤了吧!”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风之夕的声音从衣领处传出。
“唉!我说你”南昱一惊:“不好好呆在袖子里,怎么串到这来了!”
随之涌起一股燥热,无奈暗叹,小师叔,我可是禁欲好几年了,你可怜可怜我,别再在我胸口磨蹭了,哪怕只是一股气流,也会要命的!
“你心跳为何如此之快?”显然衣服里的人不觉。
那不废话吗?
南昱鼻息微重:“呆着那里,别乱动了,好不好?”
不好。凉气继续在胸口处乱串。
南昱觉得风之夕是故意为之,自己哪怕说的再小声,这自言自语的样子已经引起了旁人的注意,若风之夕再这样胡来,自己举止再有何异常,定会当众出丑。
南昱又好气又好笑,找了个借口离开人群,匆匆回到住所,关上门窗,才得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心跳更快了!”胸口处的声音说道。
“你少来!”南昱粗声粗气道:“出来!”
“什么?”里面风之夕的声音有些闷。
南昱伸手想抓住那股凉气,气息已快速从领口处流出,风之夕幻回虚影,含笑立于跟前:“紧张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 ...”
好嘛,既然如此,南昱道:“师叔想看吗?”
“看什么?”
南昱嘴角一勾,随即开始宽衣解带,顷刻脱去上衣,露出宽阔臂膀和结实的胸肌,紧接着便要除去亵裤。
风之夕神色大变:“干什么?”
“师叔可知,”南昱脱衣上床,眼角瞟了风之夕一眼:“当年就在这间屋子里,我一边肖想着你,一边... ...”
风之夕见到南昱的手放置的地方,脸刷地一红,背过身去。
南昱手上的动作伴着轻吟:“要不,你附在我身上吧,我一个人把我们俩的活干了!之夕,宝贝... ...”
“混账东西!”风之夕哪见过南昱这种无耻至极的画面,自己只是点了一把火,南昱反客为主,自己燃烧成了一片火海,翻腾其中自娱自乐。
风之夕无地自容,再加上那无耻之徒毫不知羞,不仅在自己面前袒露无遗,还伴随着要命的声音... ...
南昱忽然眼前一黑,被风掀起的被子盖住全身,等他撩开被角环顾屋内时,风之夕早已逃之夭夭,不见身影:“之夕,人呢?”
南昱本也是为了逗着他玩,不会真去做,出了房门扔不见风之夕身影,心里一紧,别乱跑好不好,这可是东岭啊!
南昱又不敢声张,好在熟悉地形,却也像无头苍蝇一般寻了许久,才在青木海边上的“静室”台上看到他,当即吓得不轻:“你怎么跑海边来了?快回去。”
风之夕回头看他:“弄完了?”
“什么?”南昱愣了一下:“唉!我那就是闹着玩的,没真弄。”
“我看你玩得挺起劲的!”风之夕又回头黑压压的海面:“你那时候给我写信,你每日清晨修炼的,就是这里吧?”
“啊?”南昱道:“对,这个地方人少,景致也不错。”
“其实那时,我就很想看看。”风之夕喃喃说道:“你说的好多地方,我都没看过。”
“现在也不迟,”南昱幻出夕无剑:“我来给你重演一下当年的情景。”
风之夕看着南昱舞剑,还是当年一样的英姿飒爽,可只有招式,却没有剑气。心里一紧,随即又一松。他做过的事,换着南昱,也会如此去做,彼此间若真觉得有何种亏欠,那才是真的疏离了。
因为重要,才会不顾一切,彼此的成全和成就,才是爱得心安理得的最好境界。有些事情会后悔,比如说错的话,错过的时光。
有些事却永不会后悔,哪怕再来一次,他们俩人还是会那样去做。命魂兜兜转转,带着南昱的温度又回到自己身上,只因彼此没有觉悟,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合二为一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身体了。
南昱了剑:“你真的没有什么不适吗?”
“没有。”风之夕道:“你也别小看了我。区区神木而已,不会自己飞出来扎人。况且如今... ...”如今唯一能驾驭神木的人,也因没有命魂,失去了修为。
“我自然不敢小看了堂堂的幽冥之主。今后,还得你保护我呢!”南昱不以为然道:“我现在可脆弱了!”
“放心吧!”风之夕靠近:“我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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